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锦绣扮演者是谁

原创 屈全绳

作者近影

29

临近春节，战备形势到了刀出鞘、箭上弦的程度。鉴于形势紧迫，常为民一锤定音，伍炳志的婚礼2月上旬举行。

2月8日，晨曦微露。一辆从庆州开出的公交车，朝着鹅头岭方向不紧不慢地跑着。车上30多个乘客，除一个中年女性外，其余全是年轻的俊男靓女。公交车在颠簸中摇摇晃晃，年轻人在摇晃中嘻嘻哈哈。他们是庆州歌舞团贺喜队，由徐锦绣团长率领，专程上鹅头岭参加王小悦婚礼的。

王小悦本来不想惊动歌舞团任何人，但请假不能撒谎。当她悄悄向徐团长请假结婚时，团长一下子火冒三丈。当即质问王小悦：“部队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来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就不计较了，竟然连招呼也不打，就想把我的人抢到鹅头岭当押寨夫人，真是欺人太甚！”

徐锦绣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汉子。一顿牢骚发过，火气消了一些。看到王小悦可怜兮兮地站在面前，口气又缓下来了：“28日春节联欢晚会不变，其他时间你做主，我得修理修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伍炳志。”

王小悦一出门，徐锦绣让管理员同公交公司联系汽车，只要司机技术好，车子路上不抛锚，公交那边提什么要求都答应。后来得知租车条件是歌舞团为公交公司安排一次专场演出，保证老婆娃娃人人有票，徐锦绣一口答应。公交公司把最新的大轿车交给最好的司机，拉着演员上鹅头岭贺喜。

上午10点左右，瞭望哨报告，一辆公交车正向基地驶来。赵万松一听，通知伍炳志一块出去看看。两人刚出营门，大轿车哧啦一声在他们面前刹住。伍炳志瞪眼一看，愣了。

司机打开车门，徐锦绣腾地跳下车，两步跨到伍炳志面前：“好你个伍炳志！蹬着鼻子上脸，竟然戏耍到歌舞团头上了。你们娶新娘，我们嫁闺女，咱们平起平坐，你懂不懂规矩？放在庆州哪里不好，怎么撇下娘家人跑到鹅头岭瞎折腾？今天我们来的人，你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

伍炳志满脸赔笑。等徐团长发完火，赶紧介绍：“徐团长消消气，我马上安排，这是我们基地赵政委，你们先认识一下。”

徐锦绣不愧是演员出身，看到赵政委刚才笑呵呵地听着她发火，脸上笑靥全开，有些赧然地说：“请赵政委原谅，伍炳志是老熟人，刚才我也是开开玩笑。其实我们这次上山是双重任务，一是参加他俩婚礼，二是慰问基地官兵。今天下午演出一结束，有地方我们将就一宿，没地方我们连夜返回。”

赵万松热情谦和地说：“徐团长真是名不虚传，一出手就将了我们一军。你们是八抬大轿请不来的贵客，好不容易上了鹅头岭，怎么能说走就走呢！春节前后，疗养院床位空着没人住。大家要是不嫌弃，晚上就在疗养院下榻，体验一下温泉水滑洗凝脂的感觉。明天上午游览鹅头岭、盘龙山，领略银装素裹分外妖娆的风光。吃过午饭，我们敲锣打鼓夹道欢送大家。”赵万松话声刚落，演员们围上来鼓掌欢呼。

王小悦正忙着整理新房，突然听到外面呱呱呱的鼓掌声。出门一看，徐团长正同赵政委交谈，一时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

赵政委笑道：“王小悦！娘家人到了，快领客人到会议室休息。”演员们拎着提包，吵吵嚷嚷的跟着王小悦到会议室去了。

赵万松转身回办公室，想给鹅疗打电话。通信员小王跑过来报告：“瞭望哨发现一台军用吉普车开过来了。”

军用吉普，谁来了？常主任？……赵万松有点纳闷，掉过头抬腿向大门口走去。

100米开外，吉普车轻轻响了一声喇叭，轮胎碾着积雪慢慢地滑了过来。赵万松抬头一看，师政治部宣传科长白鹿鸣坐在前面，连忙上前欢迎。

白鹿鸣是从25团试点回来被提拔为宣传科长的。赵万松比白鹿鸣年长一轮，俩人投缘，私交甚笃。白鹿鸣见赵万松大冷天出来迎接自己，连忙跳下车敬礼致谢。接着吉普车上又下来一位抱着孩子的女同志，白鹿鸣说：“秦燕和儿子也来了。”

“哎呀！稀客稀客！初一请客客不来，十五不请客上门。”赵万松边说边接过孩子，刚想抱过来亲一下，孩子把脸扭过去想哭，司机伸手抱住才咧着嘴笑了。

秦燕转身上车收拾东西，赵万松陪着白鹿鸣朝招待所走去。白鹿鸣告诉赵万松，原本常主任要来，庆州市召开拥军优属活动联席会脱不开身，派我来当代表，他给伍炳志写的喜联也带来了。师首长让我代表他们，向伍炳志表示祝贺！

赵万松说：“师首长对伍炳志很关心。你是他的老搭档，这回同他好好谈谈，让他彻底甩掉包袱朝前看！”

白鹿鸣苦笑着说：“他还在恼我呢！骂我不顾伦理，非要打孤儿寡母的主意。今天我和秦燕要不来凑热闹，说不定这疙瘩会越结越大。”

白鹿鸣说的是真话。伍炳志听到白鹿鸣与秦燕相好的风声时，曾警告白鹿鸣：“兔子不吃窝边草，别让人笑话你恃强夺爱，掳人妻儿。我在新民遗体前发过誓，保护秦燕和孩子一辈子，死心塌地，绝不食言。你胆敢打秦燕的主意，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可自由恋爱这事谁能挡得住，谁能说得清。就在白鹿鸣被伍炳志警告得犹豫不决的时候，陈兴国领着33医院文政委上门提亲来了。文政委二话不说，从口袋掏出一封信交给白鹿鸣，请他给个态度。

信是秦燕亲笔写的，全文如下：

敬爱的爸爸、公公：新民离开后，您们承受的巨大悲痛我代替不了，但使二老走出孤独的责任我一刻也不敢忘记。白天我笑着上班，晚上我独自哭醒。当我拿起宝宝小手擦眼泪时，心都碎了。您们是年过六旬的老人，怎么才能减轻您们的悲痛，我苦思冥想没有主意。公公多次劝我不要孤苦伶仃过日子，我就是下不了决心。这段时间，师政治部宣传科白鹿鸣科长常来家里帮我干些粗活，宝宝见到他也很开心。他是杜阿姨的儿子，给新民当过指导员。他大我5岁，还没有对象。最近，医院文政委和九师陈主任非撮合我们走到一起，窗户纸就这样捅破了。连续几个月的深入接触，我觉得他和新民很相似。我把他的简历和几张照片寄给二老，恳请您们将想法及早示下。

女儿（儿媳）燕子叩书。

王烈在信上批了八个字：佳偶天成，越早越好。

秦公在信上也写了八个字：相信组织，相信女儿。

秦燕看着公公和父亲的回复，心酸了好一阵子。

白鹿鸣没听说过秦燕写信的事情，现在默读秦燕的亲笔信，心都被熔化了，来不及涌出的泪水，全被他吞进肚子。

白鹿鸣同秦燕结婚时，伍炳志和王小悦在外地做救火事迹报告。伍炳志上鹅头岭之前，白鹿鸣陪秦燕回汉川探望公公，两人还是没见上面。这几天得知伍炳志同王小悦在鹅头岭举办婚礼，白鹿鸣对秦燕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次上鹅头岭一定要把伍炳志的心结打开。不管常主任去不去，我们俩都得去。”

秦燕说：“我请两天假，咱把孩子也带上，他肯定会高兴的！”

伍炳志正在安排午饭，通信员小王钻进伙房说：“白科长两口子带着孩子来了。”

伍炳志眉头一皱：“生米都煮糊了还说啥呀！有礼不打上门客，走，看看去，有尿没尿都得憋。就凭他们把新民的儿子带上来，我也不能再拧巴了。”小王听得莫名其妙，不理解主任话的意思，笑着跟出去看热闹。

赵政委正同白鹿鸣两口子聊天，门外有人开腔了：“我还以为把白大科长得罪了，想不到宰相肚里能撑船，你们还真爬到鹅头岭来了。虎子！来，叔叔抱抱。”伍炳志自我解套地说着，伸手把孩子抱起来了。

秦燕赶紧说：“大名叫颜洪，是爷爷起的，洪水的洪！”

秦燕的回答，触动了伍炳志记忆深处的伤痛，屋子里的人都沉默了。伍炳志蹲在地上紧紧抱住虎子，吧嗒吧嗒掉眼泪！虎子像是见到了熟人，一点也不露怯，反倒稚声稚气地说：“叔叔，你哭了！”

秦燕边擦泪边说：“虎子，叔叔没有哭，叔叔是高兴！”

伍炳志松开虎子，站起来握着秦燕的手说：“秦燕，还是你慧眼识人，看上去你比前几年还水灵。不过我要提醒你，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往后老白要敢怠慢你，我本事不如他，力气可比他大！”

王小悦听说白鹿鸣和秦燕带着孩子来了，生怕伍炳志钻牛角尖，急匆匆地赶到招待所。进门一看，她的担心被几个人的欢声笑语代替了。

午饭准备就绪，赵政委亲自去会议室请歌舞团同志就餐。王小悦又拉着秦燕嘀嘀咕咕了一阵子，才牵着虎子走进餐厅。几个闺蜜边吃边说：“几天不见，小悦像换了个脸蛋，你吃的啥子还童药，让我们也试试噢！”

王小悦两颊绯红，以笑作答。在歌舞团同事眼里，王小悦上鹅头岭不但没见累着，反而皮肤滋润，容颜放光，优雅得韵味十足，是个名副其实的妙龄女郎。

其实，王小悦这几天被伍炳志连骨头都折腾酥了。昨天晚上伍炳志信誓旦旦地说，为了举行婚礼时精神焕发，他要独卧一隅，养精蓄锐，好在婚礼之后真正体会一次洞房花烛夜的风情。

王小悦善解人意，亲自把伍炳志送到隔壁房间，看着丈夫上床睡下，才将信将疑地返回新房。

时近夜半，山月如盘。清冷的月光洒在被白雪覆盖的峰峦叠嶂上，仿佛巨大的纱幔从天而降，空寂的山谷更加幽静莫测。从鹅头岭主峰泻下的瀑布，虽然不像枫叶点缀时那样绚丽烂漫，却像晶莹剔透的白龙，扭动着200多米长的银甲，直扑盘龙潭深渊。潭上沉闷地轰隆声，为天鹅湖空旷的静谧增加了令人心悸的生气。

拥着格外暖和的长绒棉被，看着窗外诗意盎然的夜景，小悦的心醉了。幸福渐渐融化成通体热流，渗入每一根血管，在全身弥漫开来。想到伍炳志这两夜的霸气，她咯咯地笑了。

就在这时，新房门被钥匙捅开，伍炳志像豹子似的扑到床上……

小悦咀嚼着饭菜，任凭大家乱开玩笑，心里却在回味来到鹅头岭的日日夜夜。

30

下午3点，婚礼在大会议室准时开始。主席台大幕中央，悬挂着毛主席巨幅画像，空中交织的尼龙绳上，挂满了各色彩纸剪成的套叠花环，桌上糖果琳琅满目，后方基地自产的红枣、花生和板栗把大盘子盛得满满当当。几十张嘴巴吐出的烟雾，在会场上空盘旋环绕，聚散无常。演员们虽然呛得嗓子发痒，却没一个人离去。

素面朝天的王小悦一走进会场，徐锦绣团长眼前一亮，禁不住吐出一串台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仙女下凡，纤尘不染，何须粉黛增色添彩呀！”

徐团长发完感慨一看，伍炳志跟在侧后，又吐出一串台词：“百年佳偶今朝合，千秋良缘梦成真。英雄抱得美人归，羡煞我等了！”

按照中午吃饭时商定的程序，婚礼由赵政委主持，白科长和徐团长分别代表师政治部和市歌舞团致词。徐锦绣一激动把程序搅乱了，赵政委只得以变应变，请白鹿鸣接下来致词。

白鹿鸣先讲了几句客套话，接着话锋一转：“举行婚礼只要一阵子，白头偕老需要一辈子！伍炳志与王小悦的婚恋像唐僧取经，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终于修成正果。我和秦燕，还有我们的儿子颜洪向你们表示衷心的祝贺！”

“下面我宣读师政治部常主任亲笔撰写的喜联，也代表了我们大家的祝福。上联是，昔日同窗青梅竹马谈理想；下联是，今宵合卺高山流水话知音；横批，志同道合。”众人边看边听，既为对联连声叫好，又对书法赞不绝口。

白鹿鸣讲完，赵万松也不按程序走了，先是宣布演出开始，接下来又板着脸提了三条要求：“一是大家可以提议新郎新娘亲嘴，但第三者不许上去亲。二是大家可以同新郎新娘开玩笑，但不能开黄腔。三是大家可以请新郎新娘吃糖果，但不准连皮带壳逼他们吃。”赵万松平时不苟言笑，今天却打破惯例，惹得会议室的人笑成一团。歌舞团的演员们简直不敢相信，解放军还有这么幽默风趣的领导干部。

节目主持人是王小悦的好朋友向阳红，她一上台就调侃：“刚才赵政委说不让第三者亲新郎新娘，我现在向小悦请求，你能不能把伍大主任借给我亲一口？”

不等王小悦回答，全场笑声爆棚。平时见了女性拘谨的官兵，精神一松弛便露出小伙子的劣根性。狂热的掌声，放荡的笑声，不拘小节的吵闹声，乜着女演员的议论声，在欢腾中汇聚交融，让零距离接触的姑娘们吃惊得睁大眼睛，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她们这才知道，干部战士嬉笑怒骂的本性一点也不比常人逊色。

演出在新郎与新娘的接吻对唱中掀起高潮。

好不容易挣脱向阳红纠缠的伍炳志刚坐到台下，只见通信员小王慌慌张张地挤到跟前说：“伍主任，赵政委让你马上去他办公室开会。”

伍炳志一惊，抓起帽子，转身走出会议室。通信员通知伍炳志时别人没注意，王小悦听见有点纳闷：这时候开会有啥急事呀？她一下子没理出头绪，又把注意力转移到看演出去了。

伍炳志赶到赵万松办公室，赵政委正拿着电话说：“我们马上派人出发，只要赶上飞机，估计明天就能到戈壁市。”

赵万松刚放下师长的电话，铃声又响了，是军区运输部刘部长打来的。电话那头说：“脱轨军列已经复轨，没有发现大的损坏，铁路局正对机车进行检查。后天上午有安疆的航班，预留了三张机票，提醒坐飞机的同志把证件带上。戈壁市今天是零下28度，过几天还要降温。听说那地方男人尿还没撒完就冻成冰棍了，让去的同志千万别再冻着了。”

赵政委在笑声中放下电话，问伍炳志：“听明白了吧？”

伍炳志说：“明白了，我什么时候出发？”

赵万松果断地说：“晚会结束后能赶上去汉川的火车更好，赶不上坐明天最早那一趟，不能误了后天的飞机。我同鹅疗陈院长说了，他给安疆军区总医院的同学写封信，鹅疗派一位有经验的外科医生。刘胜的仓库助理员命令到了，这小伙子机灵，笔头子又硬，你可以考虑带他一起去。”

赵万松部署就绪，才讲了朱继荣那趟军列遇到的险情。列车行经老风口时，突然遭遇西伯利亚寒流。14级暴风雪把路面堵死，列车在中途停留避风，铁轨和轮毂冻结，强行启动时脱轨，一半车厢颠覆。当时气温降至零下40多度，押车的同志在车内坚守16个小时，所有人的脚手全都冻伤，几个累得打瞌睡的战士冻伤更为严重。昨天晚上列车复轨成功，当地军分区派人接管了押运任务，押运班被送到安疆军区总医院治疗。

赵万松看着墙上的地图说：“你的具体任务是三项，一是把10名同志接回来；二是同乌拉泊仓库办好物资交接手续；三是向安疆军区总医院和有关部门表示感谢。”赵政委笑着站起来说，“老伍呀！看来你得再当一次新郎官了。上回忙着救火耽误了，这次又没画上句号，我这个政委对不住你和王小悦呀！走，我们俩还得去看看，不要让他们误会，以为新郎官躲起来了。”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婚礼依然沉浸在欢歌笑语之中。主持人原本想按规定时间结束，但迟迟不见赵政委与伍炳志回来，正准备让歌舞团增加节目，看到两个人进来，立马提高嗓门：“赵政委和新郎官回来了，请他俩为大家表演节目好不好？”

“好！好！”台下异口同声，一边叫好一边鼓掌。

赵万松接过话筒说：“节目我可以演，但我一开口大家不要笑，也不准跑，谁要怕吓着了可以把耳朵捂住。”

卖完关子，赵万松又说：“大家注意！我要唱了，我真的要唱了！”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赵万松又问：“唱得不好怎么办？”这一下把大家问住了。

还是徐团长反应快：“唱得不好再唱！”

“对！再唱！”大家齐声附和，个个伸长脖子想听赵政委到底唱什么。

“好！争取一次成功！”赵万松话刚说完，突然间吼声咋起：

嗨！

天上下雨地上流，

二楼底下是一楼。

我座椅子背朝后，

肚子放在腿上头。

大舅二舅都是舅，

三叔四叔都是叔。

……

赵万松用方言唱的秦腔乱弹，关中口音十足，声调高亢激越，大家还想往下听时戛然而止。全场掌声爆响，演员们笑得前仰后倒，婚礼气氛再次出现热潮。

等人们安静下来，向阳红宣布：“现在请新郎新娘合演节目好不好？”

“好！好！”众人长时间鼓掌，有人还建议新郎新娘多演几个节目。

听说要合演节目，伍炳志和王小悦没有推辞。两人只交换了一下眼神，穿起放在身边的藏袍，戴上翻毛帽子，王小悦又系了一条氆氇，便携手走上前台。

小乐队一看两人服饰，自然心领神会，《逛新城》的乐曲随之奏响。伍炳志上学时就是文娱骨干，吹拉弹唱都能来几下子。入伍后虽说文娱活动参加少了，但基本功还在。这两天又经王小悦点拨，把一个翻身农奴的藏族父亲表演得活灵活现。王小悦的演唱更是声情并茂，沁人心脾，让封闭在鹅头岭的官兵，面对面地领略了一次歌舞明星的风采。

洞房是徐锦绣下午领着女演员布置的。一切就绪，徐锦绣边欣赏边发表评论：“听说原来的新房是疗养院护士们布置的，真是土八路的水平！晚上闹洞房我教你们几招，让鹅头岭的土包子再开开眼界！”后来听说伍炳志要出差，最热闹的一幕上演不了，徐锦绣有点遗憾。

王小悦卸完妆，坐在床沿环视洞房，心头像抹了一层蜜，仿若把多年的梦境搬到了眼前，连流进嘴角的泪水也是甜的……她把伍炳志出差的衣物检查了一遍，又把自己的衣物整理就绪，准备明天早上随歌舞团返回。

伍炳志回到洞房时，联欢晚会已经结束。王小悦见伍炳志披着雪花进门，连忙帮着脱下棉衣，放在暖气旁的凳子上，又端起热腾腾的茶水递给丈夫。伍炳志接过茶杯放到床头柜上说：“现在最能解渴的不是喝茶，是上床！”

鹅头岭上大雪纷纷，洞房深夜春光融融……

31

汉川飞往安疆的民航班机是苏制伊尔--14，航程短，速度慢，高度低，途中需要落地加油，预计飞行时间6个小时左右。

伍炳志坐过一次飞机，没有特别的新鲜感。刘胜和鹅疗的张医生都是第一次坐飞机，因为心里没底，还没到机场先对飞机的安全系数争论了一番。张主任年龄大，争论到最后一锤定音：“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活着是人，死了成仙。”

伍炳志听完，连说，痛快！痛快！

伍炳志虽然十分疲惫，却毫无睡意。此时他不光琢磨怎么为战友治伤，还分析冻伤这么多人是天灾还是人祸？是不可预测的意外还是工作疏忽导致的事故？如果算事故，自己应负多少责任？上级会给什么处分？

伍炳志一直自责：“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这句话是刻在脑子的，为什么事前没有把防冻问题考虑进去，更没有应对暴风雪的措施。从这个角度讲，押运人员被冻伤，既有不可预测的天灾原因，也有谋划不周的人为原因。真正追究起来，自己是要承担领导责任的。

经过反复比较权衡，伍炳志考虑从三个方面化被动为主动：一是配合医院积极治疗，让伤员振奋精神，重新找回生活的信心。二是发挥刘胜写新闻的特长，要像写鹅头岭救火那样，把押运班同暴风雪作斗争的感人事迹挖掘出来，写成一个事迹突出的英雄群体，在媒体上广泛宣传。该立功的立功，该授奖的授奖，该评残的评残。三是自己主动写检讨，上纲上线，承担责任，请求处分。

飞机还在颠簸，伍炳志比照鹅头岭救火英雄事迹的蓝本，一篇暴风雪中救列车的腹稿有了雏形。这叫什么？化腐朽为神奇，化被动为主动——伍炳志脸上瞬间露出又瞬间消失的得意神情。

伍炳志从冥思遐想中睁开眼睛，阳光从舷窗外直射进来。凭窗望去，蓝天透亮，纤云飘逸，苍穹空旷得令人心悸。舷窗下面，雪原莽莽，广袤无垠，黄羊成群结伙在雪野上追逐。看不见戈壁沙漠的荒凉，看不见逶迤起伏的山峦，只有白雪皑皑的壮美。伍炳志见过北京的雪松，见过庆州的雪丘，见过鹅头岭的雪峰，但从没见过气势如此恢弘的雪域。“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伍炳志触景生情，毛主席的词句脱口而出。

乘务员通知，飞机将在老风口机场加油，让乘客们耐心等待。听到“老风口”三个字，伍炳志心绪不宁地望着窗外，他想从这里找到暴风雪的肆虐残迹，但眼前的风光却一派旎丽。机场空旷，跑道洁净，空军的战斗机在阳光下熠熠闪光。机场周围的雪墙有一米多高，墙外的地面被积雪盖得严严实实。机场大门不远的公路上，饱经沧桑的左公柳枝条，被冰棱压得像一张张弓背，在沉默中等待着春风又绿玉门关的到来。

飞机重新起飞后，伍炳志拍着刘胜胳膊说：“你想过没有，这次事迹的背景是反修斗争前哨；执行的任务是保护武器装备；斗争的环境是零下40多度的14级暴风雪，而且又是英雄群体。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比鹅头岭救火意义更大。发挥你的优势，紧扣要准备打仗的形势，写一篇有棱角的大通讯发出去，你想想那是什么效应！”

刘胜像打了鸡血，一下子亢奋起来，掏出本子边记边说：“请主任放心，我今天就开始构思，我一个同学在省报当记者，我和他联手干，保证让朱继荣这个英雄群体上省报头版头条。”

伍炳志意味深长地说：“看来又到刘胜同志立功的时候了！”

下午4点钟，飞机在戈壁堡机场降落。

伍炳志一行登上安疆军区运输部的吉普车，碾着又黑又厚的积雪，直奔军区总医院。

总医院对这批伤员救治很重视，专门成立有专家参加的医护小组，把普外科会议室改成大病房，安排押运班的同志住在一起。医务部刘主任介绍，这样安排既便于医疗护理，又便于伤员交流。

刘主任领着伍炳志一行走进病房时，朱继荣和伤员们都愣了。他们没想到伍主任会亲自来安疆看望大家。伍炳志也愣了，眼前10个人头上都缠着绷带，除了从露出的眼睛、鼻子和嘴巴上能分清朱继荣、张鹏飞外，其余8个人一下子都没认出来。

朱继荣双手缠着绷带。伍炳志担心握手会加剧疼痛，伸开双臂拥抱说：“你们吃苦了！你们吃苦了！”松开朱继荣后，又噙着眼泪逐个拥抱其他人。所有伤员都哽咽不止，热泪盈眶。

普外科吴原主任是抗美援朝的老医生，对处理冻伤很有经验。他向伍炳志一行逐个介绍完伤情和治疗措施，深为庆幸的说：“幸亏战士们没下车，要不就会像朱助理一样，耳朵、手指都会冻伤。不过人体自我修复能力很强，朱助理的耳轮手术是三天前做的，植入的皮肤又是自身组织，再过几天就能长好，但截掉的两个指头无法挽回了。其他同志脸上的冻伤只要不感染，都会慢慢愈合。”

伍炳志听完吴主任介绍，知道冻伤的同志没有严重伤残和后遗症，长长吁了一口气。他很想看看朱继荣耳朵修复的情况，吴主任没有同意，还特别叮嘱伍炳志：“给朱助理换药都是在无菌室操作的，外人千万不要打开绷带。一个星期后还要做第2次修复，到时候请你现场指导。”

伍炳志嘴上连声说不敢当，不敢当！心里不由得怔了一下：今天是腊月二十一，看样子春节得在安疆过了。

吴主任像看透了伍炳志的心思，接下来说：“其他同志过两天再换一次药，只要没有感染都可以出院。”

伍炳志把吴主任送出病房，回身进来坐在朱继荣床前说：“老朱！别伤心，要奋斗总会有牺牲。你是兄长，是老同志，这个道理你懂。革命流血不流泪，这是我们必须具备的精神。你冻残了两只耳朵，冻掉了两个指头，我心情很沉重。你用行动实践毛主席的教导，是我学习的榜样。你带领大家冒着14级暴风雪，在零下40多度的严寒里就地坚守16个小时，舍身保护武器装备。这种感天动地泣鬼神的英雄事迹，比鹅头岭救火的意义更大更感人。”

伍炳志见朱继荣没有反应，更为动情地说：“铁的事实证明，朱继荣同志带领的押运班，是经得起艰险考验的英雄集体，个个都是铁打的汉子，师首长和赵政委向大家表示慰问！从今天起刘助理住进病房，整理你们的英雄事迹，为下一步给你们请功报奖、大力宣传作准备！”伍炳志一席话，伤员们听得热血沸腾，激情澎湃。

张医生和刘胜按照伍炳志的要求，提前到友谊饭店买了几大碗荤菜和两瓶伊犁特曲，再加上病员灶上的饭菜，把晚饭搞成了宴会。值班护士见连续几天情绪低落的伤员们高兴得又吃又喝，也跟着高兴。嘴里讲医院不准喝酒，但并没有真正阻拦。在酒精的麻醉下，朱继荣忘记了残疾留给他的终生遗憾，忘记了掩盖盗窃行为几乎丧命的羞耻，也懵懵懂懂地进入了搏击暴风雪的角色。

晚饭后伍炳志找医务部刘主任要通了赵万松的电话，汇报了伤员的情况。他建议自己留下来等朱继荣耳朵做第2次手术，其他同志由张医生和刘胜陪护返回庆州。

同赵政委通完电话，伍炳志又要通了常主任的电话。听完伍炳志的汇报，常为民很满意，对把押运班作为一个英雄群体宣传兴趣更浓。常主任特别强调，押运班所展现出的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精神，是激发部队士气的强大动力。政治部要组织力量，把宣传押运班的事迹作为开年的大事，包括动用上面的各种关系，也要把这件事情抓出名堂来。

伍炳志打完电话，把刘胜叫出病房，传达了赵政委的意见和常主任的指示，要求刘胜先拟个提纲，以便采访时抓住要害，多捞些干货。

熄灯号一响，护士从门外把病房灯关了。刘胜的床与朱继荣的床只隔了一个床头柜。他帮朱继荣洗完脸，洗完脚，铺好床，本想同朱继荣面对面聊聊搏击暴风雪的情况，几句话还没说完，朱继荣的呼噜声响了。刘胜知道晚饭老朱多喝了几口，没再惊动他，独自在床上构思事迹报告提纲。

连续几天，伍炳志和刘胜都把心思花在发掘押运班的英雄事迹上，特别是对朱继荣手耳冻残不松手，暴风雪中护军列的事迹穷追不舍。

伍炳志诱导朱继荣不要顾虑，把与风雪搏斗的详细过程和心理活动讲出来。朱继荣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总是以想不起来为由谈不下去。找排长张鹏飞和其他战士交谈，也说不到点子上。

刘胜想来想去，把大家召集到一起，按照已经掌握的细节，详细还原那天夜里暴风雪肆虐的危险场景，火车脱轨时的紧张心情。押运班的同志在刘胜绘声绘色的渲染中，像演员进入了角色，一个个情绪被调动起来，说了许多座谈时没有想起来或没有说出来的情况和感受。只有朱继荣木讷如初，不为所动。

三天过去了，朱继荣还是没谈出多少情况，其他同志也没有新鲜情况补充，刘胜一时不知道怎么下笔好。

伍炳志对刘胜说：“事迹报告最感人的地方不是喊口号，讲大话，生死一瞬间谁喊为‘人民服务’？谁喊 ‘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来不及呀！那种精神要靠平时打基础，生死关头没有思想只有行动。我救火那一刻就是想把火扑灭，别让汽车爆炸，别的什么也没想。英雄生死关头的豪言壮语是秀才编出来的！”

伍炳志联系切身感受继续启发刘胜：“事迹报告最能拨动人心的，不是大话而是细节。朱继荣的事迹材料不能走老路子，要放到用行动改正错误的心理活动中反映，放到准备打仗、勇斗风雪严寒的环境中展现，放到不顾手耳致残、保护武器装备完好的临战状态中构思，让报告事迹闪耀时代光华，展现英雄气概，衬托出灵魂深处闹革命的感人精神。”

伍炳志一番宏论，使刘胜有了强烈的写作冲动。他分析朱继荣讲不出口，可能有心理障碍。毕竟前边刚受过严重处分，时间不长又成了搏斗风雪、冻伤致残的英雄，弯子转得急了些。伍炳志觉得刘胜的分析有道理，当即决定：事迹报告由张鹏飞主讲，冯林和一名战士补充，用英雄群体的事迹烘托朱继荣的事迹。报告会上朱继荣只要亮亮耳朵，伸伸双手，就会产生无声的效果。

刘胜是新闻报道骨干，不时有稿件在报纸上发表。这次撰写材料，一来为英雄事迹所感动，二来也是一次自我表现的机会。刘胜全神贯注构思，通宵达旦写作。

伍炳志见刘胜的激情被点燃，又进一步表示：“稿子写好后你带回去当面送给常主任，我再给他写封信，说明你为写这篇稿子付出的心血。我建议给你记功，你坚辞不受，效果不就出来了吗？加把劲！三等功等着你！”

刘胜吞下蜜丸，脑细胞更加活跃。不到三天，一份事迹报告初稿出手。伍炳志接过稿子看了两遍，连声称赞刘胜妙笔生花。

刘胜把稿子送给朱继荣提意见，朱继荣不看，刘胜只得把其他人组织起来讨论。稿子还没读完，两个战士感动得哭出了声，刘胜自己也感动得眼睛湿乎乎的。

当天下午，吴原主任通知，除朱继荣外其他同志可以出院。伍炳志当即口述电报，由刘胜到邮局发给师首长和赵政委。

32

连续几天，朱继荣这个陷阱让伍炳志爬不上来。这王八蛋死猪不怕开水烫，可自己怎么办？伍炳志陷入两难，包庇朱继荣监守自盗，无异于为虎作伥，是欺骗组织；与朱继荣撕破脸，向组织揭发朱继荣的犯罪事实，朱继荣会不会反咬一口？伍炳志翻来覆去掂量着。

离开建疆前一天，伍炳志终于下定决心，如实向组织报告朱继荣的犯罪事实，检讨自己盲目轻信朱继荣谎话的错误，并诚恳接受组织给予的任何处分。他意识到这件事情不向组织报告，朱继荣随时都可以要挟自己。

可是，向哪级组织报告？向哪个首长报告？伍炳志还得再掂量一番。就感情而言，陈兴国是他最敬重最信任的首长，但陈主任还没从军区学习班出来；向赵万松政委报告倒是符合组织程序，但常主任会怎么看？何况赵政委还得向常主任报告。与其绕弯道不如走捷径，先探探常主任的口气，再考虑下一步棋怎么走。人生如棋，他不想成为朱继荣手里的棋子，他要成为掌控棋局的赢家，成为朱继荣进退去留的主宰。

夜里10点钟，军区总医院办公楼里面，只有医务部刘主任办公室的灯还亮着。伍炳志守在电话机旁，焦虑不安的等待常为民的长途电话。刘主任临出门时叮嘱伍炳志，戈壁市还没有到庆州的长途军线，打地方长途电话要排队，让他耐心等待。

伍炳志此时如同踩在脚底下波涛汹涌的独木桥上，心慌意乱。他像在鹅头岭参加红蓝军沙盘推演一样，反复将自己与常主任进行角色置换，判断常主任了解真相后的态度，选择自己应对的最佳措词……

凌晨两点钟，电话铃响了。伍炳志抓起话筒，常为民恳切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炳志呀！你可真是个夜猫子，怎么现在打电话，有什么急事吗？”

“首长啊！我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我和刘胜被朱继荣骗了！”伍炳志的声音已经变成哭腔，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常为民的声调变了：“朱继荣怎么啦？骗了！被谁骗了？”

“首长，朱继荣是个盗窃犯，他勾结地方犯罪分子，在庆州从列车上盗窃军用物资。列车在老风口脱轨后，他下车制造作案现场，冻残冻伤是为了掩盖他的罪行造成的。我和刘胜被朱继荣的假话蒙蔽了，刘胜走后我发现他编造的事迹有漏洞，再三追问他才讲了实情。我觉得事情重大，首先想到给你报告，我有失察之责，愿意接受组织处分！”

伍炳志讲完，常为民没有吱声，话筒里传来沙沙沙的杂音。

“他妈的！王八蛋！嗑瓜子怎么会嗑出臭虫来？”常为民骂完，电话里又传来啪的一声，好像是摔东西的声音。

伍炳志耳朵紧贴话筒，紧张得汗流浃背。他虽然不知道常主任摔的什么东西，但能想像到常主任盛怒时表情扭曲的样子。那样子在高山与他修改鹅头岭救火事迹报告稿子时出现过一次。沉稳老练的高山并没有因常为民盛气凌人的态度而让步，但常为民的刚愎自用却给伍炳志留下了深刻印象。

快10分钟了，常为民还不讲话。正在伍炳志不知所措的时候，常为民开腔了：“朱继荣盗窃罐头、掩盖罪行刘胜知道不知道？”

伍炳志立即回答：“不知道，一个字都不知道！”

“那就好！”常主任的语气变了，不愠不火地说：“伍炳志你听好了，你什么也没有给我说！我什么也不知道！朱继荣什么事也没有！现在要捡起鸡毛插掸子，是屎是泥都得裹在裤裆里，连臭味都不能露出来。这些话只限于你我之间！”不等伍炳志答话，啪的一声电话挂了。

伍炳志握着话筒，瞅着电话，好久都没有离开椅子，更不敢离开办公室。他琢磨常主任刚才说的是气头上的话，火气下去可能还会把电话打过来。伍炳志坐到凌晨四点钟还没接到电话，才懵懵懂懂地回到旅店。

伍炳志倒好开水，从柜子里抓了一张馕，连着咬了两大口，还没有嚼烂就往下咽，噎得脖子都伸长了。

这两天他几乎没有正经吃过一顿饭，总觉得自己是在刀刃上翻跟斗，随时都可能皮开肉绽，甚至伤筋动骨。现在好了，向常主任正式报告了。伍炳志心里一轻松，肠胃马上有反应，直到一张馕吃完，浑身才舒坦了一些。

伍炳志又取出一张馕来，咬了一口慢慢咀嚼，皮芽子（洋葱）的香味瞬间溢满口腔。几乎在同一时刻，常主任的严厉语气在他脑子弥漫开来。特别是“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事也没有”那三句话怎么理解？怎么执行？伍炳志需要静下心来捋一捋。

伍炳志首先感到奇怪的是，常主任为什么也要掩盖朱继荣的罪行？自己本来是准备挨骂的，结果连常主任也要同他一起假戏真做，这里面肯定有难言之隐。但会是什么呢？是师党委不好撤销给押运班立功受奖的决定，还是常主任担心师党委对他有看法？伍炳志想不通，自己都想纠正错误，常主任怎么能将错就错呢！这不是怂恿部下犯罪吗？

伍炳志打了一个寒颤，知道从此以后他得同常主任穿连裆裤了。一边是朱继荣掐着他的死穴，一边是常主任把他推上邪路。伍炳志感觉胸口一阵痉挛，倒在床上昏睡过去……

伍炳志这时候尚不知道，常为民的愤怒与无奈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苦心孤诣的经营人脉，不光是为了顺利调往北京，在叔叔身边经风雨见世面，能够快点进步，还得防止别人窥探他心底黑洞里的秘密。那里有灵魂的拷问，有生命的呐喊，想起来就毛骨悚然，彻夜难眠。但眼下情况变了，陈兴国还悬在空中，自己已踏上师政治部主任的台阶，又进了“三结合”的名单，只差一步就能坐进师政委的办公室，何必舍近求远去北京折腾呢。至于心底黑洞里的骇人秘密，除了上帝谁能晓得。

在这个节骨眼上，后方基地居然冒出这么个“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先进群体，而且是在反修前哨，又是为了保护武器装备，这简直是好雨润物，雪中送炭呀！他必须全力以赴，把这个英雄群体的宣传做得誉满天下，使之成为全军叫得响的大典型。出于这样的格局，他才促成师党委作出向押运班学习的决定，给朱继荣立功晋职的命令，建议军党委向上级报告，在汉川军区宣传押运班的英雄事迹。这是他就任9师政治部主任的第一发冲天炮，要打得声震云霄，满天飞霞。

常为民万万没有想到，他这盘志在必赢的好棋被伍炳志的电话搅乱了。常为民脑子飞转：如果出尔反尔，让师党委撤销决定，不但会使他的愿景化为泡影，还将使他在5军甚至在汉川军区令人不齿，这让他情何以堪。如果抓住伍炳志的命门，将计就计，不露马脚，这盘棋还可能胜算。只是要审时度势，见好就收。常为民再次定下决心，让白鹿鸣同中央媒体、汉川媒体、庆州媒体联系，千方百计把押运班和朱继荣的事迹宣传出去。

伍炳志还在昏睡，门被服务员打开了。总医院医务部的助理员拿着火车票说：“两张硬卧，太难买了！朱助理的手续已经办好了，随时可以出院。”

伍炳志看了一眼火车票说：“明天？初五，太谢谢你了！”

送走助理员，伍炳志把离开医院前要办的事情理了理，被子一拉又睡了，他太累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