吴大龙扮演者

在山东临沂和老家开封的朋友们眼里，演员顺子是「收藏界马未都」般的存在；关于他从年少时就开始「发迹」的古玩传奇故事，我们改天再叙。很多人看过他在《正是青春璀璨时》里的表演，都说吴大龙是一块臭豆腐般的存在。

在影视寒冬、疫情断流的大背景下，演员顺子主演的电视剧《正是青春璀璨时》两度登陆央视八套黄金档和央视一套早间档，并取得了收视率持续封顶的战绩，这在2020年显得尤为珍贵。

顺子由衷的感谢导演习辛能把剧中吴大龙这个角色交给他。“这样的机会，很多演员翘首盼上多年也未必如愿。”他说。

《正是青春璀璨时》在今年七、八月火遍大江南北时，顺子有一天去超市买菜，他忘了把延到下颌的口罩拽回去，在收银台结帐的时候，顺子慌了。

因为他突然发现周遭的男女老少仿佛被时空冻结一样，全都愣愣地瞪着他。突然，一位大妈大喝一声：“吴大龙，你简直就是块臭豆腐。”

顺子想跑，他心想：只要这十几个人不过来挠我，我愿意把手上的玉扳指交出来。

回到家中转头一想：那是夸我呢。

“别小看这块卤制品，它能让你上瘾，能让正面角色看起来更正，能让你在膈应这个角色的时候又同时感觉到快乐。”顺子说。

当他想透这一点，立时觉得「自己才是青春街上最靓的仔」。

客观地说，吴大龙这个角色带给观众的多维度、既爱又杀的体验，不是随便一个演员都能做到的。

《正是青春璀璨时》播到第10集的时候，有一个很搞笑的桥段，我当时以为是偶然。

方云鹤在上级领导给出的三天期限内，没有找到瓦斯泄露的问题源头，他差一点「被开除」。根据事故当天每个人的行动轨迹，张处长、方云鹤和夏文忠查到吴大龙和徐诚那里。

吴大龙为了表示不是自己犯错导致瓦斯泄露，他举起右手发毒誓：“如果是我做的，就让我一辈子娶不到老婆。”徐诚也紧跟着发同样的毒誓。最有意思的桥段是：夏文忠听到这俩货发出这样荒唐的誓言，竟义愤填膺的说：“记住你们说的话。”

这相当于说了句「成交」。原本，夏文忠平时决然不会相信吴大龙的品性，但当后者以自己娶不到老婆为誓时，夏文忠在那一刻是相信的。

由此可见，能否娶到老婆对于吴大龙来说，有多么重要。

现在，演员顺子剧透给我：到后来，虽然吴大龙成了大老板，但他真的没有娶上老婆，而且还瘸了一条腿。

从创作上看，这是「不冤枉一个好人，不放过一个坏人」般的蓄谋已久。

熟悉「铁军」作品的人能想到，这不是简单的暗合呼应，它蕴藏着习辛导演对于人性、对于人物的历史「该如何做出公正、客观和多维评价」的深层次思考。

鸿鹄之志一定要通过燕雀的懈怠来体现。

应该说，在《正是青春璀璨时》里，吴大龙就是那群热血、翱翔物种中的「一只坏鸟」。

但对于这样的观点，顺子并不完全同意。

“吴大龙不是坏人，他要是坏人都过不了支援三线建设的政审关，三线建设可是攸关国家安全。”

他甚至拒绝用「坏」字来形容吴大龙，“他只是个可爱的滑头而已”，顺子说。

从类专业的眼光去看，吴大龙这个角色在《正是青春璀璨时》里，可能属于最为鲜活、生动的那种，以至于顺子说：“其实，吴大龙是精英。”他说。

顺子觉得，虽然在剧情里没有过多、详细的表述，但他分析吴大龙原本是个有技术、有学历、根正苗红的人。顺子最开始研读剧本的时候，就一直在向吴大龙的前20年「刨」。

对于一个非科班出身的优秀演员，这是一种很科学、严谨的专业态度。

“那个时候从全国各地对口单位调往三线的，都算得上是有为青年。”顺子说。

三线建设的实际场景，和吴大龙之前想象的很不一样。这就好比吴大龙原本想去当一个侦察连长，他渴望某种壮怀激烈；结果却被派往炊事班蒸馒头，敌人打上来他要第一个投降。

这样的心思，在吴大龙的第一场戏就已现端倪。

“在开往大西南的火车上，他和所有人一样「莺歌燕舞」；下车后却发现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他马上就「傻眼」了。”顺子说。

实际上，这群青年人到达驻地后，很多人都觉得眼前艰难、苦涩的工作环境，和他们预想的豪迈氛围不一样。

只不过，其他人很快就被三线建设者的战斗热情感染、感召，其思想和精神面貌始终处于高度提纯的状态。

吴大龙不一样，他的心立即风化成一盘散沙：“怎么是让我们来铺路啊？早知道还不如不来。”

在这场戏里，顺子把吴大龙的失望和抗拒情绪，用眼神和手臂表现的淋漓尽致。

“别人都是互相对视有交流；吴大龙看到这样的穷山僻壤后，眼神马上就变得冷漠甚至有些憎恶，他没有和任何人交流的欲望。”顺子说。

很大程度上，吴大龙觉得自己比别人聪明，在看清事物的本质上，他自觉很果断。

“吴大龙双手撮袖这个动作，就是他开始和其他真正地三线建设者做对抗的预兆。”顺子说。

吴大龙把帽子摘下来使劲地拍了拍尘土，然后缩着脖子回到卡车上。他就这样走出了这场戏的镜头。

“这分明就是吴大龙开始「脱离群众」的节奏。”顺子说。

从上述的那一刻起，吴大龙已经开始盘算如何脱离这个「鬼地方」。他马上想到「不能自己一个人走」，一来法不责众，二来他需要掩护。

安顿好后，他一边发牢骚、诉苦，一边开始寻找那些心里也产生动摇的人，并开始一步步的试探、鼓动他们。

没过多久，他就「感召」了另外两个年龄偏小的人，和他一起借道深山老林逃离这里。就在三人穿越森林奔上大路时，几乎倾巢出动的厂区人将他们截回，大家最担心的是他们在原始森林里出意外。

吴大龙背着大包袱嬉皮笑脸地说：“给你们添麻烦了哈。”

类似以上的林林总总，可能就是顺子所指这个角色的「鲜活、生动」。

厂区出于爱护年轻人的角度，并没有给予三人相应的处分。“那个年代，一旦被开除就意味着没有户口、失去了接收单位，那可是大事情。”顺子说。

按理说，以吴大龙这个角色的精明和鸡贼，他应该能想到即使成功的回到老家，三线建设方面一个电报照样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吴大龙的很多特质如果用于正道，也能干出一番堂堂正正的事业，但他是个极其固执、偏执的人，他过不了自己那关。”顺子说。

“最开始看剧本的时候，习辛导演就特别提醒我：在表演上，一定要避免把这个「坏人」标签化、流俗化。导演要呈现一个多维度的、有血有肉的「坏小子」。”顺子说。

他觉得「把坏人演到既可恨又可爱，才是最好的境界」。

“坏人是坏在心里、骨头里，不在于形；有些人一脸厉色、皮囊粗糙，但他可能内心良善、性格柔软。”

顺子在强调「坏人只有法律定义，没有情理上的定形、定势」。

“一个人到底坏不坏、有多坏，是需要通过事后的结果去验证的；坏人最先想到的是如何掩饰自己，他反而不会面目狰狞。”顺子说。

能把「坏人理论」说得像中国公安大学李玫瑾教授剖析犯罪心理学，是因为顺子真正地找到了吴大龙这个角色的内心想法：1、我不能受苦；2、以我的「素质」，我应该比别人都优秀啊；3、为什么好事都没有我的份；4、既然大家都看不起我，那我就要作妖、就要整人，我要让你们看到我的厉害、我存在的价值。

”这么一衡量，吴大龙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徒，他就是总想和别人较劲儿。“顺子说。

因此在诠释吴大龙品性的过程中，他用的表演方式是「滴入式」而非「爆发式」。

“习辛导演告诉我，真正的反派大家，一定不会脸谱、格式化”。顺子说。

正因为这样，那些坏人角色惯用的重复、代表性的动作、语言、神态，顺子都刻意的规避了，他要的是「自然、随性」。

“会演戏的人知道用戏「包」人；不会演戏的人，是用人在「包」戏。带着标签去演吴大龙固然稳妥，但也很容易把这个角色的鲜活给「格式化」了。”顺子说。

吴大龙如果不是坏人，那他是什么人？

“吴大龙是个骄傲的人，他不甘、不忿、不服；这个人身上渗着一个「小」字。”顺子说。

最开始，别人发牢骚的时候，吴大龙竖着耳朵偷听，他在找「同道中人」。“什么样的人会故意去偷听别人说话？一定是个「小人」，这种人在生活里、工作中都能遇到。”顺子说。

在煽动别人一起逃跑时，吴大龙会说：“放心，有你大龙哥在，绝对没问题。”

其实他也不知道怎么跑出去，但他要装权威、装高大上。“路线我早就调查、规划好了，咱们这些人中谁有我聪明？”

一副「小人」嘴脸跃然纸上。

在方云鹤心里，吴大龙一直是同乡和工友；但在吴大龙心里，方云鹤其实是他的「情敌」，因为他也喜欢林雨萍。

因此当革委会史主任将整治的矛头对准林雨萍时，吴大龙会说：“这些事都是方云鹤怂恿的，林雨萍是被蒙蔽的。”

方云鹤被判定为「死亡」后，工友们要给他开追悼会。这个时候已经得势加入革委会的吴大龙出来阻拦：”他怎么死的还不知道，不能定性为牺牲。“转过身去，他就借安慰之名接近林雨萍。

“这个「小人」最可爱的地方在于，他想干什么坏事其实大家早就看出来了，但他自己却以为别人都不知道。”顺子说。

某种程度上，在每个男人的骨子里都曾经渴望过壮怀激烈，即使是一个小人或坏人，也可能在某个环境、状态下激发出一瞬间的大义凛然。

挖煤的时候矿难发生了，吴大龙的腿被砸断了。救援队伍赶到的时候，吴大龙竟然激动的大喊：“人都在里面呢，别管我，先救他们。”

在那个时间节点，从这个蔫儿坏、自私自利的「小人」身上，竟也看到了「大」字。

“吴大龙也有几秒钟英雄气概的时候，你说这个角色有没有意思？”顺子说。

当年逃跑被厂区赦免后，吴大龙接下来在三线一干就是20年。“看见没，他也知道报恩。”顺子说。

这20年里，吴大龙在工作中也能做到吃苦耐劳，也能和所有工友打成一片。但是抱怨、发牢骚的毛病始终改不了。

顺子甚至觉得在某种程度上，吴大龙挺冤枉的：“活也没少干，却是一点儿好也落不着。”

因为革委会史主任不批准，夏文忠和林雨萍无法结婚，而后者的肚子日趋隆起。这个危急时刻，是吴大龙潜入革委会办公室偷出介绍信，救了林雨萍的政治生命和她的孩子。

“因为以前吴大龙得瘟疫的时候，林雨萍救过他的命。”顺子说。

顺子觉得吴大龙挺可怜：当年这些人一起离家投身大西南，兜兜转转20年他却没有一个朋友。

关于「窃信救林」的戏份，其实是习辛导演和主创团队在剧中，埋下诸多伏笔中的一支，是在通过吴大龙的这个良心举动，对那段特殊历史时期的错误做一次深刻地反省。

“吴大龙意识到：天天整人、整人整到最后就连自己暗恋的女人也不放过，他开始醒悟了。”顺子说。

改革开放后，国企迎来改制潮。

此时，方云鹤已经成了煤矿党委书记。事隔20年后，吴大龙再一次要离开：“咱们都是一起来的，这些年过来，你们或是被提干，或是娶上了媳妇，而我什么都没有。”

去谈这个事情的时候，吴大龙特意给方云鹤带条烟，他明知道后者从不抽烟。

“这相当于在「恶心」方云鹤：是不是我求你办「脱产」这个事，还得要给你送礼。”顺子说。

方云鹤同意后，吴大龙又去商店把烟退了。对于他来说，「小」是常态，「大」是变态。

但谁都没有想到，吴大龙脱离体制后做的风生水起，竟然一跃成为大老板，他甚至找到方云鹤提出收购要求。

遭到方云鹤的拒绝后，吴大龙这个人就消失了。

“这个人的结局到底什么样，电视剧里没有表述。”

顺子说这样的处理方式，是习辛导演在修改剧本时经过深思熟虑的：“吴大龙不能死或者太惨，因为他也曾为三线建设付出了20年的青春和一条腿；但又不能让他成功，否则剧中提倡的价值取向就显混乱。”顺子说。

导演习辛说：“创作永远是一门遗憾的艺术。”

在一部电视剧中，能有这样深度、宽厚的思考，能有这样人性温暖的呈现，已属「求仁而得仁，又何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