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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0-05来源:萧翱瘁编辑:佚名标签:

文章导读
Chapter 1最不屑一顾是相思你恋爱过么?恋爱几次?从小到大有几个喜欢的人?每次感觉一样吗?Who?When?Where?Why?“you are my first , you are my last.”“骗子。”我想携手走一生的人,只有你。在你之前不

Chapter 1

最不屑一顾是相思

你恋爱过么?

恋爱几次?

从小到大有几个喜欢的人?每次感觉一样吗?Who?When?Where?Why?

“you are my first , you are my last.”

“骗子。”

我想携手走一生的人,只有你。

在你之前不曾有。

在你之后不再有。

踏出电梯门,是一条数十米长的长廊。宽敞的地面铺着厚实的地毯,崭新的孔雀蓝上绣着纯手工花纹,进口新西兰羊毛质柔软无声,如同行走云端。长廊上空是一排玉兰罩花灯,天然水晶反射灯火的光华,光线清透又明亮。

光线太足,姜几许眨了下眼睛。推开了两扇厚重的棕红色大门,里面就是北海盛庭的总统套房。整个套间超过250平方,主人房、夫人房、会客厅、餐厅、私人按摩室等等不下十个开间。所有的门把、摆设都爬满了“金”,但每个细节又做得优雅脱俗,没有一点俗气。

她身后的安美倒抽了一口冷气,感慨出声:“太豪华了。”

姜几许半弯腰在玄关口换上柔软拖鞋,轻声说道:“酒店的总统套房很多时候不是用来消费的,单纯是提升酒店的价值和品位。”

安美同意地点点头,跟在姜几许身后做着笔录,将姜几许说的注意事项和细节要求认真写下来。

“起居室的杂志架上除了商业周刊外,还可以放两本医学期刊,就《临床检验医学》和《生物与医学》的最新刊吧。”

“花架的郁金香换掉,改成紫罗兰,花粉较少。”

“主卧的枕头除了羽绒芯的,再准备一对荞麦枕芯,里面添加些白菊干、薰衣草等有助睡眠的。”

“……”

姜几许仔仔细细一共说了好几十条,安美指向总统套房的夫人房:“资料上没有季先生女伴的介绍,不知道有没有需要注意的地方。”

姜几许望向夫人房思考,安美又嘀咕了句:“如果真带了女伴,肯定也是一起睡在主人房吧。”

“这是客人的事情。”姜几许提醒安美。声音清澈带着细微的糯软,有着说不出的味道。

安美干笑一声,心想这样的声音即使破口大骂也是好听的。她是真的很喜欢姜经理,从来没有一个上司能给她这般温暖的感觉,而且美人还是……美不胜收呢。

姜几许带安美来到夫人房环视一圈,检查里面每个细节,最后来到了梳妆台,指了指梳子摆放的小架台说:“除了角梳外,再准备一副圆梳和大板梳,女客人如果是长卷发肯定用的到。”

安美连忙记上,一边记一边念道:“虽然这次是大人物,但何经理也不应该让你亲自接待这位季先生啊,副经理你怎么可以做套房管家呢。”

姜几许嘴角微微弯起来,语气却平实:“说到底都是酒店的工作,这次客人是董事长亲自迎接,何经理安排我当客房管家也有她的考量。”相比安美的“打抱不平”,姜几许并不过多评价这次的安排,祸从嘴出,她不想多惹事端。

她拉开厚重典雅的窗帘,外面便是S市的北海岸,窗明几净,浅浅的阳光透过钢化玻璃投进来,落在左边上的骨瓷圆盘上,华彩夺目。

安美叹叹气。她是不喜欢何云的,两个月前何云和姜几许一块儿面试她,何云看着就不满意她,倒是姜几许同意留下她,所以安美对姜几许的喜爱,还是带着点感激的情绪。

“我觉得她是故意针对你。”安美说。

姜几许觉得安美这姑娘很多方面都挺好的,就是太容易跟人交心交底了。可能她以为这种方式会更方便和人相处,不过,到底还是容易在无意间得罪人。姜几许转过头,看向立在身边的安美:“是么?”

安美轻叹了口气:“你感觉不出来了么,何经理怕你抢了她的位置。”

姜几许琢磨了下,悠悠道:“居安思危嘛,我也担心哪天你会抢了我的饭碗。”

安美被打趣,骤然脸红:“姜经理,你又逗我了!”

总统套房是酒店的另一个世界,一个高高在上的世界,这里有最好最奢侈的服务和环境,就连透过弯顶玻璃窗进来的阳光都带着特有的奢华。

外面的世界即使人人平等的口号喊得多响亮,但是酒店这行,注定是有尊卑之分。

说起来,北海盛庭的总统套房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对外开放了。前两天北海实业老总给陆续下了一道圣旨——将总统套房准备出来,然后盛庭酒店总经理陆续立马召开了会议。

酒店这个行业,每一位住客都是皇帝,北海盛庭这家白金五星级酒店,每位客人住进来都代表着身份和荣耀,而总统套房里的客人更是皇帝中的皇帝。

“皇帝”要来了,酒店能不用心准备吗?

而她是什么角色,这几天是要担任“小皇宫”里的大内总管?姜几许自嘲地想了想。

星期五,尊贵的客人就要入住进来。下午陆续又召开了一个简单的会议。

“姜几许,季先生那边准备怎么样了?”陆续询问。

姜几许望向陆续:“基本都准备好了。”

“我要你向我保证万无一失。”陆续背靠黑色皮椅,眉头微微蹙着。他刚刚的语气明显对姜几许刚刚的回答并不满意。

陆续不是一个好脾气的男人。从酒店销售部的普通员工爬到总经理这个位置,这个男人对工作的要求和态度都非常严格。

姜几许抬起头,保证说:“我会做到万无一失。”

会议解散,姜几许慢悠悠地整理桌上的文件,酒店的人做事风格一向风风火火,一会儿工夫会议厅就没剩多少人。

坐在姜几许边上的何云对她说:“去年我们这有个接待员给名流巨贵当管家,最后直接跟这位巨贵走了,想想真是幸运。”

姜几许笑了下,笑容愉快:“对啊,但是这样的运气没办法复制,不然我也趁这个机会努力一下。”

一个客房部,两个经理,总有一正一副。姜几许想起学生时代班级里的正副班长,好像都有点不对盘。

“那我祝你心想事成咯。”何云拿起资料站起来往外走,路过陆续时停下来看了他一眼,女人高跟鞋踩在实木地板格外脆实好听。

会议室人散得差不多。偌大的空间只剩下姜几许,以及不远处的陆续还在跟厨师长老黄交代一些细碎的事情。

姜几许还没离去是因为她知道陆续肯定会留她。果然她站起来时,陆续叫住了她:“姜经理,你等下。”

姜几许应了一声,停住了脚步。厨师长老黄从她身边走过,不忘对她说一句:“小许,别忘了晚上的生日宴。”

“忘不了。”姜几许对厨师长眨眼,面对陆续时又中规中矩起来,“陆总,还有什么事么?”

陆续一向不爱多笑,一张脸看不出喜怒:“等会你跟我再去检查一遍房间。”

姜几许唯命是从:“好。”

陆续的检查工作做得比姜几许想得还要仔细,甚至达到了苛刻的要求。他带着她将总统套房又巡视一圈下来后,立在双层玻璃板后面的复式客厅里说:“如果你不想做季先生的管家,我可以让何云安排其他人。”

姜几许自认自己没有表现出一点不乐意的情绪,实在不明白陆续这话从何而来。她抿了下唇,回答得很客气:“都是为酒店工作,没什么可以不可以的。”

陆续少言寡语,对姜几许的答复也只轻轻“嗯”了一声。男人清冷的视线,在姜几许的长长卷卷的睫毛停留了片刻,淡淡移开。

再次巡视总统套房出来,姜几许走在陆续的身边,隔着30厘米左右的安全距离。陆续按了电梯按钮,然后像是想起一件事,突然开口:“我忘了,今天是你生日,生日快乐。”

姜几许意外陆续怎么知道自己生日,想起陆续有酒店员工所有人的资料才明白过来,她抬头笑了下:“谢谢。”

“晚上有安排吗?”

姜几许愣了下,回答:“老黄那边帮我庆祝。”

老黄就是酒店厨房部的厨师长。姜几许的工作跟厨房部联系得紧,跟老黄的关系自然不错。

陆续轻轻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说下去,直至电梯落到他办公室对应的楼层,临走前才不咸不淡交代了句:“……玩得开心。”

“不过不能影响工作。”

陆续一句话分两种语气说,恩威并施么?姜几许轻轻应了声。陆续走出了电梯时习惯性拉了下领带,她才发现陆续今天穿了一套新西装。灰蓝色,上好的纯毛面料,衬衫、领带的颜色也搭得极好。

一个有着好品味的男人,通常他背后有个好品味的女人。这个陆续结婚有三年了,给人感觉却像是一个未婚男人一样。

晚上,姜几许和老黄一拨人在S市的和玉楼吃川菜,搭上热气腾腾的四川火锅,包厢里暖意横流。酒店厨房的西点部一起做了一个大蛋糕,姜几许看着上面写着的18岁,捂住嘴乐了:“你们还真善良。”

“那是当然,女人最怕过生日,所以永远十八岁。”老黄笑嘻嘻说。

“果然男厨子最懂女人心啊。”安美笑着打趣说。

一帮人哄笑着,姜几许笑眯眯地把切好蛋糕挨个敬上。

有人问她:“小姜经理,你怎么不找个男朋友?”

姜几许摊摊手:“别这样问好么?说得好像我不想找似的。”

接下面一群人开始七嘴八舌,说得最多的内容是改天一定要给她介绍个好男友,姜几许不拒绝,全部应付下来。快要结束时她看了眼桌上的酒瓶,她今晚喝了不少啊。

有时候在职场维持好友谊和交情,是一件损胃的事。饭后一帮人又去了包房K歌,继续吃吃喝喝。

生日会结束,姜几许回到自己的小公寓已经凌晨一点了,最后她倒床就睡,什么也不想。结果还是被一场梦惊醒了。

她打开灯,半靠在床头,墙上的白色圆钟滴滴答答地走着,显示凌晨两点半,姜几许揉揉额头,打算接着睡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随即一声“啪”响,是外面花盆打碎的声音,夜里的风正肆虐地刮着窗户,仿佛要破窗而入。

刚噩梦醒来的女人神经格外敏感,姜几许整个人像“兔子”一样钻进了被子里。

床头柜上的手机还在响个不停,过了会,从被窝里探出一只白洁的手,把手机攥在手里,抓进了被窝里,只看见荧荧发光的屏幕闪着一个陌生的号码。姜几许捧着乱跳的心脏按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在耳边,深吸一口气,小声地“喂”了声:“你好,请问……”

结果手机里什么声音也没有,似乎只有她自己“呼哧呼哧”吸气声,外面狂风凛冽,好像整幢房子的玻璃都同时哐当作响。

刚经历了噩梦,姜几许的寒毛都竖立了,正要挂了手机,一道故意压低的声音顺着听筒就这样穿了进来:“转头看你的窗户,那里好像有个……”

啊!

话音未落,姜几许已经丢了手机,“哇”地哭了起来。

另一边,一个长相白净的平头男人将手机按了免提放在包厢的茶几上:“沈珩,小许吓哭了。”

不知道哪个笑点低的先爆笑出声,随后好几对男女都笑得直不起腰。而手机里女人悲怆的哭声依旧一道道传来……

包厢里一个齐刘海美人,不开心问道:“小许是谁啊?”

没有人回答她。

美人又问了一遍,问的是坐在自己身边的男人。

“一个胆小鬼。”晦暗的灯光下,被点名的男人抬起脸,面容清瘦俊雅,他手里还拿着手机,脸上的神色似乎对刚刚的恶作剧一点也不上心。

只不过,这个包厢原本就嘈杂,现在茶几上的手机里又传来女人惊恐的哭声,沈珩原本的好心情一下子变得糟糕了,他伸手按掉了还在接通中的手机:“都玩够了么?”

沈珩不是S市人,但是他在S市有房产、有车子、有投资,也有女人。昨晚聚会一伙散去时已经快要天亮了。他的车在这个城市里兜转了一圈,然后把车上的女人送进了S市的北海盛庭酒店里,而他自己却没有下车。

车子来到市郊区的一幢房子,他打开窗望向第六层,一幢房子唯有那层亮着灯。周围树影重重,浅蓝色的路灯衬得街道更加冷冷清清,冷风过街,几片树叶缓缓落在了他的车顶上,他似乎听到了叶子掉落的响声。

沈珩闭上眼睛想了会事情,今天是怎么提起姜几许的?

先是包厢里不知道谁带头聊起了恐怖电影,吓得女人纷纷往男人身上靠。过了会有人想出了这个恶作剧,赵越翻了翻手机号码:“就打这个吧,前几天刚拿到的号码,姜几许。”

哦,姜几许,那个胆小鬼?

最肯忘却故人诗,最不屑一顾是相思……

昨晚姜几许哭了很久,她都不知道自己何成敏感脆弱成这个样子,被一个恶作剧吓得痛哭流涕。仿佛所有的糟糕情绪经过日复一日的压抑,都在昨晚一触即发、然后溃不成军。

早上,姜几许对着镜子打粉底,盯着镜子里面的红肿的眼睛叹气。清晨的阳光透过白纱散落室内,兵荒马乱的一天又开始了。

厨房里,姜几许一边给自己冲泡牛奶,一边整理着最近的工作计划。

其实,在昨晚之前,她都是喜欢目前的生活。生活和工作忙碌充实得找不到时间悲秋伤月,偶尔有几分闲暇时间便停下来,朝花夕拾般地整理下日子流过的褶皱。

时间一天一天过得很快,走得很静,很轻。而她的人生,依旧有奔头,有冲劲,也有憧憬……虽然这样的生活跟多年前的设想一点也不一样,但她活得并不差。能自给自足物质能量,自给自足精神力量,即使明天天塌下来,她依旧可以安稳睡到天亮。

昨晚哭得厉害,白天上班时,她红肿的眼睛被好几个人问起,姜几许一律解释药水过敏,结果她去陆续那里交文件时,陆续也问起了她:“怎么了,昨晚发生了不愉快?”

陆续有一双火眼金睛,最擅长察言观色。姜几许骗得了其他人,但骗不过陆续,撒谎反而显得矫情造作了。她想了下,故作轻松道:“昨晚生日结束后想到自己又老了一岁,觉得有点悲伤。”

“你们女人都……”陆续抿了下唇,在文件签字页留下自己的大名,随后抬头看向她,“姜经理才二十五吧?”

姜几许摇头:“今天已经二十六了。”

陆续轻笑一声,语气顿了下:“出去吧。”

姜几许从陆续那里出来后,照常巡视房间,路过6089房间发现门是打开的。她敲了下门,一个穿着睡袍的齐刘海美人走了出来,双手抱胸地看着她胸上的工作牌,直接说:“帮我叫份早餐,麦片、提子干、脱脂牛奶,和新鲜水果……”

姜几许微笑,快速把女人的要求记在心里。正要问女客人什么时候送到时,房间里的手机响起。女人跑过去接听,拿起手机声音变了变,懒洋洋里带着一丝性感:“沈总居然记得我啊?我以为昨晚之后沈总就要忘了我呢……”

女人挂上手机,见姜几许还在,挥了挥手:“算了,不用送了。”

姜几许微笑:“有需要随时联系我们。”

做好酒店服务,事情是繁琐的,一圈巡视下来已经十点多了,姜几许早餐还没有吃。回到办公室吃了几块巧克力,有员工进来时,赶紧喝了几口水,把嘴里的巧克力送下肚。

真甜,腻死她了。

一位层长笑嘻嘻地来到她的办公桌,把刚刚得到的影视明星签名拿给她看:“你看,我的女神给我签的,我的人生太圆满了。”

姜几许失笑,酒店接待明星大咖是常有的事,她转头看了眼桌上的台历,太阳穴跳了两下,明天就星期五了。

“皇帝”要来了。

星期五,姜几许作为季东霆的客房管家,跟着陆续一块儿来机场迎接季东霆,一起的还有北海实业的几位副总和项目负责人。

机场地面光可鉴人,姜几许目光平静地注视前方,尽量让自己的存在感低点。偏偏这次来接机的除了她都是男人,几次聊天话题都特意往她身上引。

有些男人特别爱在女人身上占便宜,身体占不了便宜,嘴巴上讨点便宜也好。瞧着都是皮鞋锃亮衣冠楚楚人模人样,但人面兽心真不少。

中间,陆续不经意给她解了一次围,姜几许也领情,无意往陆续这边站过来点。陆续敛眉看了她一眼,嘴角无意翘了下。

姜几许凝了凝思绪,想了想关于季东霆这个人。

她曾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一段话形容季东霆,“如果有个男人,总能让人停下来看他几秒,身上带着动人心弦的气质,一个眼神就让女人兴奋迷恋,这人就是季东霆。”

这年头,财经杂志也写得像娱乐版似的。

机场上的播音小姐发布各种航班时间、催促登机、班机延迟等消息,声线甜美。不过当季东霆所坐航班要延迟四十分钟抵达的消息传来,几位副总的脸上纷纷都露出点“想发脾气却发不出”的烦躁。

陆续也有点无奈,他做事一向妥当,安排了老总们到机场二楼喝咖啡。姜几许继续留在候客厅等季东霆,有情况随时通知上面的领导们下来。

姜几许笑容满面地送走了领导,找了个位子坐下来。她等得也有点无聊,拿出手机浏览新闻,她一条一条地浏览着,偶尔抬头看看出口。

时间走得有点慢。

就在这时,播音响起,里面走出来一个西装笔挺的年轻人。他推着一个大号行李箱,一身高级助理的打扮。姜几许快速站起来,一边按了陆续的号码,一边向前面走去。

她猜的没错,不到半分钟,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从出口走了出来。男人身形颀长,正低着头打电话,远远只能看到半张脸,高挺的鼻子和漂亮的下巴轮廓……突然男人抬起头,姜几许才发现男人的眉头是蹙着的。

面容清俊,眼神肃静,平静神色里透着一份倨傲,一份咄咄逼人。

这位贵客,脾气有点大啊。姜几许心里戚戚。

季先生足足讲了五六分钟的电话,对周围一切熟视无睹。一切都有他的助理安排着,很理所当然的样子。姜几许先跟助理交流,介绍自己的身份,以及与他说明北海的人很快达到。

助理笑眯眯地听着,很好相处的样子。

姜几许跟助理交谈时,耳边有季东霆讲电话的声音。男人说的是英语,语速有点快。语气带着轻微的烦躁,但声音很特别,低沉干燥,发音带着一丝卷音。

姜几许不能打扰季先生,只能尴尬地对季先生的助理笑了笑。过了会,星巴克的“总”们终于以最快速度下来了。

然后,讲电话的季东霆才按断了手机,递给身后的助理。他嘴角微微扯着,先扫了眼站在边上的女人,然后看向迎面走来的一群男人。

北海实业的副总一个大步上前,已经立在了季东霆的跟前,伸出手:“季先生辛苦了,我是北海实业的副总。刚刚真是……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季东霆与他合握,吐字清楚:“你好。”简单明了里带着一丝细微的敷衍。

然后是这次是项目负责人、陆续……轮到姜几许了。

姜几许伸出手,季东霆和她不轻不重地交握了下。对女性,这个男人带有属于自己身份的绅士和尊重。

姜几许的视线落在季东霆的手,他手的皮肤比脸还要白些,看得出他有良好的生活习惯,手指指甲清爽干净,秀致雍洁,手腕上还有个漂亮的凹槽。

“您好,我是北海盛庭酒店客房部的姜几许,这段时间担任您的套房管家。”姜几许说,笑容清甜。

“姜小姐好。”季东霆收回手,微微颔首。

男人虽然跟她道好,但眼神骄矜,琥珀色的眼瞳透着淡淡的光。从长相看,季东霆的确是一个英俊又高大的男人,至于是否能让女人“兴奋迷恋”,这还真是一个值得探究的问题。

走出机场,姜几许心底有点疑惑:季东霆同行里并没有女伴,但是资料写着有随身女伴一枚。所以女伴是晚点了?还是稍后抵达?姜几许暂时不明白情况,一切只能随机应变。

公司派了两辆车,姜几许跟季东霆同一辆车。她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询问后面的男人:“季先生,您是否先到酒店休息?”

季东霆:“不了,先去南越。”

南越是北海实业打算投资建立的白金六星级度假酒店,背靠南山,前临越海。季东霆是北海实业的最大投资商。

姜几许笑着应答,吩咐司机去南越,然后给后面的陆续发了个短信,告诉他季先生要先去南越基地。

这一路季东霆话不多,他的助理像是他的发言人,问了姜几许关于S市的事。姜几许做起了“导游”工作,从S市的近年的发展说到民风习俗。她不好说工作上的事情,又找不到好的话题,就说了一些琐碎的话题……她偷偷观察着季东霆的表情,只要他没有表现不愉悦的样子,就按照自己的想法说下去。只是这个姿势坐着是有点累,而她必须保持这样的坐姿与季东霆交谈,相反季东霆背靠舒服的真皮座椅,神色闲雅,闲雅里带着一份淡漠。

姜几许又跟季东霆介绍了几样A市著名的吃食,结合冬日滋补养身,什么莲子搭着芡实,大枣和蛤士蟆炖汤云云。

季东霆转了下头,他是在收听养生节目吗?

姜几许看了眼季东霆的表情,心里打着鼓,她试着询问:“季先生,晚饭想吃什么,中餐还是西餐?”

季东霆对这种问题很不关心,左手半托着下巴望了眼窗外:“你安排就好。”

姜几许愣了下,有点为难。做酒店的最怕客人说随便了。

季东霆转头看了眼女人为难的样子,吐出一口郁气,言简意赅:“粤菜。”

姜几许眉开眼笑:“好的,酒店有两位粤菜大厨很不错的。”

姜几许笑容太过灿烂,季东霆多睨了一眼,觉得不回应下很不绅士,眼尾轻轻抬了下,冲姜几许扯了下嘴角。

姜几许心里的鼓打得更欢了:“祝季先生行程愉快。”

北海实业一群人想着他口袋里的钱,他能行程愉快吗?待姜几许转过身,季东霆又面无表情地靠着座椅。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他有点累了。男人感到累,心情就会很不好。

姜几许用余光扫了眼后视镜的男人,男人紧绷着唇,眼神淡漠……看起来心情很不好啊?突然男人视线一转,也落在后视镜里。

真是一张冷感的脸,姜几许假装低下头。

就在这时,一道手机震动声在车厢响起。

姜几许以为电话是自己的,正要掏包接听。后面的助理已经把手中震动的手机递给季东霆:“季先生,是白小姐电话。”

季东霆懒洋洋地扫了眼车外的城市,一点也没有要接听的意思,过了会说:“帮我回了。”

白小姐,不就是资料上季先生要携带的女伴吗?

酒店工作人员,最不能有的就是好奇心,姜几许默默侧了下头,也看向车窗外面。

季先生的要求,后头的助理并没有丝毫的为难,而是轻车熟路地接听了手机:“白小姐,我是Dean,季先生正在休息呢,暂时不方便接听电话……好的,我一定会转告季先生……白小姐客气了……”

助理挂上手机,对季东霆说:“白小姐说她看了天气预报。最近S市天气不好,让您注意保暖,另外她明天就过来。”

“哦。”季东霆应了一声,“既然天气不好,取消她的航班,让她不用过来了。”

助理:“……好。”

姜几许眨眨眼,一副什么也没有听到的样子。车子平缓地行驶在城市中央,结果快到南越的时候,天空不作美,居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细雨,车玻璃很快蒙上了一层水汽,外面的世界变得模糊不清。

车停在南越的施工部。北海高层和陆续他们已经先下车了,全都打着伞在外面恭候季东霆。姜几许解开安全带,跟着下车,然后接过司机递过来的伞,撑好后才打开后面黑色的车门。

“季先生,南越施工部到了。”姜几许说。

“嗯。”季东霆望了眼外面的糟糕天气,跨了一条长腿出来,然后微微倾斜着身子走了下车,优雅的动作仿佛是天生的贵族。

姜几许高举着伞,面带微笑,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松的。她穿五六厘米的高跟鞋,将近一米七,但是季东霆一米八五的身高……细雨蒙蒙,她肩头沾染薄薄的湿意。

季东霆走了几步,总觉得别扭,转头看向身边高举伞的女人,原来原因出在这里。他蹙了下眉头,直接拿过了女人手中的伞,走在了前头。

做服务行业的,永远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人。姜几许要跟上季东霆时,陆续走到她身旁,递给她一把伞,姜几许轻轻说了句:“谢谢。”

陆续神色自若,顿了下才说:“不用。”

雨越下越大,一群男人均穿着正式西装,黑黑灰灰一片色,似乎跟飘飘渺渺的天地连成一体。

季东霆巡视工作的时候,姜几许就在施工外面的简易楼站着。室外温度只有七八度,她只穿着浅蓝色的套装,丝袜再贵也没办法御寒,没有暖气的地方,她快要冷得瑟瑟发抖了。施工部的一位文员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她喝下肚,才感受到了一些暖意。

眼窗户外面,季东霆正带着一拨人走过。男人一双深棕色的牛津款皮鞋沾了不少泥水,不过一双长腿依旧不急不缓,带着浑然天成的贵胄。

做酒店这行的,是最能感受到阶层感的。姜几许收回视线。

季东霆跟北海的高层们巡视了一个多小时,直到陆续过来这里找她,外面的雨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潮湿,但是他声音依旧清爽:“季先生已经上车了,我们也回酒店吧。”

姜几许跟着陆续离去。回去时她和陆续同一辆车,车里除了她和陆续就是司机,因为都是北海盛庭的熟人,司机比之前热络多了,甚至感慨起来贫富差距来,“我开了一辈子的车,也赚不了那位季先生一块手表的钱,人活着差距怎么那么大?”

“如果人没有差距,这个社会也就不会有努力的人,大家都直接坐吃等死了。”陆续说完,淡淡望向姜几许,“姜经理,你说呢?”

姜几许笑了笑,没想到陆续还要她发表意见,想了下说:“我完全同意陆总的话,至少我也是这样活着。我今年的奋斗目标就是希望陆总快点给我涨薪水,缩减跟这个社会的贫富差距。”

陆续呵呵笑了起来,心情不错,嘴角一直微微勾着。

姜几许想起之前办公室偷偷讨论过陆续的年收入:工资加各种分红,估计有百万,或者还要更多点。她在心里算了算自己的,如果今年的奖金可观,估计有十五万。可是十五万在S市可以做什么呢?她几乎没有一点儿存款,钱永远都是不够花,或许明年再努力一下,年入二十万了,日子就好过多了。

前后黑色奔驰一前一后地开着,直至来到北海盛庭大门,门外身穿整齐制服的保安上来开门。季东霆先下车,助理跟在他身后。

姜几许赶紧走向他,脸上的笑容热情洋溢:“季先生,由我带你回房,好吗?”

季东霆停下脚步,仔细看了姜几许一眼:“麻烦了。”

先是大门到大堂,然后来到电梯间,VIP电梯一路向上,最后停在北海盛庭二十六楼顶层,电梯门缓缓打开。

这里是另一个天地,不同于酒店其他楼层的布局,北海盛庭只有两套总统房,但这里光装潢就耗资数千万,更别论墙上名画的价值。

姜几许站在季东霆身边:“季先生,请。”

季东霆跨着长腿走出了电梯,从长廊到总统套房里面的复式客厅,姜几许跟在季东霆左边,他的右边是助理Dean。

面对北海的精心准备,季东霆似乎一点感觉也没有,就连他的助理,也是相当淡定,走进套房之后,非常自然地整理起季东霆的随身物品。

姜几许拿了一双洁净的皮质软毛拖鞋,要帮季东霆换鞋。季东霆目光凉凉地看了眼姜几许,拒绝了。

给客人换鞋是总统套房管家的工作之一,既然主人不需要帮忙,姜几许便安静的立在一旁,然后说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季先生,晚饭安排的是粤菜,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没有。”季东霆揉了下额头。虽然女人的声音还不错,但是他一直被这种琐碎的事情打扰,他还是感到烦躁。他耐着性子看向姜几许,“姜小姐,有些事你决定就好。”

季东霆用了尊称,姜几许却感受到了男人还没有发出来的脾气。她赶紧说道:“那我会尽心给季先生安排好的。”

季东霆来到杂志架上,翻了翻里面的医学杂志,有点意外。他的手在医学杂志上停了两秒,然后拿了一本《商业杂谈》,坐在沙发上翻阅起来。

客人休息的时候,姜几许回到了套房最右边的小房间。对了。总统套房还有专门的“佣人房”,就是给管家准备的。

三十平方的空间,里面有个小小的独立卫生间。外面是一张床、一副桌椅,两扇窗外面正对着S市的淮江。窗户边上有个小方架,上面放着新鲜的马蒂莲,这是姜几许给自己选的花。纯白色的马蒂莲与深绿色的丛丛小叶交叠相映,显得明亮又馥郁。

晚膳,是厨师部老黄亲自送过来。端放在玉石大圆桌上,玉盘珍馐,秀色可餐。而晚膳的菜色都是姜几许决定的,一份鲜淮山黑椒炒牛肉、竹荪时蔬卷、宝木瓜盅、松茸蘑菇汤……

资料上说,季东霆口味偏甜。

晚饭季东霆吃得不多,但看起来对菜色并没有什么不满意,姜几许立在边上稍稍吁了口气。

饭后季东霆外出,姜几许回办公室遇上了何云,何云笑着问她:“几许啊,如果这次你能得到季先生青睐,是不是还要感谢我呢?”

姜几许一天下来,已经把脸上的笑容都用尽了,她对何云扯了下嘴角,随便收拾了下东西就走出了办公室。按照酒店规定,晚上她还要住在总统套房的佣人间。

其实季先生并不是一个麻烦的客人,至少不会像之前的一位巨贵,提出某些刁钻要求。不过季东霆绝对不是一个能敷衍的客人。如果季东霆真是一个好伺候的客人,何云就不会把这活安排给她了。

走出了办公室,姜几许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季先生大概晚上10点回来,她要在他回来之前,最好在一楼的大厅恭候他。

姜几许乘坐VIP电梯下去,晚上的VIP电梯并没有什么人,一个人的电梯里,她靠在面上休憩,希望电梯可以降得慢点。

她走出电梯,酒店的巡逻保安与她问好,姜几许微笑回应,然后是大堂经理、前台收银员、大堂副理……

季东霆还没有回来,姜几许坐在大堂左侧的U型沙发。她又看到了那个齐刘海美人,美人正翻阅着酒店提供的免费女刊,美人有一双芊芊玉手,指甲做得很漂亮。

美人似乎在等人,中途打了好几次电话,突然美人站起了起来,嘟着嘴叫道:“沈珩!”

沈珩?

姜几许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猛地一缩,一口气堵在胸口怎么也出不来,压得心肺又酸又胀。她深深吸了口气,依旧没有丝毫的清醒,反而头昏脑涨。大脑仿佛被什么击中,耳朵嗡嗡响个不停……

身后的一道脚步越来越近、越来越重。她多么希望自己可以消失这里,但该来的始终会来。她看着沈珩走到齐刘海美人身边,看着美人对他撒娇抱怨,最后看着他搂着美人消失她眼前。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从头到尾没有看她一眼。

姜几许捏了捏有点僵硬的手,正要起来时,眼前又多了一双黑色皮鞋。她抬头,是季东霆。她一时紧张,竟忘记站了起来。

季东霆心里哼笑一声。他刚刚进来的时候,视线稍微转了下,便看到了自己的“小管家”坐在这里。不用想也知道她肯定是下来等自己的。

北海实业的员工总有异曲同工之妙,每个人都想表现得殷勤又表现不到点上。比如这位管家,既然下来接他了,最后还要他上前提醒她。

“在等我?”

姜几许:“是……”

“起来,走吧。”

姜几许弹簧似的站了起来。季东霆抿了下唇角,走在了姜几许的前面,来到VIP电梯间,发现房卡忘记带了。

姜几许有万能卡,连忙给季东霆刷了。电梯门徐徐打开,里面站着一对不说话的男女。

注定的巧合。

姜几许是酒店员工,遇上每个客人都点头微笑。她望了眼里面的沈珩和他女朋友,微微扬了下嘴角,然后刷卡、给季东霆按了楼层数。二十六楼,是总统套房的楼层。

季东霆今晚在S市约见了一位老友,晚上聊得蛮好,导致此时的心情也不错。他侧目看了眼“小管家”一脸苦思冥想的模样,心里有点嘲笑:她活得可真累,又在想怎么在食物方面讨好自己?季东霆看了眼逐渐上升的楼层数,电梯里面的镜子可以看到女人白腻如凝脂的脸蛋、不盈一握的小蛮腰、以及一双假装淡定的滢滢杏眸。

他主动说:“明天的早餐西式,另外之前你说的一咬即破的灌汤包,也准备一份……明天中午和晚饭我都不在酒店用餐,但是你要注意几个地方,食物上我非常讨厌鸡肉和鱼肉,太腥的东西都不喜欢,另外鱼子酱、鲔鱼、蚝之类的都不喜欢,所以有这这些食材的菜都不用给我准备……”

“呵~”

季东霆话音未落,一道极其细微的呵声在电梯响起,虽然很轻,但是里面的嘲讽还是非常明显。姜几许大脑一热,她真快要脑充血了,她太熟悉这种嘲笑声了,不是沈珩还是谁。

季东霆也停下来,目光变得冷冽。很显然,骄傲的贵客也听到了这道嘲讽声。

“呵……”随后又一道呵笑声响起,声音比刚刚的那道还要重点,其中包含的情绪和内容也更复杂点。相比前者单纯的讥讽,后者里头有难以置信、轻蔑、不屑、不值一哂,但还是忍不住生气……最后化成一道似笑非笑的哂笑声。

发音人,是季东霆。

电梯继续缓缓上升,但里面的气氛似乎在“两道呵声”后凝结住了。仿佛平静的湖面骤然结冰。

姜几许也被前后两道哂笑声,惊吓地手脚发软。一个是总统套房的贵客,一个是VIP套间的钻石卡客人,还有比这更难处理的事情吗?

而她根本没有勇气转过头看一眼身后的沈珩,她经过北海盛庭最严格的培训,其中训练最多的就是如何处理酒店的突发事件。

此时她心脏紧缩、大脑发热。她这人老是这样,每次感到慌张不安,就轻易把自己最狼狈的一面显现出来。她身后的男人曾笑她心理素质太差。

季东霆心里有气,他要转身看看是哪个小子那么狂妄。结果还没有转过身,便对上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真是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呵。

折眉似远山,眼神清隽似水,但看起来湿漉漉的,仿佛要哭了出来,明亮的黑瞳里有个沉着脸的男人,是他自己。

小管家这样眼巴巴看着他做什么?难道还担心他打起来么?季东霆凉凉地刮了姜几许一眼。神色淡漠地抬了抬下巴,却不再转过身,而是扯了扯薄唇道:“姜管家,刚刚我说的你记一下,如果还有什么不确定不明白的,可以问Dean,他会帮助你的。”

好绅士,好魅力,季东霆都快被自己折服了。

姜几许连连点头,内心十分感激,语气难免更加殷勤:“好的,如果我有地方做的不好,也希望季先生能多多指出来,我一定及时改正……”

季东霆轻点了下头:“嗯。”

这管家虽然职业素养一般,但贵在态度真诚,季东霆原本的阴霾稍稍消散了些,直至电梯在十六楼停了下来。

“哎,终于到了。”是一道女声,身后的美人挽上沈珩的手,嘟哝了一句方言,是吴侬软语:“每次找你都说忙,这两天可以好好陪陪我吗?”

被挽着手的男人没有回应,余光寡淡地落在了依旧留在电梯的男女,面无表情。沈珩冷眉横对电梯大门。他走路明明不是八字撇,但路线倾斜,快走出电梯时都要倾斜到姜几许那里了。

就在他要她的肩膀擦肩而过的时候,姜几许的肩膀多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过来点,姜管家。”男人低沉又干燥的声音,放在姜几许肩膀的手稍稍收了收力,姜几许整个人已经转过身与季东霆面对面了。

姜几许的突然九十度大转身,完完全全避免了沈珩与她的“擦肩而过”,但是她的鼻子撞上了季东霆的胸膛。好硬,好疼。

季东霆的手放在姜几许肩膀未曾离去,电梯门还没有完全合上。他狭长的眸子扫了眼外面。外面的男人也转过头看了他最后一眼,然后搂着怀里女人离去。

季东霆嗤笑一声,心里更加不屑。刚刚男人的神色他看得太明白了,羡慕?嫉妒?嫉妒他的小管家都比自己的女朋友要漂亮?想到这,季东霆的坏心情顿时一扫而过,他低头看了眼怀里局促的女人,瞬间变得温柔:“撞疼了?”

姜几许不敢说疼:“还好。”

“疼要说出来。”季东霆望着姜几许快要流泪的眼睛,“嗯?”

姜几许受不了这样的季先生,连忙摇摇头:“我真没事。”

“没事就好。”季东霆绅士地松开放在姜几许肩膀的手,然后姿态挺拔地站在她身边,神态愉悦,眼底笑意绵延。

姜几许吁了口气,好在刚刚贵客没有发脾气,如今在发奖金的节骨眼上,她可千万不能出什么纰漏。

另一边沈珩回到6089房间后,这个人显得有点意兴阑珊,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远方,酒店的前方是S市的淮江,江面波光粼粼,静静缓缓地流淌在城市的中央;再过去是一片住宅区,楼房高高低低,但似乎每一扇窗子都透出了灯火,最后这灯火又落进了江里。

突然他的腰上多了一双手,随即后背贴上了一副柔软的女性身体。

“很多时候,我不知道怎么才能留住你的心。”

沈珩现在真没心思在玩这些酸掉牙的对话,女人似乎也察觉了,嘟着嘴把沈珩扳过来问道:“你怎么回来就不开心啊?”

沈珩拉开女人抱着自己的手:“你休息吧,我有事出去一趟。”

“不准走!”女人拉住沈珩的手,心思转啊转,就转到了刚刚一起乘坐电梯上来的酒店小姐上,难以置信地问:“沈珩,你不会是看上了那个酒店小姐了吧?”

沈珩觉得烦躁,他留下房间的女人独自走出了房间,穿过宽敞明亮的长廊来到酒店提供的贵宾休息馆。夜深了,休息馆里面只点了几盏小灯,因为不够亮所以静静照在心事上也不会难受。

里面假山假石,小泉叮咚,银雾般的月光透过弯顶玻璃窗抖落在防腐木板上,像是在给木板上打了霜一样,每张桌子上放着新鲜盛开的百合。香气清雅淡远,悠悠扬扬飘荡着。

沈珩翻了翻手机,还是拨打了姜几许的电话号码。

女人的铃声是酒店统一设定,长长的一段“欢迎致电北海盛庭……”,过了会,一个轻软的女声顺手机听筒传了过来:“你好,我是姜几许,请问贵姓……”

沈珩语气冰冷,吐出一个字:“沈。”

“哦,沈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姜几许是在客厅接听的手机,就在刚刚她给季东霆放好了热水,总统套房有专门的盐浴池和按摩房,此时季东霆正在里面享受着顶级技师的泰式按摩,按摩完毕后再泡个澡。

“送一份宵夜到我这里。”

“好的,没问题。”姜几许从桌子抽了一张纸,语气尽量彬彬有礼点,“沈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

……

沈珩的宵夜不到十分钟就送到,但是送来的人并不是姜几许,而是一位男服务员。最后精致的江南小吃全部喂了垃圾桶。

休息馆的左侧有个欧式斗柜,上面放着一个圆形鱼缸,里面养了两条亲嘴鱼,沈珩伸手弹了玻璃缸,亲嘴鱼一溜儿分开了。

他抿嘴笑了下,转头便看到了自己的人影了落在了右边的鎏金光面圆盘上……他看到了一个幼稚到无可救药的自己。

酒店的技师提早十几分钟离去了,随后身穿白浴袍的季东霆走了出来。他看到姜几许还站在这里,他随意地坐在沙发上翻起了傍晚送来的文件,大概看了五分钟后道:“姜小姐,你可以回房休息了,另外我明天七点半起床,你最好在七点四十分之前把早餐安排好。”

“好的,没问题。”姜几许如释负重,不过出于礼貌没有立马回房。

还不走?季东霆嘴角轻轻勾了下,把手中文件放下,打开放在沙发上的钱包,然后随便抽了几张大的递给姜几许。

姜几许:“……”

姜几许是知道酒店服务员常常收到小费,但是她作为客房部经理还是头一次。她有片刻的发愣,然后还是笑着弯腰接了过来:“谢谢你,季先生,祝你有个好梦。”

这些恭维奉承的话季东霆听多了,但因为说话的人声线好听,这些话听在心里就格外甜了点,甜得季东霆产生了点满足感,都想再递出几张小费。

终于难熬的一天结束了!姜几许回房拉回浅蓝色的窗帘,在小卫生间洗了个澡,换上睡衣出来。突然“啪”一声响,好像玻璃碎了的声音?

姜几许生怕发生了什么,衣服没换就直接起来出去。她的拖鞋趿在柔软的地毯上,柔软无声,静寂的套房里似乎只有她絮乱的呼吸声。

外面客厅出去的大小几个开间,灯全部打开,而她在餐厅找到了季东霆,原来是过来喝水的贵客把杯子打了。

餐厅的吊灯比室内要明亮璀璨,耀耀灯光下季东霆的笑容有点无害:“抱歉。”男人说完,作势弯腰自己收拾,不过真的只是“作势”而已。

“应该说抱歉的是我,让您受惊了。”姜几许弯下腰收拾碎杯子。弄好后站起来,发现季东霆还没有离去。他站在距离她五十公分的流理台旁看着她。

姜几许:“季先生?”

季东霆抿了下唇,一时收不住自己的眼睛,因为他发现眼前的“管家”比半个小时前的样子还要顺眼。

女人刚洗过澡,穿着酒店统一的睡衣,松松垮垮的米色长裤长袖,保守地像是居家服,然而在他眼里,却是一道不错的风景。他不得不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女人。

女人不穿高跟鞋的样子并不高,大概就一米六出头。体型偏瘦,头发带着自然的棕色,额头光洁,发质细而柔软,皮肤白皙。卸妆后可以看到脸颊右侧有细微的雀斑,但没有减分反而加分了,脖颈优美细长,所以人看起来可爱又精神。杏眼有神,浓眉却精巧,有点像以前杂志里常出现的封面女郎,整个人充满着温情和浪漫。

胸围大约是34C,女人虽然不高,但是双腿修长且笔直……

男人看女人的方式,往往都是非常直接和肤浅,季东霆更是没什么时间研究女人的内在美,因为女人达到他的外在要求已经很不容易。

……

姜几许越发的尴尬,整个餐厅静静悄悄,头顶吊灯的光线太过明亮,仿佛能明晃晃地照进了心头上,姜几许要开口说“季先生,晚安”,季东霆又向她走了一步。

季东霆只迈了半步,却完完全全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姜几许心脏跳动停滞了下,她好像听到一道心跳声,是季东霆的心跳。

男人的心跳声,傲慢又慵懒。咚嗒,咚嗒……

“季先生,晚安。”姜几许很紧张,仿佛一股血流从胸口冲上了大脑。她快速扯了个笑容,看起来非常大方怡然。

季东霆低头看着姜几许:女人脸上笑容很清浅,兑着室内清雅的光线,笑容澄明地像是会发光。这样的笑虽然好看,但太明亮太磊落,并不适合此时的气氛,难道她不应该心跳如鼓,面色羞红,像兔子一样望着自己么?

“晚安。”季东霆脸上虽然挂着笑,声线也带着细微的清哑,但稍微顿了下,又恢复了绅士倨傲的样子,下一秒他拿起姜几许的手,稍稍弯下腰,然后在女人白净柔软的手背上留了个吻,“Sweet dreams.”

蜻蜓点水的吻,跟之前的小费一样,如同高高站上的恩赐,却带着男人温热又性感的呼吸声。

姜几许全身僵硬,但脸上依旧维持着笑容:“季先生,你也好梦。”

季东霆连“嗯”都懒得应付下,眼眸微转,收回了自己停留在眼前女人的视线,转身回了房。

季东霆离去后,姜几许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调整了絮乱的呼吸。告诉自己平静些,刚刚只是个西方礼仪而已。

不过呼吸平稳下来,她的思绪却拉开了。

其实何云安排她做季东霆的管家是有原因的,刚开始担任总统套房管家的确都是漂亮的女服务员,最后有两种结果,要么跟巨贵走,要么留下来遭受非议。因为这个缘故,总统套房的管家基本从优秀的男服务员里挑选。

而这次何云把这活给她了,其中的“心意”,她心领了。

姜几许转过头,发现餐厅的落地窗卷帘还没有关上,此时深蓝的夜空只有一轮弯月,头顶连一丝云影也没有,更显得二十六楼下方的万顷灯海仿佛迎面扑来,要将她席卷而出。

工作才刚开始,不应该这样子悲观的。只要她遵守本分,用心工作,即使季东霆真是个烂摊子,她也能圆满完成工作……这样想了想,姜几许心里就舒畅多了。

她再次给自己分析了一下,总部和陆续那边居然同意她担任季东霆的套房管家,是不是也有原因?酒店培训出一个经理并不是简单的事,不可能那么轻易放弃掉她,所以这是不是对她的一个阶段性考察?

还有没有可能是,她就快要升职加薪了?任何关于钱的设想,美妙又刺激,犹如吃了兴奋剂一样。这个晚上,好像真借了里面那位贵客的“金口玉言”,姜几许做了一个美梦。

第二天,季东霆吃早餐时,助理Dean立在餐间汇报他一天的行程安排,其中两个会议、三个实地考察、另外晚上还有个宴会要出席……

“宴会取消,改成音乐会。”季东霆说完,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流水纹旋转大圆桌上放着各式各样的西式早点:番茄火腿蛋卷、烤面包、虾仁三明治煎蛋……以及一份刚出炉的小灌汤包。

这样早餐安排,Dean都有点咂舌,季先生可从来不吃什么灌汤包的。但此时季东霆把灌汤包搭着燕麦片一起吃,居然吃得有模有样。

“但是晚上的宴会主办商是S市新贵赵总,他与当地政府的关系极好,另外他跟我通了好几次电话,还是希望您能出席下。”Dean似乎很想季东霆出席晚上的宴会。

季东霆放下手中的刀叉,纯银的叉子上面还有叉着一只灌汤包。他微微蹙了下眉头,顿时失去了好胃口,耐着性子说:“Dean,你跟我长期在国外,可能不了解中国文化。有些人越是殷勤越有不良居心。”季东霆说到“殷勤”的时停顿了下。站在不远处的姜几许默默撇了下头。

Dean点点头:“我等会就回绝赵总。”

季东霆想了下,补充了点:“但人前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准备一份礼物,我人不去,礼物要送到。”

季东霆吃完早餐便出门了。出门前突然转头提醒姜几许:“我晚上九点半回来。”

姜几许弯腰:“好的,季先生您慢走。”

Dean在季东霆身边呆了几年了,性子还是有点活泼,看到刚刚季先生对姜经理的特殊照顾,觉得有点儿意思,便问:“季先生,姜小姐是不是挺漂亮的?”

季东霆对“是否漂亮”这个问题,只是“呵呵”笑了两声。他心里清楚Dean是好奇自己刚刚的行为,扯着嘴角解释了两句:“这个管家做事还算用心,但是不用脑子,所以给她个具体时间让她也方便点,正所谓赠人玫瑰,手留余香。”

Dean顿时觉得眼前的季先生“高大上”起来,短短一段时间,他中文进步真大啊。

季东霆是一个怎样的男人呢?

姜几许回到办公室时,几个同事围在她身边问她。姜几许没办法带头议论贵客,只能摊摊手:“一个有钱人而已。”

办公室最活泼的小可靠在姜几许的肩膀,故意拉地腔调说:“姜经理,你那么漂亮。努力下把季先生钓到吧。”

“是么,可惜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姜几许微笑,“行了,不准再讨论这问题了,如果让季先生知道,不愉快了,我丢了饭碗怎么办?”

小可撒娇卖萌:“小的只是开玩笑嘛。”

一旁的安美有点不乐意了,反驳小可:“有你这样开玩笑的么,我们做酒店的不是没有规矩。你这样是陷害姜经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如果有人恶意造谣姜经理什么不好的地方,你不是害了她吗?”

安美一段话说得振振有理,小可听了微微不自然。她连忙拿起桌上的零食安抚安美,笑容甜甜:“好了,安大美人儿,我知错了,我就是过个嘴瘾啊,对不住啦。”

安美这才缓了缓脸色,不过姜几许去洗手间洗手时,安美又在她耳边念了两句:“姜经理,我觉得小可说话太不知分寸了。”

姜几许抽了一张纸巾擦手,说:“小可是活泼了点,你既然提醒了她就没事了。”

安美嘟嘟嘴。

姜几许转过头,好脾气地催了催安美快把客房明年的预算分析做出来。

安美是一个什么样的员工呢,很喜欢跟上司讨论工作的内容,因为这让她有种被认可和肯定的感觉。所以当姜几许跟安美询问工作进程的事情后,安美立马笑容满面地跟姜几许汇报起来:“保证这个星期就交给您。”

姜几许:“加油。”

其实姜几许这半年的日子并不好过,她带着的团队是上半年投诉率最低的团队,风头太旺盖过了何云的团队,何云是她头顶上司,官大一级压死人。

酒店高层的晨会是早上九点半。何云安排了管家的活给她,但也没有减轻她的工作量,该做的事依旧要完成,该开的会也不能落下。

酒店的会议内容多半是反映问题和总结内容。陆续这人做事情认真,认真到每天都要汇报各部门的进展和衔接工作,从各方面提高客人的满意度。

酒店服务的追求是永无止境的,所以酒店工作似乎需要那些不知疲惫的人。

今天的会议内容是讨论酒店的年度宣传策略,宣传部做了两个企划案陆续都不满意,背靠皮质座椅,左手放在暗红的橡木长桌上敲着,“嘚嘚嘚……”

他在等更好的建议。

何云望了眼陆续,语气有点犹豫,像是与人在商量:“或许我们可以请知名的明星做个活动,明星效益还是非常好用的。”

何云说完,没有人说好,也没有否认。会议进行到最后,会议的气氛也稍稍轻松起来,几位经理甚至讨论起现在哪位女明星漂亮。

姜几许手握着笔,在眼前的A4纸张画了几道简单的几何图形,这是她的一种习惯,每当心烦意乱就在纸上画几何,以前沈珩总拿这个揶揄她。但是这种方式的确能让她理理思路,让她清楚地考虑利弊。

她心里有陆续想听的策划,但是她只是客房部经理,另外这个想法未必别人就没有想到,只是没有人敢提出来,因为难度系数太高了。但如果成功了……如果成功了呢?

“其实……”姜几许望向陆续,手心有点冒汗,眼里有点期盼,像是一个刚出来的实习生要在会议上发表意见,那么忐忑不安。

“姜经理,你有什么想法吗?”陆续眉心一动,一双黑瞳深幽直直地望着姜几许。

“我也是听何经理的提醒才有的想法,有明星给酒店打广告的确很好。我前两天看新闻,谷雨和一位老板即将结婚,我们或许可以承办他们的婚礼。谷雨是现在的新生花旦之一,而且一直以来绯闻缠身。如果她这次的婚礼地点能在盛庭举办,盛庭得到的关注度想必会很多。”

姜几许说完,有人笑,有人沉思,这都是她的预料之中,最关键的是陆续怎么想。

何云是第一个说话的人,笑望着她:“几许,你居然信明星八卦啊,娱乐圈这些结婚交往百分之九十都是故意炒作而已。”

姜几许微笑,并不回应何云的话。

“好了。这事稍后再讨论,散会吧。”陆续站起来离去。

会议解散,姜几拿着杯子到茶水间泡了一杯枸杞茶,热水冲泡下去,可爱鲜红的枸杞在热水里满满苏醒,上下翻滚着。结果泡好的枸杞茶,还没有喝上一口,她就被陆续叫走了。

陆续的办公室在北海盛庭的十九楼,姜几许进去的时候,办公室的百叶窗半开着,明净的阳光大片片地投射室内,而陆续一身正纯黑西装坐在皮质转椅背对着她。

这个男人,是用自己真正的实力爬到了北海盛庭最高的位置。

大概是听到响声了,陆续转了过身看了她一眼,语气有点疏离:“姜经理,坐吧。”

姜几许在陆续对面的沙发坐下,她穿着酒店统一规格的短裙,落座时双腿并齐,然后脚稍稍往后放。

陆续望了她一眼:“姜经理,关于刚刚在会议上说的,你还有别的想法吗?”

姜几许心里一愣,手心有点出汗。她不想跟陆续保证谷雨是否真结婚,因为陆续会找她肯定也是清楚内幕的。而谷雨会结婚的消息在她从朋友那里听来后,她就把策划写好了。

职场的机会有时候是蔓藤,抓住了可以往上爬;有时候是浮云,踩上去的后果是会摔的头破血流。

姜几许又望了陆续一眼,然后清清语气开始说起来。这一次她不只是说个想法,而是一个完整、具体、让人眼前一亮的明星婚礼策划。

中间她口干了很多次,但是没有停下来。外面的阳光很好,照进室内很暖和,让人的心情变得舒心澄明。

但是这样冬日暖阳,不是谁都可以拥有的。这个社会有美好的东西,但是也很残酷很现实,现实到穷人连阳光都拥有不起,比如她住的地方,S市唯一还没有拆迁的老城区,永远的朝西房子,四周都是高楼大厦,挡住的不只是阳光,还有梦想。

……

姜几许在陆续办公室呆了将近一个小时,最后快要离去时,陆续给她倒了一杯水,姜几许抿了口,才发现自己的嘴唇都干了。

“如果你要到了谷雨婚礼的承办权,谷雨婚礼我可以完完全全交给你负责。”陆续跟她保证说,他说话的声线依旧那么严肃低沉,但语气充满着力度和穿透力,简明扼要的两句话就轻易穿透了她内心。

谁不渴望升职加薪呢?说不渴望在职场的沉浮中扬帆起航?何况她是一个穷人,她太需要钱了。但真正到做决定,姜几许还是紧张了。她一直是那么胆小,做事情永远怕出错,总是怕人议论怕人嘲笑……

“几许,你来酒店工作多久了?”陆续突然问她。

哦,她毕业就来了北海盛庭,所以有三年多了吧。姜几许想。

“我像你这个年龄,已经是这里的副总了,但是去掉前面的副字,我走了快十年。”陆续说起往事有点轻松,也有点沧桑。而他一双黑瞳依旧落在她身上,男人的眼睛黑幽深邃,认真看一个人的时候仿佛可以把人吸进去。

“有时候,机会错过了,可能一年后再来,可能是十年后,也有可能是永远不会来。”陆续说,语气平实,嘴角却带着笑。

姜几许抿了下唇:“陆总,我想要这个机会。”

陆续轻笑出声,眼角的笑容变得灿烂,外面的阳光落在他眼里,仿佛蕴出了最明媚的春光。

突然一道好听的手机铃声响起,是陆续的。

陆续看了眼号码,按断了。

陆续从来不在员工面前接他妻子的电话,一个老员工这样说过。酒店里的人似乎都有一双善于观察的眼睛,和一颗窥探秘密的心。

有人说陆续是靠妻子爬上去的,但是姜几许知道不是,陆续的妻子她是见过一面。在一次非常无意的碰面里,那是一个体型微胖的女人。普通话有点不准,脸上的笑容非常得意,一边打着麻将一边说:“我的老公是北海盛庭的总经理,年薪百万呢。”

“你觉得季东霆是个什么样的人?”陆续将响着手机挂断后放置一旁,突然也问了她这个问题,语气云淡风轻地像似闲聊。

姜几许不能把之前给员工的答案丢给陆续,陆续心思敏锐,这种故意敷衍回避的答案更让人误会,她扯嘴笑了下,说:“首先他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因为他决定北海企业明年的发展。不过他脾气蛮大的,性格上非常自我,但做事对事不对人,并不会为难服务人员。”

陆续与她闲聊,她就用闲聊的方式回答这个问题,一直以来她都不擅长给一个人做评价,因为这太武断,也不礼貌。

“你这评价倒是有意思。”陆续忍不住笑了,“那你说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姜几许心里“咯噔”一声,望了眼陆续,他语气如同玩笑般,却带着一份认真,似乎真的想听她的评价。她笑了笑:“您一直是我学习和努力的榜样。”

这个马屁拍得很真诚,真诚地陆续都懵住了。

姜几许是他亲自面试的,三年多了,当时他看中了她身上的拼劲和认真,但最后让他心动的,是那份被他无意捕捉到的脆弱。

那是一个黄金周,酒店忙得团团转,他陪员工们一同加班,夜里凌晨一点,他经过卫生间时听到了一道女孩压抑的哭声,酒店对有些问题向来敏感,他停下脚步逗留,才发现蹲在地上哭的女孩是姜几许。

职场上,永远不要轻易在别人面前袒露困境和脆弱。这一点姜几许一直做得很不错。这个女人外表看起来是一朵积极向上的太阳花,实质却是一朵脆弱又努力的小雏菊。

男人心动的方式各种各样,这些年走进他心里的,只有一个姜几许,一个永远不可能的人。曾经他以为自己对爱情没有丝毫的渴望,但是人不就这样么,总渴望自己没有的。他用自己全部的青春奋斗了一个前程似锦,却没有在最好的年华爱过一个女孩。但是他不觉得可悲,没有物质依靠的爱情只是表面华丽,不是他陆续所要的。

为什么不要在别人面前倾诉困难和袒露脆弱,因为落井下石的远比给予帮助要多。

姜几许回到办公室就开始思考如何拿到谷雨婚礼的承办权,思来想去还是想到了赵泞,谷雨要嫁的男人。

赵泞说起来真是一个比较红的青年商人,皮相不错,草根出身,年少创业成功,上了几次财经杂志封面人物,专访一个连一个,媒体将他塑造成了一个温柔型男的商场新贵,记者的妙笔生花又给他增添了几抹传奇色彩,然后莫名其妙就红了,连带他生产的商品都得到特别的关注,包括他的爱情和婚姻。

或许这个时代就是需要这种传奇性的励志,因为代表这一代人的梦想。

赵泞网上粉丝很多,有粉丝后援团,还有专门的贴吧。最近他的贴吧很热闹,讨论最多的是关于他和明星谷雨要结婚的传闻。

有支持、有暴怒,也有失了恋一样的悲伤。男神要结婚,对象不是自己,想想总有那么点小难过。

姜几许搜索赵泞时,手痒搜索了下“季东霆”。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季东霆的粉丝居然叫小霹雳。她一口茶含在嘴里,差点要喷出来。

里面有几张海外粉丝上传的照片。看着像是无意被抓拍,背景是法国的香榭丽舍大街,男人戴着一副蛤蟆镜沉着脸,身边有个洋妞,应该当时交往的女朋友。

相比赵泞,季东霆更加神秘,他在网上的消息太少了,国内杂志上的专访,大多都是杜撰,但她看过他一篇专访,英文的时代周刊,里面他说起自己对另一半的要求——必须漂亮。

瞧,真是肤浅而直接,但肤浅地那么理所当然,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狂妄,因为他就是季东霆。

其实搜索一个人挺有意思,不到一秒钟就拥有一个人所有的资料和近况。姜几许心里闪过一个人的名字,这些年她有意避开的名字。

她曾经真的很喜欢他,喜欢到他提出分手,还求他不要离开自己,不要轻易放弃自己,她拉上他的手,一边又一边地叫着他名字。这些想起来都带点不可思议的情节,她都做过,几年前的姜几许,比现在更胆小更害怕失去。

对那个男人来说,她就像是一件被扔掉的旧物。因为没有任何价值了,他提出分手时连一丝留恋都没有。以至于这些年,她连回忆的勇气都没有,因为有些事情,只要想起就心酸。

快要午饭时,姜几许酒店接到一个投诉电话:一位客人酒店的贵宾休息馆嗑瓜子,严重影响了其他客人。6084是她的客人,何云直接把电话转到她这里。姜几许关掉电脑页面,乘坐电梯上了十六楼。

剥瓜子是一个中年男人,光头,脑门有纹身,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吃着瓜子,瓜子壳乱丢。这样的客人是酒店最怕遇上的。

而打投诉电话的人,是一位年轻男人,正姿态闲雅地翘着二郎腿看报纸,大大报纸遮住了他的脸。过了会,他把报纸放在梨花木小圆桌上,转过头,是沈珩。

姜几许微微侧了下头,尽量让自己心情平静点。她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小托盘,微笑地走到6084客人跟前,弯下腰柔声道:“真的非常抱歉,不知道您在这里嗑瓜子,我应该给您准备一个托盘的。”

光头客人看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她,换了一个方向坐。

姜几许有点无奈,按理说五星级的贵客也各种各样,但大多修养和素质都不错,至少不会让服务员难堪。而她以这种“先自我检讨方式”提醒客人,客人们基本会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影响了别人。但是这位光头客人没有,依旧我行我素,甚至脸上还有了不悦的神色。

姜几许把水晶小托盘放在客人跟前的小圆桌上,笑容更温柔:“我先让人给您位子打扫一下,好吗?”

她话音刚落,客人突然站起来,直直地看向姜几许:“你有完没完,嫌弃老子吗?”

北海盛庭里,客人永远是对的。姜几许连忙道歉:“您误会了。”

“臭婊子!”客人气呼呼扫了姜几许一眼。

真是粗俗而卑劣,姜几许一张脸骤然发烫,仿佛被人狠狠刮了一个巴掌,眼眶变得灼热刺痛。最后她还是弯了弯腰,说了句:“对不起。”

正常情况下,她情绪起伏不会那么大,但是不远处坐着她的前男友。自尊颜面同时被扫地是什么滋味?就是有一天在前男友前面,被一个粗俗的男人骂臭婊子。

姜几许来到沈珩座位,低声问:“沈先生,我带你去其他的休息室,可以吗?”

沈珩抬头,目光沉沉,望着姜几许。女人眼眶有泪,一双眼睛水亮水亮,但是眼眶是那么红,仿佛眼皮一眨就要哭出来了。记忆中她从来都是脆弱、胆小又爱哭的女孩。泪窝很浅,被大声吼一句会哭,考试不理想哭,小猫走丢哭,分手了也哭。

现在她被这样的羞辱,居然忍住没让眼泪落下来。

“姜几许,你真没出息。”沈珩说完要欲要站起来,很明显,他要去教训那个男人,事情是他找的,看戏的是他,忍不住生气的也是他。人总是这样自相矛盾到死。或许原因只是,她曾是他的女人,他看不得她被其他男人羞辱。

就在他要站起来时,一只手按住了他的手。女人的手小小的,苍白又柔软,手心贴在他的手背,却用尽了力道,死死按住了他,语气是狼狈的乞求:“不要……求你。”

女人原本轻软的嗓子变得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她终于忍不住哭了。沈珩抬头,再低头,两颗滚烫的眼泪落在了他的手背上,砸出了细微的水花。

有点烫,有点疼。沈珩觉得手背像是被砸出了一个小坑,仿佛砸落下来的不是泪水,而是锋利的碎玻璃,他胸口压着一股气,怎么也不出来,他是真的生气,但最终还是因为这两滴眼泪弃械投降了。

静寂的私人房间,男人烦躁,女人沉默。最先开口的是男人,语气很淡:“你辞了酒店的工作,找份其他事情做。如果找不到,我给你介绍,你想要做什么工作”

姜几许没说话,心里发笑。

姜几许不吭声,沈珩感到更烦躁了:“我记得你并不是酒店管理专业。这样吧,我认识一位二本学院的院长,可以安排你进去,大学工作简单工资待遇也可以,可以么?”

“呵呵。”姜几许笑出了声了,她眼眶里已经没有了泪,但依旧有点红,跟小兔子似的,嘴角扯着笑,仿佛在自嘲:“沈珩,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我暂时没有想换工作的想法,不管如何还是要谢谢你,多谢费心了。”

“喜欢这份工作?”沈珩不怒反笑,“喜欢被人羞辱呢,还是被那个季东霆……”

沈珩没说下去,空气静止了两秒,他压着肺腑的怒火转过头。良久一道轻弱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沈珩,你何必这样看我呢,我们在一起也有几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么……如果我真的是那种女人,我当初就……”姜几许深吸一口气,有些话她自己也说不下去,回忆太狼狈,但即使回忆多么狼狈,她的世界再昏暗无光,她心中也一直有个微弱光圈,那是心中一直坚守的信念,她的人生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学会妥协,但是不能失去原则。

但是,她还是被彻底被否认了,被一个曾深爱的男人否认。

“沈先生,再见。”姜几许弯了弯腰,转身走出了房间。

姜几许在酒店的洗手间洗了脸,随后补了妆,走出来又是一个彬彬有礼的经理形象。她再次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控制自己情绪,像今天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发生第二次。

晚上九点,她在酒店大厅等季东霆。

季东霆的晚上的宴会改成了音乐会,是一场国际享誉盛名音乐人的小提琴演出。一样的演出他在伦敦、里尔、纽约都已经听过,但是他特别喜欢这位音乐人的一首曲子,那是他孩童时期的入眠曲,简单悠扬,带着往事如风的小悲伤。他喜欢这首曲子,所以百听不厌。

想想,男人像他这样念旧的,真的不多了。

音乐让人愉悦,这个晚上季东霆心情不错,回来的时候让Dean买了两样小管家介绍过的S市美食。食物偏甜,但鲜香醇糯。

的确不错,但是没有小管家说得好吃,其实那个女人应该做美食栏目的播音员,平常的食物经她的嘴巴说出来,都变得美味起来。

两样小吃Dean都买了两份,这是Dean擅自做的决定,意思很明显,他也以为自己对管家上心了。Dean其实蛮不错的助理,但有时候思考方式太主观臆测了……主观推测他喜欢了小管家?

下车时,季东霆还是把多余的一份食物带下了车。

姜几许这一次眼尖了,季东霆的车还没停好,她就看到了他:男人从车里下来,一身名贵定制西装,身姿颀长,气场贵胄,不过手中提着的塑料袋跟他的形象有点不搭。

姜几许立马上前帮忙:“季先生,我帮你拿吧。”

季东霆把食物递给她,她掂了掂。不轻也不重,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应该不贵吧?

回到套房,姜几许碰着手中的袋子,问季东霆:“季先生,东西放哪里?需要送到你房里吗?

季东霆脱下外套,口吻非常随意:“不用,这是给你的,你拿回自己房里。”

姜几许回房,一层层拆开包装严实的袋子,然后打开盒子,只见上面盒子装的是一个个金灿灿、可爱又小巧的酱骨虾仁煎饺,而下面盒子是一份芝麻红豆汤圆。

突然门外响起一道敲门声,现在总统套房除了她就是季东霆,所以敲门的人,还能有谁。

但是季东霆敲门做什么,要参观她的佣人房?

季东霆觉得夜里敲女性房间的行为非常不绅士,也不礼貌。另外他敲门的理由也有点蹩脚,问她怎么忘记给自己放洗澡水了?

他想起了自己读书时代,就读于英国全封闭的贵族学校,他周围有很多耐不住青春期寂寞的男孩,他们不同肤色,但相同是他们每天总想着各种借口跟女孩子们打电话、约她们出来、甚至做一些更亲密的事情。

当时他非常嗤之以鼻,因为他扮演着跟他们全然不同的角色,他总想各种借口甩掉缠上了女孩子。当时他以为自己比那些男孩都早熟,比他们提早进化了。但最近几天,他觉得那可能是个错误的认识,他不是提早进化,而是整个青春期延迟了十多年。

不然为什么洗个澡,身体里也会隐隐冒着骚动?

里面的女人很快给她开门,她还穿着酒店统一的套装,随着浅色的木门拉开,她脸上的笑容像是一朵徐徐绽放的白莲,配上她脸上的妆容,显得柔和、精巧又细致,不浓不淡,有种淡妆浓抹总相宜的和谐感。

“季先生?”姜几许抬着眸子询问,“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季东霆没说话,扫了里面的小房间,发表了主观的意见:“里面很小。”

难道真的是来参观的?姜几许笑得有点不自然,她没办法跟季东霆解释,虽然整个总统套房有两百五十平方,但佣人房就是佣人房。

“是不大。”姜几许笑着说,“不过也够了,并不需要很大。”

季东霆点了下头,视线落在小桌子上摊开的盒子,她是要准备开吃了?季东霆嘴角弯了半个弧度又放平,想起自己敲门的目的,神色淡漠说了句:“放水。”

姜几许愣了下,连忙道歉:“真是抱歉。”

她话音刚落,季东霆已经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了。

姜几许放水时抱怨自己太不注意了,怎么拿着客人送的食物就真的就回房了呢。结果还要客人亲自上门提醒她去放水。

不过这些天,她也琢磨出一些门道,季东霆并不是一个爱计较的人,他太高高在上了,或者说他的世界太高太大,所以根本不会跟一个服务人员怎么计较。他有着属于身份的素质和涵养。他很富有,但不是那种用鼻孔看人的有钱人,他是直接无视。

姜几许放好水,要去提醒季东霆可以洗澡了,正要敲门,房间的门突然打开,她本能后退两步,只见季东霆走了出来。

他正在接一个不想接的电话,语气隐忍带着轻微的烦躁,说的是英文。姜几许没有习惯听客人的隐私,但回房时,一个单词还是飘进了她耳朵里。

breakup fee?

分手费?

他跟那位白小姐分手了吗?

Chapter 2

一往情深深几许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相信,我对你就是一见钟情。”

“你钟情我什么呢?”

“鬼知道。”

西山湖高尔夫球场落在S市燕北的黄金地段,距离市中心只有二十分钟车程。是一个拥有60万平方米、由著名澳洲设计师精心策划、18洞标准设计的锦标赛级草地球场。

此时太阳明净,绿草茵茵,黛色丘陵连绵一片,头顶的蓝天白云映进平静湖面,宛若天境。不远处三三两两身穿休闲衣裤的男人们正一边闲谈一边打球,脸上挂着闲暇的笑容。

姜几许远远就看到了赵泞,他立在三个男人的中间,倾着身子轻轻挥动球杆,挥出了一个漂亮的左曲球。

她是跟酒店的销售部陈经理一块儿过来。这是高级会所,她和陈经理都没有资格入内,用的是陆续的会员卡。之前酒店传闻陆续怎么对她好,她都没任何感觉,但是这次,她真感觉到陆续在帮她。

陈经理下个月正式出国培训,但陆续让他跟她一起合作谷雨的案子,万事开头难,承办权到手,最后负责人是她,到时候陈经理已经去了国外。

姜几许起初怕陈经理心里不舒服,但陈经理似乎有点无所谓,并与她开玩笑道:“小姜经理,陆总很用心良苦啊。”

姜几许说得很谦虚:“陆总这次很给我机会。”

陈经理笑:“好好努力。”

陈经理混江湖十几年,虽然只是销售部经理,但他职场累积了不少人脉和关系,做事圆滑有手段。北海盛庭能维持全年百分之五十的入住率,他功不可没。他也是对陆续最忠心耿耿的一个,北海盛庭酒店不是没有动荡过。

陈经理认识赵泞的,带着她很快跟赵泞说上话。赵泞态度不热情也不冷淡了,是一种“既然见面了就一起打球吧”的应付样子。

酒店客房部和销售部,一个对内赔笑脸,一个对外赔笑脸,有些地方还真有异曲同工之感。面对赵泞的敷衍,陈经理没有丝毫不自然,依旧谈吐幽默,仿佛赵泞是他好久不见的旧友。

球童送上陆续留在这里的备用球杆过来,陈经理接过球杆对赵泞说:“赵总,有兴趣打一局吗?”

赵泞笑了下,把视线落在姜几许这里:“姜经理会打吗?”

姜几许笑,谦虚道:“原本觉得自己会的,但是看了赵总的球技,我应该不能算会打。”

赵泞爽朗笑出声,陈经理也笑。不多久,球童给她送上一根球杆,是PING女士超轻球杆。这种球杆姜几许以前也有一把。她喜欢PING的推杆,简单、干净的瞄准线,击球时带着清脆的击球声。

姜几许球技并不像她说得那么谦虚,甚至让赵泞和陈经理有点惊叹。但赵泞不会因为她球技好就把婚礼的承办权给她。从他故意避之不谈的说话方式,可以看出他对北海盛庭没多少兴趣。

“其实婚礼的场所,最重要是谷雨的意见,目前也有几家酒店想免费赞助我们,所以……”赵泞没有把话说尽,他是个精明又聪明的商人,万事都留个回转余地。

姜几许望着赵泞:“婚礼对女人一生都是最重要的回忆,婚礼场所的确要仔细挑选,而婚礼策划也非常重要……”

还没有等她说完,赵泞已经打断她的话:“我已经请了国外知名婚礼策划人。”

姜几许只能笑。

从舒缓的丘陵下去,到绿草茵茵的果岭,最后来到一个辗转曲折的沙丘。四周种植着着几株雪松,树体高大,树体优美。繁茂的树冠几乎朝地面处平展,看起来就像童话里大大的绿房子。树下放着白色的大伞,几位面容姣好的女人坐在那里对赵泞微笑着招手。

“不好意思,我过去一会。失陪。”赵泞彬彬有礼离去。

陈经理望着赵泞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悬。”

姜几许心里着急,凝视眼前的怡人风景:这个项目是她的,她要比陈经理更积极,这样陈经理才会帮自己,而不是真想捡他给的便宜。

暖阳煦风,姜几许弯了弯嘴角:“陈大哥,你说赵泞是不是挺想见季东霆的?”

陈经理摊手,跟姜几许算起账:“对北海实业来说,十个赵泞也比不上一个季东霆,如果说季东霆是一块肥肉,你要主动送给赵泞吗?”

姜几许认真想了想,如果说季东霆真的是一块肥肉,也是一块让人只能看着却吃不着的肥肉。那个男人,在进入中国商场之前专门学习中国文化,就是那份心,也不是一个好合作的商人。另外她不能因为自己的利益损害北海实业的利益。

“不过北海实业是北海实业,盛庭是盛庭,总有一天它不再是北海实业的附属品。”陈经理看了姜几许的表情,倒是笑了,“你说季东霆这块肥肉,是不是可以当成嘘头忽悠忽悠赵泞?”

姜几许彻底愣住了,一时不敢发表意见。

“小姜经理,你知道我销售秘诀的是什么吗?”

执着?认真?进取?姜几许摇了摇头。

“是吹牛。”陈经理笑了两声,拍拍她的肩膀道,“走吧,我们现在就去忽悠赵泞。”

职场,有时候比的是谁的脸皮更厚。

再次跟赵泞打招呼,陈经理是去告辞的,他说:“赵总,这几天我身边的女士真是非常忙啊。季先生目前住在我们酒店,钦点我们的姜经理作为他的私人顾问……”

陈经理的话还没有说完,姜几许的心已经吊了起来。她已经形容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心虚、尴尬、不安。但她嘴角依旧微微扬着。

陈经理给了她一个眼神,她明白他的意思,硬着头皮说了起来:“说起来季先生真的一位非常有想法的商人。这段时间我跟他学习了不少,他人很好,也教了我许多东西。”

心虚,心虚的要命。姜几许一颗心烧得越厉害,努力维持着自己“正被季东霆赏识”的形象。仿佛自己真不是简单的套房管家,而是季东霆看重的私人顾问。

赵泞笑,有点不信,但又觉得有点可能性。眼前的女人很漂亮,季东霆看上她也是有可能的。男人看上女人不就是差不多一回事么……还教会她很多事,在床上教吗?

但他还是想试一试。为了能搭上季东霆,他真的是用尽了手段,中国商人那套人脉手段他几乎用了遍,季东霆居然见招拆招地还给他。

球场另一边种植大片从国外过来的金雀花,一团团簇拥着开着,眼前长林丰草、纷红骇绿,冬日的微风不知道从哪个地方酝酿出来,刮在脸上有点凉意,带着一种不可琢磨的醉意。赵泞一下子沉默不说话了。

陈经理淡定地笑着,他知道赵泞心动了。

只是有些事情,总会出个差池。

赵泞转了下头,望向远处跟一群人走来的一个男人,突然笑了:“诶,那不就是季先生吗?”

为什么天会那么黑,因为有牛在天上飞,为什么有牛在天上飞,因为有人在地下吹。姜几许跟人第一次吹牛皮,还只吹到一半,天上的牛就“嘭”地掉了下来。

“姜经理,不知道可不可以帮忙引荐一下季先生呢?”赵泞温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姜几许望了望远处正在打球的男人,果然是季东霆无疑。

姜几许:“……”

“姜经理,这个面子你可要给我呀。”赵泞道。

“赵总客气了。”姜几许扯嘴笑笑,“我先去跟季先生说几句话。”

说两句,说什么呢?

季先生,真巧?

季东霆其实一直不怎么喜欢高尔夫,相比高尔夫这项绅士运动,他更喜欢冰球棒球这些运动,激烈、争夺、你死我活。但如果打场高尔夫,可以谈成几个生意,他还是喜欢它的。而且这里风景的确怡人,有湖,有丘陵,有雪松……还有小管家?

季东霆真觉得姜几许这个女人挺有意思的。前两天他对她是有点想法,但见她无动于衷就收起了心思,感情讲究你情我愿,如果她是流水,他可不想当什么落花。

只是她远远向他走过来,对自己笑那么甜做什么?不同于之前她对他的微笑服务,轻轻浅笑虽然看着亲切可爱,却没有这种类似“讨好”的笑容,让他如此身心通畅。

“季先生,真巧,您也在这打球吗?”

笑容甜,声音更甜。

季东霆睨了眼已经走到自己跟前的女人:米白色运动套装,平底鞋,之前一直盘着的头发变长马尾放了下来。小小脑袋还带了一个鸭舌帽……她这样的打扮他头一次见,不过还真有一种顺溜溜的美感。

“嗯。”季东霆轻点了下头,这个“嗯”发得极其高贵冷艳,仿佛是从喉咙里直接溢出来。但他还是将她介绍给身边的人:“这是姜小姐,北海盛庭客房部副经理。”

季东霆的介绍词,非常客气,没有说她是什么管家之类,而是直接介绍她在盛庭的职位,但他不能好人做到底,把副字给她去掉吗?

“这位是王老板、李总……”季东霆把这次这些“成功人士”也给她介绍了一遍。

姜几许有点感谢季东霆,他好像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淡漠。

“姜小姐好。”这些人都给季东霆面子,对她很客气。姜几许弯腰与他们一一握手。

季东霆打出了一个高弹球,有人叫好。只是男人对自己的球技有点不以为然,他看了眼还立在自己身边的女人,突然问道:“你跟谁过来的?”

姜几许有点难以启齿,指了指不远处的赵泞和陈经理:“我……出来谈个生意。”

呵呵,季东霆忍住自己不笑出声,转过头望了眼小管家所指的方向。看到赵泞时,心里又跟明镜似的明白了:小管家什么时候做起拉皮条的活了。

“季先生?”

小管家在身边叫他,嗓音依旧轻软动人,还带点小心翼翼的期盼。季东霆低头瞧了眼,她这副样子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在琢磨怎么跟自己开口。

呵,知道为难了?

只不过他在她面前,还真是容易心软。算了,让她小人得志一下吧。

……

“抱歉,我跟她去那边见个朋友。”季东霆干燥又清冽的嗓音响起,配上他绅士又倨傲的语气,真是要命。

她太感激他了。

从季东霆到赵泞那边有一段上坡草坪,季东霆走得不快不慢,只是走到一半,他停下了脚步。姜几许有点愕然:“季先生?”

季东霆一副脚酸不想走的样子,姜几许心里复杂,怔怔然看着他,却不能问他怎么不走了……终于季东霆长长叹了口气,左手随意地搭在她的肩上,清清淡淡说道:“行了,走吧。”

季东霆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不轻不重,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不是那种情人之间亲昵的方式,而是前辈对小辈的一种照顾。

她仰头看了眼面色倨傲冷淡的男人,心里有点酸涩,随之而来的是淡淡的感激。季东霆这次不仅给了她一份面子和人情,还给了她一份尊重。

“为什么找赵泞?”季东霆突然开口问她。

姜几许老实回答:“北海盛庭想拿到他婚礼的承办权。”

“哦,这样子。”季东霆微微点了下头,仿佛非常理解她一样。他目光平视前面,脚步跟他说话的语气一样,不疾不徐……结果男人的“好人形象”似乎只维持了那么几秒,快走到时,男人嘴角轻扯一下,感慨起她的人生,语气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同情:“活的真辛苦……”

什么?

姜几许前一秒的感激之情彻底“烟消云散”了。不知道她是不是跟季东霆呆了几天,有些东西像是会传染,她一时控制不住发了一个淡淡的“呵”声。

然后等她意识到已经晚了,因为她明显感觉到季东霆放在她肩膀的手重了几分。

一道呵声,落在季东霆耳里变成了“哼”声,他笑了。

“虽然每个人生活方式不一样,但我欣赏努力的人。”季东霆给之前自己那句唐突的话做了解释。

姜几许努力笑笑:“谢谢。”

谢什么?他又不说她。季东霆有点无奈。

不远处的赵泞和陈经理扬着笑脸走了起来。尤其是赵泞,快速伸出了手,热情洋溢:“季先生,真巧。”

季东霆适时放下搁在姜几许肩膀上的手,与赵泞回握了一下,不过并没有说话。赵泞也不尴尬,很快找到了话题:“真是说曹操便见曹操,季先生您不知道。刚刚我跟姜小姐正提起您呢。”

“哦?”

季东霆这个“哦”字发得极有技巧,有点不信,又有点兴趣想听下去。

姜几许的心都纠成一团,她一直奉行做事磊落,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体会这种忐忑的感觉。

“是啊。”陈经理笑眯眯替赵泞回答起来,“因为小姜经理跟您走得近,我和赵总就向她问起了你。”

季东霆温和地笑着,并不否认陈经理的说法:“这段时间,我的确要感谢姜经理对我的照顾。”

姜几许快羞死了。季东霆垂下眸光,便看到了女人的“不好意思”。她好意思不好意思么?他望向赵泞和陈经理:“有兴趣打一局吗?”

陈经理:“当然有。”

“荣幸之至啊。”赵泞话比较多,话题总是往姜几许和季东霆身上扯,他还是想探一探虚实。清楚季东霆对姜几许只是一时兴趣,还真是那么赏识她。他看向姜几许,说:“姜小姐,一起加入吧。”

姜几许笑着应许,一拨人走了几步。最先发球的是季东霆,打出了一个马马虎虎的右飞球,白色小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在了蓝色小旗的附近。

赵泞鼓掌。

季东霆心里骂了句虚伪。

“姜小姐也打得好。我都怀疑她的球技是季先生教出来的呢。”赵泞说,目光暧昧地从姜几许移到季东霆那里。

“是吗?”季东霆接过球童的水,喝了一口。

“是啊,刚刚姜小姐说您对她很照顾,教了她很多东西呢……”赵泞说,意有所指。

季东霆咳嗽了两声,幸亏他定力好,没有将水呛出来。

另一边,姜几许已经无地自容到极点了。偏偏赵泞还一脸夸赞地看向季东霆:“想想现在的人大多重利。哪会像季先生这样,还那么有耐心教导新人。”

赵泞一举双雕,探虚实不漏拍马屁。

“哈哈。”季东霆把水递给身边的球童,终于笑出了声。不同于他之前倨傲绅士的笑容,而是一种非常畅快的笑,落在其他人的耳朵里,可能是对赵泞赞赏的一种回应。但姜几许听的很明白,他是因为憋不住才笑得那么痛快。

季东霆继续向前走去,走在最前面,因为他真不想让他人看到自己一直往上翘的嘴角。蓝天白云之下,他再次挥动手中的honma球杆,小球在草坪滑行一段又滚了一会,最后顺利落进了球洞里。

漂亮,季东霆在心里给自己鼓掌,果然心情美妙,打出来的球都特别妙。

“的确,我教了姜经理一些东西。”季东霆唇角蓦地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女人。此时碎金子般的阳光落在他狭长的眼睛里,连睫毛都染上细碎的光芒。

“看她难得有上进心,就与她分享一点人生经验。毕竟我比她年长几岁,吃过的饭比她也多点。”季东霆说话时,眼睛一直放在姜几许那里,越看心情越好。

人生经验?姜几许默默垂下头。

赵泞抿了下唇,心情也大好,同样心情好的还有陈经理,这叫什么,歪打正着?

……

再次回去,姜几许是坐季东霆的车。因为陈经理要赶到星光旅行团签一个来自澳大利亚的旅行团。

车子从西山湖高尔夫球场出来,蜿蜒而下。Dean开车,姜几许和季东霆坐在后面。一路下去,外面的景色都格外好,路两边种了银杏树,正是片片飘落时节,环卫人员永远来不及清扫。刚刚扫过的地,不多久又多了层金黄色的银杏叶子,像是一群栖息在地面的蝴蝶儿,让人不忍心打扰。车轮碾过落叶,沙沙作响,像是蚕虫嚼动桑叶,格外轻柔。这些声音落在人的心里,微微痒。

季东霆兀自唇角带笑,用余光扫了眼身旁坐如针毡的女人:想不到他季东霆也会被人利用的一天,这女人平时是怎么装的,结果居然用他的名号谈生意。

季东霆觉得自己要生气一下,他转过头开口:“姜小姐,今天的事你是否要给我个解释。”

姜几许低着头:“对不起……”

对不起?他又没怪她。季东霆语气真的冷下来几分:“这样的事,我希望下不为例。可能你不了解,这个商场最擅长的捕风捉影。我的个人名誉跟商业信誉、甚至经济利益直接挂钩,里面涉及的利害不是你可以想象的……”

哎,坐在前面的Dean心里长叹一口气,BOSS,追女孩子不是这样子的。

姜几许真的有点被吓着了。她虽然胆子小,至少在职场呆了几年,也能厚着脸皮应付两句,她硬着头皮说:“季先生,有些事情你可能有误会,我并没有用您的名号谈生意,今天赵总向我问起你,我就说了两句。”

“是啊,你说我教你很多东西。”季先生接下去说,“不过姜小姐,我真不知道我教你什么了。”

姜几许默默转了下脸:“我……是说在您身上学了很多东西。”

“呵呵。”季东霆不置可否地笑了下,他显然是不信的。不过他也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让Dean打开音乐。

Dean放了他最喜欢的小提琴鸣奏曲。

曲调舒缓、低沉,节奏别致致又富有弹性,此时配上车窗外的飒飒冬景,悠扬音符像飘落的银杏叶在天空中浮动起来……季东霆闭上了眼睛。几分钟后,睁开眼问姜几许:“姜管家喜欢吗?”

姜几许愣了下,才发现季东霆是问自己喜不喜欢这首鸣奏曲。她收了收心绪,真心赞美说:“我认为这是Tartini最好的曲子,我最爱这曲子的颤音部分,独特、极致。”

季东霆面露微笑,嗓音也像是受了音乐的陶醉,变得慵懒、低沉,带点醉人的温柔:“……我也一样。”

姜几许吁了口气,第一次感谢父亲在她读书时期逼她去学小提琴。她收起装逼模式,心绪倒沉下来,想起自己有次校庆登台演出的情景:当时她还学得马马虎虎,父亲就打电话给老师务必给她一个表演机会,结果登台演奏那天,她表演一半忘了调子……

往事有悲有喜,挖去最悲伤沉重那些,轻快的部分依旧能让人会心一笑。

车子来到市中心,Dean笑眯眯转过头提醒季东霆:“季先生,下个月就是老太太的生日了,您是否要先把礼物买好呢?”

季东霆真是越来越头疼Dean的表现,一个高级特助要转行当红娘吗?不过他望了眼滨江路奢侈品的广告牌,还是开口说:“在前方停车。”

小管家喜欢曲子的风格跟他一样,那品位和眼光呢?他还真有点想知道。车停下来,季东霆转向姜几许:“可以帮忙挑选下吗?”

“荣幸之至。”姜几许狠狠心,装逼模式再次开启,“季先生,不过我对这些牌子不怎么了解,难免会……”

“没事,挑个喜好和款式就行了。”

姜几许连连点了两下头。

滨江路是S市最大牌的街,汇聚全球最奢侈的牌子,这里的消费人群多半是名媛、富太、高级白领、以及大牌迷恋者。

这不是一条热闹的街,却是最有“钱味”的一条街。人的心态总会在日益膨胀的物质需求改变。逛庙区的人会觉得年入十几万很幸福,但是走在逛滨江,瞬间变成穷人。

季东霆说出了一家老店的名字,询问姜几许:“这家店还在吗?”

姜几许愣了下:“在的。”随后带着季东霆去了他要找的珠宝店。

这是一家百年珠宝商行,民国时期的老店,虽然在国际上知名度比不上一些大牌子,但是在部分S市人心中,绝对是好牌子。

走进店里,季东霆解释了两句:“我祖母是S市人嫁到广州,当年在这家店打了一整套嫁妆,后来支援我祖父生意卖掉,她一直很喜欢这家店的珠宝。”

姜几许搭不上话,只能微笑点头。

店里的销售小姐都穿着高叉旗袍,墨色头发高高盘起,看起来妩媚典雅,上来带着她和季东霆介绍起来。

姜几许看上了一串珍珠钻石项链,浑圆高华的黑色珍珠配上璀璨的钻石,看起来净美又光彩,应该非常适合老年人。不过她暂时不发表意见,先让季东霆自己挑选。结果季东霆也看中了这串项链,询问她:“你觉得如何?”

姜几许一时激动,有点失态,眼里满满都是笑:“我也是看中了这款呢。”

季东霆面无表情瞥了女人一眼:马后炮!

姜几许真有点委屈了,抬眸瞅着季东霆时,身旁带领她和季东霆的售货员A突然弃她而去,迎向门口。她热情又甜美地对刚从外面进来的男女说:“钟小姐,沈先生,下午好。”

有时候人与人时间是有磁性的,一段时间总能碰到几次,仿佛是上天的故意安排。美好的碰面,称之为缘分;反之,是阴魂不散。

在沈珩和他现女友过来了,姜几许心里突然升起一个担忧。不是怕跟沈珩碰面,而是担心喜怒无常的季东霆会生气。刚刚的售货小姐怎么会那么没有眼力?

不过季东霆似乎没有意识到什么,随手招呼另一位售货员过来,“请将这款拿出来。”

“好的,先生。”售货员B开了锁,小心翼翼地把这条钻石项链拿出来,十几万的东西,她递到季东霆手里都格外小心。

季东霆自然没有售货员这份重视,直接吩咐姜几许:“转过去。”

“什么?”姜几许有点听不清,其实是她根本不想转过去。

季东霆难得有耐心,“帮我试试效果。”

姜几许眨了下眼睛,默默转过头,正好与迎面走来的沈珩和他现女友打了个正着。她只觉得沈珩眼里的嘲弄和讥诮像刀子一样朝她飞了过来,直直扎在她的心上。想到前不久她对他说的那句,“沈珩,难道我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吗?”现在的场景确实有点让人讽刺。

但她还是酒店客房部经理,沈珩和他女友钟晓晴是酒店的VIP钻石卡客人,既然撞面了不可能不打招呼,她轻轻扯了下唇角:“您好。”

钟小姐朝她点了下头,算是回应了她的问好;沈珩也扯了下嘴角,目光奚落而冰冷。他视线从她脖子上的钻石项链移到她的脸上,眼眸一敛,带着女友走向另一边。

有些事情解释不清楚,也没有必要解释,姜几许有意低下头。结果整个人被季东霆一勒,“过来点。”身后的男人命令说。

姜几许往后退了小步,背部几乎要贴上了季东霆胸膛。

钻石项链已经戴上,季东霆让她转过身看一看。姜几许很配合,出于私心,她希望能早点买好离开,小声问:“还好吗?”

季东霆还在看,全神贯注,一时没发表意见。

售货小姐说起了客套话,羡慕道:“真的很好看呢,小姐真幸福,有一位那么好的老公。”

老公?

“你误会了。”姜几许连忙解释说:“季先生是给他祖母挑选生日礼物,他是我……老板。”

售货小姐换了种语气:“这条项链是不挑年龄的。”

季东霆又扫了眼展台里黑丝绒香檀木盒子,里面放着同系列耳环,他让售货员拿出来:“这副耳环,也让她试试。”

售货员笑着应好,行为却有点敷衍,她对姜几许说:“我帮你戴吧,这副耳环设计很特别,跟寻常的戴法不一样。”

言下之意,如果弄坏了就糟糕了。

同时,招待过她和季东霆的售货员A,正热情洋溢地给沈珩他们推荐新款,然后感叹钟小姐怎么可以那么幸福。这些售货员真是连奉承的台词都差不多。想想也对,女人眼里的幸福其实差不多。

售货员B给姜几许戴上了钻石耳环,季东霆给她整了整项链的位置,声音难得温和,“你自己看一看。”

姜几许配合地望向镜子:真是漂亮啊,难怪女人都喜欢钻石。突然,她在镜子里面看到了一双冰冷的眸子。

“很漂亮。”沈珩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然后他走到了她和季东霆的中间。

姜几许转回头,“沈先生好。”

沈珩抿唇笑了笑。相比上次在电梯的针锋相对,这次他显得大方又磊落,甚至还朝季东霆伸出了手,“季先生好,在下姓沈。”

“哦,沈公子好。”季东霆回握了下,礼仪周到却带着疏离。他没有称呼沈先生,直接是沈公子,仿佛沈珩是他后辈一样。

沈珩无所谓地扬了下唇,跟姜几许打招呼:“姜经理。”

姜几许微微笑,想起自己身上还戴着将近昂贵的钻石,连忙摘下来还给服务员。展台里面镶嵌着一排排小灯,照得这些钻石更加璀璨明亮。

钟晓晴走了过来,娇俏地拿起展台上的珠宝,就在这时,季东霆开口:“就这套吧。”

售货员有点发愣,有些事情必须说清楚:“先生,一套首饰包括项链、耳环以及一枚定制胸针……”

“错了。”季东霆突然改口。

售货员脸上有一丝意料之中的表情。

季东霆睨了她一眼:“不是一套,是两套。不过第一套的项链中间的珍珠换成浅绿色。”

售货员有点卡壳了,然后最快扬起唇角:“没问题,我让经理出来亲自给您开单。”

季东霆神色透着一丝不屑,不想多说。他从口袋掏钱包,想起自己没有带钱包的习惯。顿了顿,他在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从容地拨打了Dean的手机号码:“把我钱包送来。”

姜几许默默转了下脸,正好撞上了沈珩的眼睛。钟晓晴却拉着他的手臂指向一对对戒:“阿珩,我喜欢它。”

“好眼光呀,这是我们店里的经典款,卖了很多年呢,从不撤柜,代表永恒专一的爱情。”售货员A说,将这对钻戒拿出来给钟晓晴仔细看。

钟晓晴试了试,将芊芊玉手伸在沈珩面前,“好看吗?”

“不好看。”沈看都没看一眼。

但是这款对戒姜几许看了,她也很熟悉它们,因为几年前沈珩带她来这里买过一对一模一样。几年过去了,店里的售货员全换了,但当时的售货员也是这样对她说:“这是我们的经典款,代表永恒专一的爱情呢。”

姜几许跟着季东霆离去后,沈珩百无聊赖地靠在展台上:“看中什么没?买好了就回去,另外我晚上就回A市。”

“哦。”钟晓晴有点不开心,却没办法说什么,沈珩陪自己也有几天了,她不能表现得太贪心,贪心的女人是最容易让男人厌倦的。

但她还真看中了这款经典对戒。一见钟情的感觉,戒指仿佛天生为爱情而存在。她挽上沈珩的手臂,再次指向这对戒指:“我就看中了它们。”

沈珩扫向这款对戒,真有意思啊,他家里的抽屉还搁着一模一样的呢。

见沈珩不说话,钟晓晴秀美微微蹙了下:“怎么,舍不得?”

沈珩面无神色地拿起其中的男款戒指,摩挲了内圈的小小英文字母“just for you”,嘴角突然扬起笑,他凑在钟晓晴的耳边说,“一模一样的对戒,我送过前女友,你还要吗?”

你还要吗?

当然不要了!钟晓晴假装恼怒地瞪了眼沈珩,挽上他的手,“算了,去别家看看吧。”

姜几许跟着季东霆回到了酒店。车刚在专用的车位停下来,外面的保安过来打开车门,季东霆下车前好心提醒了她:“姜管家,下车了。”

姜几许跟着下车,走了两步才想起自己下午都请了假,何云也同意让安美代替她值班一个晚上。她叫住了季东霆:“季先生,我今天是请假的,晚上我的助理会代替我值班……”

季东霆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她,仿佛有点难以置信,难以置信里又带着点暴躁,好像她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

“那我就不进去了,季先生再见。”姜几许弯了个腰。

季东霆慢慢转过身:“随便你。”

姜几许望了眼季东霆的背影,莫名有点想笑。外面的保安走过来,问她:“姜经理,需要给你叫出租车吗?”

姜几许摇摇头:“不用,谢谢。

酒店的专用电梯里。Dean知道季东霆买了两份首饰,心情就有点微妙,一份肯定是给姜小姐的啊。结果季东霆仿佛猜到他所想,说:“首饰到了的话,绿色珍珠的那份送到Alva那里。”

Alva是季先生在S市的一个表妹。“不是要给姜小姐吗?”Dean一不小心,把心中的疑问问出来了。

季东霆笑了,语气有点无奈:“Dean,有普通男女关系就送钻石项链?另外我真建议你谈一次恋爱,掌握点常识问题。”

Dean:“……”

姜几许坐地铁回了自己的小窝。她的房间朝西,几天没住人,里面都多了一份霉气。她有轻微的洁癖,从事酒店工作后有的毛病。她开始整理和打扫,明明很整洁的餐具,依旧要重新擦一遍才满意。

冰箱里已经没多少食材了。姜几许翻了翻下面的速冻,找了一包速冻牛肉。她想到小厨房里还放着一个大白萝卜,笑眯眯地趿着拖鞋去了厨房。这些年她在厨师长老黄那里学到了不少厨艺,随随便便糊弄一下也能填饱自己的胃。

沙发上的手机响起了。她擦了擦手去接听,是陆续。

陆续打电话过来是问她要谷雨婚礼的具体策划。承办权还没有到手,她自然不会把策划放在酒店,只是不知道陆续为什么突然要看了,难道赵泞那边给消息了?

姜几许有点小激动,跑到房间里:“我现在就送给您,好吗?”

“你在家了,对吧?”陆续问。

“……是。”

“算了,跑一趟麻烦,我下班路过你那里,你告诉我地址吧。”

姜几许硬着头皮将自己的地址报给了陆续。她把牛肉萝卜炖上好,看了看时间。心想陆续差不多可以到了,就拿着策划书便下楼了,到路口等陆续。

大概等了十几分钟,手机响了。陆续干爽的声音顺着听筒传了过来:“我已经到了。”

姜几许东张西望,她看不到陆续的凯美瑞啊。就在这里,陆续用电话告诉她:“我就在你家楼下。”

“啊?”姜几许转过身,赶紧往回走。绕过一条路,她真看见一身黑色西装的陆续立在她家楼下,手里还拿着尚未挂掉的手机。

姜几许跑到陆续跟前,抱歉道:“真抱歉,还让您亲自跑来一趟。”

“没什么,我从筠西路过来的,车也停在那里。”陆续解释了两句,神色依旧有点冷淡,却没有了工作时的严肃。

姜几许把手中的策划递给陆续,礼貌性地说了句:“陆总,要上去喝杯茶吗?”

陆续抬头望了眼这幢陈旧灰白的楼房,点了下头。

“……”姜几许不知道陆续真会点头答应上去坐,只能扬着笑脸在前面带路。她住在六楼,楼里没有电梯,楼梯空间逼仄,因为住着不同的人,每层楼道还放着各种各样的杂物。她不好意思回头说:“陆总,有点乱。”

陆续抬头看了她一眼,开口:“这个区我也住过,不过是住在筠西路那边。”

难怪他能找到这里,姜几许明白了一些。

姜几许住在六楼。不同于其他楼层,六楼显得明净整洁太多。门口还养着两盆植物,正盎然生机地生长着。所有破损的墙面都贴上了温馨的墙纸,十分素雅。陆续还站在门口,就闻到了一阵诱人的萝卜炖牛肉香味。

陆续承认自己的馋虫被勾了出来。姜几许打开门,惊呼一声:“糟糕,都忘了。”然后就往厨房跑。姜几许关掉煤气走出来,发现陆续已经脱掉皮鞋进来。她赶紧去鞋柜找了一双拖鞋,弯下腰放在陆续的跟前:“真不好意思,这双拖鞋是干净的,您先穿着。”

陆续穿上这双女士鞋,鞋子小,导致他脚跟后全露在外面。他抿了下嘴,在客厅的布艺小沙发坐下。他前面是一张白色方形小桌子,上面放着两本书,一本酒店管理,一本曹文轩的《根鸟》。

姜几许端了一杯普洱茶过来,“这是安美去大理的时候给我带过来的,我觉得口感不错,您尝下。”

陆续喝了口,果然很甘醇。他再次环顾了眼姜几许这套小屋子,心里比较诧异:酒店工作如此繁忙,她居然能将屋子收拾得如此舒心。客厅的竹架上还放着一把小提琴,他对小提琴不了解,但看得出来这是意大利牌子……

“我先走了。”陆续站了起来,手里拿着姜几许的策划本。姜几许送陆续到楼下,陆续临走前,她再次感谢了他。

陆续又恢复上司的冷峻模样,开口说:“赵泞跟我通过电话,他和谷雨的婚礼基本定在了盛庭了。”

姜几许难以掩饰心中的欢喜:“真的吗?”

“好好干。”陆续说。

陆续离去后,姜几许嘴角忍不住翘啊翘,心情是说不上的愉悦。有时候比起真正成功的那一刻,成功前的曙光更让人喜悦。当然她所要的成功绝对不只是要到了谷雨婚礼的承办权。

陆续回到自己的高档小区住宅已经7点多钟了。他开门进去时,王宜乐正坐在客厅看电视。他换了鞋进门,王宜乐还全身心投入里面的剧情没有发现他,等看到了他才站了起来:“回来了啊,吃了没,让保姆给你热一下饭菜。”

“不用,在酒店吃了。”陆续在王乐宜跟前坐下来,“今天怎么不去打牌?”

“没意思,最近老输钱。”王宜乐叹了叹气,有点讨好地看向陆续,“过年一起回老家吧,好吗?”

“回不了,我没有时间。”陆续有点累了,靠在沙发上休息。他刚闭上眼睛休息又觉得耳边吵,原来是电视男女歇斯底里的叫喊声吵到了自己。他睁开眼打量起自己的房子,头顶水晶吊灯的光线折射在里面的每个角落,宽敞有明亮。里面的摆设家具全都是名牌,因为搭配俗气,看起来有点杂乱,杂乱里又带着一股世俗的鲜艳感。

这复式房子是他结婚后买的,装修是王宜乐一个人弄的,当时他对她还挺有负罪感,觉得自己什么事都丢给她,但这些年。这些负罪感越来越轻,多的是厌恶感。他藏在最心底的厌恶,并没有人知道。

季东霆立在主卧的窗边,拉开绸缎窗帘,透过巨幅全景落地窗,S市的灯火炎炎便落进了他眼底,万家灯火,十分繁荣。

S市的夜晚比伦敦、纽约、墨尔本都要热闹许多啊。他幽幽叹了口气,外面传来敲门声,然后一道甜美的女声响起:“季先生,洗澡水已经放好,您可以入浴了。”

季东霆没有去开门,直接对外面的女人说:“行了,你回房吧。”

第二天,季东霆起得很早。躺在卧榻上网看国外财经新闻,门外又响起敲门声。一阵恼怒爬上季东霆心头,他压抑住脾气。正在这时,一道轻软的声音传入室内:“季先生,Dean已经过来,您起来了么,我可以让厨师部把早餐送上来吗?”

恼怒烟消云散,季东霆上前开了门,已看见姜几许面带笑容地立在外面。

小管家那么早回来做什么?一天见不到他就难受么?季东霆直接越过姜几许走到复式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优雅地交叠双腿,然后望了姜几许一眼,冷淡开口:“早餐中式,就是你上次说的S市人最爱的早餐经典搭配。”

姜几许微笑:“好的。”

姜几许是早上跟安美交了班。早饭过后季东霆照常出门,她到下面开晨会。

今天的晨会内容是酒店的年会,当陆续说了年会要提早举办时,在场所有的经理和主管们都露出了笑容。

陆续不是个抠门的老板。这些年酒店效益连续突破,每年年会抽奖活动,奖品都十分丰厚。去年一位员工就抽到了终极大奖——一辆夏利车。据说今年的大奖吉利二厢越野车,不知道好运落在谁的头顶。姜几许去年抽到的一个高压锅,从小到大,她都没什么偏财运。

酒店最擅长的是举办活动,因为很多东西都是现成的。年会方案早在陆续的办公桌上,下面的部门配合起来,不到半天就把会场布置好。

底下人猜测年会提早举行的原因:北海盛庭已经拿下了谷雨婚礼承办权,所以提早举办年会。

职场上的消息,有时候走漏得比想象中更快。

酒店的年会定在星期三晚上。按照以往都会邀请所有的钻石卡贵客,然后通知普通房客。因为星期三酒店要举办年会,服务方面可能会怠慢。

部分客人都很理解,同时多送他们几份早餐券。

关于年会,最要命的是现场节目。客房部最少要出两个节目,何云的团队已经摆明不跟她合作。只有两天的时间,很多节目都来不及了。

安美笑眯眯走到姜几许身边:“小姜经理,要不你拉个小提琴吧。上次我去你家玩,都看到小提琴了,你肯定会。”

办公室人全票通过。

姜几许抽时间回了一趟公寓,从床底下拿出一个拉杆箱,爱达旅行箱的老款。她从里面拿出一件米色高腰裙,无袖、复古竖领子,裙摆是层层叠叠的欧根纱。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件裙子,买来就没有穿过,当时她本打算是订婚穿的。

离开前,她将小提琴一起带走。

季东霆的邀请卡,是姜几许亲自送达的。年会对北海盛庭员工来说是盛事,对他来说肯定无聊的,但是邀请卡送到季东霆手里时,他居然认真看起来,并问她:“年会具体有什么活动。”

年会是管理部门主办的,姜几许也不是很清楚,就说了几个自己知道的:“表演、抽奖、颁奖之类的。”

“表演?”

“是的,每个部分都要参加。”

“你也要参加?”

姜几许点了下头:“……是。”

季东霆有点为难说:“我那天挺忙的。”

姜几许笑容很轻松:“没关系的。”

季东霆语气一改,又开口:“不过晚上应该有空。”

北海盛庭年会周三晚上6点正式开始。季东霆虽然说这天很忙,但周三下午就没有出门过,都是Dean将文件送过来给他签字。

姜几许五点就跟季东霆请了假,季东霆没什么意见。只是她离去之前,他非常友善地建议她说:“姜管家,你就穿这样参加年会?”

姜几许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套装,摇摇头说:“不是的……”

季东霆笑了下,突然明白姜几许提早请假的原因。去年他在牛津镇上的一家工厂跟工人们一起度过了周年庆和圣诞节,当时女员工们打扮得都非常迷人漂亮。

女人一年到头总要有几个机会穿上自己最漂亮的衣服。

姜几许回到办公室,小可正给安美画眉,但怎么也画不好。她上前帮忙,安美朝她嘟嘟嘴;小可在她耳边问她:“小姜经理,你说季先生会不会参加啊?”

“他参不参加跟你有关系啊?”安美驳了小可,有点不悦。

小可一如既往笑嘻嘻,双手放在安美的肩膀上,问道:“那晚你住在总统套房,真没有发生什么吗?”

安美气急败坏,大喊一声:“汪可可,我真想撕烂你的嘴巴!”

小可,大名汪可可,入职一年。办公室里最漂亮、也是最活泼的一个,在北海盛庭酒店异性缘比同性缘好很多。表面上跟员工们都好,安美不止一次说过她前面一套背后一套了。

姜几许来到酒店女员工专用的换衣间,换上裙子后拿出小镜子照了照,又把外套穿了回去。她收拾好出来,撞到了正对着镜子化妆的何云。何云转过头看她,脸上的笑容有点挑衅:“几许,你说这次的最佳团队奖,是给谁呢?”

最佳团队奖,何云的团队已经蝉联了好几年的最佳团队奖。这一次,何云那么信誓旦旦问她,肯定胸有成竹了。

她本以为今年自己可以争夺这个奖项的,结果……姜几许心里有点失落,对着镜子将挽好的头发放下来,笑了笑说:“这个是陆总决定的,我怎么会知道。”

何云也笑,看了眼姜几许身上的裙子,赞美说:“很漂亮。”

姜几许将赞美还给何云,看向她身上的桃色裙子,说:“谢谢,您也很漂亮。这条裙子非常显年轻。”说完,越过何云离去。她在何云手下做事三年,被拿走的功绩加起来已经不少了,如果一个人一直处于退让状态,她的人生会习惯成自然,逐渐变成一个软弱的人。

年会开始了。客房部的座位不错,除了前面的贵宾座,就是客房部。后面是餐饮部,今天的酒宴全部是外请厨师。老黄过来就开始念叨了:“我就是不爱吃别人做的东西。”

他的徒弟听不下去了,起哄让他别参加。老黄架子一摆:“那可不行,我怎么也要把年终大奖抽走再回去。”

周围一圈的人听了,连连失笑。姜几许也笑,然后被老黄拉过去说话:“靓女,过来说说话啊。”

姜几许走过去,老黄低声询问她:“今年的团队奖,总是你的吧?”

姜几许愣了愣,说:“还不清楚。”

老黄偏袒她,皱着眉头说:“如果今年还不给你,陆总也太不厚道了。”

姜几许怕自己情绪被老黄的话影响了,打算要找个借口离开。另一边陆续带领的高层从右边走过去,他身边是一身纯黑色西装的季东霆。

Dean跟在季东霆身后,相比季东霆的目不斜视,Dean很快看到了美丽动人的姜管家,远远冲她扬了扬眉,然后转过身对季东霆轻声道:“季先生,今天姜管家可漂亮了。”

季东霆不理会。

Dean换了个语气:“就在你的身后。”

季东霆仿佛没有听到。

Dean真死心了。两秒之后,季东霆回头望了望,然后蹙着眉回头。

Dean有点无奈:“就穿米色裙子的那一个啊。”

季东霆再次转过头。果然看了小管家,她身穿米色连衣裙,一头柔顺的头发别在耳后,披散在肩膀上,面带微笑。

季东霆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他在前排的贵宾专用座坐下,随手拿起桌上放着的节目单,一行行看下去,在上面看到了那个女人的名字。

小提琴演奏《渔舟唱晚》——姜几许

季东霆听过小提琴家盛中国的演奏会,里面他最喜欢的也是这首古典乐曲《渔舟唱晚》,他把手中的节目单放,嘴角扯了扯。

他很享受姜几许对他的讨好。

年会的开头多少有点大同小异,这次年会主持人是盛庭销售部的一男一女,口才都很赞。不到一分钟就把现场的气氛带动起来,感谢了陆总和北海实业的领导后,女主持人话锋一转,“今年的是不一样的年会。”

男主持人:“有什么不一样。”

“帅哥美女特多啊。”

“你说我吗?”

“你最多只能算衰哥,说到帅哥,比如咱们陆总,还有……”女主持人停顿了下,笑容更加灿烂了,“今天我们十分有幸邀请到了季东霆季先生来到我们的现场,大家欢迎。”

掌声如雷。

全场除了掌声外,还有点小骚动,纷纷望向前排那个坐姿优雅笔挺的男人。被点名的男人只是抬了抬下巴……

他是脑袋抽了才答应来参加这个年会,季东霆想。

台上男主持人继续转入话题:“为什么今年的年会提早举行呢,因为咱们的陆总说了,今年酒店效益好啊,他兜里的钱藏不住要提早变成奖品发给咱们了……知道今年的年终大奖是什么?……好吧,满足你们的好奇心,让雅言跟你们说。”

女主持人:“去年咱们酒店送的是4s,手机在与时俱进,咱们的奖品当然跟着与时俱进,今年的奖品有什么呢?”

场下有人喊:“土豪金!土豪金!”

男主持人:“对,整整一百部土豪金!另外这就够了么?怎么可以少掉高压锅、电磁炉这些厨房必备品呢。”

场下有人笑,还有人问姜几许高压锅好用吗?

女支持人:“最后就是我们的年终大奖啦,吉利二厢越野车,车已经停在酒店下面了,不信的人可以下去瞧一瞧。”

姜几许背靠椅子,摩挲着手中的号码牌,这次千万不要高压锅了,她去年抽中的还放在家里没拆封。

……

抽奖之前先颁奖,一个让人兴奋,一个让人忐忑。颁奖是陆续亲自上台的,最先颁发的是贡献奖,这个奖项基本是给老人的。

今年的贡献奖是销售部陈经理,他最先上台领奖。他喝了不少酒,上台时一张脸通红通红的。走下台后还跟前排的领导一一握手。

因为陈经理带头作用,下面创新奖、最佳微笑奖的获奖者都学着陈经理跟领导们握手,其中的“领导们”包括季东霆。

季东霆克制着脾气,对每个上来握手的员工一一点头。

男主持人:“下面颁发的就是年度最佳团队奖,会是谁呢?”

姜几许屏住呼吸,安美得意地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口吻非常自信:“姜经理,今年这个奖项肯定是我们的。”

姜几许看向前方,已经不抱希望了。

主持人卖了会关子,等大家都议论纷纷时,女主持人才念出了获奖人名字:“今年的最佳团队奖,依旧是咱们客房部的何经理,让我们用热烈掌声请何经理上台领奖。”

姜几许背靠椅子,意料之中,还是有点难过。而她团队的安美、小可、杜俊生……都生气地爆发了。尤其是安美,快跳了起来:“什么玩意啊,凭什么!”

姜几许转身拉住安美的手。安美依旧生气,但还是忍了下来。

何云袅袅走上台,她今天的桃红色裙子挑的非常好。自信、明艳、挑衅,就跟她的感谢词一样:“我相信明年的最佳团队,依旧属于我。”

何云下台之前,主动伸手与陆续拥抱。一个非常亲昵的拥抱,场下除了掌声还有起哄声。

安美冷笑,讽刺说:“酒店的人都说何云在爬陆续的床呢。呵呵,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子,除了北海实业那些老头对她的D罩杯有点兴趣,谁能看上她啊。”

真是越说越过分了,姜几许一个眼神让安美闭了嘴。安美还是意难平,姜几许轻声安抚说:“明年,我们还有机会。”

安美咬咬牙,非常委屈:“如果靠的是实力和努力,这个奖项早就是我们的了。”

姜几许沉默不语,没有拿到最佳团队奖,她是最内疚的一个。

最佳团队奖之后,就是最佳个人了。没有拿到最想要的奖项,姜几许听到最佳个人属于她时,心里也没什么滋味了。

不过老黄他们依旧替她开心,鼓掌欢呼,甚至还喊起了口号:“小姜经理你最棒,小姜经理你最靓!”

姜几许被这群男厨子弄得满脸通红,将手中的外套递给安美,走向了领奖台,接过陆续手中的奖杯和奖状。

台上的灯光比下面更明亮,但最亮的是陆续的眼睛,他望向她的样子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姜几许避开陆续的眼睛。就在这时,陆续主动伸出了手,是拥抱的手势。

姜几许作势跟陆续拥抱了下,台下掌声响起,震耳欲聋,十分给面子。

“其实姜经理跟陆总真的好般配啊。”

季东霆身后有人在讨论。讨论声,声音不轻,一字不差地落进他耳朵里。季东霆拉了下自己灰色暗条纹的领带,抬头看向台前,哪里配?

过了会,台上的女人开始说感谢词了。

——“我从毕业就来北海盛庭工作了,每一年的年会对我来说都是不一样的体会,希望明年,我可以代表我的团队上来领奖。”三言两句,正式回击了那位何经理的挑衅。女人嘴角扯着笑,站在众人瞩目的台上竟带着一份骇然的孤勇。

季东霆摇了摇头,一副“Too young too naive”的表情。顿了顿,他还是抬起手,一下一下地鼓起了掌。

一种高高在上的鼓掌方式,带着与生俱来的高傲,又好像是一种身份的习惯。

姜几许拿着奖杯下台,弯着腰跟前排的领导们一一握手。突然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先伸到了她眼前。

“恭喜。”季东霆说,声音深沉平静,姜几许连忙伸过手:“谢谢您,季先生。”

季东霆望着她,狭长的眼睛轻轻挑着,高傲、冷漠、锐利……又带着一丝细微的其他情绪。姜几许有点发懵,直至手心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下。她抬眸,季东霆已松开了手。

会场二十四盏水晶吊灯全部打开,璀璨的灯光下,季东霆的面容模糊又明朗。姜几许脑袋变得混沌,回到座位上才反应过来,赶紧搓了搓自己的手心。

她面上没什么好表情,老黄他们都安慰了她两句。安美也说:“没关系,我们明年一定可以拿到最佳团队奖的。”

姜几许点了点,抬眸却看到何云朝自己笑,眼神奚落。

不相信她明年可以拿到最佳团队奖吗?那么拭目以待,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的失败者,也没有永远的胜利者。她也不需要去战胜别人,她要战胜的是自己。何云把她当做假想敌,她只把何云当做绊脚石。跌倒了没关系,重新站起来就可以了。

抽奖活动开始了,跟表演一块儿进行。节目开始就先抽了10部土豪金。大屏幕一串串号码不停滚动跳过,全场的视线目不转睛地定格在宽大屏幕上……半分钟之后,10组数字停在屏幕上。

有人欢呼,有人叹气。老黄中了一台土豪金,明明非常高兴,却叹着气说:“完蛋了,我跟年终大奖失之交臂了。”

太贱了,老黄被一个徒弟作势殴打。结果厨子手劲大,真不小心打到了老黄,老黄虎眼一瞪,徒弟立马给老黄捏起了后背:“师父,我错了……”

同时,台上已经开始表演。第一个节目是销售部的小品,然后是保安部的相声、大堂经理的歌唱的《壮志雄心》……

再次抽奖结束,但依旧没有她。另外下一个节目就是她的《渔舟唱晚》了。姜几许手心冒出了点汗,她太久没有上台表演了。

一旁的安美将小提琴递给了她:“姜经理,加油。”

姜几许微笑,然后从专用通道去了后台。公关部经理高巧儿过来跟她打招呼,走上来拉着她的手:“姜经理,你今天真是美翻了,我瞧见陆总的视线一直在你身上呢。”

一句玩笑话,让不远处的何云白了脸。姜几许没跟何云打招呼,直接上台了。

工作人员把话筒架子和简谱放好,姜几许平静地拿着小提琴走上前鞠了个躬,开始独奏。

其实乐器表演有个好,跟歌唱不一样,就是可以把注意力集中在音乐上,而不是台下观众的反应。这首《渔舟唱晚》她曾跟沈珩一块儿演出过。当时沈珩弹奏钢琴,她拉小提琴,那是她人生中最完美的一次表演。谢幕回到后台,有人对她说:“你们看起来真像一对。”

当时沈珩是怎么说的,“我们本来就是一对。”

她今晚不是特意要表演这首《渔舟唱晚》,无奈小提琴不练就会彻底废掉。她几年没有碰这把琴了,左手早失去了灵巧和韧性,右手也没有之前灵活性。她试了很多首曲子,甚至拉了以前最擅长的《月光》,惟独能完整演奏出来的只有这首《渔舟唱晚》。

这首藏在她记忆深处的曲子,这几年一直索绕在她的梦靥之中。

弓子开始在四根琴弦游走,悠扬的音符便从琴弦上缓缓流淌着,仿佛月色温柔倾泄在微波凌凌的江面,夕阳似火、云霞漂浮,似乎全都落进江面。静静悄悄,一不小心却被船桨划散了……

季东霆仰着头看台上的女人,想不到自己会那么认真听一场如此不专业的独奏。曲子才到一半已经走音三处地方,但是不可否认,她演奏的《渔舟唱晚》就像一只充满灵气的蝴蝶,扑闪着翅膀就飞进了他的心里。

整个偌大的会场变得安静,一个人轻轻地拉,一个人静静地听。直至姜几许白皙几乎透明的手在琴弦上停下来。她放下肩上的小提琴,鞠了个躬。

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女人身上带着的优雅气质,比他之前见过的任何一位名媛都要好。随后掌声如潮。她人缘似乎不错?季东霆的耳膜都在微微发疼。不过他嘴角轻轻翘着,跟着鼓起了掌。

Dean兴奋地问季东霆:“季先生,我觉得姜管家演奏得好好。”

季东霆目视前方,淡淡道:“还行吧。”

Dean最讨厌自己BOSS这副死样子,突然他眼前一亮,压低声音道:“有人送姜管家白玫瑰,不知道是谁呢?”

季东霆嘴角一抿,什么话也没有。

姜几许也不知道这束花是谁送的,一大捧粉白色的香槟玫瑰,花店小哥直接送到后台,她只能签字签收。

一大捧花,酒店的同事上前围观:“这是谁送的啊?”

“不知道。”姜几许摇摇头,她是真的不知道。

“会不会是哪个爱慕者呢?”高巧儿笑眯眯地问。

姜几许笑笑:“我也希望这样,但显然不是。”

这花到底是谁送的呢?

姜几许坐回座位上,从里面翻出一张卡片,卡片应该是花店员工代笔的,上面写的是一句英文:“Don't try so hard, the best things come when you least expect them to.”

送花人是鼓励她,还是?她有点看不明白。

大屏幕继续抽奖,土豪金一个个送出去。小可是最后一个抽到土豪金的,像一只鸟儿一样飞出去领奖了。

姜几许心里有不好的预感,难道今年又是高压锅?想想真是让人头疼。

土豪金抽完了,后面抽的是神秘大奖。奖品没有人知道,大家更加满怀期待。

大屏幕的数字转啊转,姜几许背靠椅背,她是不抱任何希望了。一串数字停留在屏幕,姜几许抬眸看了一眼,不可思议看向自己手中的号码牌,小声对安美道:“好像是我。”

“啊——”安美尖叫,“是姜经理,姜经理!!!”

随之是排山倒海的欢呼声,姜几许也十分开心。她好久运气没那么好了,这可是跟两厢车一样值得期待的神秘大奖呢。

姜几许再次上台,主持人对她说:“今天姜经理真是光彩照人。”

姜几许微笑:“谢谢。”

“请问抽到神秘大奖,什么感觉?”

姜几许望了望台下,实诚说:“因为不知道是什么,暂时还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我们的姜经理太诚实了。”男主持人看向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上前一步。”

姜几许狐疑地眨了下眼睛,还是上前了一步。同时,一位工作人员端了一个抽奖盒子上来。

主持人说:“这里面就是神秘大奖了,但大奖不是那么好拿。我可以明确告诉你,里面有一条蛇。不过你放心,我们放进去时已经给它拔了牙齿——但是你敢伸手进去拿吗?”

姜几许本能地捂了下嘴,台下也是一片哗然。

“有哪位男士愿意英雄救美吗?”男主持人对台下喊道。

有人举手,也有缺心眼的替别人举手。不知道是谁喊了“陆续”的名字,大家就跟着起哄:“让陆总来!”

主持人笑问陆续:“陆总,愿意英雄救美吗?”

陆续只笑不语,面容俊朗,不发表意见。

就在这时,Dean突然举手:“我来!”

季东霆冷眼扫向他:“有病!”

Dean语气有点抱歉:“季先生,要不您上去英雄救美?”

“无聊的游戏,里面根本没有蛇。”季东霆说。

台上的姜几许终于鼓足勇气,对主持人说:“我自己来吧。”

“啊?”主持人非常夸张,“姜经理,你说什么?”

姜几许重复了一边:“我自己来。”

主持人兴奋地鼓起了掌:“咱们的姜经理说自己来,大家给她点掌声。”

姜几许心里有点无奈,她敢说自己来,是确定里面肯定没有蛇,酒店的人虽无聊但不至于缺德。

虽然这样,她还是有点害怕。即使没有蛇,如果是其他东西呢?她深呼吸两口气,直接伸手进去。结果真碰到一个东西,触觉冰凉凉、滑腻腻的……姜几许头皮发麻,手本能往上缩回,人已经弹到了一米外。

全场哗然。

Dean对季东霆说:“您看嘛,真的有蛇。”

季东霆望了眼台上脸色瞬间苍白的女人,真被吓到了?

主持人笑了:“最后这英雄还是由我当。”说完,他挽了挽袖子,在大家惊叹的眼神中,慢慢伸出了手。突然,他怪叫一声,紧接着,立马缩回手,但手里头还多了一条青绿色的小蛇。

全场气氛真的被这条小蛇折腾得像是一锅沸腾的开水,尖叫声一波波地涌上来。

“哈哈。”主持人问姜几许,“敢摸一摸吗?”

姜几许距离主持人近,这条“小蛇”仔细看根本是假的,她故意配合主持人,上前摸了摸后说:“很可爱。”

场下有人笑。

主持人再次把手中的“小蛇”扬了起来,展示给全场人看,然后道:“非常感谢黄师傅提供的面粉蛇一条,咱们黄师傅的上色技巧越来越出色啦。”

全场爆笑。

主持人:“好了,言归正传,再次请姜经理把里面的奖品抽出来。”

姜几许点点头,只是伸手进抽奖箱时,因为心有余悸停顿了两秒,结果又被主持人打了趣:“我们的姜经理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啊。”

姜几许抿唇笑了下,然后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纸,递给了主持人。

主持人摊开来,微微扬着嘴角:“这份神秘大奖就是——咱们陆总亲自提名的书法!!!大家掌声恭喜。”

哦,书法啊……下面掌声很响,仿佛她中了百万彩票似的。姜几许扯了扯嘴,一点惊喜也没有了。

两位工作人员抬了一幅裱好的书法作品上来,上面四个大字“明道若昧”,字的确很赞,雄健洒脱、力透纸背。

明道若昧进道若退?

“呵呵。”台下的季东霆突然笑了,说:“还不如给她个高压锅呢!”

酒店年会,晚上10点才结束,高潮一波盖过一波,最后的年终大奖被北海实业的副总抽中。看起来像内定,但大家也没什么话说。一百部土豪金是实打实的,还有她的神秘大奖。

说起来陆续写得一手好字,加上他现在北海盛庭CEO,上来求他赐字的真不少,而且还真有市场价。像这幅字,如果卖掉可能不止一万,但她又不能真卖掉。

姜几许心里是郁闷的,还要表现运气不错的样子。她看向办公桌上的香槟玫瑰,再次拿出卡片看了两眼,心里翻译了下——“不要着急,最好的总会在最不经意的时候出现。”

到底是谁送的呢?

作为今晚的特邀嘉宾,季东霆似乎心情不错,总统套房里,他沐浴之后闲暇地看了会书然后抬起头:“《渔舟唱晚》演奏的还不错。”

姜几许谦虚低下头:“谢谢。”

“不过走音了六处地方,颤音处发挥得也不好。”季东霆略可惜地说,不过口吻温和,批评挖苦的话都仿佛是赞美,让人如沐春风。

姜几许只能干笑:“是的。”

季东霆轻点了头,低头见女人“受教”的样子,又鼓励她两句:“不过胜在情感真切,比任何技巧更能打动人心。”

打动人心?这真是太高赞她了。姜几许被表扬得红了脸,小声道:“季先生,您谬赞了。”

“不是谬赞,是鼓励。”季东霆纠正道,眼底蕴着浅浅笑意,明澈亲切。

姜几许低下头。

“还有,花喜欢吗?”季东霆突然开口,口吻十分随意。

花是季东霆送的?姜几许猛地抬眸,问道:“您送的?”

季东霆解释了一句:“感谢姜管家的照顾。”

姜几许得到了陆续的书法作品,每个人都跟她说恭喜,她很头疼。第二天,她与何云在洗手间狭路相逢。她跟何云打了个招呼,何云没理她,提着一个精巧的纸袋子从她身边擦过。不料一个不小心,袋子断了,一条深蓝色格纹领带从里滑落下来。

何云匆忙弯腰将领带捡起来,姜几许也快速转身,仿佛自己什么也没看到。只是来到卫生间洗手时,她心脏已经跳得像流水一样活泼,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子眨了眨眼睛。

好熟悉的领带,昨天的她一定在某个人身上看到过。姜几许摇了摇头,赶紧清空自己的大脑,藏着别人秘密是最危险的行为,她要忘掉今天这一幕,忘掉!

傍晚,阴沉的天空飘起了细雨,连续晴朗了几天的天气也应该要“作怪”了。季东霆早上出门就没有回来,他应该是去视察南越的项目。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天色灰蒙蒙的,相比外面一片冷森森的冷煞气流,酒店温暖如春。

姜几许身体有点不舒服,趴在桌上小憩了一会。

季东霆是晚上九点回来,外面下着雨,他回来的心情似乎并不好,他脱下身上的羊绒大衣递过来,姜几许摸了摸,有点湿。她将大衣妥当收拾好,打算等会就送给干洗部。

就在她正要离去时,季东霆叫住了她:“送点吃的上来,我晚饭没有吃。”

姜几许又赶紧去安排。

饭后,季东霆接到一个电话又要出门,再次回来已经是十一点多了。姜几许不能先休息,只能咬着牙等他回来。

季东霆回来看到姜几许还立在客厅,眉头又是一皱:“等谁呢,还不回房休息。”

姜几许双腿已经虚浮,腰酸背痛。她回房洗漱好后,躺在小床上两眼一闭,便昏睡过去。

这个夜对姜几许来说,有点漫长,因为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她梦到了自己的小时候;梦见了第一次见沈珩的场景;梦见沈珩跟她说分手的样子……她全身犯酸,身体里似乎一点力气也没有。梦里难受,梦外也非常不舒服,仿佛身处一个像似深渊的梦魇里,她一直往下掉,伸手却什么也抓不出。

她半睡半醒地睁开眼,就看到一个黑色巨大的影子从她的床底爬了出来,影子模糊,却有一张血盆大口,它慢慢靠近她,狞笑地要吃了她……

“啊——”姜几许整个人弹坐了起来,胡乱地拍打着墙上的开关。她要开灯,她太害怕了。她边哭边拍着墙上的开关按钮,拍了好久,灯终于亮了。她伸手捂着脸,脸上有汗水也有泪水,连温度都尚在。

灯亮了,连墙上一个红色指示灯也不停地闪烁着,姜几许慢慢转过头看了眼,瞬间又出了一身冷汗。

她按了什么?最紧急关头才能按的警报器,线路连接到总统套房的卧室,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情况,她可以第一情况叫醒熟睡的“贵客”。

但是……

“呜-啊-呜-啊-”总统套房的主卧室,半夜突如而来的警报声,尖利又刺耳。

季东霆从熟睡状态一下子清醒过来了,彻底清醒过来。他睁开眼非常冷静地思考了一会,然后暴怒地扔了一个枕头,整个人从床上弹了起来,睡袍往身上一系,打开房间门,走出卧室。他越过客厅,以及小型会议室,最后在一间小小的佣人房停下来,“笃笃笃”地敲起了门。

“姜管家,你给我出来。”

门外的敲门声依旧克制有礼。笃笃笃……每次只敲了三声,但男人开口说话的声音,里头满满都是暴怒,很明显,他是找她算账的。而“姜管家”也变成了“姜几许”了。

姜几许还愣在床上,全身依旧发疼发酸,昨晚的噩梦太清晰太真实了。她彻底醒来时已经出了一身虚汗;醒来又被墙上的闪烁不停的指示灯吓出了冷汗;现在门外又传来敲门声,她一时急火攻心,竟然咳嗽起来,身体一阵阵冷热交替,牙齿也打起了颤儿。

她有点想“破罐子破摔”,装死明早辞去了管家职位,最后她还是战胜了理智,颤着腿下床开门。结果一时没注意到床边放着的木椅子,左脚崴了下,整个人踉跄着要往前跌去,幸好双手抓住了门把……但已经椅子“啪”的一声,倒在了一边,连带椅子上的保温瓶,落地时也发出一道夸张的“砰!”

里面传来的一阵“噼里啪啦”,这让外面的男人更加怫然不悦。突然,“吱咯”一声,门开了。季东霆循声转过身,看到像兔子一样贴在门面上的女人,深深吸了口气。

眼前的姜几许看起来是那么狼狈慌张,额头、脸上、鼻子全是密密麻麻的细汗,长长的睫毛悬挂着几滴摇摇欲坠的泪珠子……她看起来着急又紧张。

明明让人窝火的场景,顿时让季东霆满肚子的火消了一半。“到底怎么回事?”季东霆质问,语气带着未消的火气。

立在门边上的姜几许真觉得自己完蛋了,这个时候她找任何借口都是多余的,所以打算实话实说,低声道:“我做了一个噩梦,一时……”

“呵……”季东霆冷笑出声,难道他成了管家,她做了噩梦就要按报警器通知他?让他过来安慰她?

安慰?季东霆心思有点炽热起来。

“我原想开灯,却不小心按到了报警器的按钮……”姜几许的声音是越说越轻,她真的自责又羞愧。

“哦,这样子啊。”季东霆平静了下情绪,理解地点了下头。他再次打量起不远处的女人,视线来到他的脚:“扭了?”

“没。”姜几许一口回答。

“呵。”季东霆显然不信,杵在门口冷眼望着姜几许,满不在乎说,“那走两步?”

这个男人真是太……姜几许咬咬牙,却没有动。直至一道无奈的叹气声传入她耳朵里,“行了,我抱你回房吧。”

季东霆语气拿捏得很微妙也很巧妙,仿佛是心情不好的“雷锋”遇上了需要帮助的人,最后还是伸手帮助了。好伟大,好值得赞颂。

姜几许连忙说:“不需要。”但已经来不及了,她整个人已经被季东霆抱起。这个傲矜又绅士的男人,力气却大得厉害,轻轻松松的像是抱小猫一样,很快就把她丢在了床上。

她只能感谢:“谢谢季先生。”觉得不够,再加了句,“您真是个好人。”

季东霆很少领到这样的“好人卡”,眼眸一敛,低头检查起女人被扭伤的脚:白嫩小巧的脚在浅蓝色的灯光下滢滢发亮……

他站起来:“你等会。”

姜几许望着季东霆离去,一句卡在喉咙里的话,最后又吞回肚子里。很快,季东霆再次出现,手里还拿着一个冰敷的东西。

她真不想再麻烦季东霆了,下床要自己来。不过季东霆已经来到她身边,手法熟习地给她敷了上去,然后神色严肃地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这个感觉,真的太像冷酷医生了。

“谢谢……”

一个晚上,姜几许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谢谢了,听得季东霆有点烦。他半夜被吵醒已经没有了睡意,弄好一切后就懒懒地靠在床头,眸光淡淡地扫向不远处的女人。

“……你做什么梦了?”他问姜几许。

姜几许脑里的噩梦还非常清楚,闭上眼就可以情景再现。她对季东霆说:“嗯,非常真实的梦境,我觉得清醒的,又什么也做不了。”

季东霆:“嗯?”

姜几许说完,自己都觉得很扯淡。她转过脸看向他,说:“我外婆说是鬼压床。”

“呵。”季东霆哂笑出声,“噩梦来临时,是不是感觉有意识清醒,但身体动弹不得?”

姜几许想了想刚刚的“噩梦”,点了点头:“好像是这样子。”

季东霆笑了,笑容温和又灿烂,最后全部融进满室的光影里。过了会,他纠正姜几许的说话:“不是什么噩梦,也不是什么鬼压床,只是sleep paralysis.”

姜几许眨了两下眼睛,水亮亮的眼睛有点肿,却很勾人。

季东霆转移视线继续说:“你刚刚的情况在睡眠神经性上属于一种睡眠瘫痪,因为睡眠仍停留在低张力状态,就造成身体不停意识指挥的情形,加上恐惧心理,就造成了一种幻觉现象。”

姜几许听懂了季东霆的解释,有点尴尬地低下头。

季东霆继续说着:“原因可能是生活压力大、作息不规律等等。建议你睡前少喝含有咖啡因的刺激性饮料,入睡前不要胡思乱想,造成大脑紧张……”

姜几许真把季东霆当成了医生,真挚感谢道:“我以后会注意的,谢谢您,季先生。”

“不用。”季东霆说,抬头看了看墙上的圆钟,不知不觉快凌晨三点了。他觉得自己可以站起来离去了,只是一双脚像是灌了铅似得,只想懒懒地靠在小床上。

姜几许心里盘算着怎么送客比较好,只是不知道受过惊吓的大脑是不是还处于罢工状态,里面依旧迷迷糊糊一片。

“好了,我走了。”季东霆站起来,走了半步,又觉得有点辜负刚刚的“柔软”氛围。他收住脚步。

姜几许抬眸,还没来得急反应,只见季东霆弯下腰,随之而来,是一个淡淡的吻落在了自己的额头。

男人的唇,温暖干燥、炽热,夹着一丝难见的认真。

姜几许面部僵硬,季东霆摸了摸她傻愣愣的脑袋,声音低缓而又磁性,带着一股蛊惑的味道:“虽然已经是第二天了,还是跟你说声,晚安。”季东霆说完,站直身子便走出了她的佣人房,离去前还贴心地将她门带上。

季东霆离去后,姜几许拍了两下自己的脑门,再次入睡时,更加心烦意乱。

……

夜深静寂,高楼窗外的依旧灯火霓虹,点缀着原本寂寞的夜色。季东霆转过身,在不远处的水银镜前看到了自己,他对着镜子轻轻触碰了下自己的唇,神色温柔。

他没有继续上床睡,自己被吵醒后已经没有一点儿睡意,他索性躺在落地窗的弧形躺椅上,盖着一层羊绒毯子望向黑沉沉的夜空,准备数星星。

过了会,男人可惜地叹了口气:“那么美的夜晚,怎么可以没有星星呢?”

清晨的第一束阳光最先落进北海盛庭总统套房的弯顶玻璃窗里,温暖的光线将水晶花园里的植株们染上了一层细细碎碎的金黄色,仿佛上帝以最柔软的方式在问早。

酒店的每个大清早,都是格外忙乱的,但乱中有序。不到7点,厨师部、保安部、前厅部、商务中心部、客房部……都已经开始进进出出,展开了崭新的第一天。他们每天接待新的客人、处理新的突发事件、闲聊最新的八卦绯闻,而似乎也是酒店的主旋律。

姜几许很早就起来,可以说昨夜季东霆离去后,她根本没有入睡,睁着眼看着天花板非常头疼欲裂。清早她用热毛巾敷了好久的脸才走出了佣人房,心里想着要在季东霆起床前就把事情做好。

结果季东霆起得比她还早。

姜几许是在餐厅看到了季东霆,男人立在一台手磨咖啡机,身穿长长的睡袍,露出漂亮的锁骨和小部分结实的胸膛。手里端着一杯香醇的黑咖啡,自我陶醉地嗅了口,然后神色自然地转过头问她:“需要来一杯吗?”

“不用了,谢谢季先生。”姜几许连忙摇头,然后问,“我现在就去给您安排早餐。”

季东霆放下手中的咖啡,眉头一皱,叫住了故意逃走的女人:“等下。”

姜几许笑着脸转过身:“还有什么事,季先生?”

季东霆挑着狭长的眼睛,睨了姜几许一眼,沉着声音问:“关于昨晚的事,姜管家觉得很尴尬么?”

姜几许微微转了下头,不说话,不承认也不否认。

季东霆最讨厌的就是姜几许这样子,她身上无时无刻不带着一个服务人员的谨慎甚微,就连昨晚接吻也一样,根本不是害羞,而是害怕。

姜几许当然害怕了。酒店服务最怕什么,最怕跟客人扯上关系,而季东霆还不是一个普通的客人。她抿了下唇说:“季先生,我知道昨晚的吻只是西方礼仪,您是个有魅力的男人,我感到十分荣幸,但不会多想也不会尴尬,我知道这不代表什么。”

呵呵,说得真好。季东霆心里冷笑:所以昨晚的吻,在她心里只是个“礼貌性接吻”?

季东霆冷眼瞧着眼前这个彬彬有礼的女人,眼尾轻轻抬下就离去了。从姜几许身边走过时留下一句:“脚扭了,就别穿高跟鞋。”

季东霆离去后,姜几许低头看自己的五厘米高跟鞋,左脚的确还隐隐作痛。脑子又想起昨晚的那个吻,心绪有点烦乱。

忙完工作。下午,姜几许偷了个懒来到酒店的后花园。后花园有一片小树林,关于盛庭的小树林。她第一次来盛庭面试,三个问题结束后,陆续突然问她:“知道盛庭的小树林有几棵树吗?”

她回答:“六十六棵。”

陆续夸她:“你功课做得很足,恭喜你,你被聘用了。”

……

姜几许在小树林的长板椅子上坐下来休息,两边都是参天大树,树丫上有鸟儿的窝。小树林没什么人,她的“突然造访”似乎打扰了几只在树丫上休憩的鸟儿,它们一起从这棵树飞到另一棵上。这些鸟儿通体绿色,小脑袋上长着一簇白毛,她看着很亲切,却叫不出它们的名字。

她拿出手机拨了好友张薇薇的电话,年底各忙各的,想起来倒是快半个月没有联系了。

电话很快接通,张薇薇肉麻的声音立马跳入她耳里。

“对啊,最近怎么样。”她问。

张薇薇:“能怎么样,相亲啊。一个星期相七个呢,都不喘气。”

姜几许笑,心情轻松起来,直到张薇薇跟她说起了沈珩,“说起来前几天在招标会上,我都看见沈珩了呢。他从我身边走过都没认出我,如果不是我叫住了他,估计眼睛都不瞧我一眼呢。真是不可原谅,怎么说我以前也当过你们的电灯泡啊。”

张薇薇说起了往事,姜几许把手机放在耳边听着,偶尔抬头看看头顶的飞过的鸟儿,真是岁月如歌,一眨眼就晃过去了。

“后来他就请我吃了顿饭,我们之前哪有什么话题啊,就聊起了你,他就问我这几年跟你有联系没?”

“我说有啊,就告诉他,小许上半年还在我这里借了小一万呢,哈哈……”

姜几许有点笑不出来:“薇薇,你都不能说点我好的。”

“我一时嘴快嘛,对不起了。”张薇薇在电话里道歉,语气有点幽怨,“有时候我想起你们以前那么好,现在却是分手各过各的,感觉挺可惜的。小许,我问你一个问题啊,如果沈珩要重新跟你在一起,你们还有可能吗?”

“没有可能。”姜几淡淡道,随后低低笑了两声,仿佛听到一个好笑的笑话。太阳快落山了,小树林沐浴在余晖的夕阳下,静谧的光线照在石子路上的每颗鹅卵石上,看起来圆亮亮的。

“薇薇,不是每一对情侣都可以破镜重圆的。而你提出的如果也有点好笑,沈珩他怎么可能会回来找我……”

突然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姜几许猛地挂上手机转过头,眼睛猛地睁大。

“如果我回来找你呢?”站在她身后的沈珩开口问,漂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嘴角带着浅浅的笑,仿佛这个瞬间,他和她之间所有的问题都烟消云散了。

冷风从小树林穿过,刮在姜几许面上凉飕飕的,她从长椅上站起来:“那也是不可能的。”说完,她站起来匆匆离去。

季东霆今天早早回了酒店,却发现小管家并不在套房等他回来。呵,她也就真装得很老实本分而已。

一起上来的Dean收到花店老板的回执电话,有点郁闷地开口问季东霆:“季先生,为什么你送花给姜管家不让我知道呢,你不相信我吗?

季东霆是真后悔答应母亲用了自己的表侄当特助。的确,Dean专业很过关,但八卦能力也很厉害。

“行了,送花是心血来潮,所以没通过你。”季东霆解释说,想到一事,开口问,“那个人查得怎么样?”

Dean有点犹豫,但也说了起来:“沈珩是制药生意发家的,A市人。这几年生意做得蛮好的,目前交往的女朋友叫钟晓晴,据说是朋友圈介绍认识的……”

“重点呢?”

Dean顿了顿:“……他好像也是姜管家的前男友。”

“哦,这样子。”季东霆直接回书房处理剩下的工作,表现出来并没有多大兴趣。

“BOSS,我真觉得喜欢一个人,还是需要争取的。”Dean想了想,认真劝说季东霆。

“谁喜欢谁?”季东霆手中的笔没有停下来,头也没有抬一下,淡淡问。

Dean脸上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都不想多说了。

季东霆转抬起头,懒懒地背靠椅背:“你的意思是沈珩有可能是我的rival(情敌)?”

Dean实心眼地点点头。

不料季东霆却笑了,自信满满,仿佛对一段未来的感情已经稳操胜券了,他抬眼道:“能给我一只好点的情敌么?”

季东霆情敌沈珩是昨天下午来的S市。他在A市忙完了招标会,莫名其妙又让秘书给自己订了一张去S市的机票。他觉得自己去S市肯定没有愉快的事,但鬼使神差还是过了安检登了机。

他给自己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他要去S市签下宏利制药的单子,他去S市是为了生意,或者他可以再看看钟晓晴……他的人生如此美妙又充实,实在不应该为了一些不愉快的人和事反复扰乱心情。

再次入住北海盛庭,办理登记的小姐笑眯眯地称呼他沈先生,标准的酒店小姐笑容,甜美又客气,他不小心又想起了那个女人。侍者将他把行李拿到了房间,他没有跟着回房,因为无意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看不到他,他跟上了她。在酒店花园的小树林,他听到了那么一句话——“沈珩怎么可能会回来找我。”

她那么肯定自己不会回来找她么?

“如果我回来找你呢?”他这样问。

“那也没有这个可能。”她站起来便走了。

她的答案早在他的预想之中,姜几许是个什么样的女人?顺溜溜的外表下是一副倔强的性子。当初她求自己不分手已经是她的极限了。而他又是怎么硬下心的,想想竟有一丝不可思议。

沈珩的第六感告诉自己,来S市没好事情。第二天他从房间出来,在电梯又冤家路窄遇上了季东霆,这次倒是季东霆主动叫了他:“沈少。”

季东霆这个男人,大家都知道他带着大量资金回国投资,他在众多商人眼里是一块肥肉,不过沈珩对季东霆并没有兴趣,没有眼缘的人,怎么在一起合作生意?

很快,沈珩再次确定了季东霆为什么不顺眼。电梯里,季东霆拿起了手机,拨了个号码说:“你好,我是季东霆,我昨天在你们这里订的手链,背面刻上“JJX”,记得用最好的粉钻。”

JJX,姜几许吗?

……

季东霆其实早在Dean告诉他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沈珩跟小管家的关系。他稍稍分析了下情况,其实那个男人连情敌都算不上,所以他根本没有放到心里去计较。

但他做事一向光明磊落,既然凑巧遇上了沈珩,就让他明白一些事情,因为他很快就是姜几许下一任男人了。

做事之前习惯先打声招呼,这向来是他的风格。

挂上手机,他用余光扫了眼沈珩,果然沈珩的面部表情很精彩。他微微抿着唇,心里想起小管家那张脸,心情有点小愉快。

他让Dean查沈珩,不是介意小管家的过去。相反他一点也不关心她的过去,因为不用想也知道,一段失败的恋爱肯定有一段一塌糊涂的过去。

一个女人只有遇上正确的男人,她的人生才会精彩。

Chapter 3

流水有意,落花无情

我们为什么会喜欢一个人呢?可能源于崇拜,一点点被吸引;可能觉得一见如故,很想靠近他。心情会变得甜甜的,会不由自主想起他,会走神,会傻笑,会忽然改变自己,心情开始变得捉摸不透……

谷雨即将举行的婚礼在网上陆陆续续有了曝光,很快作为婚礼的主办方北海盛庭也得到了不少的关注。酒店的宣传部适时放了一些酒店的照片,借机宣传。

酒店请来一位摄影师,要拍摄一段宣传片。

先是所有的经理级别的员工大合照,然后部门每日的工作呈现:比如酒店员工如何微笑服务,酒店如何国际化,保安们的英语有多流利……

另外就是酒店的总统套房,它才是每家五星级酒店最好的宣传。不过要先询问季东霆的意见,他能否让摄影师参观取景。

季东霆勉强同意。

因为姜几许要参与拍摄,拍摄之前,摄影师给她讲了讲要注意的内容。

“最重点就是神态,一定要自然和自信。”摄影师反复强调,“神态里最关键的是眼神,要柔和、又要坚定,你先演示一下……”

姜几许是被赶着鸭子上架的,她语气苦恼,“我不行的,换个人吧。”

“其实重要的还有气质。”摄影师安抚姜几许,“别紧张,大不了我们多拍几次。”

姜几许无语,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下午两点,季东霆回来了,正是拍摄光线最好的时候。季东霆在沙发上坐下,观看摄影师整个拍摄过程。他眸光淡淡扫摄影师,随手拿起沙发边上的杂志看了起来,口吻戏弄:“宣传酒店呢,还是宣传姜经理你呢。”

姜几许知道季东霆在讽刺她,不矜不伐地呛了季东霆一句:“我是北海盛庭酒店的一员,当然也是酒店的宣传对象。”

季东霆摇头,笑了笑。

整个拍摄内容其实很简单。只要她立在一个欧式斗柜前,将一捧新鲜的紫罗兰放进一个罗马花瓶里。很简单的动作,当然呈现给大家的不是她,而她身后的背景。一副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画家的油画,这幅画价值将近千万。

“在低调中呈现高调,才是真正的高端洋气上档次。”摄影师说。

姜几许不是专业的演员,加上不远处季东霆投过来的眼神,更加不自然。

“不行,不够自然。”摄影师对姜几许第一次“表演”不够满意,提出了自己的想法,“眼神一定要到位,柔和、亲切、自信,可以做到吗?”

“我尽量。”姜几许道。

摄影师重新来了一遍,还是不够满意,再次跟姜几许说了自己想法,姜几许只能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十分谦虚。

不远处的季东霆终于看不顺眼了,站起来朝姜几许走去,对摄影师说:“朽木不可雕。”

摄影师笑,对季东霆说:“还是可雕的,我再指导一下便可以了。”

“不好意思,我说的您的拍摄技术。”季东霆一点也不给摄影师面子,蹙着眉说:“把机子给我,我来。”

什么?!

……

再次拍摄,是季东霆亲自动手,情景选在弯顶玻璃窗下的水晶花园。场景很简单,姜几许只需要随意地修剪花。

姜几许走到两株刚移植过来的山茶花,拿着剪刀咔嚓几声,转过身问季东霆:“是这样子吗?”

季东霆低着头调光,头也没有抬一下:“随便,平时怎样就怎样。”

平时怎么就怎样?她的确每天早上起来都会修剪一下水晶花园的花花草草,小花园直对总统套房的主卧,如果季东霆拉开窗帘便可以看到清晨最美的植物。

另一边季东霆玩摄影机玩得很认真,这个样子都有点不像资本家了,倒像一个年轻英俊的发烧友。姜几许心里发笑,打量着眼前的茶花树,开始修剪起来。

不一会儿,季东霆喊停。姜几许放下手中的专用剪刀,本能问季东霆:“是不是要再来一遍?”

“不用。”季东霆打开刚刚拍的画面看了看,心里很满意,招了下手,让姜几许过来一起看。姜几许走过去,凑过脑袋看了起来,都惊讶了。季东霆的确拍得很好:镜头里一个身穿酒店制服的女人立在花团锦簇的水晶花园里,背影是S市的最中心的商业圈,一幢幢摩天大厦高耸入云,除此之外,还有一条最具S市特色的淮江。

画面有静有动,有柔有硬,还有一个城市赋予的时代故事感。

“季先生,您拍得真好。”姜几许真心赞美说。

“还好吧。”季东霆放下手中的机子,漫不经心道:“去年去南极拍企鹅,相比之前技术已经生疏了不少。”

企鹅……姜几许尴尬笑了下,他把她当企鹅了吗?

宣传片拍摄好后,立马放在酒店的官网上,片子不管拍摄和剪辑都很赞,所以很快在论坛和微博转载起来。尤其是后面几个总统套房画面,其中包括水晶花园的姜几许,网友还特意将有些画面剪出来,感叹道说:“不亏是一个晚上八万八总统套房。”

总统套房的曝光,让部分人重新认识了北海盛庭,这家弥漫着浓郁的地中海风情酒店,不仅有欧洲名画、法国的青铜、法国的水晶灯镜、意大利的音乐喷泉……连酒店工作人员都如此漂亮。慢慢的,网上开始有不同的声音了,大家的关注点从谷雨的婚礼上转移到了承办方北海盛庭。

婚礼没开始,广告已经打开了,这是一件好事。第二天的晨会上,陆续当着所有人的把谷雨婚礼负责权交给姜几许负责。

会议上基本没有人唱反调,只有何云一个人有意见。她笑眯眯地开口:“陆总,我担心几许忙不过来呢,季先生那边可不能马虎了。”

“这不是问题。”陆续左手搭在会议桌上,看向何云,“时间并不冲突,能者多劳。”

陆续对姜几许的高度赞扬,何云的脸“嗖”地一下就白了。

散会,姜几许从何云身边走过,何云压低声音叫住了她,姜几许转过头,只见何云咬牙切齿地看着她。

“姜几许,爬上了陆总的床,滋味如何?”

姜几许微微白了脸。过了会,她正视何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何经理,请勿以己之心,度人之腹。”

何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她真没想到姜几许这只兔子会有这样凌厉的眼神,姜几许已经没有之前的逆来顺受了。其实一开始,她挺喜欢姜几许这个员工。任劳任怨,毫无怨言,直至做事越来越出色,也开始带团队了。

姜几许越来越优秀,她越来越不安。然后陆续也看到了姜几许的出色。女人的职场,比能力、比品味、比人缘、比谁更被上司欣赏和喜欢……

不知不觉,姜几许在北海盛庭的位置已经根深蒂固。客房出了什么问题,大家联系先联系的不是她,而是姜几许这位副经理。

……

现在面对姜几许那句“勿以己之心度人之腹”,何云还是忍不住站了起来,她凑在姜几许耳边说:“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姜几许猛地拉住何云的手,慢慢转过身:“何云,你要知道一件事。你朝人泼脏水,这桶脏水第一个经手的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有些事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我可以一时不计较,不代表永远不计较。”

何云瞪了姜几许一眼,走开了会议室。

姜几许被何云甩手的回力往后跌了半步,她站直身体深深吸了口气,直至身后传来一道脚步声。她猛地转过头,只见陆续从会议室里的资料室走出来。

她大脑闪过一个可能性:她和何云的对话,陆续也听到了?

姜几许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想起前两天何云袋子掉出来的领带,整个人更不好了。她抿了唇叫了声:“陆总。”

陆续什么也没说,目光平静地落在她的手上。这只手,刚刚正用力拽着何云。

姜几许觉得陆续可能要兴师问罪了,低下头。陆续笑了,嘴角微微扬起,直接说:“刚刚我在想,如果姜经理跟何经理打起来了,我要怎么处理?”

果然,陆续真看听了。

姜几许有点恼怒自己的冲动,心情很复杂:“陆总,你误会了,我跟何经理并没有什么问题。”

“是吗?”陆续向姜几许走近一步,也不再戳穿她,“可能我听错了。”

“陆总……”

“姜几许。”陆续身姿笔挺立在她跟前,直直地看着她,一双黑眸让姜几许的心打了个颤儿。

“职场上,有些事情已经不需要我提醒你。何云再有不对,她也是你的上司,你要教训她可以,但要等爬到她头上再说。明白我的话吗?”陆续说。

姜几许点了点头:“对不起,陆总……”

“你没做错事,道歉什么。”陆续眼睛一眨,又加了句,“清者自清,轻易跳脚反而让人起疑。”

姜几许心里打鼓,难道他连何云说她爬床的话都听到了?顿时她只觉得好尴尬,肠子都开始打结了。

“我明白的。”她低下头,然后跟陆续道了别,离开了会议室。

姜几许想跟季东霆请个假,安排安美替她值班一段时间,季东霆一口拒绝了她。晚上姜几许伺候季东霆吃饭,笑容也没之前的灿烂了。

季东霆慢条斯理处理着手头的牛排,中途抬眸看了姜几许好几眼,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个小管家居然给他气受!

“不吃了!”季东霆放下手中的刀叉,站了起来。

姜几许上前询问:“季先生,是不合胃口吗?”

季东霆望向她:“你说呢?”

“这可是按照您的平时的口味做的。”姜几许刚说完,又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她怎么能质疑贵客。

季东霆倒也没多为难她,来到客厅:“是我自己心情不好。”

姜几许:“……”

季东霆接不了话了,她怎么不问自己为什么心情不好。她懂不懂照顾好一个客人,客人的心情同样至关重要。

嘘寒问暖,还真是一个五星级服务人员的服务内容,姜几许误打误撞询问起来:“您为什么心情不好呢?”

季东霆双腿优雅交叠,跟姜几许翻起了旧账:“赵泞的婚宴,你说我参加还是不参加呢?”

姜几许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季东霆背靠欧式沙发,双手合十抵在下巴处,开始正跟姜几许说起了自己的烦恼:“说起来赵泞这人,我并没有跟他合作生意的打算。他性格太钻营,精明得让人讨厌,但他请帖都已经送来了,如果参加婚礼肯定要送大礼,还有……上回我跟他怎么也算打了一场球……”

好为难,真是好为难!

姜几许望着季东霆,试着开口:“季先生,您怎么想的呢?”

“算了,我不喜欢欠人。”季东霆轻轻叹了口气,站起来,“去帮我叫车,我要出去一趟。”

姜几许应答,正要出去,季东霆淡漠的声音在她后背响起来:“你不是要请假么?三个小时够了么?”

姜几许差点泪流满脸,好大方的季先生。

季东霆一边走一边整了整自己的外套,侧过头看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女人,“晚上有安排吗?”

“我打算请客。”姜几许说。

季东霆了然地点了下头:“哦,我知道,你获得了最佳个人奖,发了奖金。”

“您真料事如神。”姜几许笑吟吟道。

季东霆睨了姜几许一眼,一副她小看了自己智商的模样,这样的破事也可以用“料事如神”来形容吗?他用脚趾头想想就明白了。

一个单身女人,前男友有了新欢,也不见得有什么朋友,乱七八糟的男性朋友除了那群男厨子就也没有了,如果她要请客吃饭,除了请同事还能有谁。

晚上姜几许在筠西路请大伙吃海底捞。大家各自散了后,她到便利店买了一罐木糖醇,来到公车站等公车时,嚼了好几颗木糖醇。

所有人都是回家,她只能回酒店,而且不能晚于23点,这是季东霆放她出来的条件。姜几许有点愤愤然。她坐在公车站提供的长凳上,望着车流汇聚成车海,数起了车子。不知道几辆小车过后,公车就来了。冬天的夜风徐徐吹着,姜几许搂了搂身上的呢子大意,因为喝过酒,她并不觉得多冷,抬头看了看四周高楼上方惨淡的黑云:不知道今年的S市什么时候会下雪呢?

“几许?”

好像有人叫她。

她转过头,人行道上依旧人来人往,哪有人在叫她。她转回身,身旁位子多了一对年轻的情侣,两人正在笑嘻嘻的打闹。他们只有一条围巾,长长的、橘色的,女孩用多出来的那一截围绕在了男孩的脖子上,男孩俯下头碰了碰女孩的鼻尖,神色温柔。

姜几许收回视线,站直身子要离去,结果刚站起来就差点撞上了一个人。她说对不起,抬头,却是身穿墨色大衣的沈珩。

这不是酒店,她不是酒店员工,沈珩也不是钻石卡贵客,她招呼也没有打一个,直接越过沈珩走过去,不料却被沈珩一把抓住,然后整个人被带到他的怀里,随后男人清哑的声线响在耳边:“小许,刚刚的你忧伤得迷人。”

一瞬间,一种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向姜几许砸过来。她要挣脱,却被沈珩抱得更牢固,男人的怀抱很厚实、很烫,跟她的兀然发疼的眼眶一样烫。

“报警!”一辆车在路边停下,车窗缓缓落下,坐在里面的季东霆对Dean吩咐道。

Dean拿起手机拨了警察的号,还没有接通,他身旁的季东霆已经一个跨步下车了。真是一阵风的速度,风一样的男子。等他回过神,季先生已经走到了姜管家那边,一把将姜管家从沈先生那边拽了回来。

Dean捏了捏手心,这种横刀夺爱的剧情,看起来总是那么刺激又兴奋。

……

“季先生?”沈珩不可思议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怒极反笑,摸了摸刚刚自己被打的左脸,“可以解释下吗?”

季先生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小管家,对沈珩说:“抱歉,沈先生,我已经报警了,您可以跟警察说明一切。”

“你有病,姜几许是我女人。”沈珩真生气了。

“哦。”季东霆扯着冷笑,看着姜几许,仿佛姜几许是辜负自己的潘金莲,质问她,“你不是说我才是你的男朋友吗?”

狗血是一件神奇的东西,总能轻易刺激到一个人的神经和大脑。当季东霆说出那句男朋友的话,姜几许整个人立马无比清醒过来。然后她就被季东霆带上了车,就拦路抢劫似的。

她和季东霆一上车,Dean吩咐司机:“快,开!”

司机踩着油门,车一下子开了老远。姜几许趴在车窗看了看还留在原地的沈珩,转回头问季东霆:“季先生,您到底在做什么?”

至于季东霆,脸上一副做了好事不想多说的表情。他见姜几许还趴在车窗看外面,又冷下脸来,开口:“看到姜管家被陌生男人当街非礼,我出于好意才出手相助。”

姜几许:“……谢谢。”

季东霆哼哼,表示接受了姜几许的道谢,然后用余光再次瞟了眼坐在自己身旁的女人。其实刚刚不是Dean提醒他,他根本注意不到公车站旁的女人就是姜几许。她穿着一件酒红色羊毛大衣,柔软的头发挽了一个像少女一样的丸子头,看起来太年轻了,如果Dean没提醒他,他根本想不到那个女人会是姜几许。

冬日街头如此明亮的一个身影,就像一幅油画里最亮丽的一抹色彩,有着说不出的动人。他见过不少美丽的女人,但有动人感觉的,并不多。

不过女人原本萌系的丸子头,已经被沈珩那只禽兽抱成了扫把头,季东霆心里有气,更气的是这个被他“救”上来的女人,还眼巴巴地看向车窗外。

“有病。”他心里咒骂了句。

姜几许似乎察觉季东霆骂自己,转过头看向他,小心翼翼开口:“……季先生,我的包好像还落在那里。”

……真是!季东霆一张脸冷若冰霜,过了会,对前面的司机说:“掉头,回去。”

再次回来,沈珩真还立在原地,仿佛姜几许一定会回来似的。他手里拿着一个黑色女包,嘴角噙着笑,一双长腿立在五光十色的广告牌下,姿态挺拔。

再次见面,沈珩主动走向姜几许,把手上这只女款小包包递给她,说:“如果再不会来,我可能真交给了等会过来的警察了。”

这位沈少真是故作潇洒,幼稚得不堪入目!季东霆冷哼,左手放在姜几许肩膀上:“走吧。”

再次上车,季东霆要求自己开车,Dean立马明白了老板所想,拉着司机说:“走,我们提早下班,要不一起去喝一杯?”

司机也不傻:“走,我带你去S市最有名的的酒吧一条街。”

车里一下子少了两个人,原本空间宽敞的车厢更宽敞了。姜几许坐在副驾驶上看季东霆亲自开车,生怕他不认识路,指起路来:“季先生,不需要转弯,往前一直开就可以了。”

季东霆不耐烦地扫了眼姜几许,他真没有见过那么没风情的女人,干巴巴的、硬生生的。她就不能软绵绵地询问他:“季先生,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呢?”

“我们暂时不回酒店。”季东霆说,打开车内音乐,播放的又是自己最爱的小提琴曲子。果然有点儿音乐,女人就安静了。

“到底怎么回事?”季东霆发问了。问的是刚刚街头发生的一切。

姜几许十指相握,整理了心情和思绪后,开口说:“我跟沈珩以前认识。”

“然后激动地抱在一起了?”季东霆口吻淡淡的,好像真的只是在猜测而已。

姜几许听出季东霆话里的嘲讽,不知道今晚是不是喝了点酒的缘故,她对季东霆倒产生了一种非常自然的倾述欲。她说了下去:“我们是高中认识的。当时我父亲跟他父亲合作生意,两家关系好了,我们的关系也走近了。后来生意上出现了矛盾,两家开始打官司,我们也就……分手了。”

“呵呵……”季东霆轻轻笑了两声,只是笑,不发表意见。

姜几许转过头望着季东霆,问他:“您觉得很好笑吗?”

季东霆实诚点了点头:“在外人看来,的确有点好笑。”

姜几许幽幽吐出一口压在肺腑的郁气:“我们都快要订婚了。”

季东霆沉默地开着车,他有点无话可说了,不过还是稳妥开着车。车子绕过两江广场,上了S市最新完工的跨江大桥,此时桥下水流湍急,坐在车上都能听到桥下江水奔流而过的声音。而整座桥身是圆拱形状,桥两边的三角形拉锁就像两张巨型的船帆,似乎要要扬帆起航。

桥身和桥墩上面的一盏盏金卤灯全部亮着,红色、金色、绿色……各种映灯交织勾勒出华丽剔透的灯饰景观。

光与水、水和影,相互辉映,相互融合,美得不可思议。

真是美啊!姜几许望着窗外,这是夜里的彩虹吗?

季东霆把车停靠边上,姜几许下车。大冬天出来吹冷风的不止是她和季东霆,桥上立着很多人,其中多半的情侣们,有的跟季东霆一样是开车过来,也有年轻的情侣们,他们的身旁停着一辆可爱的小电驴。

姜几许倚靠在桥栏杆上,任冷风把她头发吹得更乱点,笑嘻嘻地面对湍湍江水顿时满肚子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神奇消失了,仿佛一江烦恼向东流去。消失了,散了,没了。

“季先生。”姜几许笑呵呵转过头,真挚问,“您去过那么多地方,您觉得哪儿的夜景最漂亮呢?”

季东霆有轻微的强迫症,受不了姜几许乱糟糟的头发,他很想伸手给她捋一捋,不过还是非常绅士地提醒了她:“你的头发。”

姜几许赶紧用手指顺了顺。

季东霆这才望向五光十色的江面,背着风说:“只有回忆美,与回忆相关的夜景才会动人。”

姜几许有点听不清楚,不过这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享受此时难得的舒畅心情。

季东霆转过身,迎着风儿,。男人的一头黑色短发全部往后吹,完完全全露出了他的额头。姜几许抬眸,才发现季东霆的一张脸全部带着尖儿呢:眼角眉梢嘴角,除此之外他的额头还有一个美人尖,如果他下巴抬起,下巴中间还有一个小口,也是尖儿形状的。

一个有着摩登性格的男人,居然长了一张典型的古代美男子长相,雅致又凌厉,明明两个矛盾的面,偏偏长在他脸上,十分和谐。

姜几许承认,自己有点晃了眼。

季东霆默默转过头,迎着风倚在桥栏上,任由冷风恣肆地刮着自己的脸,带尖儿的嘴角忍不住翘了下,心情小愉悦。

就在刚刚,他在小管家眼里看到来了一个叫“惊艳”的词。只是不知道她惊艳自己什么呢?

江面飘着好几艘观光游轮,从近到远,顺江而下。游轮上的彩灯霓虹层层叠叠,落入江面看起来错落有致,头顶的星光和两岸的华灯也全部倒入江里,整个江水变得无比璀璨又浪漫。夜风凉如水,姜几许将握在桥栏上的手放进了大衣口袋里,心里喟叹了句:“真是冷。”不过她全年几乎都呆在温暖如春的酒店里,像这样清清爽爽感受一下冬天的冷风,反而很难得。

桥上情侣很多。季东霆转了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一对情侣:两个都是大学生模样,男孩把女孩搂进自己的大号羽绒衣外套里面,两人凭栏望了望夜景,过了会,女孩转过头与男孩接吻。

这个女孩……真主动!季东霆想。男孩忍不住转过头,吼道:“喂,哥们,你自己也有,看着别人做什么!”

季东霆沉着脸转过脸。姜几许抬头看向他,问:“要不我们回去吧?”

季东霆不吭声,摘掉自己手上的皮手套,然后递给姜几许,用命令的口吻说:“戴上。”

姜几许愣了半秒,皮手套就跟烫手山芋一样落到了自己的手里,她戴也不是,不戴也不是。抬了抬眼,还是在季东霆“威胁”的眼神中,乖乖戴了上去。

手套很大,软羊皮里面细软羊绒摩挲着她每根手指,非常暖和。

“谢谢。”姜几许说,视线落在季东霆的手上。从机场的第一面,她就看到季东霆有一双美手,手骨雅致到每个关节都隽秀漂亮。在她的记忆中,也有一双漂亮的手,那双手会弹钢琴,会弹她鼻子,亲吻时,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季东霆循着姜几许的视线也看向自己的手,想起读书时期一位女性朋友曾无比醉人地夸他有一双全世界男人最好看的手。

最好看的手?季东霆自己也欣赏了会,并没有多大感觉,抬头又是一副寡淡的模样。过了会,他抬起手放在姜几许的肩上,在女人不自然地脸色中,将她拢了拢衣服,压低声音询问:“冷吗?”

姜几许连忙摇头:“不冷……”

“撒谎!”季东霆蹙着眉,“嘴唇都冻紫了。”

姜几许下意识舔了下唇,不料季东霆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收了收,抬头却看见男人眼眸一敛,绷着的嘴角却柔和下来,良久,他弯下了头。

姜几许深深吸了口气,半个人往后退去,后背直接抵在了桥栏上。突然背后多了一只手,紧紧按在她的后背,将她整个人往前面拢了过来,贴近前面的胸膛。

瞬间,两颗心脏几乎一块儿跳了出来,砰砰砰。

这样的场景,姜几许觉得好熟悉,几乎跟多年前的一个画面重合在了一起,一样的冬日星夜,一样的江桥轮渡,一样手指干净面容淡漠的男人。

“季先生……”她几乎推开了季东霆。

不料男人最快速度上前一步,一只手扣住了她的脑袋,一只手揽着她的腰,一个吻便落在了她的唇上。

耳边一道嘹亮的口哨声响起。

姜几许完完全全尴尬得僵住了身子,仿佛整个人被呼啸而过的冷风冻住了。她嘴里有一条火热的舌头,舌尖在里面打了两个旋儿,轻轻勾住了她的舌……灼热的温度仿佛从舌尖传到了她的心尖,她一颗心也跟着打了个颤儿。

这是一场折磨的邀请,男人很有耐心,一上一下,似乎料定她一定会回应自己,像是在打一场必赢的反击战。

渐渐的,姜几许冰冰凉的面庞往外冒着热气,百转千折的缠绵心思慢慢索绕住她的心脏,仿佛被一双柔软的手轻轻托着。

真是一个鬼迷心窍的夜晚!

她不再抗拒季东霆的吻,男人的身高与记忆中的人重合。这样踮着脚尖接吻的感觉,仿佛熟悉的浪潮一波波涌上来,将她仅存的理智拍到了岸上。她闭上了眼睛,双手慢慢放进男人敞开大衣里面的西装……

每一对冬日拥吻的情人,是感受不到呼呼吹过的冷风。这个吻,持续了整整十几分钟。如果两个人之前在佣人房的接吻,是礼貌性接吻。这个吻,可以说是“唐突之吻”,或者“失礼之吻”了,它就像一个邪恶的魔鬼,借着良辰美景打开了每个人内心深处的念想。

吻是姜几许先结束的,连带松开放在男人腰上的手。被迫离结束的男人眼底多了一份迷茫,过了会才恢复了清醒。过了会,季东霆看着姜几许潮红的脸,温柔询问:“是不会换气?”

姜几许一股气哽在了胸口,一张脸烧得更厉害了,直至人又被季东霆拢进怀里。男人清冽动听的声线醇醇地响在耳边:“刚刚我感觉不错,你呢?”

姜几许被迫靠在季东霆的肩膀,心情已经说不出出来的复杂,后悔、担忧、顾虑,除去一丝残留的美妙,全部都是不好的情绪。

姜几许不说话,季东霆很自然理解成是女人的害羞。他拍了拍她的肩膀,用非常体贴和绅士的方式在安抚她。

……

晚上,姜几许悔恨万分地趴在床上,“呜呜”了两声,她为今晚自己失去理智的大脑痛心疾首。她该如何面对明天的季东霆。

幸好接下来她非常忙。

谷雨的婚礼提早上了日程,酒店开始布置场地。下午,谷雨的六套婚纱礼服用专车送进了酒店,姜几许因为还要开会讨论婚礼上安全问题,婚纱转手那边就交给了小可她们。

这次婚礼,光是媒体就五十多家。赵泞和谷雨除了邀请了各自的亲朋好友、媒体朋友,还请了不少商场权贵,其中还有几个从政好友。婚礼体面不体面,从来不是酒席的档次有多高,而是来参加婚礼的人是什么身份。

姜几许把座位排下来时,看到了两个名字,季东霆和沈珩。都是重要的贵客,赵泞那边的人将两人安排到一张桌子了。

姜几许只是看着座位表上两人的名字,心里头就一团乱麻,如同百爪挠心得难受。

就在这时,袋中手机响起,姜几许拿出手机看了眼号码。按了接听键,小可便着急地说了起来:“姜经理……对不起……谷雨的礼服……丢了一件……”

姜几许揉了揉太阳穴,立马走进了电梯,来到小可所在的化妆间。

小可看见她,都哭了起来。

姜几许深呼吸一口气,问道:“所有地方都找过了吗?婚纱交接的时候,全部清点清楚了吗……”

小可摇摇头:“全部找过了,我只是走开一会儿,一件礼服就没了。”

姜几许跑去了保安室,调出了化妆间下午的录像,偏偏婚纱放置的地方没有摄像头。保安部王经理又把电梯的摄像头录像调了出来,下午两点,的确有一个快递装扮的男人拿着一个大包裹下去了。

“怎么办?要不要通知陆总?”王经理问姜几许,他与她关系好才这样询问,不然出了这样的事,早应该通知陆续了。

姜几许站起来:“……我去说吧。”

姜几许去找陆续时,陆续正跟几个营销经理在开小会,她就站在外面等,直至陆续的秘书叫她进去。

“发生什么事了?”陆续开门见山问。

姜几许望着陆续:“丢了一件谷雨的礼服。”

陆续背靠椅背,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但对姜几许不一样,而她来找自己,应该是摆明了礼服已经不在酒店了。

“谁弄丢的?”他问。

姜几许明白陆续的意思,他打算跟谷雨和赵泞坦白这事,然后找个人承担这事。或许这真是目前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但她还是没办法说出小可的名字。

“陆总,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如果找不到,我再与赵先生亲自交代。”

陆续皱了下眉头,如果说他最讨厌姜几许什么,是逞能;最喜欢她什么呢,也是逞能,他都给她想好了办法,她不仅不领情,还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行,这事我不再管了,出了事也你自己兜着。”

陆续把话放下了,姜几许点了点头,走出了陆续的办公室。

婚礼即将举行,但礼服丢了,这意味着什么?而且丢的那套礼服,是意大利设计师手工定制的。现在真能联系上那位意大利设计师,也赶制不出来一模一样。

因为婚礼主角特殊性,这事还不能报警。

姜几许又在监控室看了一遍录像:电梯里的男人戴着鸭舌帽,低着头,身穿运动套装,脚下是一双黑色运动鞋。

姜几许看了好几遍,开口问王经理:“王大哥,你看他穿的这双球鞋,上面的字是不是天健?”

王经理喝了口茶,凑上头看了眼:“对!就是天健篮球俱乐部的鞋。”

姜几许从保安监控室出来,急如风火走出大堂来到了酒店外面,她要拦车去一趟天健篮球俱乐部,可惜快要下班的点,出租车并没有那么好拦。

正在她急不可耐时,一辆白色的保时捷停在了她跟前,车窗徐徐落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要去哪儿?”

姜几许看了里面的沈珩三秒,还是上了车。

……

晚上的总统套房,没有了小管家在等他。季东霆来到了套房里的水晶花园,意外发现两株绿云居然开花了,这两株绿云应该是姜几许那女人最喜欢的花了,每次浇完水都要停下来“欣赏”一番。

他的主卧对着这个水晶花园,每天早上,只要用遥控打开窗帘,便能看到弯着腰浇水的小管家,这样的画面仿佛跟着清晨的曙光一样落进他心里。

暗香阵阵,季东霆躺在花园中间的躺椅上,想了想昨晚的吻,然后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整个人从躺椅上弹了起来。

岂有此理!

天健篮球俱乐部,位于老城区的体育馆附近。姜几许以前的房子就租在附近,每当下班回家就能看见一群职业篮球运动员从她所住的小区路过。从北海盛庭到天健篮球俱乐部这段路,姜几许比沈珩要熟悉很多,时不时给沈珩指着路。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沈珩手握方向盘,开口问。

姜几许:“酒店丢了一件礼服,电梯监控里看到拿走礼服的人穿着一双天健篮球俱乐部的鞋。”

沈珩“哦”了一声,继续开着车。老城区路窄车多,开一段路就要堵上一会,真是让人心急如火。姜几许等不了了,她打开车门:“我先在这里下了,今天谢谢你。”说完,利索地下了车。

被丢在车里的沈珩按了按喇叭,然后暴躁地踢了下脚前的刹车。他望向挡风玻璃外越走越远的姜几许,最后也推开了车门,跟着下车了。

有些事情,沈珩并不乐于多想,比如姜几许的变化。他曾经不食人间烟火的女朋友,现在却跟他公司的大多女员工一样,每天努力拼命就是为了赚取那微薄的薪酬,为了每年多个一两万的奖金,什么事情都可以豁得出去。

她活得不容易,却让人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好。这样一比较,他身边那些撒撒娇就可以拿到买一个铂金包钱的女人,顿时觉得可笑起来。

沈珩追上了姜几许,跟她一起来到了天健篮球俱乐部,在上去之前,他拉住她手说:“等会事情全交给我,你跟着我就好。”

姜几许转身对沈珩说:“不用了,你回去吧,另外你的车停好了么?这边区的交警执勤速度还蛮快的。”

沈珩没说话,心里冷笑独这女人太招男人恨了。这个时候她还替他担心。他直接走在了她的前面。

篮球俱乐部在二楼,下面是一个停车场。楼梯在室外,常年风吹雨打。外面的油漆早剥落了皮,脚踩在上面还会“哐哐”地响着,带点微微的晃感。

沈珩道上有个朋友,直接从俱乐部的经理这里拿到了球员的联系方式,如若这次没有沈珩,她还不知道能不能要到地址。

从篮球俱乐部出来,姜几许看了看白纸上写着的地址,对沈珩说:“谢谢你,要不你……”

“要不我先走,你一个人去找这个田舸?”沈珩打断姜几许的话,嘴角挂着笑,但语气却一点也不玩笑,甚至眉眼里还有一丝怒气。

姜几许有点不好意思:“谢谢。”

沈珩没说话,他和姜几许再回去找车时,他的车已经被拖走了。乘坐出租车来到一幢筒子楼前,沈珩对姜几许道:“你在下面等我。”

姜几许走下车:“我跟你一起。”

沈珩提醒她:“姜几许,你上去后就是个麻烦。”

姜几许低下头,沈珩说得没错,她上去弄不好的确是个麻烦。她退了两步:“那你注意安全……礼服拿不到也没事。”

沈珩转过身,一双眼眸黑湛湛的,最后他点了下头:“你在这里等着我。”说完,跨着长腿便上楼了。

姜几许立在楼梯的拐角处等沈珩,晚霞散去、天光渐暗,小区的路灯也自动亮了起来,她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已经六点多了。

……

姜几许有点等不下去了,生怕沈珩有点什么意外。她找到一根木棒上楼了,直至来到运动员所住的四楼,一步步向长廊一端走去。

突然,“咣当”一声,一扇门被人用脚推开,她抬起头,只见沈珩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大袋子,里面装着的应该就是谷雨的礼服。

姜几许扔掉手中的棒子。然后她被沈珩牵走,他牵着她往下走,走出了小区。

小区外面是一条夜市街,这个时候摊主已经开始摆放各种小东西。姜几许走了两步,发现到了异样,她挣开沈珩的手,只见沈珩掌心正汩汩往外冒着血。

姜几许着急起来:“我们先去医院。”

沈珩看了眼自己手掌上的小口子:“没什么,那个偷衣贼被我教训得更惨。”

姜几许抿了下唇,心情复杂。这里距离她家不远,沈珩帮她拿回了礼服,她又怎么能对他手掌上的口子视而不见。

“这样吧,去我那儿包扎下?”她建议说。

沈珩点了下头:“好。”

沈珩来到姜几许住的小公寓,他来过这里,却是第一次进来。他在沙发坐下,打量了眼房子:屋子很小,但是安排合理,客厅上放着一把小提琴,这把小提琴,他是熟悉的。

姜几许翻箱倒柜地找消炎水和创口贴。她记得有次自己换灯泡跌落下来,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药回来。

她找到了消炎水,她帮沈珩处理伤口。沈珩摊开手掌,男人掌心纹路格外清晰。她给他消炎、涂上膏药,最后贴上创口贴,动作小心又熟练。

“好了。”她拍了拍手,站起来。

沈珩低头看了眼处理好的掌心,轻声道:“谢谢……”

“应该说谢谢的是我。”姜几许笑。然后检查是否有损毁的地方。这套礼服是谷雨的敬酒礼服,意大利设计大师手工定制,透粉色网纱上绣着中国传统的苏绣,绣工栩栩如生。

真漂亮!姜几许想起安美的一句话:“女人对漂亮衣服都有一种初恋般的情结。女人对婚纱礼服的幻想,是对幸福的最终渴望。”

“礼服有问题吗?”沈珩坐在沙发上问。

姜几许检查了好几遍,摇摇头:“没有。”说完,她小心翼翼地把礼服收回袋子里。

这样的姜几许落在沈珩眼里,他心里泛起一丝细细碎碎的酸麻。姜几许已经去厨房给他泡了一茶杯出来,他正要开口说话,她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季先生……嗯,我有事所以回了一趟家……也没什么要紧事……我等会就回来……”

姜几许挂上手机,沈珩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人狠狠攥了下。他双手握拳,手心冰冷,骨节僵硬地拧着。

“要不,我们走吧。”姜几许转过身对他说。

“等会,几许。”沈珩抬头叫住了她,抿了下唇说,“我和你之间,我想说……”

姜几许呆呆地立在沈珩跟前,一时间竟然有点紧张。她有点猜到沈珩要说什么,又不敢确定,他和她还会有可能吗?

“我们还可以做朋友么?”沈珩终于把一句话说完,嘴角弯了下,然后笃定地望着姜几许,眉眼皆是春风,依旧是记忆中清俊公子哥。

姜几许回望沈珩,然后点了两下头:“可以。”

“这样就好。”沈珩拍了拍手站起来,“我刚刚还提着一口气,生怕你不答应呢。”

姜几许笑,笑容有多尴尬,只有她自己清楚。

“其实做不了情侣,朋友也挺好的。大家依旧可以聚聚会、说说话,你有什么难处也可以告诉我。”沈珩脸上笑容很轻松,仿佛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姜几许抬头:“都很久之前的事了。”

“是的。”

“那我们先回酒店吧。”

沈珩同意,还要伸手替她拿礼服袋子,姜几许拒绝了:“你手还有伤呢。”

沈珩笑了下:“也是。”

能找回礼服,姜几许心情舒畅许多,沈珩的车虽然被拉走,但心情也不错,坐出租车回去时,一路都在说笑,以朋友的身份,谈论着过去的往事。

姜几许目视前方,或许做回普通朋友还真是对的。有些事,装着装着也就像那么一回事了,这个年头还有谁会在意一个人心里想什么,彼此不顺眼的两人还可以坐在一起喝酒呢。

姜几许把找回来的礼服放回酒店的VIP换衣间后,上十九楼找了陆续。陆续还没有下班,年底事情多,他每天基本加班到九点多。

“在哪儿找到的?”陆续问。

姜几许把所有的事情交代了下,陆续又问:“你自己一个人去的?”

姜几许摇摇头:“不是,一个朋友帮了我。”

“找到就好”陆续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在姜几许快要离去时,突然问她,“吃了么,我订了德胜的外卖,一起吃吧?”

姜几许开了个小玩笑:“黄师傅如果知道您吃了别家厨子的饭菜,估计要暴走了。”

陆续无奈地耸耸肩,口吻随意:“盛庭的饭菜再美味,吃了十多年也会腻掉,偶尔还是需要换换口味。”

姜几许抿了抿唇,她走出陆续的办公室时,脑里想起之前一位男同事的一句话:“一个男人会出轨,一部分原因是吃厌了老婆做的饭菜。”想到这,姜几许摇摇头,不再多想。

陆续和何云是否真的有一腿,怎么也轮不到她操心。有些事她能装糊涂就装糊涂。

猛地,她腾空的大脑想到了二十六楼总统套房那位先生。她暗骂自己一句,以最快速度回到了总统套房,打开门,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正要蹑手蹑脚进去时,一道冷淡的声音在复式客厅响起:“姜管家,你终于回来了。”

男人的声音,平实冷峻,若仔细品尝一下,便能尝出里面的“咬牙切齿”。

姜几许只能说抱歉。

季东霆已经换上了睡袍,姿势懒散地坐在沙发上看报,过了会,他心里接受了姜几许的道歉,俊脸从报纸上露出来:“快去放水。”

……

季东霆最近的心情并不好,那个美妙的吻结束后,他的好心情也结束在那晚了。原因是因为姜几许的“若无其事”。

因为一份萌芽的心动就让自己坏了心情,这不是他的做事风格。所以这两天他谈生意、打球、攀岩、骑马……倒也把小管家那女人甩到了脑外。

本月的良辰吉日,是赵泞和谷雨的婚礼。

Dean送来了他出席婚礼穿的新西装。衣服不是他喜欢的牌子,勉强穿穿。季东霆穿上西装,立在衣帽间对着竖镜整了整衣领。他的右手在一排的领带绕了一圈后,发现没有一条合乎他心意。

算了,随意点,就戴个袖扣吧。

Dean这次选的西装是一个国际老牌子出的新款,衣服设计是典型的英式风格,贵族、含蓄、优雅,在细节上体现出高贵的绅士格调。

Dean戏称:“BOSS,你穿起来真帅,看起来像新郎。”

季东霆扯了下唇,对着镜子说:“不是每天都这样么?按照你这样的说法,那我不是每天都是新郎了?”

Dean对季东霆这种理所应当的自恋已经习以为常,他点了下头:……对。”

季东霆扯扯笑,转身直接走出了总统套房,往婚礼现场8楼走去。谷雨婚礼准备这段时间,小管家基本早出晚归。呵呵,还说是专属管家,结果连见个面都难。

季东霆很生气,结果没有最生气,只有更生气。他拿着邀请卡走进婚礼现场,里面的工作人员正要带着他走向座位时,他远远就看到了沈珩那个家伙。

最让人生气的事,他……跟自己穿了一件一模一样的西装外套。季东霆深深吸了口气,Dean也跟着深吸一口气:怎么会有那么倒霉的事呢,季先生居然撞衫了!

酒店大堂七十二盏法式水晶吊灯齐齐开着,光线璀璨。季东霆冷冷地扫了眼身旁的Dean,一边走一边解开西装外套,利索干净地脱掉外套后,直接甩手丢给了Dean:“拿去丢掉!”

任何不愉快的巧遇,都是上帝恶作剧的安排。季东霆嘴角微微抿起,又是一副谦谦贵公子的模样。他风度翩翩地在自己的座位坐下来,主动朝对面的沈珩轻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沈珩淡淡回笑,过了会,他转过头,目光直接而磊落地看向不远处的一个女人,眼神温柔。季东霆顺着沈珩的视线看过去,便看见了身穿浅米色工作服的姜几许。女人长长的头发盘在脑后,胸前挂着一个大大的工作牌,正从容得体地指挥着其他几位工作人员。

沈珩转过头,季东霆也收回目光,两人的视线不期而遇,彼此心知肚明地扯了扯嘴角。

谷雨和赵泞的婚礼,姜几许是花了心思和精力的。从整个会场摆放的两只六米多高的水晶天鹅,到旋转楼梯白色罗马杆上系着的白紫玫瑰花球。每个细节她都是亲力亲为做到最好。这两天她基本只休息五个小时,这样高强度的工作下,整个婚礼的布置终于差强人意了。

此时七十二盏华灯将现场照得熠熠生辉,华丽剔透。嘉宾们也逐渐到场,里面不少是荧屏常见的面孔,他们衣着精致、气质大方。另一边,手持长筒短筒的记者和媒体工作人正“咔嚓咔嚓”地进入扑捉着画面,鬓影衣香,随处可见。

这些媒体都是有准许证才可以进入。酒店还专门安排的酒宴和红包给他们,就是希望他们可以在版面上多给北海盛庭打广告。姜几许与媒体朋友打了招呼后,就看到了陆续。这样的大场面,陆续还是需要亲自过来巡视考察的。

姜几许放下手头的工作,过去问候。

“很不错。”陆续环视了全场,表扬了她一句。

姜几许笑得愉悦:“谢谢陆总赞许。”陆续的肯定对她无疑是一种认可,不过婚礼还没有开始,一切只是开始。姜几许对陆续说:“陆总,我再去那边看下。”

陆续轻点了下头:“去吧。”

整个婚礼现场,姜几许最不想去的地方就是前排的第一张桌子。但理智告诉她,第一张桌子最重要,绝对不能敷衍对待。作为这次婚礼的负责人,她于诚于礼都要上去问候一声。

姜几许笑容宴宴走到第一桌,便看到坐在最中央的季东霆。他没有穿西装外套,只穿一件浅灰色的衬衫,深灰色细纹袖口往上翻,随意的搭在白色圆桌上……他正跟同桌的一位商人说话,薄唇似笑非笑,狭长的眉眼清隽似水。

季东霆目光在她脸上一扫,姜几许就觉得面一烧。她走上前:“各位好,我是北海盛庭的姜几许,也是这次婚礼的负责人,如果有服务不周的地方,还要麻烦各位多提意见呢。”

“挺好的。”一位五六十的男人对姜几许笑笑道,“小姑娘还是很有能力啊。”

姜几许认出了这位说话的人是华茂的老总,立马对他弯了个腰:“谢谢廖总。”

第一张桌子的人,非富即贵。姜几许把他们逐个认出并没有什么问题,她与他们每个都打了招呼,黄总、杜先生、沈总……最后是季东霆。

“季先生好。”

季东霆朝她点了下头,目光矜贵。就在这时,侍者端着阿尔巴的白松露过来。姜几许“伺候”季东霆习惯了,习惯性就把季东霆这份白松露移走了。

顿时,在场不少人投来异样的眼神,姜几许心里懊恼。而季东霆只是扯唇笑了笑,“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了起来:“我很讨厌白松露,味道都闻不了。”

“哦。”有人了然。

“呵呵。”有人会心一笑。

也有一个人目光冰冷,不屑一顾。是沈珩。

“我先告退了,有服务不周的地方直接说。”姜几许再次弯腰点头,正要转身离去时,她的手突然被人握住。她受了惊吓,低头就看到了季东霆的手。

男人手掌宽厚、指尖熨烫,轻轻捏住她的手心,然后从善如流地滑过。

一个瞬间,姜几许觉得自己整颗心都提了起来。直至季东霆松开她的手,她才松了一口气。她收了收脸色,反观季东霆,男人嘴角一直带着笑,仿佛全场春光烂漫。

一切幸好她和季东霆距离近,刚刚的小动作应该没有人看见,除了……沈珩。

沈珩就坐在季东霆的对面,此时他手握高脚杯抿了一口果酒,平静又深沉。姜几许转过身,努力维持着嘴角的弧度,走向另一桌。

很快,婚礼进入了主旋律,新郎新娘正式登场了。赵泞和谷雨从旋转楼梯携手走下来。谷雨婚纱裙摆长达三米多,长发随意披散脑后,头顶盖着白色的头纱,一张美艳的脸若隐若现。而赵泞,一身纯黑正式西装,脸上挂着纯粹的喜悦笑容。两人徐徐走下来的模样,仿佛是年轻的国王和皇后。

“真是太赞了!”安美忍不住感叹出声,“如果我也能举办这样一个婚礼,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了。”

姜几许内心也泛起一丝波澜,女人好像都很容易被幸福感染,何况此时谷雨的幸福如此华丽。

“其实不一定幸福啦。”小可小声说了句,“你们不知道吧,这个赵泞可是结过婚的。”

姜几许脑袋一疼,立马环视一周,幸好周围没有什么人,她生气地瞪了小可一眼。

小可朝姜几许吐吐舌头:“对不住,我一向口无遮拦。”

安美也十分生气:“这是什么场合,注意分寸好么?”

小可嘟嘟嘴,卖萌又赔笑。

谷雨婚礼的主持人是一位圈内娱乐主持人,婚礼上妙语连珠,场面应对自如。台上男才女貌,台下镁光灯闪烁不停,满室觥筹交错。

新娘谷雨开始说誓词了,内容简单却非常真挚,这个被誉为新一代荧屏女王谷雨,此时也是一个渴望幸福的小女人。

谷雨说自己要为赵泞退出娱乐圈,做一个最简单最平凡的妻子:“……其实,我并不是想成为赵泞身后的女人而放弃我的事业。今天过后我们就是夫妻了,我们不是什么婚姻的合伙人,事业固然重要,但是家庭更重要,维系一个家庭,肯定需要一方的退让……”

赵泞说:“其实我要的幸福很简单,一个妻子,一个家,一个听话的孩子,钱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有时间享受周末,谷雨为了我牺牲很大,所以我会努力把这个家扛起来,让她做这个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笙磬同谐,百年好合。

全场热烈鼓掌,季东霆配合地拍拍手,心里却骂了句虚伪。他抬眸看了眼远处的姜几许,已经感动地不行。容易感动的女人,大多都是心软、善良、却又无比渴望幸福…

谷雨婚宴开始得早,结束的时候并不晚,另外参加婚礼的人基本都是政商界的名流,贵人事多,等婚宴重要环节结束后,就离去了。

后面肯定停车场的事情比较多,所以姜几许又去了一趟停车场,北海盛庭一向豪车多,但是像今天这样一排排都是名车的场面还很少见。

姜几许再三叮嘱了保安人员一些细节问题,等她从停车场出来,看向长廊外面的半弧型玻璃窗,有点不可思议。

居然下雪了!

姜几许眼眶瞬间有点疼,她记得沈珩跟他求婚的时候,也在这样的一个初雪天。那天他开车带到她野外,冷风扑面,压在光秃秃枝头上的积雪“嗖嗖”往下掉落,掉进她的围巾里,冷得她倒抽冷气,而沈珩温柔地亲吻她的手心,说:“几许,嫁给我好吗?”

任何不愉快的回忆都应该被抛弃在时间的后面,让这些回忆跟不上岁月的脚步,让更多生长出来的美好取代曾经的糟糕……虽然这样想,姜几许只要回想到自己和沈珩曾经的那些美好,她还是会忍不住难过,比想到糟糕的部分更难过。

的确,那些曾经的美好更容易反衬现在的物是人非。

爱情从来不是从一而终的样子,它华丽、纯粹、妙不可言,但同样很容易转移、变质、甚至可能转变成友情、亲情。

姜几许替自己可笑。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搓绵扯絮般,飘飘扬扬地从夜空飞落下来,而外面行走的路人跟她一样惊叹,有人甚至伸手接雪,每张面孔的都写着惊喜,仿佛这场突如其来的雪,是上帝赏赐的礼物一样。

谷雨和赵泞婚礼结束后,她还要许多事情要处理,比如恭送贵宾,比如给部分客人办理入住手续,比如给某个男人拿外套……

她给季东霆拿了一件深色西装,季东霆当着沈珩的面穿了上去,然后毫不掩饰地对她说:“我先上去了。”

什么是先上去啊?但貌似也没错……姜几许只能说:“季先生,您慢走。”

季东霆的脚步果然慢了下,一张背对着姜几许的俊脸,挂上了淡淡的浅笑,是一副明明愉悦要命又不想表露出来的死样子。

赵泞和谷雨婚礼结束,就要坐着房车回去了。临走前,赵泞递给姜几许一个红包,“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姜几许没有拒绝这个红包,真诚地道谢和祝福:“祝您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赵泞点点头,随后按了车窗按钮,一张脸早已经没有了新郎的喜悦,随着车窗合上,漠然的表情徐徐被黑色的车玻璃遮住。

姜几许扯扯嘴。如果都婚礼的笑容都可以是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

……

姜几许回到北海盛庭酒店已经21点多了,她换了一双软皮拖鞋进去。总统套房客厅的灯关着。她以为季东霆已经休息了,轻手轻脚往里走。她转过复式客厅,却发现季东霆还躺在水晶花园的金丝楠木做的躺椅上,一动不动。

姜几许有点吓住了,探着头走上前,发现季东霆只是睡着了,他身上还盖着一张柔软的羊绒毯子,不过已经滑落了一半。此时水晶花园只开着一盏浅蓝色的地中海风格小壁灯,朦胧的光线正静静将季东霆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

四周静静悄悄,她仿佛又听到了男人慵懒而傲慢的心跳声,一下一下,不知不觉让人想靠近,仔细感受着这份用力又清晰的跳动。

男人垂着的睫毛秀气又浓密,加上略凌乱的黑发,她乍得一看,竟像一个孩子。突然,男人睁开细细长长的眼眸,眨了两下眼皮,开口就问:“你看我?!”

语气很肯定,根本不容她解释,姜几许说:“……我过来提醒季先生回房睡……”

“支支吾吾!”季东霆没兴趣听姜几许这些解释。虽然他讨厌自己睡觉的模样被人看到,但以后还要睡在一起呢……他朝姜几许伸出了一只手。

姜几许一时愣住,过了会,才明白季东霆是想要她拉他一把。她立马伸手,不料两只手相握在一起时,季东霆却没有站起来,依旧懒懒地躺在躺椅上,饱满笑意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转。

男人的笑,仿佛是骤然明亮起来的火光。瞬间,他这一张灿烂的容颜在暗淡的光影中都清晰起来,更显得他一双眼眸明净又深幽。

姜几许本能地缩回自己的手,不料季东霆更是用力一拉,她半个人就躺到了季东霆的胸膛上,压在了他身上。

摇椅多了一个人,“咯吱”一声,猝然往后倒去。她的身子却被一双手稳稳地桎梏住,紧紧地贴在某人的胸膛。

“……”

“不好意思。”季东霆望着姜几许,道歉说,眸子亮得像是一泓清潭。

姜几许开口:“季先生,你让我起来。”

季东霆笑了笑,撩了撩女人垂落下来的秀发,根本不想放人。过了会,他才说:“姜管家,我不是一个容易被拿走便宜的人,有些事我以为你是明白的。”

姜几许想到赵泞的婚礼,季东霆的确不情愿参加今天的婚礼,她道歉说:“季先生,赵先生那件事,是我不对,我真的很抱歉……”

季东霆冷哼一声,一双眸子愈来愈凉,仿佛里面起了风。几秒钟后,他抬起一只手,在空中又停了几秒,最后落在她的唇间:“我指的是这个……”

Fuck off!

姜几许红着脸看着季东霆,眼底写满了委屈。那天晚上在大桥上,根本是他主动吻她,现在他居然说被她占了便宜。

姜几许很生气,又不能表露出来,而季东霆完全看不见她的生气,揽着她的肩看向外面的飘雪,声线醇醇开口道:“据说这场雪要下三天,不过我后天就要飞回伦敦了。”

姜几许睨了季东霆一眼,季东霆摸了摸她的头发,仿佛安慰她,不要舍不得。

姜几许沉默,真心希望季东霆早点回去。

季东霆在S市的行程就要结束了,但他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没有做。他一向是个有安排的男人,但这事拖来拖去,拖到快走了才让Dean准备,实在是女方太乌龟。如果就此罢手,他都觉得有点辜负S市这场大雪。

第二天Dean过来,他把事情交给Dean后,Dean都有点兴奋:“季先生,你终于敢面对自己的心了。”

“Dean,你真是幽默。”季东霆抬了抬下巴,“通知下去,下午的总结会中午提早举行,另外你去江滨那边将我订的手链拿过来。”

Dean点头:“No problem.”

季东霆略满意地点了下头。

姜几许早上起来就在水晶花园修剪着花花草草。昨晚季东霆的话历历在目,她有点想逃避,只希望明天快点来。等季东霆走了,一切就恢复正常了。

没有暧昧、没有担忧、更不没有她要担当的责任。

姜几许从水晶花园出来已经快要中午了,总统套房静静悄悄,前厅部给她的消息,季先生正在酒店的六号会议厅开会。

不是下午的会吗?

会议提前了三个小时,一位负责会议的同事跟她说:“季先生因为私人原因提早了会议。”

私人原因?姜几许猜不到原因。Dean打来一个电话,说季先生说有份重要文件落在总统套房书房里,需要她送到六号会议室。

姜几许答应下来,找到了文件立马乘坐电梯来到了六号会议室。六号会议室是北海盛庭最大的一间会议室,许多上市公司的股东大会都会在这里举行。

姜几许拿着资料上来,这里的工作人员让她在外面的休息室等着。休息室与会议室只有一墙之隔,姜几许坐在沙发上隐隐可以听到里面季东霆正在发言,男人声音比平时还要严肃低沉。

很快,会议室里的门开了,姜几许猛地站起来。接着,里面陆陆续续走出了几个熟悉的身影,陆续也在里面。姜几许笑着与他们问好,然后季东霆和Dean走出来。

姜几许把手中的文件递上去。

Dean转递给季东霆。季东霆没什么表情,他看了眼手腕的表:“会议还只开了一半,距离结束还有一个半小时。”

季东霆跟她交代什么?姜几许只能扯唇干笑着。她走出休息室,又遇上了陆续,陆续手中端着一杯秘书送来的咖啡。这是一个高强度的会议,已经连续开了好几个小时了,陆续连午饭都没有吃。

“姜经理。”陆续放下手中的咖啡,叫住了她。

姜几许:“陆总?”

陆续看着她:“晚上S市的酒店协会举办了个小酒会,你准备一下,陪我一起出席。”

姜几许:“……可是季先生那边?”

陆续眼底有点不悦:“我自会安排。”

会议结束已经下午三点,姜几许提早回了家准备这个突然的酒会,她找了一件稍正式的黑色裙子。

中间她都没有接到季东霆和Dean的电话,心想她大概真的解脱了“管家”这个活了。她就这样想起了季东霆。男人有一张帅得过分的脸,一直是她喜欢的类型。其实季东霆并不是一个讨厌的人,相反让女人心动。

六点,陆续过来接她。酒店老司机大伟开的车。大伟有一张油嘴,看到她就称赞个不停,开玩笑道:“姜经理跟陆总看起来,真是登对哈。”

陆续背靠车椅,不回应大伟的玩笑话。男女之间的玩笑,男人不管是结婚还是未婚,都不会拒绝;但姜几许不想跟自己的已婚上司扯上什么绯闻,抿着唇说;“大伟,陆先生是顾家好男人,这种玩笑不合适的。”

大伟心里一个咯噔,说来奇怪,每次他都差点忘记陆续已经结婚的事实,他给陆续开车快三年了,却不曾见过陆续的家人,更别说他的妻子,与其说他是一个已婚男人,更像一个单身贵族,高薪、生活精致、没有孩子,偶尔会跟同事们泡吧聚会。真一点看不出来已经结婚的样子。

或许男人结婚了又不要孩子,本身就是给自己留条后路。

酒店协会的酒会在S市的明德山庄举办,大伟的车上了高架后调转方向,沿着名寺路盘山而上。这个时候,夜色即将覆盖,山间隐约飘着雪籽儿,朦朦胧胧的山峰重重叠叠,远处山尖还有皑皑白雪,呈现出一种空旷已久的寂寥。

路面上都是好车,姜几许转头问陆续一个问题:“陆总,您在北海盛庭工作了几年了?”

“十年出头了。”陆续十指交叉,搁在身前,语气随意中带点沧桑。

姜几许侧头望了眼车窗外,正巧一辆黑色的别克君越从她眼前开过,开车的人她有点印象,是美斯特酒店的副总经理,上个月还请她去美斯特工作,直接坐在营销部第一的位子上。

陆续也看到了美斯特的车,侧目看了她一眼,看来他知道这件事的。

突然,大伟来了一个急刹车。姜几许猛地往前倾去,就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双手已经护住她。陆续干燥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小心。”

姜几许吁了口气:“谢谢陆总。”

陆总不说话,姜几许抬起头看向前方,原来是一辆奔驰从后面超越上来,直接在大伟的前方停了下来。

前面的车也是北海盛庭的,姜几许很疑惑,与陆续对望了一眼,陆续皱着眉头让大伟下去看看。

大伟莫名其妙前面的车,下车前嘟囔了句:“到底做什么呢。”

很快,大伟回来,与陆续交头接耳了两句,然后陆续也下了车,留她一个人在车里。

姜几许望着前面交涉的几人,路面两边灯光清辉,她却看不清前面人脸。过了会陆续回来,他侧目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沾了外面的冷空气,说话的语气带着一丝冷冽:“你下车,然后坐前面的车回去。”

姜几许:“……”

车内光线晦暗,姜几许看不清陆续的脸,顿了下:“陆总,发生了什么么?”

陆续沉默,看起来很生气,但他什么解释也没有给她,姜几许也没必要自讨没趣。一个下属问上司太多为什么总是惹人烦的。

姜几许莫名其妙的下了车,走到前方的奔驰跟前,打开车门,呆住了:“Dean。”

Dean朝她扬了扬眉,笑容灿烂:“有个暴躁的男人安排了一场罗曼蒂克,可惜突然没了女主角,正在发脾气呢。”

……

姜几许跟着Dean回到酒店,乘坐专用电梯来到总统套房,面对笑意吟吟的Dean,手心都有点冒汗,而Dean只是嘴角含笑看着她,然后替她推开了总统套房的大门。

上一次,她替季东霆打开了这扇门,这一次,她就像一个客人走进了这扇门。

姜几许一步步走进去,视线穿越复式客厅来到外面的水晶花园。季东霆的确在里面,他一身黑色西装落坐在白色的长桌前,沉静的气场仿佛跟身后的背影融为一体……随着她的脚步声,他转过头。

姜几许杵着不动了:眼前的世界,烛光、星光、月光、以及男人眸光,一片灼灼之光。

所以Dean说的那个暴躁男人,是季东霆?季东霆准备的罗曼蒂克是给她的?

姜几许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一只兔子逃进了自己的心上,七上八下,时而安静,时而要跳出来,震惊、忐忑、惊喜、感动、不可思议……

她第一次见季东霆在机场上,男人优雅绅士,却带着冷冰冰的距离感。之后慢慢接触,从每天的道早到深夜说晚安,她发现季东霆并没有那么难接触。她曾以为他是个高高在上、没有温度的国王,但在高尔夫球得到他的特意关照,到他给她听最爱的独奏曲,以及他送给她的香槟玫瑰,到最后跨江大桥的意外之吻……

她似乎与他一点点变得熟悉,这个男人依旧倨傲、高贵、冷漠,同时理所当然地居高临下,但似乎又有什么不一样。

姜几许一步步向水晶花园走去,今晚的整个花园特意装扮过。每株植株上方挂上了星星一样的小灯,好像萤火虫躲在这些花草之中,而花园的中间摆着一张白色长桌,桌上有两排已经点燃的烛火,可爱的烛光在长桌上跳着舞。

难道是烛光晚餐?姜几许看向季东霆。季东霆对上她的视线,神色笃定,仿佛告诉她:没错,就是烛光晚餐。

季东霆从位子上站起来,替她拉开椅子:“坐下。”

姜几许恭敬不如从命,坐了下来。

“很抱歉,让姜管家特意回来一趟,请原谅我的唐突。”季东霆坐下来对她说,言辞切切,英俊的眉眼蕴着光,气质卓然。

好陌生的季东霆!姜几许坐如针毡,她隐隐不安地看着眼前故作温柔的男人,低着头道:“我真是太荣幸了。

装!作!季东霆心里冷哼,不过怎么也生气不起来,他看着对面的姜几许,身穿一件黑色圆领高腰裙,静影沉璧。

他喜欢她身上带着的独特柔润和温暖。

侍者倒好酒。季东霆端起红酒,对姜几许说:“一起敬这个美丽的夜晚。”

“嗯。”姜几许端起手中的红酒示意了一下,抿了一口,真是好酒。酒味甘醇、细腻,带着浓郁的果香。她参加过酒店组织的红酒认知比赛,像今晚这样的红酒,北海盛庭也只有三瓶。

姜几许真感到了一丝“荣幸”,她再次举起酒杯:“谢谢您,季先生。”

“It's my honor.”季东霆展开一丝笑,笑容温柔清浅。仿佛是电影里的男主角,身上带着不可阻挡的贵族气质。

侍者开始上菜,端上来丰富又精致的法式大餐,牛排、羊腿、蜗牛、鹅肝……摆设华丽,酱汁浓郁。

美食、美男、美酒,还真是一样都不少。

季东霆双手抵在餐桌前,十指交叉相握。过了会,悠悠开口道:“我等了你足足一个多小时,现在肚子都等饿了。请问姜管家,可以开动了么?”

这个男人,是在故作平易近人么?姜几许微微转了下头,发现外面又飘起了雪花。它们落在弯顶玻璃立马融化消失不见。

雪花、烛光,美得不可思议,姜几许的心情轻松下来,尤其是看季东霆装模作样的样子,说着不出来的美妙。不可否认,季东霆就像一杯红酒,让女人闻香而醉。

侍者上完菜便告退了,水晶花园立马剩下她和季东霆两个人,季东霆手握刀叉优雅地切着牛排,抬起头问:“姜管家,你怎么不吃?”

姜几许实诚回答:“我吃过了点。”

“呵呵。”季东霆显然不信,“你原本要参加的酒会还没开始,你能吃什么,吃风么?”

瞧,男人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姜几许有点哭笑不得:“我在去酒会之前就吃过了。”

季东霆点点头,表示理解:“也对,那种酒会有什么可以吃的。”

姜几许虽然认可季东霆的话,却不能附和他的话。

季东霆再次举起杯中红酒:“现在敬美丽的姜管家。”

姜几许脸颊微红,又喝了一杯酒。

季东霆又举杯:“再敬这段时间姜管家对我的照顾。

姜几许又一杯酒下肚。

季东霆低头轻笑,抬起头看向钢化玻璃外的大片大片雪花,问姜几许:“想不想要外面的雪落进来?”

姜几许转过头看向纷纷扬扬的大雪,点了点头。

水晶花园弯顶和四周用的是最好的钢化安全玻璃,中间有隔音层,可以保温、保暖和隔音,弯顶最上面有个按钮,可以打开一扇两平方米的小天窗。

姜几许从来没有看到这扇天窗被打开过,所以她仰着头看着季东霆打开了这窗,心情还真有点小兴奋,当她看着夜空的雪洒落进水晶花园,不知道是不是体内酒精的缘故,她都要手舞足蹈了,这个感觉像很小的时候,邻居的大哥哥带她认识新奇东西,她看到什么都觉得惊叹无比。

雪一片片从天窗飘进来,姜几许站在季东霆的身边伸手去接,一片可爱的六瓣雪花落在她的指尖,她展示给季东霆看:“您看,多完整的一片雪花。”

季东霆什么也没说,伸手弹了弹落在她肩膀上的雪花儿。随后姜几许指尖上的雪花一点点开始融化。

女人的手指芊芊如玉,雪花在她指尖慢慢融化成了一滴小水滴,顺着她手指的纹路分散开来……季东霆承认这样的细节场面很刺激他的感官,低下头就拿起姜几许的手指,亲吻了上去,过了会,亲吻变成了吸吮。

姜几许惊呆在天窗下,只觉得这根被季东霆吸吮的手指一点点的发烫发麻,仿佛有道血流从心脏流向指尖。她深吸一口气,缩回自己的手指,手指刮过季东霆的牙齿,有点疼。

季东霆抬眸看向姜几许,脸上的表情有点像正在喝奶的小男孩被夺走了奶瓶,他有点生气,更多是渴望,渴望拿回自己的奶瓶。

所以他最快速度封住了姜几许的嘴,将她抵在玻璃面,倾身吻了上去。

姜几许推了他季东霆,却触碰到了男人的强硬和暴发,他如此用力吻她,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仿佛要吃了她一般,一个男人如此用力亲吻女人,怎么看都有点居心不良。

姜几许睁开眼,瞧见天窗落下来的雪花都落在了季东霆的头发、长长的睫毛、鼻子……就像冰雪王国里的英俊王子一样。

其实季东霆和大多男人都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只比他们更有钱,更帅气,调情手法更高超,但明明这样的季东霆,她还是伸手摸摸他头发上的飞雪。

他明明没有童话那样的美好,却给了她美好的错觉。

姜几许的小动作对季东霆来说,明显是一个暗示。很快,他不再满足这个吻,他的唇一点点往下,姜几许今晚的黑色裙子对他来说像是特意准备的一样,他一路往下,细细啃咬着女人白皙优美的脖颈。这个地方,每次女人微微低头的瞬间,他都有着说不出的美好,现在他终于吻到了这里。

还有她鼓鼓的胸、不盈一握的腰身、笔直修长的双腿……季东霆承认自己很心急,他太久没有这样子心动过。或者说从来没有这样强烈的心动过,惊喜的心动过,仿佛眼前的女人根本为自己而生一样,他那么幸运地遇上了她。

现在,他身体里燃烧着一道熊烈的大火,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喊着口渴,这样的滋味,他还是第一次体会。

相比季东霆,姜几许越来越被动,快到最后都有点弃甲投降。她的背贴在冰凉的钢化玻璃瑟瑟发抖着,直至季东霆的一只手慢慢下移,来到她的大腿上,男人灼热的手掌就像一块烙铁,她浑然一惊。

“去我房间,还是去你的房间?”季东霆趴在她耳边问,气息温热,声线醇醇。

这犹如催情美酒的话,却像一盆滚烫的开水浇在了姜几许的脑袋,她立马清醒过来,用力推开了季东霆,吸气又呼气:“季先生,我们不行。”

“不行?”季东霆迷惑地问,“为什么?”

姜几许:“……我们不合适。

季东霆也被浇了水,却是凉水。过了会,他抬抬下巴,目光冷峻地看着姜几许问:“因为我的身份?”

这个男人,太自信了。姜几许直了直腰身,下面的话因为紧张说得有点不顺溜,但还是一字不差地表达清楚了:“……不是因为你的身份,只是你这个人……我不喜欢而已。”

“……”

季东霆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有个地方“啪嗒”一声,他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脏破碎的声音,他有点不可思议、有点难以接受,因为不知所措,他将手伸进口袋里,却碰到给小管家准备的礼物。

这个礼物,他原本的设想是,第二天清早第一束阳光投进卧室的大床时,他再亲手给她戴上,到时候她肯定开心地像兔子一样在他自己身上乱蹿……

但是现在怎么回事,他听错了么?

季东霆捏了捏裤袋里的小盒子,恨不得将手链的包装盒捏碎,但面容十分云淡风轻,语气有点漠然:“你不用特别喜欢我,反正我也没有怎么喜欢你。”

如果说学会拒绝是一门学科,姜几许可能还没有修到及格分。她从小就不擅长拒绝,直至工作了才有了点小心机,学会如何虚与委蛇;但如果遇到紧张、大脑呈现空白状态的情况,她脑回路又会变得特别直,尤其是遇上了感情问题。

以前沈珩曾放心地对他的一群哥们说:“我对我家几许是很放心的。”沈珩为什么那么放心她呢,自信她太喜欢他,还是深信她的情商玩不了男女暧昧。

……

水晶花园的气氛在季东霆那句“反正我也没怎么喜欢你”陷入了尴尬的沉默。长久的寂静之后,不知道从哪儿飘来一首轻轻渺渺的曲子。过了会,一声巨响,远处烟火也开始绽放了,灿烂无比。

气氛没有缓和,却更尴尬了。

烟火飞天,先是一声“啾”,随后一道“嘭——”

季东霆目光冰冷地看着头顶骤然绽放的璀璨烟火,一颗心跟着“噼里啪啦”地四分五裂,眼前他所有安排都变成了讽刺,他很生气,真的很生气。

相比他的恼怒,姜几许现在心里肯定得意死了吧。他抬眸见姜几许眼神闪烁,一副仿佛在想托词的样子,心里更是窝火。

他一向冷静自持,没想到在小管家这里摔了跟头。

……

姜几许想早点离开这里,刚刚确实在想借口,她真希望这个时候有人打个电话过来,什么10086,什么店铺推销都是可以,她都会非常热情地接听这个电话。

但是一个电话也没有,她的手机非常安静地躺在白色长桌上,她伸手去拿起它,却听到季东霆冷若冰霜地质问她:“姜小姐,如果你不喜欢我?刚刚吻我那么厉害做什么?逗我玩呢?”

好厉害的指控!

姜几许转了下头,看到外面飘飘絮絮的大雪,这真的不是六月飞雪么?她抬眸望向季东霆,试着解释:“季先生,我……”

季东霆什么话也不说,脸上神色格外冷漠。他嘴角轻轻扯着,盈盈灯光下,男人的薄唇红红的,嘴角有个小小的牙印。

铁证如山啊!

“或许这是你们女人常玩的伎俩?还是像现在这样,把男人的自尊踩在脚底下有种格外的满足?还是你要告诉我,我季东霆配不上你?”

“……”

连续三个质问,姜几许真被季东霆堵得说不出话来了,仿佛她就是个故意勾引西门庆上楼的潘金莲。她低下头,想到自己的职业生涯可能就要结束了。

“我没有……”姜几许还是想挣扎下,“季先生,您不能这样误会我。”

“没有?误会?”季东霆看似漫不经心地站立在姜几许跟前,心里却恨不得把姜几许按在墙上用力反问,你怎么没有!

良久,季东霆微微侧了侧脸,结束了这场没有意义的质问。就在刚刚,他有点意外自己居然有那么糟糕的一面,他的冷静自持、从容不迫都到哪儿去了……不管如何,他也不能像刚刚那样欺负一个女管家。

何况那样的自己太陌生,就像一只想求抱抱却被踩了一脚,最后炸毛了的猫!真是一点绅士风度也没有了。

季东霆再次抬眸看向对面的姜几许,缓了缓脸色,平静道:“抱歉,是我误会了。”

姜几许有点跟不上季东霆的节奏,不过季东霆给了她台阶下,她再不爬下去就真没智商了。

“季先生,对不起,刚刚我的话您别介意,您那么有魅力一位男人,我觉得应该找一个更好的女人……”

季东霆心像滴血,却只能点点头,配合姜几许的话。

姜几许忐忑不已,扬了扬脸上僵硬的笑容:“那今晚的事……能不能……”

“放心吧。我会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季东霆立在弯顶玻璃窗下,居高临下的鸟瞰着S市的夜景,原本他想告诉她,自己最爱的夜景是S市,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

头顶浅浅的光线射在季东霆清瘦的面庞,男人干燥的声音带着点一丝淡漠:“另外你根本不用担心以后工作会受到什么影响,今天的事,酒店知道的人就几个,另外我也会给你处理好。”

还有被拒的人明明是他,她有什么好纠结的!

季东霆把话说得很明白,姜几许觉得自己也无须在这里多逗留了,她弯了弯腰,说:“季先生,那我告辞了。”

季东霆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只从喉咙发出一道轻轻的“嗯”声。

过了一会,男人转过身,水晶花园已经剩下他一个人,包括整个总统套房。

他抬头,雪花依旧飘飘洒洒地落进小天窗,不知不觉,小天窗正对的防腐木板上已经有一层白白的积雪了,室内的灯光照在上方,就像银白色的月光一样。

季东霆从袋中拿出手链,将它丢进了一个木质垃圾桶里,转身就回了房。

第二天,Dean过来接季东霆,他原本想问点什么,但是看到季先生戴着墨镜,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顿时明白了什么。

季先生会戴墨镜只有两种情况,沙滩度假和心情超级不好的时候。

一路上,季东霆都戴着一副黑色墨镜,外加一身黑色大衣更显得气场冷峻,吓得北海盛庭几位高层惶恐不安,生怕谈好的合同又出了什么差池。

其中更不安的是Dean,他总觉得季先生要出点变故。果然,他都跟着季先生坐上头等舱,季先生突然对他说:“Dean,有件事麻烦你。你现在去北海盛庭水景花园的垃圾桶,把我丢在那里的手链找回来。”

Dean愣了两秒,见季先生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只能点头去办了。

Dean下了即将起飞的飞机,而飞机上的季东霆终于摘掉了墨镜,随手丢在了空出来的座位上。他转头望着机窗外的蓝天白云,心里轻哼了声,有些人真没眼光,难怪工作三年还只是个副经理。

姜几许在家里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抽了张纸巾擦了擦鼻子,然后看了下时间,猜测季东霆已经走了,便收拾了下东西去酒店上班了。从昨晚匆匆离开了总统套房,她就逃回了自己的家里,像乌龟一样躲在被窝睡了一觉,早上起来跟陆续请了个假。

陆续一向不喜欢人请假,但今天可能心情很好,立马答应了下来。

回到酒店,姜几许拍拍自己的脑袋,心里有点没底,不知道昨晚的事会不会成为绯闻,不过一路回到办公室,一切如常。

她不由吁了口气。忽然,办公室电话响起,是一个内线电话,十九楼总裁办公室拨进来的。她拿听筒,陆续的声音便进来了:“姜经理,上来一趟。”

姜几许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了电梯间,不料电梯门打开,她看到了Dean,不由受到了惊吓,难道季东霆还没有离开?

Dean开口道:“姜管家,别担心,季先生已经飞回伦敦了,我回来是拿一件季先生落在这里的东西。”

姜几许点了下头,客客气气地说:“其实完全可以吩咐我们就行了。”

Dean抿抿唇,并不多说:“我想季先生让我跑这一趟,肯定是有他自己的理由。”

姜几许笑了笑,电梯先在十九楼停下来,她直接走了出来。

陆续的办公室,姜几许每次去都整齐得不像话,她认识负责十九楼卫生的保洁人员,不止一次埋怨陆总有严重的洁癖,但她这次进去,发现里面有点杂乱,尤其是陆续的办公桌放着好几份文件。

他貌似在找东西?

姜几许敲了敲门:“陆总。”

“进来。”陆续稍稍把桌上的文件整理下放置一边,然后抬头看向她,“季先生临走前给了你五星好评。”

姜几许百感交集,入住总统套房的贵客是可以评价接待的管家。没想到季东霆还留了个好评给她……

姜几许有点受之有愧。

“接下来就专心工作吧,这段时间你表现得很好,再接再厉。”陆续说。

姜几许有点搞不懂,不知道陆续知不知道昨晚的事。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就像陆续说的:她只需要专心工作就可以了。

临走前,她余光扫到桌上的文件,原来是档案。

陆续桌上的文件的确是档案,这些是他早上特意让人拿过来的,里面有一份是姜几许的。昨晚他挂上电话离开了酒会,知道姜几许离开了总统套房后心里有个冲动,他特别想见姜几许一面。

回来的路上,他觉得姜几许有点傻。他知道季东霆早在回去时候订了三张机票,她只要跟季东霆走,即使不知道未来如何,总比留在北海盛庭打一辈子的工有前途……

陆续拿出姜几许的档案,档案上有一张她读书时代的照片,那时候的姜几许看起来很稚嫩、青春,一张脸还有少许婴儿肥。

陆续背靠转椅,拉开落地窗的遮光帘,当大片大片阳光倾泻进来时,他心里有些杂念慢慢成形了,在明净的太阳下逐渐明朗起来。

或许是时候,他可以找个律师谈一谈了。他的婚姻,即使没有姜几许,也应该结束了。

Chapter 4

今夕何夕,见此邂逅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一场华丽的邂逅,犹如一场不可预见的美梦。世界那么大,还能再次遇见你,这大概是命中注定吧。

爱情总在桥上走过。

Dean可以接受暴躁、龟毛、阴晴不定的季先生,却没办法接受失恋的季先生。前天他好不容易从垃圾桶里找回了这根写着JJX的手链,乘坐下一班飞机到达伦敦把手链递给季先生,季先生随手就把手链丢进了垃圾桶。

敢情他特意跑一趟,就是让季先生再丢一次?

第二天,白小姐过来找季先生,Dean猜测两人复合的可能性比较大,毕竟季先生刚失恋,不过事实出乎了他的意料,白小姐在季先生那里丢了面子。

……

至于季东霆,他可一点也不承认自己失恋了。目前伦敦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处理,除了工作,这边几位好友也可以碰碰面叙叙旧。还有他养在布德庄园的几匹马,他都好久没有看到它们了。

它们都是他的好伙伴啊。

季东霆来到布德庄园,凑巧碰上一匹母马要待产。晚上他留在庄园用餐,庄园里的管家希望他能给刚生出来的小马驹取个名字。

季东霆去看了这只出生不久的小马驹,它父亲是北欧引进过来昂贵的阿克哈-塔克马,母亲是美国花马,所以这只小马驹是一匹混血的小汗马。

刚出生的小马驹不到半个小时就可以站起来行走了。它有一身黑棕色的毛,但脑袋有一簇白色棕毛,非常精神的模样。季东霆伸手摸了摸它的毛发,又滑又顺,仿佛缎子一样。而小马驹也很乖巧,睁着水亮亮的大眼睛看着他。

真是一只可爱的家伙。季东霆站起来,对管家说:“就叫许许吧。”

“xuxu?”管家是个墨西哥人,念了几遍季东霆取的名字,兴奋说,“What a nice name!”

从布德庄园回来,季东霆是自己开车的,路过一家熟悉的酒吧,打算下车喝了两杯。他刚从庄园回来,身上的穿着相当休闲简单,白色字母t恤衫搭配着一条简单的牛仔裤,没有平时身穿正装那样整齐,却多了一份随意和年轻,就像一个走在伦敦街头的handsome guy,非常吸引酒吧姑娘们的目光。

季东霆在吧台找了个位置,要了一瓶朗姆酒酒独自喝了起来,很快,就有一位漂亮的亚洲长相的女孩上来搭讪。

女孩是个韩国人,很奔放很大胆,将一言不发的季东霆当成了一个装酷的小年轻,语言挑逗。

眼前这个女孩太吵,另外韩国人说英语,真让人头疼!季东霆有点忍受不了,他眼尾轻轻抬了下,扫向这个瘦得不成形的女孩,呵了一声,先是指了指她的眼睛:“so small.”(真小)

随后是鼻子:“too fake.”(太假)

最后停在女孩的胸上,更是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连话也不想说了,转过头继续喝自己的酒……

结果没过五分钟,有人拍季东霆的后背,他转过身,左脸就猝不及防就挨了一拳。

季东霆眯了下眼睛,原来是刚刚搭讪的女孩再次回来,身边还多了三个人高马大的男青年。季东霆觉得好笑,他还真很久没有打架过了。他从椅子上跳下来,随即就把刚刚的拳头还了回去……

Dean赶到时,季东霆以一敌三的“表演”已经结束了,然后又找了个角落继续喝着酒,连续好几瓶,季东霆真的有点醉了,躺在座位上一动不动。过了会,男人带着一丝虚笼的醉意叹了口气,轻轻念到:“小管家……”

真是一个饱受情伤的男人啊!Dean心里缠绕起百折千转的感慨。恰好台上的一位巴西女歌手清唱一首经典情歌《Heartbeats》,他看向沙发上的季先生的眼神,更是满满的同情。

Dean俯下身,轻轻拍了下季东霆的肩膀,低声问道:“季先生,你现在感觉如何?”

季东霆很快恢复了清醒,迷离的眼睛眨了两下,立马清明了回来。他坐直身子,客客气气地询问Dean:“需要一起喝点么?”

Dean摇摇头,对故作没事人的季东霆更是充满同情,一个从神坛跌落下来男人,总比一般受伤的男人更有落差感。

季东霆喝了不少酒,所以回去是Dean开的车。夜里的伦敦街道没有S市那么喧哗,尤其是驶入伦敦著名富人区毕晓普路,道路两旁树影重重,更显得至宁至静。

季东霆下车之前,已经完全恢复了清醒,一路上Dean都有点欲言又止。他下车后询问Dean:“你到底想说什么?”

Dean豁出去了:“是关于姜管家的,上次我回酒店又遇上了她……她……”

季东霆看Dean吞吞吐吐的样子,就知道他要撒谎骗自己,心里更是窝火。什么时候他需要别人用撒谎的方式宽慰自己了。

“Dean,我想你肯定误会了一些事。我原本是想跟她试着交往看看,不过那天我发觉我和她并不合适。另外我还是老话,你真应该谈几个女朋友感受一下男女之情,它并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合则来,不合则散……算了,跟你说那么多也没用,需要我帮你介绍女友吗?”

Dean:“……不用。”

季东霆怜悯地看着一次恋爱也没有谈过的Dean,不再多说,转身走进了前面这幢花园型豪宅。

Dean望着季东霆笔挺的背影,真想嘞了个去,季先生从头到尾连那个女人名字都不敢提,居然还嘲笑他没有谈过恋爱。

Dean心里有气,等季东霆进了别墅,索性拨打了他的电话。

房屋里的季东霆已经坐在宽敞客厅的沙发上,接听Dean电话的样子相当轻松:“是改变主意了么?要我帮你介绍女孩子……”

“不是,季先生,我只是重复那天姜管家的话。那天我再回酒店遇上了姜管家,她跟我说,说你是她见过最有魅力的男人。”Dean一说完,立马挂上了电话,笑着狂奔上了车,吹了个嘹亮的口哨:“GO!”

客厅里,季东霆在沙发上陷入了深思:小管家在水晶花园那晚貌似也夸过他很有魅力,当时他以为只是那个女人的托词,但她为什么还要跟Dean再次强调他的魅力?

她是在暗示什么?

还是后悔了?

季东霆在心里冷笑,虚伪!

姜几许这两天喷嚏打得厉害,早上起来感觉头重脚轻,自己量了下体温,原来是有点低烧。她去上班之前吃了两片感冒药,早上酒店开晨会时,整个人都有点昏昏欲睡。

中午,姜几许从酒店餐厅吃饭回来,在自己办公桌上发现了两盒感冒药,药盒上还温馨地贴了一张便利贴,纸上写着让她要按时吃药。

姜几许离开办公室前,走到安美那里,诚挚地感谢:“谢谢的感冒药。”

安美笑得大大咧咧:“最近感冒的人真多。我中午去药店买药时,还遇上了陆总,他也在里面买感冒药。”

姜几许“哦”了一声,但今天晨会上,陆续并不像感冒了的样子。

她刚结束谷雨和赵泞的婚礼,转而又进入了年底。酒店的工作永远像一只不会停歇的陀螺,转啊转,忙碌的工作永远没有尽头。

安美趁着办公室没有别人,开口问姜几许谷雨礼服丢失的事:“姜经理,我们酒店是一级保全系统,礼服怎么会那么容易丢掉?”

安美说的这个问题,姜几许都想过。想来想去一定是酒店里的人做的,昨天她试探了下陆续,发现他并不想处理这事。

至于原因是什么?她没办法再想下去。既然陆续都不想查这事,她就算知道是谁,也不可能提起这事了。职场,有时候根本就没有真相。

姜几许拍了下安美的肩膀,“我相信时间会说出一切,有些事总会水落而出的。”

安美明白姜几许的话,叹叹气,只能算吃了个闷亏。

年前,姜几许调休了三天的假期。晚上她赖在家里一个人看电影时,接到了在A城张薇薇的电话。

“亲爱的,猜猜我在哪里?”张薇薇在电话里笑嘻嘻问她。

姜几许趿着拖鞋去开门,对外面的好友张薇薇说:“怎么过来了?”

张薇薇有点抓狂:“一点也不好玩,你怎么会知道的!”

姜几许摊摊手,脸上笑容是平常不多见的得意洋洋:“每次都这样,傻子也知道。”

张薇薇是来S市出差的,但没多少差事。晚上,两个老朋友躺在床上一起做面膜。张薇薇拿着手机找老同学的号码,一边找一边数落姜几许:“你这人真不念旧情,我们班好多同学都在S市,都不见得你联系一下。”

姜几许拍了拍脸上的面膜水,面对张薇薇的指责,一声不吭。

“做什么事就怕欠人情,有困难永远想不到我们。”张薇薇继续数落。

“我上回不是找你借钱了么。”姜几许说。

“靠,你还敢提,如果不是被我发现你活得那么困难,你是不是就要卖肾去了?”

姜几许拉了拉越说越夸张的张薇薇,软声细语道:“好了,咱们不提了。”

张薇薇哼哼唧唧,给老同学赵越拨了号。一边拨打一边说:“据说他混得不错,我们明天去宰他。”

张薇薇是个什么样的人,之前班里的组织委员,性格活泼得跟姜几许完全两类人。

很快,赵越那边接听了电话。张薇薇按了免提,赵越声音从手机传了出来,殷勤得像是跟佛爷说话似的。

“……绝对没问题,明天包准给你安排个难忘的旅行。告诉我,你要热闹的?刺激的?还是带你到处胡吃海喝?”赵越问。

“你当我幼稚园小朋友啊。”张薇薇说,“我别没的要求,你联系下咱们班在S市的同学,一块儿聚聚呗!”

张越夸下海口:“就这要求啊,分分钟搞定!”随后又问张薇薇,“你住哪儿呢,需要我安排下吗?”

张薇薇看了眼身旁的姜几许:“哪敢劳烦你啊,我住小许家呢。”

“姜几许?”

“不然你以为许志伟啊!”许志伟是以前班里最惹女孩子烦的男生,没想到张薇薇现在还会提到他。

“哈哈。”赵越笑得厉害,“明天让小许一起过来啊。”

第二天清早,赵越就把安排好的活动内容发给张薇薇。赵越安排了野外露营,是张薇薇喜欢的。姜几许不想参加,耍赖说:“薇薇,我快有一个月没睡懒觉了,你放过我吧。”

“这可不行。”张薇薇上来掀被子,“姜几许,都是老同学你怕什么!”

S市一场雪后,气温就开始回升了。赵越一共召集了六位老同学,几乎把在S市工作的同学都聚集在一起。

野外露营地点是在S市的三明山。赵越开了一辆三厢的越野车,英菲尼迪的经典款。他坐上车就开始说了:“这辆车还是我一个小女朋友要求买的,前阵子有个节目叫《爸爸去哪儿》不是火了么?小女友就要求我买辆一模一样的车,然后我每次去接她放学,她就叫我爸比,我带她去玩,她就说,爸比,我们去哪儿啊……”

赵越学着小女友说话,车里的人都笑了。尤其是张薇薇笑得夸张:“那今天怎么不见你小女朋友过来啊?”

“别说了,早分了。”赵越无所谓道,“太粘人了,受不了。”

张薇薇啧啧了两声:“你们这些男人啊。”

赵越接了个电话:“行,那就山脚回合吧。”赵越挂上手机,对姜几许眨眨眼睛说:“姜小许,等会要来的人你也认识,你猜下?”

“无聊!”张薇薇对赵越打了一拳,“沈珩有什么好猜的。”

姜几许笑笑:“他也过来么?”

赵越油嘴滑舌:“如果小许你不想他来了,小的立马不让他过来。”

姜几许轻松地抿抿唇:“好啊。”

赵越头笑哈哈:“要不还是让他过来,晚上我们一起把那个坏蛋抛尸荒野如何?”

车子很快到达三明山脚,赵越把车停稳时,对前方一辆保时捷按了下喇叭,很快保时捷的车主按下车窗,探出头:“你可真慢。”是沈珩。

赵越笑得得意,贫嘴道:“我车里藏着三大美女呢,当然要慢着开。不然晃着她们可咋办?”

沈珩转过头,视线看向赵越的车,落在姜几许身上。

这次野外露营,加上沈珩一共七个人,四男三女。从山脚到山顶这段路,大家一路聊天说话,倒也不缺热闹。途中,姜几许走在中间,沈珩慢悠悠走在最后面,两人是最没交流的,直至上了山顶搭帐篷时,才说了第一句话。

沈珩问她:“你今天休假了?”

姜几许点点头,然后走到张薇薇跟前:“我们去洗水果吧。”

男同胞开始搭帐篷了。姜几许洗水果回来,他们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她不好意思站着不做事,就到赵越那边递递零件之类的。

沈珩在撘另一个帐篷,他速度比赵越要快点,望向赵越说:“比比谁快。”

赵越嬉皮笑脸:“我可不跟你比,我要跟我的小许慢慢撘。撘出情趣,搭出格调!”

“呵呵……”沈珩嗤笑一声,拍拍手走过来,立在姜几许身边。

地面多出来的人影,姜几许感觉非常不自在,沈珩的影子仿佛大山一样向她压过来。或许她还需要点时间转变心态。

傍晚大家一块儿烤火、煮东西吃,煮东西用的是赵越带来的户外煤气罐。赵越是一个登山族,什么东西都准备得很充足。

撘帐篷是男同胞的活,晚饭,基是三个女同胞完成的。食材很简单,大家也变不出什么花样,不过依旧吃了个精光。

……

入夜了,山顶的夜格外黑,除了帐篷外烤的火,四周都黑得看不见五指。姜几许怕黑,即使一帮人围坐在一起,她手里还拿着蓄电手电筒。

但不可否认,这样的山头没有城市五光十色灯光的点缀,星星漂亮得震撼人心。原来真有那么黑的夜空,那么多明亮的星星。

纯粹又温柔。

夜越来越深,大山似乎也跟着夜色安静下来。沉睡下来,偶有风声吹过,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树影晃动,时而稀稀疏疏,时而又密密实实。

姜几许穿着一件长款羽绒服,搭配着大帽子和长围巾,安静地坐在一旁听张薇薇他们聊天,随后大家回帐篷打牌。

打牌时,男女全挤在一个大帐篷里,帐篷挂着一盏十五瓦的蓄电灯,光线浅浅。

人多牌不好打,牌技参差不齐,玩了一会就有人说无聊。过了会,张薇薇提议输了的人要接受大冒险,大家的热情才起来。任何加上赌注的游戏,总会格外精彩和刺激,因为谁也不知道那个倒霉鬼会是谁。

姜几许牌技真不好,第一场艰难地打完了。很幸运,垫底的是帐篷里另一个女生君敏,之前的语文课代表,现在在S市一家房地产公司做文案编辑。

君敏的惩罚是,到外面走一圈。很简单,君敏很快完成了。

接着重新发牌,姜几许拿到手中牌后,整个人都绝望了。沈珩没有玩,坐在她左边看牌,他看到她一手差牌时也笑出了声。

沈珩凑过身:“要不我帮你?”

姜几许摇摇头:“不用。”

结果,当然是惨烈的,她输了个底朝天。

大赢家是张薇薇,她笑眯眯地看着姜几许,一把拿过她的手机:“小许,我也不为难你了,我随便找个电话号码,你跟号码主人说句晚安就可以了。”

“太轻松了。”有人说。

姜几许对张薇薇说:“薇薇,我手机里面都是客户的电话。”

“没事,客户也行啊,只是晚安而已。”张薇薇终于翻到一个满意的号码,“哇,这里居然有个伦敦区域的号码,谁的?”

伦敦区域号?姜几许几乎弹坐起来:“这个不行!”这个号,是Dean回去之前存在她手机里,他说季先生回伦敦后可能需要她帮忙买特产。

张薇薇笑眯眯。帐篷里的人看姜几许那么紧张,更感觉到里面肯定有猫腻,纷纷鼓动张薇薇快点拨打。

张薇薇挑眉,很拨打了过去。

这个电话真不能打!姜几许急了,紧张地要去夺张薇薇手上的手机。不料出师不利,还没有夺回自己的手机,脚先被什么绊住,整个人跌落到身边男人的怀里。她要爬起来,一双手已经将她一捞。她仰着头,就对上了沈珩眼眸,男人细细长长的眼睛,满满都是笑意。

几声嘟嘟声结束,手机那边真接通了。过了会,一道低沉干燥的男声从听筒穿过来:“Who is speaking?”

——“谁?”

男人平静的声线再次顺着听筒传来,明明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依旧能听出男人略烦躁的语气。姜几许眼前立马浮现出季东霆横眉冷对的样子,一心只想夺回手机,几乎忘了自己还在沈珩怀里。

“OH,This is xuxu.”张薇薇一脸促狭,对着手机说。

姜几许头疼地闭上眼睛。

张薇薇话音落下,男人礼貌又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I'm sorry. I'm afraid you've got the wrong number.”

“Er……Er……”张薇薇支支吾吾了半天,“姜几许您认识么?”

听筒出现了片刻的停顿,过了会,男人用纯正普通话说:“认识,请问你是谁?”

张薇薇欢呼一声,立马把手机放在姜几许耳边。帐篷里的人也配合地安静下来,一时只剩下姜几许面红耳赤地对着手机呼气又吸气,过了会,她硬着头皮道:“季先生……”

张薇薇张了张嘴,用嘴型让她快点说“晚安”。

这个时候伦敦还正中午呢,她说哪门子晚安,但如果她一直不说话,指不定季东霆怎么想的。她硬着头皮道:“季先生……晚安……”

“呵……”

一道意料之中的呵笑声从手机里传来,随即男人略愉快的嗓音再次响起:“姜小姐,我正在喝下午茶……其实应该是我对你说声晚安才对。”

姜几许反应很快:“午安。”

手机又陷入了片刻暂息,然后男人醇醇的声音再次飘来:“晚安。”

好了,现在可以挂断了吗?姜几许看向张薇薇,张薇薇也不再为难,正要对季先生说明刚刚只是大冒险游戏,赵越略高的嗓音在帐篷响起:“沈珩,你丫耍流氓,现在还抱着咱们的小许做什么?”

刚刚沉默的沈珩笑了下,松开自己的手扶姜几许起来,克制有礼。

另一边手机已经传来了“嘟嘟”声,伦敦的季东霆已挂断了。

岂有此理!

季东霆已经找不到词形容此时的心情了。这个世界怎么会有那么坏的女人,居然可以躺在别家男人怀里跟他说晚安。

真真正正蛇蝎女人也不过如此啊,真是蛇蝎心肠啊!季东霆呷了一口秘书送来的手磨咖啡。他咻咻生着气,半口咖啡卡在喉咙里,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拿出手帕擦了擦呛出来的咖啡,然后将手帕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意难平啊!季东霆从沙发上站起来,面色沉沉地拨打了Dean的号码:“你给我进来!”

刚拨了Dean的电话,手机嘀嘀响了两声,季东霆修长的手指在屏幕划了一下,只见一条短信进来——“季先生,对不起。刚刚冒犯您了,我们在玩大冒险游戏——姜几许”

季东霆收到短信后,心中火没有消,反而更大了。他握着手机在小桌狠狠拍了下,吓得刚进来的Dean吓了一跳,胆战心惊地把送过来的文件放在季东霆的咖啡杯旁。

季东霆平静一下体内熊熊燃烧的怒火,冷着脸转头问Dean:“什么是大冒险游戏?”

Dean眨了眨眼睛:“您等会,我去帮你查。”

姜几许拿到手机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季东霆发了个短信解释刚刚的冒昧。夜里,继续打牌做游戏,大冒险也越来越刁难,最后因为张薇薇肚子疼结束了游戏。

“我肯定是吃坏东西了。”张薇薇苦着脸说。

“我车里有药。”张越立马说,然后对沈珩和姜几许说,“要不两位帮忙去拿下。”

车停在山脚,沿着几百的石阶一级级下去就可以到达山脚,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但张薇薇生怕姜几许不会去,可怜兮兮地拉着她的手:“小许,你不会不帮我拿,对吧?”

姜几许点点头:“你在这里好好休息。”

姜几许和沈珩一块儿出了帐篷,夜里山顶的气温还有点低,姜几许穿着长款羽绒衣,依旧感觉露在脸冷冰冰的。她去自己的帐篷拿出口罩戴在了脸上,然后转身对沈珩说:“我们走吧。”

“好。”沈珩说。相比她的臃肿,沈珩只穿着一件尖翻式的领片的深色大衣,里面是一件高领羊绒衫,气质异常冷然。

从山顶到山脚,一段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真走下去,还需要点时间。姜几许拿着手电筒走在前面,身后跟着脚步沉稳的沈珩。刚刚张薇薇和赵越都是故意演戏,她都看得明白,沈珩不可能不明白。

“沈珩,我并不知道张薇薇还想着撮合我们……如果知道,我不会过来的。”姜几许一边走一边说,她戴着口罩,发音有点含糊。但沈珩听得很清楚,迈着长腿一级级下来台阶时,夜里的凉风灌进他的大衣里,他却感觉不到怎么冷。

“呵呵。”沈珩笑了两声,“他们不了解情况吧,一群人闲来无事瞎操心!”

“对啊,回去咱们仔细说清楚,真挺无聊的。”姜几许也笑,快要走到山脚了,她加快了脚步,三步并两步地往下走,走得非常轻松,最后一步几乎是跳下来的。等她走到赵越的车旁,转过身看沈珩,却发现沈珩还站在原地,姿态挺拔地玉立在灌木郁郁的小道上。

沈珩正在接听电话,山区公路又路灯,但光线不好,她仰着头看沈珩,他的身影虚虚笼笼的,一张脸更是模糊不清。

但她可以感觉到他好像有点着急。

姜几许向前走了两步,沈珩也边打电话边走下来,语气真有点急:“……我等会就过来……”

姜几许立在沈珩身边,直至他放下手机,对她说:“出了点事。我可能要回去了。”

姜几许愣了愣:“那你先把药给我。”

沈珩真的很着急,匆匆按了手中的车遥控,胡乱从车厢拿出一袋子药地给她,快速交代了句:“这个给你,我等会打电话给赵越,让他来接你。”

姜几许接过沈珩递过来的一袋药:“不用了,我自己可以上去。”

“几许……”沈珩似乎在犹豫,望了望前方漆黑一团的石阶小道,“我先送你上去吧。”

姜几许扬了扬手中的电筒:“你有急事先走吧,我没关系,有电筒呢。”

“行。”沈珩点了下头,随后就上了停在路边的保时捷。调头,然后扬尘而去。

姜几许望着消失在浓浓的黑夜里的车尾灯,深吸一口气,打开手电筒走上了石阶小道。她从小就怕黑,不过这些年明白了一个道理,“心若强大,无惧无畏。”

石阶路两旁树影绰绰,偶有虫鸣叫声,姜几许因为害怕心跳不停加快,总感觉身后有什么跟着自己,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她哼唱起歌来,从欢快童歌唱到了影视金曲,终于唱回童歌时,她遇到了下来接她的赵越。

“好兴致啊,小许。”赵越说。

姜几许实诚道:“让你笑话了,我这人有点害怕就爱唱歌。”

赵越笑了下,然后愧疚地说:“小许,对不起,今天我跟张薇薇本想撮合你跟沈珩的,对不起。”

事情已经过去了,姜几许无所谓了,不过还是说:“别有下次就行了。”

“我们当然不敢了。”赵越笑,“其实我也搞不清沈珩的想法,不过既然你和沈珩都没有那方面的想法,我们也不做讨人嫌的事了。”

姜几许轻轻点了点头。

赵越继续说:“小许,你有男朋友了吗?”

“还没。”

“需要我帮你介绍么,我认识几个男青年真不错,一点也不像我,真特靠谱,长得又帅……”赵越继续找话题说着,像是担心姜几许会因为沈珩丢下她而难过,故意找话题安慰她。

姜几许笑了笑,转过头:“赵越,你不用安慰我,我真没事,我跟沈珩早过去了,我现在问你,你还会想念你的前女友吗?”

赵越想了想:“会想,但不会想念。”

姜几许说:“我跟你一样,我跟沈珩是在一起过,有些事自然会想起,所以我遇上他还会尴尬会不好意思,那是因为我们不常在一起的缘故;但我不会去想念他,因为我们之前早已经没有感情……我想他应该跟我一样的想法。”

赵越了然一笑,“懂了。”

……

如果说这次坑爹的野外露营有什么好处,那就是年底赵越帮她拉了一个国际旅行团的客人。姜几许算了算这个团带来的回扣,她给赵越打了个电话道谢,然后寄了一份年货给他。当天赵越要请她吃饭,她找了个理由回绝了。

赵越是个蛮好的朋友,但跟沈珩是一个圈子的,她是说要沈珩以朋友相处,不代表要走进他的圈子,所谓朋友,只需要见了面不尴尬就行了。

这件事,张薇薇又说她傻了:“那些圈子别人是想进但进不去,你是请你去不去,姜几许,你就不能给自己打算打算吗?”

姜几许对张薇薇发了脾气,两人第一次在通话中,双双不愉快挂了电话。

酒店的过年假期安排下来了,采用轮休制,今年姜几许原本可以轮到过年休息,但她主动与安美的假期换了下,调到了年后再休。

年二十五到年三十,北海盛庭的年夜饭业务开始了,客房部跟着其他部门一块儿忙了起来,上上下下,忙不停歇。

年三十,姜几许给A市的外婆打了电话,外婆依旧老样子,耳背,脑筋糊涂。姜几许又给舅舅和表弟打了电话,并把年会那台领取来的手机寄给了表弟。

舅舅在电话里让她照顾自己,中间吞吞吐吐问她:“你爸爸真一点消息也没有?”

姜几许老实回答:“没有。”

舅舅有点不相信她的话,又问了几遍,然后数落起她的父亲来……挂断舅舅的电话,姜几许立在酒店长廊外的露台,心情低落。

晚上,她安排了从清镇来S市过节的一家子,儿子在S市发了财,特意在北海盛庭安排了一桌丰收的年夜饭,点了一条两万多的野生鱼。男人的爷爷也过来了,一位80多岁的老人,她给这位老爷子安排房间时,老爷子拉着她的手,一直慈祥地询问她,“闺女,怎么不回家过年啊?”

姜几许想到了父亲,其实她也想知道,他到底躲哪儿了。难道一个人没有了昔日的辉煌,连普普通通的日子就不要过了么?

晚上,姜几许忙到夜里十点多才下班,原本打算睡酒店宿舍的,结果在电梯遇上了陆续,就坐他的车一起回去了,当然车里还有其他两位蹭车的同事。

车内有人问陆续:“陆总,你年三十那么忙,嫂子不会怨你么?”

陆续只是笑笑。

陆续一个个把车里的员工送回家,最后才开到姜几许所住的老城区,到的时候已经凌晨了。S市也就年三十允许放炮,刚刚一路过来,烟花将整个城市的天空变了颜色,路边也是火树银花,五光十色,美不胜收。

姜几许下车,小区也不少人在放烟火,她仰着头看了眼,然后发觉陆续跟她下了车,立在黑色的凯美瑞旁,抿着唇对她说:“新春快乐。”

姜几许笑容灿烂:“陆总,您也新春快乐。”

……

陆续回家之前,又在城市中央溜了一个大圈,几乎凌晨两点到家,他用钥匙开了门,发现客厅依旧灯火通明。皮质沙发上坐着十多个男男女女,有老有少,最中间是他哭泣的妻子。

“总之……我不同意……离婚……”王宜乐哭哭啼啼擦着眼泪。她一直是个胆小懦弱的女人,就连这个时候也不敢大声说话。

陆续慢悠悠地走向客厅,里面一旁人也齐齐看向他,其中一个六十多岁的老男人,终于气的从沙发上站起来,指向陆续:“人家年三十回家陪老婆,你倒好,闹离婚,还有没有样子!”

陆续笑眯眯坐下来:“没想到宜乐把你们都叫过来了,既然大家都在,那就一起谈谈吧。”

陆续一直不认为喜新厌旧是个贬义词,甚至从社会发展角度分析,喜新厌旧是让这个世界完成突飞猛进变化的一个契机。

但在男女事上,喜新厌旧不是个好词,它代表着负心薄幸,甚至在某层意义上,这样的行为会受到道德的谴责。事实上,他根本没有爱过王宜乐。离婚这事,他对不起王宜乐;但这样过下去,他对不起自己。

男人离婚通常有很多理由,但像他这种的,归根到底是自己太贪心。他的确可以选择跟王宜乐过一辈子,生个孩子,平淡地过一辈子。但他不甘心,不想守着一段枯竭乏味的婚姻继续埋葬自己的人生。

如果一个男人真不想和一个女人过下去,是连孩子都不想与她生。按照之前的计划,这两年他和王宜乐准备要孩子了,但他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他一点也不期待自己和王宜乐的孩子。

刚结婚那阵子,他没考虑那么多,王宜乐因为一场感冒流了一个小孩,当时他觉得可惜,现在只觉得庆幸。

看,他都替自己感到陌生了。但人的欲望真是一件有趣的事,他从村庄走向乡镇,从乡镇来到这座国际城市S市,他前面所以没见过的新事物,对他来说都像美妙的海市蜃楼,驱使他一步步往上爬。一直以来,他目标都很明确,就是要在这个城市得到一席之地。

他本以为爱情是不一样,没想到也是一样。姜几许的出现,打开了他对爱情的渴望,连带他对婚姻都有了重新的认识。

他厌恶了自己的妻子和婚姻。他需要一个跟自己有一样信念的女人,两人脚步一致,风雨同舟,最重要是读懂彼此心里所想,有共同的热爱和兴趣。

……

王宜乐的父亲第一个站起来训斥后,沙发上的一群人就开了锅,有的骂有的劝,你一言我一句,整个场景就跟外面响不停的烟花炮竹一样,噼里啪啦。

陆续脸上没有丝毫怒气,客客气气的安抚王宜乐一家人。其实离婚这事,他并不想放在今天说,没想到王宜乐发现了他拟定好的离婚协议书,立马把她的娘家人都叫了过来。

关于王家人,陆续真觉得他们没有一个是会办事。王宜乐的父亲外强中干;母亲更是典型的农村妇人,眼皮子浅得要命;另外几个哥哥弟弟,每年除了从他这里如何多捞钱,还能做什么。

盖房子要他出钱,娶媳妇要他接济,一口一个姐夫帮帮忙,是不是以后生孩子也要他帮忙?陆续从沙发上站起来,让还没有回家过年的保姆煮了茶过来,然后一一给两位长辈倒了茶水,诚恳说道:“爸妈,离婚这事,本就是我跟宜乐两个人的事,我们日子过不下去了,好聚好散,大过年的,我们坐下来好好谈。”

“谈个屁啊!”王爸爸站起了起来,气得脸红脖子粗,“当初我们宜乐嫁给你,你还是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光蛋,现在你发达就不要我们宜乐了,忘恩负义的东西!

“忘恩负义?陆续抿着唇,顿了下,“我们陆家应该从来没有从你们王家拿一份恩情,哪来的忘恩负义,当初我说要创业跟你们借三万,你们不也没舍得?”

……

陆续并不喜欢做口舌之争的事,但是这个年三十,他几乎与王宜乐的家人上演了一场激烈的争辩赛,以一敌十,最后连家里的保姆也过来参战。

保姆不知道是不是看陆续人寡,解开围裙上来替陆续说话:“按我说,其实早应该离婚了,哪有女人像你这样不做正事天天打麻将的,你们一家子每次过来找陆先生,不是借钱就是让他托关系办事,就跟吸血虫一样。”

王宜乐震惊地看着保姆,哪知道一个保姆敢数落自己,气得砸了家里的一盆仙人掌:“陆续,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外面有女人,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如愿的,那个女人想取代我的位子,没门!”

一样外强中干的女人!陆续抬抬眸,直接离开了这套复式公寓,驱车回到北海盛庭,他车慢慢地开,开到已经正好早上五点,值班的经理看到他,十分惊讶:“陆总,您真早!”

白天,陆续让律师过去与王家人谈,傍晚,律师就给了他好消息,王宜乐和王家人都同意了。

怎么会不同意呢?陆续想,按照他拟定的协议书,他把家里的房产和现金都留给了王宜乐,名义上他只带走一辆车子。括现在住的复式公寓,一共是三套房,其他两套分别120平方和70平方,都处于地铁沿线附近广场好地段。

现金不多,只有十八万,但这的确是他们夫妻共同账户上的全部金额了。

陆续笑,王家人不可能不会接受那么优渥的离婚条件。在他们眼里,他几乎净身出户。但他的身价比王家人想得要高点,他持有北海盛庭11%的股份,另外他早已经把这些年投资赚的钱投入到了南越的项目。

他和季东霆一样,一样是股东,小股东和大股东的区别。

南越这家即将动工的白金六星级度假酒店,季东霆持股百分之34.5%,他持股6.4%,其余的就是北海实业和一些小股东。

陆续早早回到了自己十九楼的办公室,闲来无事,沉下心想了想自己十多年的婚姻,浮生如梦。

他与王宜乐是同村人,他和她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同学,高中他考上了县里最好的学校,但王宜乐只进了一家卫校。王宜乐毕业后就在乡镇的诊所上班,而他以全县第一名进了全国最好的学府,但大学毕业被年迈的爷爷叫回了村里,老封建的思想,必须让他先成婚再立业。

他的婚事全是家里人安排的,而他也是在结婚的前三天,才知道要娶进门的王宜乐曾是自己的小初中同学。虽然是同学,他和王宜乐上学时期说的话加起来也没有十句。结婚了,王宜乐跟他来了S市,时间总在忙碌中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十年去了。

陆续背靠椅背,又陷入了思考,当时他怎么会与王宜乐结婚呢?

如果当初结婚就是个错误的选择,他唯一后悔的那么晚才结束这场婚姻。

不知道什么时候,北海盛庭多了个小道消息:陆续离婚了。

其实酒店的小道消息一直传播很迅速,姜几许会知道是安美告诉她的,安美是小可告诉的,小可是从西点厨师那里知道的,而西点厨师又是从保安里听来的。

保安神秘兮兮地说:“陆总最近都住酒店呢,即使出酒店也不往他家的方向开;另外你看陆总手指上的婚戒,是不是已经摘了?”

“陆总根本没有带过婚戒!”酒店司机说。

……

这两天私底下讨论最多的,就是陆续是不是真的离婚了。办公室里的人不敢光明正大讨论,但私底下几个人,总能抓到点蛛丝马迹,然后胡乱猜测。

下午安美在茶水间狠狠吐槽了何云:“我真看不顺眼何云那样,仿佛明天就要成为陆太太似的,臭不要脸的小三!”

姜几许无奈地看了安美一眼:“别乱说,你看到何云做小三了么?”

安美吐吐舌头:“大家都这样说。”

流言蜚语,人云亦云。

大家都说陆续离婚了,但是谁也没办法肯定陆续真的离婚了。大家说何云是小三,但也只是个胡乱猜测。而处在流言中心的陆续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依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他的生活和工作好像并没有被打扰到。

快要下班,姜几许去陆续那里交工作报表。她来到办公室的时候,陆续正在打电话,貌似在找房子。姜几许假装什么也没听到,放下报表就要离去,不过还没转过身,陆续就叫住了她,看着她问:“这几天,酒店是不是议论翻了?”

议论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但面对陆续这个问题,姜几许为难了,这事又不能实话实说。她转过身说:“我也不是很清楚。”

陆续抬眸扫了她一眼,一副知道她在撒谎的样子,他从纯黑的老板椅站起来,淡淡开口:“我的确离婚了。”

姜几许老痛苦了,一时间不敢发表什么意见。男人离婚不是什么丧事,也不是喜事,她一不能说“节哀”,二不能说恭喜……难道要祝福他早日找到另一春?

陆续见姜几许沉默,走到办公室里资料柜前:“性格不合适两个人,怎么也走不到一起。”

“也是。”姜几许扯扯嘴,直接说:“陆总,如果没事我先出去了。”

“出去吧。”陆续说,等姜几许离去后,从资料柜里拿出昨天刚拿到的离婚证,手指摩挲这本离婚证,现在的他有资格追寻她了吗?

“这个社会有很多不公平的事情,比如离婚,再漂亮的女人离了婚,也变成常人眼中的二手货,但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恢复单身,身价肯定是不跌反而涨……不甘心么?有本事管住自己男人一辈子啊!”

小可在办公室发表了一大堆婚姻感言,滔滔不绝的样子就跟情感专家似的,才二十出头的女孩就已经把男女婚姻研究得透彻明白。

姜几许漠不关心地听着,心里却想着三月份北海盛庭的股东大会,随后就是北海盛庭酒店两年举办一次的工作成效考核,到时候升职的升职,加薪的加薪。

三月份,何云肯定会从客房部调走,如果没有意外,她会直接顶上何云的位置,或者还会更好。她心里算过自己的考核分,她是全酒店最高的一个。

晚上,姜几许坐在床上写自己的职业规划,嘴角忍不住翘起来。她一直坚信努力付出是可以换来成功的,哪怕所谓的成功只是她在人生道路前进了小小的一步。

姜几许想到自己读书时代,明明只是当了个语文小组长,回到家开心得手舞足蹈,然后在日记上表决心:“我一定会努力完成老师布置的任务,每个月出好语文报,准时上交同学的作业,帮助语文不好的同学……”

姜几许现在拿出以前的日志,还能笑上半天了,仔细想想以前的自己,貌似她有些地方依旧没有变化。

写好了职业规划,姜几许又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她拿出床头的计算器算了算明年工资奖金分红可能达到的收益率,心情变得好美妙。因为睡不着,她索性继续工作,开始核对下个季度的工作内容。

有奔头的人生,永远不会累。除非,所有的努力,恰似一腔春水,付诸东流。姜几许万万没想到,自己三年努力,会被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全部毁坏。

第二天上班,姜几许在自己公寓楼下看到了陆续的前妻,女人看起来很憔悴,比她无意见到的那次要消瘦很多,尤其是眼袋非常重。其实仔细看,陆续的前妻是一个蛮清秀的女人,可惜男人一向不懂得珍惜。

陆续前妻身旁站着两位男青年,看起来有点凶,在她从楼梯下来的时候一直瞪着她,他们叫王宜乐阿姐,说:“阿姐,她下来了。”

姜几许不知道王宜乐在等自己,扬着笑脸走了上去:“您好,请问有事吗?”

……

词典上有个词叫无妄之灾,意思指人活在世,可能会受到一些意想不到、平白无故的灾祸和损害。

姜几许这次出门真没看黄历,硬生生受了这场无妄之灾。到底谁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脸上的笑容还扬起,左脸已经挨了一巴掌。

说起来王宜乐能发现勾引陆续的女人是酒店的员工,还是一个好心人告诉她的。一直以来,她都很讨厌北海盛庭那些身穿漂亮工作服的女人,个个盘靓条顺,气质大方。她讨厌这些女人看自己丈夫的眼神,个个恨不得爬上他的床。

知道了狐狸精是谁,她很快打探出了狐狸窝。她爹给她出主意,让她去酒店闹事,怎么也让狐狸精丢了工作和面子。但她还是没有去酒店,一来她害怕陆续;二来夫妻那么多年,她并不想陆续难做人。

但这不代表自己不能来教训这只狐狸精。所以大清早,她就带着自己两个弟弟守株待兔了……

姜几许在同幢楼的租客的帮助下,才得以从王宜乐两个弟弟的手里脱救,但她一张脸几乎被划破,她拿出手机要报警。

王宜乐指着她鼻子骂:“臭不要脸的,你还有脸报警。”

姜几许浑身颤抖难得疾言厉色起来:“我有没有脸报警,等到了警局就知道了!”

……

如果说好事成双,祸不单行。姜几许最近真觉得自己有点倒霉,从警局出来,她本以为这个误会也就解决了,另外虽然自己被打了,也不追究王宜乐责任,只是气呼呼提醒她,没有下一次了。

王宜乐果然没下一次了,因为网上的贴子很快出来了,一个叫《扒一扒北海盛庭五星级大酒店里的潜规则和女员工上位》的贴子出来,她真正的倒霉才刚开始。

明明无须有的事,网上却有成千上百的人骂她小三,仿佛有人故意煽风点火,一夜之间,她好端端就成了万人唾弃的女小三,甚至有人想要人肉她。

有些事真神奇,一夜之间,什么都可以改变。网上不相干的人骂她是小三,现实里相干的人偷偷议论她,一个毫无根据的贴子,他们就真相信是她破坏了陆续和王宜乐的婚姻?

陆续打了电话给她。他向她道歉,另外让她暂时不用回酒店上班,他安排了一个长长的假期给她,带薪休假。

姜几许从工作到现在还没享受过那么长的假期,只是没想到休息原因是这样子的。

连续一个星期,姜几许都没有去北海盛庭上班,一直呆在自己公寓里过着山顶洞人的生活,最大的活动就是出门买个菜。

中间沈珩、赵越、张薇薇都给她打过电话,沈珩还来上她这里找过他,她一律不想见人。

网上的扒贴依旧一个又一个,好像有组织似的,上面放了好几张照片,照片是陆续上她家那次被偷拍的。其中有一张拍得超级暧昧,她把陆续领上了楼,陆续跟在她身后,仿佛从后面拥着她一样。

照片出来,加上“知情人”精彩生动的文字,已经没有人相信她不是小三了。

晚上,姜几许给自己烧了一顿饭,但对着一桌子饭菜,难受得一口也吃不下。她想自己可能真要完蛋了。

北海盛庭员工考核评价开始了,她依旧没有去酒店,一直以来她那么期盼这一天,现在对她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下午她接到了安美的电话,安美告诉她,何云一跃从北海盛庭的中层变成高层,成为北海盛庭唯一的女副总。而按照原本的拟定,她会成为何云的位置,但很不幸,她依旧是副经理,头顶上司是一位北海实业调过来的员工。

这一次,她输得一塌糊涂。

“姜经理,汪可可那个贱人果然是叛徒,何云变成了副总后,立马调了她去当秘书……”安美在电话里冷笑。很奇怪,姜几许感觉不出什么滋味了,一朝之患,翻天覆地,什么都变了样子。

但就在前不久,她还兴致勃勃写她的职业规划,结果呢?

“小姜经理……那个关于你和陆总的事,即使是真的,我们依旧挺你到底!”电话里,安美犹犹豫豫,似乎在想措辞。

姜几许立在窗户边,眨了眨灼烫干涩的眼睛:“安美,你相信我吗?”

手机陷入片刻的沉默后,安美的脆脆的声音传了过来:“姜经理,我相信你,我相信是何云陷害了你,我们一直是相信你的。”

安美的我们,包括杜俊生、黄稻等她带出来的人。

此时,已经没有比一句“我信你”更让她动容了。

“安美,谢谢你们,另外我可能要离开北海盛庭一段时间,你们好好加油,等我回来。”姜几许擦了擦眼角溢出来的泪水,说话嗓音带点轻微的沙哑,“谢谢你们……”

半个月后。姜几许坐上了飞往伦敦的飞机,以客房部经理的身份,参加北海酒店提供的三个月的酒店管理培训。

她失去了职场晋升的机会,却得到了三个月培训。陆续的意思她多少有点明白,他让她暂时躲避风头。

登机前,姜几许收到了何云的发来的微信,内容是一张宽阔办公室的照片。哦,她忘了,何云已经是北海盛庭的副总了。

她回了一个“恭喜”。

飞机翱翔在蓝天上,姜几许望向机窗,白云悠悠,自由自在。三个月的培训机会很难得,但三个月后,她能卷土重来吗?

姜几许刚来伦敦的前两天,这里天气还是非常寒冷的。她住在伦敦Kensington Olympia路上酒店管理学院200米后面小巷里的一户人家家里。主人是非常普通的五口之家,家庭成员是父亲、母亲、两个儿子和一个小女儿,目前两个儿子都不住在家里,所以空出来的房子就出租给她,价格是她能找到最便宜的。

这家人在伦敦真的非常普通,父亲William是一位木工,母亲叫Mary,是一家面包房的糕点师,跟他们一起居住的小女儿Fiona还是一个小学生,非常可爱的一个女孩子,她有一头金色卷发。但有点小肥胖,因为这个原因,她在学校里常常被人嘲笑。这两天,正跟父母严肃地声明自己要努力减肥。

Fiona最近多了一个兴趣,她喜欢上了中国文化。所以姜几许就与她说了一些中国古典故事,还跟她讲了唐代的杨贵妃,告诉Fiona,在中国有个非常胖的女人,但是杨贵妃是中国的四大美女之一。

Fiona听得眼睛发亮,满眼期待地问姜几许:“如果我去你们那里,我是不是也是大美女一个。”

姜几许笑了笑,不好意思告诉Fiona中国现在也是以瘦为美,但也点了点头,告诉Fiona她一直是个非常可爱漂亮的女孩,等她长大些,还会更加漂亮。

Fiona欢呼:“真希望快点长大!”

姜几许这次培训的伦敦的酒店管理学院并不是一个多好的学院,相当国内S市的成人培训学院一样,但不得不说里面环境很好,有很好的绿化和建筑。

北海盛庭酒店一直以来与国外的酒店管理培训机构都有合作,比如美国、瑞士几所著名的酒店管理机构。而这次的伦敦的培训学院是前不久才与北海盛庭达成的合作项目,刚得到的机会,阴差阳错让她过来了。

姜几许大学本科专业是海洋经济学,当初她为了跟沈珩在同一个学校,选择了专业调剂。结果调到这样的专业,每天学习海水的温度、盐度,乏味无聊,但偶尔研究海里动植物,她还是非常喜欢的。

不过海洋经济学专业工作是不好找,毕业后她已经没办法靠父亲关系找份研究所工作,之后误打误撞进了北海盛庭,从事了三年的酒店管理。

她从来没有接受过正统的酒店管理培训,所以她在伦敦这所不出名的管理学院,倒真学习到了不少的内容。

每天的学习内容包括最基础的客人服务、营销技巧、客人心理,以及酒店运营管理,内容涉及面非常广,另外学院隔几天还会请比较知名的酒店CEO过来开讲座。虽然这些CEO她都不认识,除了下个月来自中国北海盛庭的陆续。

连续几天的细雨绵绵过去后,伦敦的天空终于开晴了,学院里的黄绿色的山茱萸也渗出枝头,花骨朵小小的、可爱的、带着点雨过天晴的小清新。

姜几许每天除了在学院接受酒店培训,下午课程结束后就开始逛整个伦敦,她把这次的伦敦之行当做抽奖得来的超级豪华三月游。如果心境恢复平静,不去想在北海盛庭这三年的得与失,也不去想沈珩、父亲,还有舅舅那边的糟心事,这次伦敦之行并不糟糕,仿佛回到了上学时代,日子简单又别有滋味。

当然,以她的经济能力,只能穷逛伦敦。什么是穷游呢,逛街shopping基本是绝缘了,所以她打算每天逛一个名胜古迹,什么英国标志的大本钟、收藏着古罗马遗址的大英博物馆、具有千年历史的伦敦塔都在她的安排里面。

Fiona看了姜几许的行程安排,非常诚恳地建议她要去参观伦敦的塔桥,尤其是遇上这样的好天气。Fiona说,傍晚时候的塔桥格外漂亮,而游人也可以随意在塔桥步行参观,最重要的是不收费,如果乘坐游船游览泰晤士河两岸建筑和景致风光,船费还不到10英镑。

姜几许被Fiona说得很心动,恨不得立马出门,她出门前按照Fiona的建议换了一身英伦风的浅米色风衣,随后将头发对着镜子松松挽起,露在外面的脖子系上一条从S市带来的丝绸丝巾……

她准备出门时,Fiona看着她说:“我还是希望自己能瘦点。”

姜几许抱抱这个可爱的英国小女孩:“那明天早上我陪你跑步好吗?”

Fiona又苦恼了:“那还是算了吧。”

姜几许的这身打扮,Fiona人小鬼大地说非常有女人味,然后祝她能在塔桥上遇上一个Handsome guy,然后共游泰晤士河,谱写浪漫的英国之旅。

姜几许也满怀期待地扬扬眉:“I hope so.”

季东霆其实回了一趟S市,以新股东参加北海实业的股东大会,原本他并不想出席北海的这次大会,但看在Dean非常热心地给他安排行程,还是勉为其难地飞往S市。

最近他有很清楚的认识,他正被一个叫姜几许的女人玩在鼓掌之中。这对他来说,是一个非常难以接受的事实。

那个女人,不管她是欲拒还迎,还是放长线钓大鱼,她不仅影响了他的心情,还间接挫伤了他的骄傲。

所以他打算,他去S市参加股东大会的时候,即使他再遇那个女人,他一定不能先与她打招呼,如果她主动问候他,他假装看不到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他不需要对一个玩弄感情的女人假装绅士。

结果事实,季东霆刚根本没有遇上那个女人,北海实业的股东大会比季东霆想象的也更加乏味。第二天,他立马飞回了伦敦。

另外他还听到了让人不愉快的绯闻。

北海盛庭的副经理姜几许是靠总裁陆续上位。季东霆听到这个消息时都差点笑出声了,传播绯闻的人永远不会思考,姜几许那种笨女人,怎么会潜规则,他给她机会,她都潜不来,何况去潜一个各方面都不如自己的男人。

除非她脑袋被门夹了。

回到伦敦,Dean给季东霆看了一个中国论坛的贴子,这个贴子就是酒店八卦的来源,季东霆以工作缘由拒绝关心此事,但晚上,男人还是坐在家中的露台上浏览起贴子。

迎面凉风扑来,季东霆却越看越火,还没怎么思考,就打电话给Dean处理论坛这件事,然后他还觉得不够,快速注册了一个ID,非常生气指责了网上这群恶意中伤的人,最后觉得力度不够,犹豫了两分钟,写道:“你们这种恶意捏造并散布虚构的事实,足以贬损他人人格,破坏他人名誉,情节严重的行为,我完全可以将你们起诉到法庭。”

很快,季东霆被攻击了。

有人问他:“你是谁啊?”

季东霆冷冷嗤笑一声,回道:“一个有能力把你送上法庭的男人。”

毫无疑问,季东霆再次被攻击了,大家嘲笑他装13。季东霆查了查装13的意思,‘啪”的一声,合上了橡木桌上的商务笔记本,怒不可遏。

季东霆很生气,他想自己生气的原因,除了自己被人嘲笑外,更多的看到了那么多朝姜几许泼脏水的人。

那么一个努力向上的女人,却被恶意扭曲诋毁,想想总让人有点愤愤不平。

关于网上的贴子事,季东霆交给了Dean处理,Dean原本想学着中国商人那套,找关系,用人脉人情封锁贴子,很明显,这套不顶用。然后他索性找了一个顶级的黑客,一夜之间,黑了好几个论坛。

Dean很满意,反正他服务器在伦敦,有本事来抓他呀!他得意洋洋来找季东霆,还给他带去了一个好消息:“季先生,你猜猜谁也来伦敦了?”

季东霆不用猜也知道:“姜几许。”

Dean很奇怪,疑惑不解问:“那你怎么不去见她?她大老远过来,我们怎么也要请她吃顿饭吧。”

“又不熟,请什么。”季东霆淡淡道,看着并不多想谈论这个问题。

Dean有点遗憾:“那我自己请她吧,我在S市时,她还蛮照顾我的。”

季东霆猛地抬头:“她怎么照顾你?”

Dean:“告诉我那里的小吃最好吃呀,另外她还帮我买了很多礼物特产,我送给妈妈的苏绣旗袍和手帕都是她帮我挑选的。”

季东霆不以为然地继续看电脑里的股市情况,下了逐客令:“Dean,你可以走了。”

季东霆是真的不想见姜几许,他很清楚自己的性格,得不到都是最好的。他小时候有个讨厌的堂哥,有一次都骑着一匹肌腱发达的阿哈尔捷金马在他眼前耀武扬威,当时他特别想要一匹阿哈尔捷金马……

现在他有了一个马场,对所谓的阿哈尔捷金,也已经彻底失去了兴趣。

姜几许那样的女人,如果他现在也没办法保证能一生一世都爱她,就此罢手也不错的。不然等她深深爱上了自己,而他又做了伤她心的事,那她将会多伤心啊!

……

第二个周末,季东霆还是去了布德庄园看那匹出生不久的xuxu,小家伙越长越俊俏,喜欢在坡岭上到处乱跑,但每次能在驯马师傅一个口哨下,乖乖地跑回来。

都说烈马难训,这匹混血小马驹,是难得一片乖乖马。季东霆很喜欢它,下午就在布德庄园骑着xuxu的父亲享受伦敦金子般的阳光,而xuxu乖乖地跟着自己父亲在后面跑,一副兴高采烈的傻样儿。

傍晚季东霆没有留在布德庄园吃饭,因为还有一个蛮重要的宴会需要他出席。这几天华尔街的股市不稳定,他的心情也跟着各种原因波荡着,所以今天对他来说是个难得的周末,傍晚他从布德庄园出来,还特意绕路去了塔桥。

然后他在那里遇上了姜几许。

如果说男人对一个女人心动产生在一个意乱情迷的瞬间,那么他爱上一个女人,可能是因为一场美轮美奂的邂逅。一场感动他自己的邂逅,仿佛是上帝的特意安排,而他早已经没有拒绝的理由。

因为这场命中主动的安排,季东霆相信了“缘分”这个词。

如果他没有绕路路过塔桥,如果他路过塔桥时,他的车没有被前方开来的一辆德国车划伤,如果他没有下车协商,如果他没有被塔桥上空瑰丽似锦的晚霞吸引……他就不会走上塔桥,然后与一个身穿浅米色风衣的女人擦肩而过。

可惜这个女人的眼力一直那么糟糕,居然没有看到一个那么英俊的男人从她身边走过。

季东霆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她居然还没有发现自己!

再走两步,回头,女人还倚靠在围栏上看江面的一艘艘轮渡,悠然自得看着江面风光,根本没有转头的意思。

季东霆双手插着长长的黑色风衣口袋,目光平静地直视前方,淡然地继续走了两步后,快速把口袋里的钱包丢在了地上。

“啪嗒”一声,昂贵的黑色的牛皮钱包丢落了地上。

“Sir, please stay!”立马有人喊,“your wallet.”

季东霆继续走着,仿佛听不到,直至几乎桥上的热心人士都在喊他:“Sir,hold your pace!”

塔桥上突然变得吵了,姜几许转过身,原来一个男人的钱包掉了,好多外国人让他停下脚步,但不知道男人耳背还是听不懂英语,喊了好几声还没转身。

难道是中国人?姜几许跑上前捡起钱包,朝黑色背影喊:“先生,你钱包丢了!”

Wonderful!!季东霆终于停下脚步,收起嘴角扬起的弧度,慢慢转过身,对距离自己好几米外的女人道:“哦,什么钱包?”

姜几许整个人愣在塔桥中间,她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黑色钱包,立马打开钱包的暗扣,黑色牛皮钱包里除了有几张英镑、几张美钞,几张人民币,以及各种颜色的卡外,还有一张类似“全家福”一样的小小照片。在照片的最左边,立着一个仪神隽秀男人,个子高高的,虽然看着还是一副稚嫩的学生样子,但男学生目光倨傲又矜持,但不用想也知道就是季东霆了。

所以这个钱包真的是季东霆的?

这也太巧了吧!她在异国他乡居然还能捡到这个男人掉落的钱包?

季东霆照旧立在原地,看着是不打算主动走过来领取了,而且眼尾轻抬,男人轻佻的眼神仿佛在说,“快点个给小爷送过来!”

姜几许迟疑了下,还是向季东霆小跑去,跑到一半又觉得自己挺傻的,她热忱啥呢!所以最后几步又换成了走路,一步步朝季东霆走去。

说起来,她再次遇到这个男人,依旧觉得很紧张,但以这种“凑巧”的方式遇到他,她紧张之余又有点兴奋,可能就是所谓的他乡遇故知吧。

她走到了季东霆跟前,对他笑了下。几乎一个月没有见,季先生还是老样子啊,高贵又自信的模样,就像一只神奇十足又满不在乎的孔雀。刚刚明明那么多人喊他钱包丢了,这男人硬是没有回头捡,他是掐准会有人给他送过去?还是对他来说丢个钱包就像丢个钢镚一样?

“嗨,季先生,这是您的钱包。”姜几许把手中的钱包递给季东霆,她习惯性对他用尊称,但现在不在酒店,她口吻也有点随意,少去了一份小心翼翼的谦卑,只留下大大方方的尊重。”

哦,这还真是我掉的钱包。”季东霆从她手中接过自己的钱包,微笑,“真是好巧啊,姜管家。”

“是啊,真是太巧了,季先生。”姜几许真心感到一丝异国相遇熟人的美妙,感慨出声,“季先生,你刚刚也太不小心了。钱丢了是小事,卡和证遗失很麻烦的。”

“是很麻烦,所以真的很感姜小姐。”季东霆接过姜几许的话,随口已经将“姜管家”变成了“姜小姐”。

姜几许扬扬唇边:“对了……”

季东霆弯弯嘴角:“对了。”

姜几许忍不住眉开眼笑起来:“季先生,您先说。”

季东霆点了下头,说话的时候习惯性看着女人的眼睛,顿了下问:“怎么来伦敦了?”

“哦,是这样子的……我获得了我们酒店提供的三个月培训的机会,培训地点就在伦敦的酒店管理学院。”姜几许对季东霆解释起自己为什么会来伦敦。语气轻松,眉眼还闪着细细碎碎的笑意,仿佛这次伦敦培训真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中间丝毫不提起在S市的糟糕。

季东霆善意地倾听着,一直以来,他最欣赏的就是姜几许身上那份不怨天尤人的坚强乐观。等姜几许说完后,他笑眯眯得点了点头,表示对她的肯定,接着开口赞扬道:“一般来说,像这样的培训机会都是给特别优秀员工的。姜小姐,你很了不起。”

姜几许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正巧一道凉风从泰晤士河迎面扑来,将她随意挽着的头发都吹散下来,她赶紧拢住自己的头发,脸上笑容更腼腆了,就像一个面对长辈表扬不好意思的小孩。

“季先生,您过奖了,我……运气好吧。”姜几许说。

她居然还说自己运气好?季东霆心里失笑,不过在这样的美妙邂逅里,或许任何不愉快的事都应该被暂时搁浅,只需要享受再次相遇的怦然心动。

“吃了吗?如果没有,我请你。”季东霆单手插袋问。男人一双长腿立在塔桥中央,背后是油画一样的英式建筑,眼神清明又深幽。贵胄的气场带着一种独特的意气风发,还真有地主的风范。

“我已经吃了,谢谢您季先生。”姜几许想也不想就做了回答,明明没有吃晚饭却撒了谎。为了让自己磊落自然,她抬眸看了眼季东霆。

“哦,那也没关系,等会再吃点吧。”季东霆一点机会也不给姜几许拒绝。

姜几许:“……那个季先生,我吃很饱了。”

“塔桥附近没什么好吃的,你能吃什么东西很饱。”季东霆说完斜睨了姜几许一眼,拿出插在口袋里的手,然后像个朋友一样勾住姜几许的肩膀,已经迈着长腿向自己车停在的地方走去,“别傻愣着,走吧。”

有人要敬地主之谊,有人怎么拒都拒绝不了。

季东霆的车就停在附近,姜几许跟着他从塔桥走下来时,便看到了这辆漂亮又帅气的阿斯顿马丁DBS了。

阿斯顿马丁DBS,跟电影007一模一样的车……也是她最喜欢的车,她以前就有一辆跟这款一模一样的……玩具车,在玩具城里买到的。

不过季东霆的车,貌似被擦伤了。姜几许歪着头看了眼被刮的地方,都有点心疼了。

“刚刚出了个小小的交通事故,我下车解决的时候发现今天塔桥晚霞不错,所以就上桥看看,然后就那么巧遇上了姜小姐你了……”

季东霆替姜几许打开车门,将刚刚的事陈述了一遍,不仅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塔桥上,还间接说出了他和她之间“妙不可言”的缘分。

姜几许抿着唇笑了笑,坐进副驾驶时,心情都有点小小的激动,她特别喜欢看007系列电影,似乎每个胆小怕事的女孩心里都藏着一个威风凛凛的梦想。她以前做梦都希望能开上跟007一样的车呢……

这辈子她基本没可能开上这样的车了,不过坐一次也不错呢。

“想吃什么?”季东霆坐进驾驶座,按下启动引擎按钮,发动了车子。

“啊……我也不知道……”

姜几许在打愣,过了会才听到季东霆在询问她要吃什么,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仿佛开小差被老师抓到,只能说不知道。

刚刚她愣神的原因是,因为非常喜欢这辆阿斯顿马丁DBS,她上车后就一直用余光看车里的高级电子配置,比如方向盘正前方的按钮式换档系统和华丽的启动引擎钮,她真有点被震撼住了……

“哦,那这次就换我来安排吧。”季东霆嘴角抿出一个浅浅的笑,“虽然我对伦敦的美食没有姜小姐对S市的小吃那么熟悉,不过还是知道几家比较出名的餐厅。”

季东霆以地主之谊招待她,姜几许盛情难却。

“季先生,其实您太客气了,要不我请你吃饭吧?”姜几许说。

“呵呵,姜小姐说哪儿的话。”季东霆一边开车,一边愉悦地开口说,“一位叫孔子的人曾说过,有朋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上次季某在S市得到姜小姐的殷情招待,这次姜小姐千里迢迢来到伦敦,于情于理,我都要好好招呼姜小姐的。”

姜几许笑着。季东霆一口一个“姜小姐”,她真有点吃不下,心里盘算了下,或许大大方方吃顿饭也是没关系的。就像张薇薇那天说的,她不仅面对客人时要大方得体,面对男女感情问题更要大方一些……

这样一想,姜几许轻松下来,望着正前方的全景式前挡风玻璃,欣赏起车外的别具一格的一排排的建筑,视线不小心后视镜里全神贯注开车的男人,心里也感慨了缘分的神奇,这也能遇上。

季东霆招待千山万水过来的小管家,自然不会怠慢。恨不得带她去吃上最隆重、最浪漫的晚餐,但又怕显得自己太居心不良,所以驱车去了伦敦的Chelsea区的Gordon Ramsay,一家最久获得米其林三星的法式餐厅。

好餐厅都需要预约,季东霆来不及预约,第一次请客吃饭用了一位内阁部长的关系,占用了这家餐厅唯一一张备用桌。

“坐吧,几许。”季东霆给姜几许拉开椅子,另外随意中改变了称呼,“姜小姐”已经变成了“几许”

几许……姜几许有点承受不起,落座之后,环视了眼餐厅的四周,轻声说,“这里的环境真不错。”

季东霆点点头,非常直接说:“是蛮好的,适合情侣。”

姜几许一张脸倏然红了。

季东霆在国外出生长大,虽然中文水平比一般的大学生还要高点,成语谚语歇后语张口即来,但开口谈论感情的事比中国男人要更加直接。

他想起了在水晶花园的那一晚,略遗憾地提起往事:“上次没有跟姜小姐吃完的晚餐,没想到我还有机会能补上。”

姜几许低头干干扯了扯嘴角,没想到季东霆会提起那么尴尬的事。

水晶花园事件被这样提起,季东霆真觉得没有什么不妥,那晚没面子的人是他,他已经释怀。现在他有个想法,希望旧事重新发新枝,一切有个全新美好的开始。“几许。”季东霆又叫了姜几许的名字,声音温和又干燥,带着难以形容的温柔。

不要再这样叫她了!姜几许红着脸抬头,头顶灿烂的灯光照得她有些眼花,心上如同爬满了蚂蚁,纠结万分。

季东霆脸上笑容却被头顶的灯光还要灿烂几份:“我刚刚突然想到一句中国的老话来形容我们两个人。”

“嗯?”姜几许眨了一下眼睛,心里没底地问,“……是他乡遇故知吗?”

“当然不是,这个太普通了。”季东霆扬唇一笑,一张俊雅的脸有着说不出的风流,仿佛古代才子调戏小姑娘,他直直地看着姜几许,“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姜几许受不了季东霆这样看她,端起杯中红酒抿了口,一张脸红扑扑的,平静了下心绪说:“没想到我与季先生是有缘人,这一定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也是我的福气。”季东霆眨眨秀气的长睫毛,继续望着姜几许。

不要这样子好么?姜几许心里“呜呜”了两声,无意碰到自己的脸,才发现正烫的厉害。高高在上的男人一向习惯直接,没想到季东霆这个男人,说情话也是那么直接。

随后季东霆更直接的话在姜几许耳边响起:“几许,我可以追求你吗?”

姜几许放在餐桌下的手,紧张地握了下拳,一时没吭声。

呵呵,一切在他意料之中,季东霆笑了下,说:“你不说话我当你同意了。”

“季先生……”姜几许抬头,开口了。

“貌似这事不需要跟女方打招呼,再失败的男人都有追求女人的权利,不过我还是想知会一下几许,因为这三个月,你可以尽情使用被追求者的权利了。”季东霆说,然后举起侍者倒好的红酒,轻轻与姜几许桌上的红酒杯碰了下,“来,我们庆祝一下。”

庆祝劳什子啊!姜几许彻底说不出话来,过了会问,“什么是被追求者的权利?”

“许许没有被男人追求过吗?”季东霆又换了一个爱称,想了想说,“比如你可以把我当免费司机,每天接你放下学;免费提款机,想买什么跟我说声就可以,还可以当我是免费导游,陪你周游欧洲列国……”

姜几许被季东霆逗乐了:“这不是女朋友的权利吗……我如果享受了不属于我的权利,回头你让我把花费的钱还给你,怎么办……算了算了,我还是不要了。”

季东霆眉心微微蹙着:“我会是这样的没品的男人么,另外你只是提前使用女朋友的权利而已,怕什么,信用卡都可以预支的。”

姜几许忍俊不禁。季东霆嘴角也蓦地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脸上笑容是一种云开月明的清朗。眼底满满都是真挚的喜悦。

姜几许清晰地感到一丝甜蜜的情绪爬上心头,不知道是不是虚荣心在作怪。

季东霆,这个像太阳神一样的男人,骄傲、强大、不可一世,但他身上还有大男孩一样的阳光气质,以及一丝童心未泯的幼稚气,这些对女人来说都是不可抵挡的魅力。

但是,如果有一天她爱上这个男人,她肯定是爱上他脸上的真挚笑容,男人脸上真挚的笑容,比阳光还要明亮。

他看着是那么满不在乎,却是拿着一颗真心来到她跟前的。

“对了,你有地方住吗?”

“有的有的。”姜几许连忙说,“我住在一个距离酒店管理学院很近的当地人家里,他们都是善良的好人,非常照顾我。”

“有那么好的人?”季东霆有点不信,“带我去见见吧。”

姜几许:“……”

季东霆再次举杯,碰碰她的桌上的高脚杯,大方优雅道:“来,再次庆祝我们的有缘千里来相会。”

Chapter 5

落红不是无情物

让偶然邂逅的羽毛

睡在美丽而又粗糙的诗床上

等十年之后

你我还没有真正老去

带十年的沉重去寻找因果

顺着河流去寻找

寻找一片没有菱角的天空

温柔的不刺痛路过的鸟儿

我与南归的鸟不期而遇

那笛曲的婉转

就听醉了整个天空

有缘千里来相会,色不迷人人自迷。

雅白清透的灯光下,有馥郁的香槟红酒、丰盛的法式大餐,以及诱人的水果鲜花,最重要的对面还坐着心仪的人儿,所以一切都显得可爱又美妙。今天这顿晚餐,可以说是季东霆回伦敦以来吃过最完美的一餐。虽然中途扫兴的Dean连续打了他好几个电话,催他快点赶到晚宴现场。

“晚宴我不去了,我正在招待许许。”季东霆拿着手机对Dean说,也不避讳姜几许。

手机另一头的Dean念了两边“xuxu”,因为想到季东霆中午去了布德庄园,第一反应就是那头叫“xuxu”的小马驹,他非常难以置信,差点喊出声:“什么?季先生,你在招待那头马?!”

季东霆懒得跟Dean多说,安然自若地挂上了手机,再次绅士有礼地望向姜几许:“许许,你继续说,刚刚我们说到哪里了,好像你问我伦敦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是吧……”

“……”

明明是季东霆要向她介绍伦敦的好玩地方,怎么换成她主动问了。姜几许看着季东霆,试着开口:“季先生,要不我们回去吧,刚刚Dean特助都打电话给你,应该也是有事找你的。”

季东霆眨了眨眼睛,漫不经心说:“没什么事,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晚宴,Dean着急,是因为他想让我在晚宴上给他介绍个女朋友,但我鲜少与女人交往,也不热衷这样的事。”

“哦,是这样子?”姜几许有点惊叹。

“没错。”季东霆总结了一下Dean的性子,“说起来Dean是个不错的男人,但他在女孩子面前总过于腼腆,所以才一直没有女朋友。”

姜几许想了想Dean的样子,忍不住夸赞了一句:“Dean真是一个可爱的男人。”

啊?这就可爱了……季东霆矜傲地拉了下自己的浅色的衬衫袖口,不疾不徐说,“我不认为这是一种可爱。”

姜几许忍不住笑了。

从Gordon Ramsay餐厅出来,姜几许跟在季东霆的身后走,他和她今天都穿着长款风衣,季东霆双手插袋,她也双手插袋。

不远处一对金发碧眼的情侣走过来,男孩同样也是双手插袋,但女孩的手却是挽在男友的手臂……季东霆转身看了眼姜几许,停下脚步等她。

姜几许走到了季东霆的身旁,抬头用眼神问他怎么不走了。

季东霆沉默不说话,视线落在女人插袋的左手,犹豫了下还是拿出自己的手,勾上了她的肩膀,然后说:“你走得太慢了。”

姜几许抿了个笑,边走边说:“那是因为,季先生您的腿长啊。”

“谢谢夸赞。”季东霆说,视线落在女人柔顺的头发、长睫毛、秀美的鼻子……说起来他许许的身高虽然不高,比例却是很好的。而且他非常满意这样的身高了,只要他稍稍低下头就看到她可爱小耳朵。

他真想伸手拉一拉她的耳朵:让她看不见他!让她故作淡定!

季东霆要送姜几许回去,姜几许没有拒绝。她把地址报给了季东霆。说起来她第一次与季东霆有那么轻松愉悦的相处。如果之前在跨江大桥的那次是自由自在的轻松,这次更有一种从内心衍生出来的愉悦。很多时候,熟悉一个人之后就没有了畏惧感,哪怕是魔鬼和天神,都有让人觉得可爱有趣的地方。

不过她看了看车外的慢慢倒退的景致和建筑,真觉得季东霆开车好慢!

季东霆是第一次将跑车开得那么慢,一路上已经好多车都超过了他。一辆自行车超越他后,还回头鄙视地对他竖了竖中指。

季东霆不屑,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他正享受此时静寂又舒坦的二人世界。

“感觉伦敦怎么样?”随着车内徐徐响起的音乐声,季东霆问姜几许。

“挺不错的。”姜几许视线从窗外转回来,伦敦的夜比白天还要漂亮,这个城市复古又精致,就像一个华丽璀璨的城堡世界。

季东霆车开得慢,但慢悠悠也晃到了,车路过Kensington Olympia路上酒店管理学院时,季东霆按下车窗望了眼外面,“这就是你接受培训的学校吧?”

姜几许:“是的。”

季东霆多看了一眼:“好的,我知道了。”

姜几许租的地方就是距离这里不远的拐角进去的民宅,季东霆的车在拐角边上停下,她解开安全带对季东霆说:“季先生,谢谢你今晚的招待。”

“不用谢。”季东霆也解开安全带,跟着她下了车,“不是说要带我去认识一下善良的房东么?”

姜几许:“诶,但他们肯定睡了……”

季东霆抬头睨了姜几许一眼,随口又找了一个理由:“我口渴了。”

姜几许不得不请季东霆上去喝杯水。

姜几许住在一幢普通的英式房子,跟伦敦好多房子一样,外观老而不旧,但内部装修非常现代化。她住在威廉先生他们一家人楼上的一个房间,室内室外都有楼梯直接上去。

姜几许打开门,领着季东霆进去。她租的房间蛮大,但里面除了一张床、一副桌椅,和一套小沙发就没其他大件了,可能东西少,越显得整个房间格外整齐。

季东霆在小沙发坐下,姜几许给他拿了一瓶希顿矿泉水,他并不渴,拿着矿泉水瓶并没有打开,而是抬头问姜几许:“这里需要多少租金?”

“三个月,3000英镑。”

“……真贵。”季东霆环视四周说,想也不想一下。

果然是来挑毛病的!姜几许笑了笑,不说话。

季东霆十指相握,认真询问:“许许,你愿意住我那里吗?你根本不需要支付一个便士。”

姜几许扯了下笑:“季先生,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在这里住的很好。”

季东霆心里叹气。他站了起来:“我先回去了,你坐着,不用送。”

姜几许点头,但还是站起来送他到了门口,季东霆回过身:“Thank you,Bye.”

“Bye.”姜几许说。

结果季东霆顿了下,还是没有走。他神色真挚地看着她:“许许,你今晚除了做个好梦外,能不能想想我今晚的建议。”

他的建议?

是住到他那里?还是当他女朋友?

姜几许看季东霆如此认真的模样,有点于心不忍。其实她是有过动摇,但清醒后还是觉得不可能。季东霆是个好男人,她如果不打算答应他,就不要吊着他。她开口说:“季先生,您真不用在我身上花时间了。我们两个真的不合适,我们根本生活在两个不一样的世界。”

“这就是你所担心的?那你来我的世界便可以了。”季东霆满不在乎。过了会,他惊讶地看着姜几许,“你不会是想我去你的世界吧?”

姜几许无语,“总之我们不是同一阶层的人,根本不可能的。”

季东霆根本理解不了姜几许的话,他说:“许许,一直以来你努力工作不是为了改善生活么?现在你有机会可以立马可以改变生活,但你又因为什么不同世界的话拒绝我,你可真是一个相当虚伪的女人,当然我喜欢你,也必须要接受你的虚伪。”再次被拒绝的季东霆,一颗孔雀水晶心已经没之前那么脆弱了。果然不管是什么样的男人,在感情面前,都是越挫越勇,越挫越坚强,越挫脸皮越厚。

“随便你怎么说吧,反正我不会做你女朋友。”姜几许也犟上了,立在白色的木门中央,硬生生扔出这样一句话。

季东霆再次感到受伤,“那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样的男人?”

姜几许转了转头,“跟我差不多的男人。”

“哦,我知道了。”季东霆咄咄逼人地立在姜几许的跟前,继续开口道,“你的心理好比一个人只想抽张毫无惊喜的小奖,结果却抽中了一张五百万,哦,不,是巨额大奖,所以你担心银行都存不了,对吗?”

还巨额大奖,还银行都存不了!这是自恋到什么程度的人才会打的比方。姜几许睁大眼睛,真有点气着了,脸颊红红的。

“你看,你果然被我说中了。只有被踩痛脚的人才会这样生气。”季东霆毋庸置疑地说,语速很快。男人说着伤人的话,语气里却没有一丝恶意,因为眼前的是他所喜欢的人啊。

只不过任何人被这样训斥都接受不了。姜几许气鼓鼓地看着这个高傲到不可一世的男人,说话也孩子气起来:“那你不用搭理我啊,为什么又是请我吃饭又找借口上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到底是谁被踩了脚,我们心知肚明。”

季东霆深吸一口气:“对,我是被踩了脚。如果我不喜欢你,我不至于被踩了脚,但谁让我喜欢你呢。许许,是你太不懂得珍惜我,你这是什么行为呢,根本就是在暴殄天物……I don't want to talk to you.”

季东霆说着说着,比国语熟练的英语已经冒出来了。而姜几许则是靠在楼梯的廊杆上,面无表情地抬了两下眼皮:“好的,那你不要跟我说话了。季先生,你真可以走了,再见!”

季东霆轻轻发出一声“嗤”,硬是不走。

最后两个人都转过头不再说话了。

姜几许在心里纳闷起来,她怎么跟季东霆吵架了呢;季东霆摆着一张脸,心里也在想,说好的温柔呢。

最后主动求和还是季东霆,他给自己找了一个这样的小台阶:“抱歉,我刚刚都是开玩笑的,不过貌似不怎么好笑,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晚上。姜几许躺在房间的床上,猛地甩开了被子:都是什么人啊,还明天见!都说了不喜欢他,还一副“你不爱我就是大傻帽”的样子,他可真是神气啊!

姜几许正恼怒时,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

她按了接听键,然后一道醇厚干燥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对不起,如果我让你有什么不愉快的地方,那肯定也是我太喜欢你了。”

依旧是那么自我又居高临下的道歉,但很奇怪,姜几许肚子里的气瞬间消失了,良久她说:“没关系。”

季东霆驱车回到毕晓普路的房子,意外看到母亲坐在自己家中的沙发上等自己,他询问:“您怎么来了?”

“我的儿子连我的宴会都不来参加,我当然要知道原因。”沙发上是一个美貌的女人,身材保持也相当好,难以想象是一个三十岁男人的母亲。

“对不起,但我的确有更重要的事情。”季东霆道歉,有点疲倦地说。

“恋爱吗?”季母猜测起来,见季东霆不说话,“果然被我猜中了!”

“Of course not !”季东霆立马否定,过了会他问自己母亲,“你觉得你儿子如何?”

“很好,很完美!”季母笑眯眯说,语气满满都是得意,“Kingsley,你是最棒的!”

Kingsley是季东霆的英文名字。

季东霆自己也同意地点了点头,随后懒洋洋地上楼了,走到一半想起一件事,转过头说,“过两天我这里有朋友来住,为了造成不必要的尴尬,如果您要上我这里,希望可以提前打招呼。”

“当然可以!”季母端坐在沙发上,“但是霆霆,可以告诉我,是你哪个朋友要住进来吗?”

季东霆最讨厌自己母亲叫自己霆霆,直接走上了楼:“以后说吧,今天我有点累了,晚安。”

季东霆是心累,深深的累着了,为什么追个喜欢的女孩,会那么难?

他来到一个藏书室,随手在架子上拿出一本,翻开来,视线落在书里的一句话。整个人因为震撼都愣了下,随后是一阵醍醐灌顶的清醒扑面而来。

——“世界上最大的是海洋,比海洋大的是天空,比天空还大的是人类的心灵,其中通往女人心灵的通道就是阴道。”歌德说。

姜几许晚上真想了想季东霆的话,脑子浮现两个场景。

场景一:她开上了季东霆那辆Aston Martin DBS,威风凛凛地溜达在大街上,然后与何云的本田雅阁相遇,在何云震惊的眼神中,她笑着开口:“何经理,你这辆雅阁开了那么久还那么新,真是一辆好车啊。”

场景二:她过上了每天豪车豪宅购物遛狗的至尊生活,她越来越离不开季东霆,然后有一天,季东霆要求分手了。她只能哭着抱上他的大腿:“我是真的爱你啊,东霆。”而季东霆面无表情地抽开自己腿,眼尾轻轻抬了下:“你懂爱么?哼,当初你还不是看上我的钱才跟我在一起的。”她继续苦苦挣扎:“可是我现在是真的爱上你了。”季东霆依旧不屑:“呵呵,虚伪!当初我喜欢你,所以可以接受你的虚伪;现在不喜欢了,我厌恶你的一切。”

……

看,一切以物质开始的爱情,以后都会留下让人诟病的槽点。扪心自问一下,她现在对季东霆产生的心动,真跟他的财富没有任何关系么?

姜几许心里叹了叹气。有些事,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又怎么跟别人解释自己问心无愧?她努力工作是为了钱,是为了提高自己的社会阶层性,但提前条件是要内心坦荡。

如果现在她就过不来自己这一关,以后也肯定过不了。人可以贫穷倒霉甚至孤单,但不能不清醒。

姜几许想到了以前的自己。以前的姜几许是什么样子?她从来不会因为这些物质问题考虑事情,因为她永远不会缺钱花。她跟沈珩的恋爱,因为没有物质的拖累,十分舒心和自在。她和他可以跟普通情侣一样逛学校后街,也可以心血来潮去马尔代夫玩一趟。

她和他谁也不差钱,当时只需尽情享受青春赋予的最美光阴。她和沈珩也从来没有因为金钱问题吵过架,直至后来,两家倒是因为金钱纠纷打了好几个月的官司。

有些问题在没遇到之前,都以为它不存在,但等它出现,立马杀她个措手不及。原来在一切物质面前,爱情脆弱得就像一块易碎玻璃,而她曾经一度以为是钻石。

第二天酒店管理学院举办了个轻松的酒店服务技能比赛。比赛内容就是铺床,要求在三分钟之内将一张中式大床完整铺好。做到三线对齐、平整美观,羽绒被在被套里面要四角到位,饱满挺括。

酒店管理学院培训的都是主管以上的人,大家对这种服务技能都不是很擅长,姜几许也没有铺得很好,但还是以动作娴熟、仪态优美获得了最佳岗位气质奖。

酒店管理学院的老师上来颁奖,立在她完成的“作品”前与她握手合照。

傍晚,姜几许回到威廉先生的家里,通过QQ把获奖照片发给了安美,其实主要是报个平安,告诉安美自己在伦敦蛮好的。

安美发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然后说:“小姜经理,论坛那事已经解决了,陆总亲自发了申明,大家现在都相信你跟陆总没什么。”

姜几许也发了一个微笑。她沉静下来想了想,陆续那么晚才发申明或许是对的,如果出事那会他立马站出来解释,反而让别人觉得心虚;等事情过后,大家对这件事积极性快要消散了,那些不知事情真相的看客,才能更加清醒地思考整件事。

安美照片发到了北海盛庭的QQ群里,姜几许拦不住,心想也没什么。但很快,原本安静的QQ群好多人冒泡了,最活跃的是厨师老黄,还发了一大串鞭炮图片过来。

姜几许没有在群里说话,随后开始做老师布置的作业,突然QQ有人敲她,她打开聊天框,是陆续。

北海盛庭的QQ群,陆续自然在里面,但他从来不会在里面说话,另外她和陆续也从来没有在QQ聊过天,两个人甚至不是好友,聊天记录为零。

“你在那边还好吗?”陆续问她。

姜几许想了下,回道:“蛮好的,学到很多东西,谢谢陆总给我这次机会。”

然后陆续就没话了,姜几许看了看只有两句话的聊天框,也不再管它,继续做自己的作业。大概十几分钟后,陆续发来了第二条:“我下个星期也来伦敦,在你们学院有场讲座,你英语如何?”

姜几许:“很一般,但可以交流。”

陆续直接发了自己的演讲稿过来:“帮我修下。”

姜几许头顶一只乌鸦飞过,正要跟陆续说自己英语并不好,陆续已经下线了。

姜几许打开陆续的演讲稿,她只看懂了百分之80,她学着季东霆的样子骂了句虚伪,明明英语好还让别人修改。

季东霆……刚刚她想到谁了?姜几许拍了下自己脑袋,拿出手机看了下,整整一天季东霆都没有给她打电话呢。所以她拒绝他根本就是正确的。

那个男人,不管从长相还是身份,怎么看都是水性杨花的男人。

季东霆觉得自己需要做点什么,但他昨天醍醐灌顶之后,发现自己好像得了拒绝恐惧症,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怕踢到那个女人的冷板凳。

但是第二天,他还是忍不住开着车来到了Kensington Olympia路的酒店管理学院,他的车没有直接停在学院门外,而是学院大门出来的道路旁。他在静静车内听了一首曲子,招呼了一个放学的小孩过来:“kid,come here!”

走过来的是一个有一头金黄色卷发的小孩,询问季东霆什么事。

季东霆从皮夹里拿出一张钱,用英语问:“想赚10英镑吗?”

小男孩鸡啄米地点头:“非常想。”

吩咐好事情,男孩向姜几许跑去时,季东霆心里还是舒了一口气,心想这真是一个好主意,如果女人要拒绝,也是当着小鬼的面拒绝的。

另外从心理学角度来说,女性在面对小孩时,总会心软一点。

姜几许走出校门口与同班同学相互挥手告别时,看到一个卷发英国小男孩操着一口伦敦腔向她挥手。她狐疑上前,人小鬼大的小男孩便咕咕唧唧地说了起来:“有位先生想约你,你会答应吗?”

姜几许摇头。

小男孩指了指不远处的车,叹了口气:“好像是个中国人,他长得不错呢。”

姜几许循着小男孩所指的方向,便看到了季东霆的车,她问小男孩:“为什么他让你过来?”

“我想他是个胆小鬼吧。”男孩说,然后兴高采烈地扬了扬手中的钞票,“你看,他给我的报酬!”

姜几许:“……”

姜几许坐上了季东霆的车,季东霆转过头对她说:“我真的很开心你能过来,许许。”

面对如此真心实意的一句话,女人多少都有点悸动,姜几许目视前方:“要去哪儿呢?”

季东霆握手方向盘;“带你去我小时候最爱的一家餐馆。”

还真带她熟悉他的世界了,姜几许笑了笑,由季东霆去了。说起来她来伦敦一段时间了,对伦敦印象最深刻的是:伦敦的红绿灯特别多,一条大马路也能分成很多小马路设置红绿灯让人等待,某种程度可以缓解交通压力,但即使不堵车,也会在红绿灯上消耗时间。

姜几许望着前面跳动的红路灯,一路过来,她身旁开车的季东霆也不怎么说话,他和她之前,越来越有一种舒适且不尴尬的沉默。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季东霆驱车带她来到了一家中国餐馆。姜几许有点惊讶地看着季东霆,而季东霆双手插袋,一副知道她会喜欢的样子。

姜几许足足一个多星期没有吃中国菜了,所以服务生将一盘盘川菜端上来时,她肚子里的馋虫果然冒了上来。

辣子鸡丁、水煮牛肉、火爆腰花、鱼香肉丝……姜几许拿起筷子,问季东霆:“原来您喜欢吃川菜,我一直以为是粤菜呢。”

季东霆也拿起筷子:“还有很多你不知道呢,想要更了解我么?”

姜几许脸又红起来,但她很快把心思放在了桌上的美味。这些天,几乎都是汉堡加矿泉水,她都快得厌食症了。即使前天,米其林三星的餐厅里的食物也没办法让她如此食指大动。

季东霆用公筷给姜几许夹菜,打了个比方:“许许,你刚刚馋得就像只猫儿。”

姜几许愕然抬眸,脸红扑扑的。

季东霆笑,眉眼荡起舒心的笑意:“现在又像只小兔子了。”

姜几许的脸更红了几分,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季东霆给调戏了,她说:“季先生,您知道自己像什么动物吗?”

季东霆自在地靠在椅背上,猜了起来:“狮子?”

姜几许摇头。

季东霆:“豹子?”

姜几许笑了:“才不是。”

季东霆第三次猜的时候认真想了下,然后幽默地开起了玩笑:“我是老虎,你是武松,武松打虎,是不是?”

姜几许差点笑场了,收了收脸上的笑容,抬头看见发现季东霆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正静如止水地看自己。她咳嗽了两声,用英语说出了答案:“Peacock.”

“Very nice.”季东霆点了下头,“我可以接受。”

明天就是周末了,季东霆非常自然地提出了再次约会的请求,他邀请姜几许去自己的布德庄园骑马。

姜几许想找个理由拒绝,不料季东霆抢先了:“那明天不见不散,我来威廉家接你。”

第二天,姜几许跟季东霆去了布德庄园。

季东霆的布德庄园在伦敦郊外,踏着浅灰色的石板路走过来,入眼的建筑都是浅米色的外墙,四周都是修剪平整的清新草坪。

大清早,闻着最新鲜的空气,城堡一样的庄园,姜几许跟着季东霆走在绿草茵茵草坪上方,脚步都变得优雅。

“会骑马吗?”季东霆问。

姜几许点点头:“会。”

季东霆:“喜欢骑马吗?”

姜几许实诚回答:“喜欢。”

季东霆笑着感叹出声:“真是让人愉快,我发现我与姜小姐越来越兴趣相投了。”

庄园的马厩里,全是季东霆养着的血统高贵的名贵好马,其中几匹是赌马场上常见的冠军,包括xuxu的父亲,每年可以赢得的奖金都以千万计算的。

庄园的管家一一向姜几许介绍这些马,管家的英语带着浓浓的墨西哥口音,姜几许百分之三十都听不懂。两人交流无能后,管家给她挑了一匹最温和的母马,姜几许拍了拍这批叫露易丝的母马,心想果然很温和。

姜几许以前跟沈珩在草原上学过骑马,只是不知道马种不一样,骑法有没有区别,但她还是大胆地上了马,意气风发地上了水岭。同时,季东霆也骑着一匹深棕色的马过来,男人骑马的模样神气十足,像是一个傲慢又得意的骑士。

姜几许俯下身摸了摸露易丝的头,正在这时,管家操着墨西哥口音喊着:“xuux……xuxu……come on!”

许许?姜几许本能地转过头,结果,一头小马驹正朝自己欢乐地跑过来。随后,她身下的露易丝也像是脱了缰似的,猛地向这匹小马驹跑过去。她一时控制不住露易丝,整个人往后倾倒,“惊呼”一声。快要往后摔去的时候一时有力手揽上了她的腰,两人双双掉落在了草坪上。

翻滚了两圈,她整个人躺在季东霆的身上,而季东霆的两只手一直护着她的脑袋,生怕她会受伤一样。

一个瞬间,姜几许一颗心变得非常柔软。一直以来,女人都非常喜欢英雄和骑士,原因是他们会带给女人除了安全感,还有感动。

“季先生?”姜几许紧张地发问,“你没事吗?”

季东霆躺在她身下一动不动,清俊的脸颊有一丝不自然的绯红,狭长的眼眸却是水亮水亮的,他秀气浓密的长睫毛轻轻眨了两下,声音清哑:“额头有点疼。”

额头?姜几许连忙低头看,便看到季东霆饱满光滑的额头上有三颗明显的牙印,其中还带着点红色的血丝。不用想,这牙印就是是她的。刚刚他和她双双掉落时,她的牙齿砸在了季东霆的额头上。

现在她的牙还隐隐作痛呢,别说是季东霆的额头了。

“对不起……”她说。

季东霆蹙着眉头,又眨了两下眼睛,然后伸手摸了下自己的额头,也明白过来,扯了下唇问:“你牙齿没事吧?”

他还在关心她的牙齿,姜几许心里好笑又感动,她自己先爬起来,然后拉着季东霆站起来,学着季东霆那次在她的佣人房的样子,说:“季先生,您起来走几步吧。”

季东霆望着姜几许,刚刚女人从他身上爬起来的感觉就像一只兔子在他身上蹿起来,他想伸手抓住这只兔子,没想到兔子却先拉上自己的手,女人的手又软又小,跟面团似的。

他看姜几许这样眼巴巴地看自己,从草坪上站起来后,迈着长腿走了两步。

这时,管家和庄园的驯马师傅都走了过来,担心地询问季东霆是否要叫医生过来。季东霆伸手再次摸了下自己的额头,转头看了眼姜几许,用英语说:“不需要。”

“季先生,您还是去看下医生吧,另外你感觉晕不晕,会不会脑震荡?”姜几许恳求地看着季东霆,说着自己的担忧。

“脑震荡,你当自己的牙齿是钢铁做的么?”季东霆相当不以为然地说。

姜几许:“如果有事怎么办?”

季东霆:“你忘了我之前是医生么?”

姜几许“哦”了一声,想起来。有时候不提起来,她还真忘了眼前这个倨傲的男人,曾经是一位仁心仁术的医生。

再次上马,季东霆以不放心她骑术为由,扶着她上了自己的马。他的这匹名叫“艾伯纳”的阿克哈-塔克马,它是xuxu的亲生父亲。

姜几许爬上艾伯纳的后背,它为了表示自己的欢迎,抬着头翘着尾巴,轻快地小跑了两步。

“艾伯纳很喜欢你呢。”季东霆说。

姜几许从小喜欢动物,摸着艾伯纳的光滑发亮的毛发,心情也因为得到一匹马的喜欢而愉悦起来。她转过头看自己身后的季东霆,男人一副神态自若的样子,高高在上又慵懒从容,但伦敦金子般珍贵的阳光落进他的眼里时,异常温暖。

她想:如果季东霆是富有的国王,也是一个温暖的国王,他外表看起来高高在上、倨傲又冷漠,但他里面的心,却是真挚、善良,而且浪漫。

“你刚刚看了我好久。”季东霆直言不讳。

姜几许视线越季东霆,落在后面紧紧跟随的小马驹:“我不是看你,是看后面的马驹。”

“哦。”季东霆轻嗤一声,懒得搭理怀里的女人。

姜几许感到奇怪啊,每次庄园这位墨西哥的管家喊一声“xuxu”,后面的小马驹便会停下来在原地跑一圈。她在误会好几次后,终于明白过来管家哪是在叫她,根本就是叫后面的小马驹啊。她问季东霆:“后面那匹小马叫xuxu?”

季东霆一只手揽着姜几许,一只手控制着艾伯纳,耸耸肩说:“对,跟你一个名儿。”

姜几许深深感受到这个男人的“恶意”,有点生气了:“为什么要取跟我一样的名。”

“姜小姐不要太霸道了。”季东霆在姜几许身后说,他上半身微微倾斜,低低醇醇的声线像动人的音符飘入姜几许的耳里:“为什么我不能用许字取名?中国汉字的‘许’被你注册去了么?我就喜欢把我自己喜欢的东西都取名许许,许许你有意见吗?”

“你……”姜几许好气又好笑,随后整颗心都烧了起来。她深吸两口气,控制着自己的心跳,好整以暇地望着前方暗绿色的小坡岭、树上刚抽芽的枝条,在冷冽发白的日照下,空旷的布德庄园却呈现暖洋洋的景象。

“我就喜欢把我喜欢的东西都取名许许。”男人霸道又慵懒的话再次盘旋在她脑里,她讨厌季东霆的直白和强势,每每弄得她没有任何招架之力。但事过之后,心里又泛起一丝醉人的甜蜜。

姜几许转了下头,嘴角忍不住翘起来,她转头望向季东霆,眼里没有喜欢是骗人的。

“季先生,有没有人说你很臭屁。”姜几许问。

“除了刚刚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应该没有了。”季东霆说到这,话锋一转,“不过许许,你是第一个这样讽刺我、我却不会生气的人。”

真的么?他给了她那么好的脾气和宽容?姜几许手心发暖,与季东霆十指相握的瞬间,她每根手指都感到了男人指间传递的力度和温度。她今天可真像一个刚恋爱的小女孩,悸动又心动,同时心里默默的欢喜着。

晚上,季东霆送她回威廉的家中,威廉先生和威廉太太都没有睡,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看着一档情景搞笑剧。

她上前打招呼,然后发现他们根本是在等自己。

姜几许有点不明白。

他们用一种非常抱歉的眼神看着她,然后说:“姜小姐,我们的房子可能不能再租给你,我们两个儿子提早从爱尔兰回来,真的很抱歉,我们会支付违约金的。”

姜几许呆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她身边还立着季东霆,能不能晚点再谈了这个问题。

“没关系,我们接受你们的赔偿。”季东霆从容开口,然后坐下来替她与威廉先生商量违约金了。

姜几许试着拉了下季东霆的手。

季东霆转过头,用一种非常自然的口吻说:“为了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你现在就去收拾行李,我们晚上就走。”

姜几许:“季先生!”

“我没办法看到姜小姐流落街头,所以现在请姜小姐立马上去整理行李。”季东霆顿了顿,用一种命令的口吻说,根本不容她拒绝。

姜几许在楼上房间,把行李丢进行李箱时,突然明白了点什么。

她拿着行李走下楼,威廉太太笑容灿烂地对她说:“孩子,真是太棒了,你的朋友有免费的地方提供给你,真是上帝保佑!”

姜几许郁郁不乐地看着季东霆,季东霆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发,直接带着她走出了威廉太太的家。

再次上了季东霆的车,姜几许终于忍不住问季东霆:“季先生,你必须明白地告诉我,这事是不是你做的?”

“什么事?”季东霆假装糊涂。

姜几许:“威廉太太不再把房子租给我。”

“是。”季东霆非常诚实,开车的同时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愉悦的情绪,甚至反问姜几许:“许许,难道你一点不为此感到开心么,我认为你只是找不到台阶搬到我那里,是不是?”

姜几许吸气又呼气:“我要下车!”

“下车?”季东霆看向姜几许气得发红的脸,“Not a chance! !”(休想!)

姜几许双手抱胸,她真非常生气,踢了一下季东霆这辆昂贵的阿斯顿马丁。

季东霆毫不心软地吓唬说:“踢吧,踢坏了就让你赔,赔不起就用你自己来赔!”

真……真是一个可恶的男人,姜几许气得发抖。季东霆开了一会车后,有点担心自己是否做的过分了。过了会,男人沉默的脸多了一丝自我检讨后的委屈,但他也不再说什么,直至开到他所居住的毕晓普路,亲自弯下腰给姜几许打开车门,又替她解开安全带。

终于,姜几许还是没有骨气地下车了,只是走下车时,看到四周的绿化和前方的豪宅,脚步猛地一缩,她真有点抗拒季东霆身上财富带给她的震撼力。

不管是白天他的布德庄园,还是现在他居住的豪宅。另外那么大房子,不可能是他一个人住。父母?爷爷奶奶?

姜几许非常忐忑地看着季东霆:“季先生,我觉得还是非常不方便,我要不我回去吧,我真的可以找到住宿的。”

“没什么不方便的,你的房间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季东霆,那会允许她逃走。另一边一位管家模样的男人已经从车厢拿出她的行李。

姜几许依旧抗拒着,索性说出了自己担忧:“您跟亲人住在一起吧。”

季东霆恍然明白过来,微笑解释:“不,我十八岁已经独自居住了。”说完,拢着姜几许的肩膀进了房子。

而姜几许这一路跟着季东霆,真领略到什么才是高大上,她心中对“高大上”的定义再次刷新了一遍。

难怪之前不管是Dean还是季东霆,面对北海盛庭精心准备的总统套房都没有感觉,根本就是有原因的,如果北海盛庭的总统套房是个金丝笼,季东霆在伦敦的房子才是真正的钻石房。

姜几许立在宽阔的客厅中间,有点局促地问:“我睡哪间房?”

“楼上,就在我隔壁。”

晚上,姜几许在室内大浴缸泡了个澡,卫生间的墙面贴着黑色的大理石板,全不是统一花纹的,而是由一片完整带有流水纹的大理石板被分割成均匀的小块,在重新组合。她以前在酒店采购部见过这样的大理石板,每块板后面做编号,现场按照顺序黏贴,如果其中一块碎了,整块都报废了。

所谓奢侈,很多地方都是有钱没处花。

姜几许从浴缸爬起来,浴缸后的半弧形镜子可以看到她光裸的身子,她穿上保守的睡衣睡裤,才走出了卫生间。

她躺上卧室正中央的圆形大床,四周是静静垂落着水晶线帘。她转了个身,望向露台的方向,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外面的一轮半月。最后,她换个方向继续睡,叹了口气,总觉得一切的发展都太不可思议了!

另一个房间,季东霆也刚洗了澡出来,他立在玻璃门跟前时,电子感应的玻璃门自动打开,他从房间走到露台,在上面一张紫檀木躺椅躺下来。

他伸手按了椅把上的一个黑色按钮,悠扬的小提琴曲子便响了起来,这是他孩童时期最爱的催眠曲啊。

但是心里有邪念的人,催眠曲也消除不了他的身体里的欲念。季东霆目光沉静落在自己对面的小号露台,里面就是姜几许房间了。他仰着头看了眼群星满天的夜空,有点自嘲地想了想,他又不是第一次恋爱,至于吗?

但不管如何,他还是睡不着。百无聊赖下,他折了一只纸飞机,举手一扔,4A纸折的纸飞机“嗖”地一下,便飞到了姜几许房间外的露台上。

童心大起,季东霆又折了几只飞机,全都嗖嗖嗖地往对面露台飞去。他记得小时候就特别会折纸飞机。现在,他水平依旧不减当年啊。

姜几许在床上辗转反侧,然后发现窗帘忘记拉了,她从床上爬起来,然后就看到一只类似鸟儿的东西飞入她的露台。

然后是第二只。

第三只。

第四只……

她彻底震惊了,立马从床上爬起来,拉开水晶线帘,推开玻璃门走出去……低头一看,地上这些不明飞行物,那是什么鸟儿,根本是纸飞机。

一只、两只、三只、四只、五只……

她转头,看向对面身穿睡袍的季东霆,他手里还拿着一只纸飞机,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然后他随手一扔,手中的纸飞机便直直地朝自己飞过来,最后落在了她的衣领上。

“季东霆……”她叫出了他名字,然后把领子上的纸飞机拿下来,气得将它拆开。

结果在浅蓝色的灯光下,她看到纸上写着一首行云流水的古诗:“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头顶月光溶溶,一轮半月明亮如昼,过了会,被一缕淡淡的乌云笼纱,娉娉婷婷。

露台对面的季东霆,依旧懒散又倨傲地躺在躺椅上,男人一张英俊的脸被月光和灯光划成两个面,半明半灭之间,他的一双眸子亮如星辰,里面夹杂着一丝独特的温柔。

还真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姜几许心里轻笑一声,她第一次被一首古诗词触动,心中百般滋味。她把写着古诗词的A4纸攥在手心里,抬起下巴望向季东霆,说出的话却是清脆有力:“流氓!”

对面的季东霆猛地从躺椅上坐起来,脸上表情有点惊愕:“流氓?”

姜几许挑眉,难道不是吗?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第二天是周日,姜几许起床后没有出门,在房间里看一本全英的酒店管理书。外面响起敲门声。她上前打开门,门外的季东霆已是一副休闲打扮,彬彬有礼开口:“许许,我早上要工作几个小时,恐怕不能陪你。下午我安排了一场冰球,有兴趣一起去吗?”

“可是我今天都要看书,我下个星期有个考试,还蛮重要的。”姜几许说。她并没有找借口,下个星期酒店管理学院要举办一场考试,评分制度很严格。

“哦,这样子,那我下午也在家办公吧。”季东霆随时改变了今天的安排行程。

姜几许压力大:“季先生,你不用考虑我……”

季东霆用笑容姜几许:“跟你无关,是我自己突然不想打球了,其实在家工作也是不错的,这样才能创造更多的价值。”

姜几许:“好。”

……

下午,姜几许呆在季东霆的藏书馆里看书,季东霆也在里面工作。他家的藏书阁像个小型图书馆一样大,里面一排排书整齐地摆放在檀香木的书架上,檀香木散发出来的香气醇厚浓郁,经久不散,混合着书的油墨香,又变成了一种清淡而自然的书香味。

书的世界,至宁至静。姜几许坐在柔软的榻榻米上翻动手中的酒店管理书籍,因为是全英版本,她还有很多地方似懂非懂,她抬头询问季东霆有没有字典。

季东霆放下手中的合同文件,认真地说:“我可以当你的字典。”

还真是大言不惭!姜几许站起来,把不懂的地方指给季东霆看,没想到季东霆还真给她解释起来,除了给她翻译成中文外,还说了知识的见解。

“其实酒店管理也是商业管理的一种,有些地方是大同小异的,比如消费者目标群体、市场划分、客户管理、价值配置等等。”

姜几许认真做着笔记,抬头见季东霆还在看自己,索性问了他为什么要投资S市南越项目的事。

季东霆手肘置在桌上,十指交叉,看着姜几许说:“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当今企业之间的竞争,不是产品之间的竞争,而是商业模式之间的竞争’,所以一个好的Business Model才是风险投资者最看重的东西,而我非常看中S市高端酒店行业。”

姜几许有点明白,不过酒店投资不比其他投资,前期投资都是固定资产,数额巨大。所以即使有人跟季东霆一样看中S市高端酒店行业,却没有他的经济实力。

第二天,陆续过来了。作为北海盛庭在伦敦唯一的员工,姜几许怎么也要去机场接待一下。因为陆续航班抵达伦敦机场是早上五点十分,她起一个大早。下楼遇上管家,管家与她道早,然后有礼地问她是否要提早用餐。

姜几许摇摇头,并让管家帮忙转告季东霆,她有事先出门了。

机场里,姜几许刚来到二楼的航口站,便看到了西装笔挺的陆续,他穿着一双休闲式皮鞋,身旁放着一个小号的行李箱,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姜几许笑着走上去:“周助没有过来吗?”周助是陆续的助理。

“北海盛庭还有很多事,他离不开的。我来伦敦也是邀约来开个讲座,事情并不多。”陆续说。

出了机场后,姜几许先安排陆续入住酒店。然后一起吃早饭。广场附近就有一家早餐店。姜几许和陆续都要了一份经典的英式早餐:一杯新鲜的柳橙汁、炖豆子,以及一份金黄色的烤土司。土司配上诱人的果酱和奶油,非常美味。

买单的时候,姜几许抢在了陆续前面,但收银员不收她的钱,最后陆续笑眯眯地付了帐。

姜几许有点好不好意思:“谢谢陆总。”

“一顿早餐而已,有什么好谢的。”陆续愉悦地笑了起来。突然,他想起一件事,用一种非常随意地口吻问道:“姜经理,你住在哪里?”

姜几许模凌两可地说:“一个朋友的家里。”

“姜经理在伦敦有朋友?”陆续问。

姜几许眨了下眼睛:“有的。”

陆续的讲座在明天,他一共要在伦敦呆三天两晚。姜几许把陆续安排下后,就赶到了酒店管理学院继续上课,下课时,季东霆电话打来了。

“那么早出门做什么?”季东霆开门见山问她,“另外今天早点回来,有重要的事情。”“可能没办法很早。”姜几许拿着手机走出教室说:“我的领导过来了,我要接待一下。”

“陆续?”季东霆一猜就中。

姜几许:“您怎么知道?”

季东霆挂上手机后,想了想陆续这个人:如果上次在盛庭他约姜几许的时候,陆续是有心将姜几许安排走的话,那么他又多了一个情敌。

相比沈珩,他更在意陆续,因为姜几许那天的话,“我想找一个跟我差不多的人。”

陆续应该跟她差不多的人吧?

姜几许最怕招呼领导了,索性把过几天的考试拿来当借口:“陆总,过两天我就要考试了,所以……”

陆续抿唇笑了笑,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一样:“姜经理不需要特意招待我,你忙你的,我明天开完讲座就回S市了。”

姜几许点点头。

陆续望着她:“不过晚饭,还需要姜经理给我介绍几家餐厅。”

介绍餐厅?姜几许就知道两家餐厅,就是季东霆带她去吃的那两家,一家米其林三星的法国餐厅,一家做川菜的中国餐馆。

她琢磨了下,带陆续去了这家川菜馆。

这家川菜馆位于伦敦华埠,地处伦敦市中心的西敏区爵禄街,东起查宁路,西至摄政街,南临兰卡斯达车站,北至牛津街,这里就是伦敦的唐人街。

晚上的伦敦华埠,灯火通明,路上的行人什么肤色都有,不过以亚洲面孔居多,而整条街就像一条香港老街,这里有港式茶餐厅、日本料理、泰国菜馆,以及她上次吃过的川菜馆。

姜几许笑吟吟地对陆续说:“在唐人街就不讲西方的绅士礼仪,我比陆总早半个月来伦敦,而且您是我领导,于情于理这顿饭都是我请,是不是?”

“行了,别磨蹭,你家陆总还请不起一顿饭吗?”陆续说,带着姜几许便走进了这家川菜馆。

你家陆总?陆续什么时候变成她家的了?姜几许蹙了蹙眉头,她有点讨厌职场男人说话方式,老拿职场暧昧当风趣。

陆续走进餐馆后,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然后他让姜几许做里面,拿起菜单点了五个菜和一个汤。上菜之前,一位平头小哥送来一壶大麦茶,临走前对姜几许笑了下,他认出了她。

姜几许回了一个笑,陆续呷了口茶问她:“这里你来过了?”

“嗯?”姜几许愣了下,“来过一次了。”

菜上齐之后,服务生端来两碗点缀着黑芝麻的米饭,精巧又可爱。

“很难得在伦敦还可以吃到那么正宗的川菜,谢谢你,姜经理。”陆续说。

姜几许抿了抿唇:“我也是朋友介绍的。”

“就是那个你住在她家的朋友?”陆续抬眸说,“要不让她一块儿出来吃吧。”

“不用了。”姜几许真觉得不妥,“他很忙。”

“她在伦敦做什么?”陆续接着问。

姜几许:“做生意吧。”

“那真了不起。”陆续从鱼盘上挑了一块鱼肉出来,将最嫩的鱼肚肉放入姜几许碗里,“多吃点。”

“咔嚓”一声,餐厅老板阿杜对着窗口一对男女拍了一张照,然后把刚拍下的照片发给了季东霆,并发了一个带着绿帽子的娃娃图片过去,意思很明白。

季东霆收到了阿杜发来的信息的时候,正在毕晓普路家中用餐。他和阿杜是从小的玩伴,长大后各自接管家族生意,他接管父亲的投资公司,阿杜接管自家的老牌子川菜馆。

两人联系不多,但是交情不赖。

季东霆看着手机的照片,冷笑又冷笑,将图片放大又放大后,看到陆续给姜几许夹菜的样子,一点用餐的胃口都没有了。

管家问他:“姜小姐的晚餐是等她回来做,对吗?”

“不用了,她已经吃过了。”季东霆说完走出了餐厅,不过走了几步又转过头,“你先准备着。”跟一个不喜欢的男人,对方又是她的领导,能有好胃口吗?季东霆嗤之以鼻。

姜几许真没什么好胃口。她走出川菜馆的时候,外面起了风。她和陆续立在川菜馆对面的一家中国超市,门口人来人往,她要去给陆续叫出租车时,陆续拉上了她的手。

姜几许整个人都懵住了,试着缩回自己的手:“陆总?”

陆续看着她,顿了顿说:“我退了回去的机票,打算再呆几天,过两天你考试也结束了,我们去附近的国家玩一玩吧。”

姜几许:“……”

“不明白我的意思吗?”陆续一双黑眸直直看着姜几许,黑湛湛的,让人望而生畏。

姜几许不会不明白陆续的意思,只是她想不明白陆续会对她说这样的话。人在职场,最麻烦的事是什么,遭遇领导示爱。

陆续把意思说得非常明白:“姜几许,我在追你。”

姜几许低头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说:“陆总,很抱歉,过几天我都很忙,没有办法陪你去旅行。”

“很忙吗?”陆续身姿笔挺地立在姜几许跟前,脸上虽然露出非常遗憾的神色,依旧磊落大方。就如他今日的穿着,简单利索,不拖泥带水。

“是不是因为我离过婚?”陆续直接问。

姜几许摇摇头:“不是,跟您是否离过婚没有关系。”

“那是因为什么?”陆续很想要一个答案。在跟他一样,从零开始爬的男人里面,比他厉害的没他年轻,比他年轻的没他厉害,滚滚红尘里,他的心早已经坚硬起来,如果里面还有一块没有倒塌的柔软,那是他对爱情的渴望和向往。

姜几许深吸一口气,开始说理由了,面对感情问题她一向直白:“我不想跟我的上司扯上关系,不想别人说我是靠着你爬上来,更不想被人指三道四。”

陆续点了点头,他明白姜几许的担忧,如果让她为自己放弃工作又太过自私了,他想了想:“南越的项目快要动工,你培训结束回来后,我就调你到南越那边,职位只升不降……至于闲言碎语,几许,即使你不跟我在一起,它们都会存在。”

……

姜几许和陆续在伦敦华埠分手后,就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到毕晓普路房子。回来的时候时间还很早,她在客厅看到了季东霆。

季东霆坐在客厅的欧式沙发,问她:“去吃晚饭吧。”

姜几许转过身:“我已经吃过了。”

季东霆挑了下眉:“管家已经在给你准备好晚餐了,多少都要吃点。”

姜几许去餐厅吃了半份牛排,走出来时,发现季东霆已经上楼了。

姜几许也直接上楼回到了自己房间,晚上陆续的话让她感到心烦意乱,她立在露台吹了一会夜风,转头看对面静静悄悄的大露台,又回了房。

隔壁的季东霆同样心烦意乱着,他从房间的架子上拿下一把小提琴,优雅熟习地将它架在自己的锁骨上方,左手拿着弓子,立在室内试了两个音,然后背对露台拉了起来。

他的室内和露台相连的玻璃门没有关上,他拉琴的时候,夜里的风徐徐灌入室内,吹得大窗帘扑哧哧往里飘着,就像两只飞舞的大蝴蝶。

他拉了一首世界名曲《爱的忧伤》,从第一个落在la上开始,这首缓慢而忧伤的小调慢慢地充斥在整个室内……

姜几许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今晚她心情烦躁,思绪纷乱。突然一道忧伤小提琴的声音从隔壁房间传来。

小调响起之后,就再没有停下来。

从《爱的忧伤》到《爱的礼赞》,然后是《唯一的请求》……她以为《唯一的请求》可能是最后一首了,结果又传来一首不知名的曲子。

一下子悠扬,一下子沉郁,时而缠绵,时而悲怆……

姜几许将被子一拉,整个人躲进了被窝里,但一个个音符像是会穿越的邪恶精灵,从隔壁房间欢乐地跑过来,又欢快地钻进她的被窝、她的耳里,怎么也停不下来。

“呜呜……”姜几许呜咽一声,将自己的头藏在两个枕头之间,但小调依旧紧紧相随,不停地索绕在她耳边。

过了会,隔壁又换了一首曲子,一首很简单的曲调,是大家耳熟能详的《生日快乐》,但曲调进行了轻微的改编,活泼变成低沉,欢乐变成了哀伤。

姜几许终于忍不下去了,套了一件外套从房间来到露台,转头便看向立在露上台陶醉演奏的男人。

姜几许轻声喊道:“季东霆……”

季东霆终于停了下来,转过身看向姜几许,并不说话。

姜几许有点难以启齿,换了一种说法:“你刚刚弹得是什么曲子?”

“生日快乐。”季东霆说。

“哦。”姜几许低下头,就在这时,对面露台男人干燥低沉的嗓音再次在她耳边响起——“今天是我的生日。”

头顶的星星们,一点,两点,三点,四点……一闪一闪的。

季东霆刚刚的话落在姜几许的耳里并不清楚,可能是风太大了,男人低沉的嗓音仿佛被风一吹就散。姜几许拢了拢长发,今夜的风可真恶劣。一直呼哧哧地吹着,扑在脸上冰凉凉的,就像对面露台这位故意扰人清净的男人一样,恶劣又淘气。

“什么?你刚刚说什么?”姜几许假装听不清楚,又问季东霆。

“没什么……”季东霆斜睨了姜几许一眼,打算拿着小提琴回房间了。他拉够了,心也凉透了。

姜几许眨着眼望着季东霆转身的背影,孤傲又清瘦。她可以想象男人背对着她的样子,嘴角依旧满不在乎地扯着弧度,倨傲得不可一世的样子,但长长的睫毛肯定低垂着,因为她听出了他藏在嗓音里的不开心。

“季东霆,生日快乐……”姜几许低头看着脚下漂亮的大理石板,有点尴尬地说,“刚刚我跟你开玩笑的,因为我没有准备礼物,对不起。”

季东霆停住脚步,嘴角微微翘着,但他依旧不转过身,后背直直地挺着,任由夜里的风吹乱他一头黑色短发。

“你在生气吗?”姜几许追问。

季东霆抿抿唇,狭长的眼眸都染上了笑意,但口吻依旧云淡风轻:“我还以为姜小姐的听力出现问题呢,原来是没有准备礼物而不好意思。”

姜几许哼哼唧唧,好笑又好气。

“其实没有礼物也没关系……”季东霆顿然转过头,一双漂亮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姜几许,脸上神色一停一顿,深邃明亮的眼瞳仿佛有话要说。

姜几许被季东霆看得心跳漏了两拍,她像是预感到下一秒季东霆会说什么,整个人变得紧张又局促,不同于之前那些,这次是前所未有的紧张,是因为多了一丝期待的心情吗?

“没有礼物也没关系,你愿意把你自己送给我吗?”季东霆看着姜几许说,诚恳又动容,像个孩子一样。

“……”

姜几许沉默。过了会,抬眸,“流氓!”

季东霆拍了下自己的头,也觉得自己刚刚话有点不妥。太直接了,没有中国文化的含蓄美。所以情急之下,他习惯性用英文表达出来:“……How about we get together?”

一道风吹来,姜几许的头发全嗖嗖地往后吹着。

季东霆直直地看着姜几许,她胡乱吹着头发仿佛吹在他的心上。他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他在她眼里看到了闪烁、逃避、担忧……最后又多了一丝坚定。

坚定地拒绝他?季东霆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不过他依旧笔挺地立着,虽然睫毛已经落寞地垂了下来。

算了,还是以退为进吧,然后再接再厉吧。虽然依旧任重道远,心情有点失落难过,左胸口的心脏也一抽一抽仿佛在抗议……但这位女士就是那么睁眼瞎,就是看不到他的好,他难道还能用钱砸死她吗?

“Sorry.”季东霆挺着胸膛说。

“好的。”姜几许开口。

好的?季东霆抬起头,然后发出两道愉悦的笑声。原本失落的脸立马变得温柔,他看向姜几许,“你过我这里来,还是我来你那边?”

姜几许有点受不了季东霆的快节奏:“季东霆,你要过来做什么?”

“Time to celebrate!”季东霆说完,转身回了房。

姜几许摸了摸鼻子,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她就这样做了决定?是不是太冲动了?姜几许仰头看了眼头顶明亮的月亮,都怪今晚的夜色太美,还是男人刚刚的小提琴曲子太恼人?但不管如何,她心底升起的甜蜜和愉快骗不了人,那是恋爱了才会有的甜蜜滋味。

不一会儿,门外就传来敲门声。姜几开门,季东霆已经立在门外,手里还拿着一瓶红酒,以及两只高脚杯子。

“那么值得庆祝的时候,怎么没有酒?”季东霆朝她扬了扬手中的红酒,直接走进她的房间。他将两只杯子放在不远处的欧式斗柜上,打开酒瓶后,分别在两只酒杯倒上少许,然后将一杯递给姜几许,说:“Cheers!”

“Cheers……”

姜几许呷了口杯中甘醇清甜的红酒,说,“你这里真有好多好东西。”她真没想到,季东霆随随便便就开了一瓶顶级红酒。

“这些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季东霆柔情似水地看着姜几许,“这里最好的是立在你跟前的男人。”

姜几许看向季东霆,“但能不能谦虚点?”

“我怕我过于谦虚,你就看不到我的好了。”季东霆一点也不认为自己说话方式有什么问题,神色相当磊落和自信。

敢情他这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姜几许嗅了嗅杯中珍贵的红酒香,再次与季东霆碰杯,并问:“季先生,今天真的是你的生日吗?”

“是。”季东霆伸手摸着姜几许又长又滑的头发,“我的农历生日。”

姜几许轻轻哼笑一下。

“可以给一样小小的礼物吗?”季东霆说,然后微微倾下身子,一双含笑的眸子近在姜几许眉睫,他的意思很明白。

姜几许眨眨眼,犹豫了一下,在季东霆脸上小啄一下。

“好吧,我收下了。”季东霆说,随后捧着姜几许的脸,落下了自己的吻,“许许,这是我的回礼。”

“季东霆……”

季东霆不喜欢姜几许连名带姓地叫他,他说:“你可以叫我Kingsley,这是我的英文名字。”

Kingsley,名如其人。

季东霆看着姜几许,眼神魅惑又深情,仿佛在说“快点叫一声”。

姜几许拒绝不了季东霆这种眼神,最重要的是他向她连连逼近。她连忙叫了声“Kingsley”,半秒后,她的嘴巴就被这个叫Kingsley的男人封住了,来势汹汹。

这是她和季东霆以男朋友关系接的第一个吻,一切来得自然又光明正大。

墙上的欧式大钟滴滴答答地走着。姜几许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和季东霆才松开。季东霆总能吻很久,她本想早点结束,但睁开眼看到近在咫尺这位男人投入又着迷的模样,仿佛一颗糖在心间融化,一切感觉都变得妙不可言。

“留我过夜吗?”季东霆离开她的唇,又咬她着耳朵问。

“太快了,季……”姜几许在季东霆咄咄逼人的视线里换了个称呼,“Kingsley,我觉得过夜还太快了。”

季东霆摸了摸姜几许的脑袋,虽然心中遗憾,但也尊重姜几许的想法,他替她整了整略凌乱的睡衣,并贴心地把睡衣上无意开了的纽扣扣了回去,然后说:“我会非常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期待什么啊!姜几许侧过脸。

“晚安。”季东霆临走前又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

姜几许抬眸看着季东霆:“晚安……”

“亲爱的,别这样看我,会让我觉得你在挽留我。”季东霆说。

姜几许连忙收回视线,扭过头。

坏家伙!季东霆最后睨了姜几许一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在姜几许之前,是有过几次恋爱,从来没有现在小心翼翼、步步为营,伤脑又伤心,但这份恋爱带给他的触动也是跟以往不一样的。

仿佛有一双温柔的手,拿着手术刀要取走他的心,而他早已经被爱冲昏头脑,还一脸甘之如饴地躺在手术台上。

呵呵,爱情啊!

姜几许在学院听了陆续的讲座。陆续运用熟练的英语,对着好几百学生陈述了北海盛庭酒店近年的发展,和他对酒店行业的看法。

演讲结束,掌声如雷,他们都折服于这个来自东方的CEO,才思敏捷,仪表堂堂。姜几许也鼓起掌,摘掉有色眼镜,平心而论陆续的确是一位优秀的男人。

走出大教室,她想趁着陆续不注意早点离开,但陆续远远地叫住了她:“姜几许!”

姜几许笑容干干地转过头,看向笔直朝自己走来的男人:“陆总。”

“昨晚的话,考虑得怎么样?”陆续走到她跟前,认真地问她。

姜几许看了眼四周,不少人朝她和陆续看过来,他们不一定听得懂中文,但都一副明白的模样。男男女女,你追我赶,不管在哪个国家都一样。

“我的答案跟昨天一样,陆总,我没办法答应你。”姜几许也认真地回答陆续。

陆续一双黑眸格外深幽:“还是昨天的那些理由?”

“除此之外,还有个理由。”姜几许鼓足勇气,“我有男朋友了。”

“嗯?”陆续有点不明所以,眉心蹙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姜几许难以启齿就是昨晚的事,所以低垂着睫毛直接一言不发。

陆续看着姜几许这幅样子,心里基本肯定姜几许就是找个理由敷衍自己。他无奈地自嘲一声,或许是他太心急了。他的人生里,不管是青春时期还是现在,他虽然没有好好谈过恋爱,但他最不喜欢遮遮掩掩的男女暧昧,简直是浪费时间和精力。

“如果你现在还没准备好,我再等等。”陆续说,“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对不起,陆总,我真有男朋友了。”姜几许有点生气了,不想跟陆续再说下去,越说误会越大。

正在这时,一个男人从楼梯走上来,他身形颀长,步伐轻快,一张英俊不像话的东方面孔吸引了住了不少人的视线。但男人依旧一副倨傲淡漠的神色,直至看到教室外面的女人,才稍稍收敛一下。

季东霆看向不远处的姜几许,因为她身旁站着陆续,心情有点不爽,心想:有些男人脸皮真够厚,跟一块膏药似的。

陆续比姜几许更先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愣了下,然后笑容满面地伸出手,说:“季先生,真巧,能在这里遇上您。”

“陆总。”季东霆伸出手回握,松开手后,对陆续解释起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我过来接女朋友。”

“是吗?”陆续极力不让自己因为震惊而失态,立马收起心里泛滥出来的酸涩,脸上的笑容扬得更加灿烂,“恭喜季先生抱得美人归。”

“谢谢。”季东霆彬彬有礼道谢,“不知道陆总有没有时间,上次我在S市承蒙陆总关照,这次陆总来伦敦,我也应该尽尽地主之谊。”

“太可惜了,我已经买了今天回S市的机票。”陆续几乎溃不成军,随便扯了一个理由,想早点离开这里。

没想到,他还是输在了季东霆这里。

“哦,那以后有机会再说吧。”季东霆走到姜几许身边,非常自然地揽上她的腰,“我们走吧。”

从头到尾,姜几许都没有说过话,直到季东霆说要走了,她才轻“嗯”一声,跟上了季东霆的脚步,与季东霆一起走出长廊。走下楼梯,她心里吐出一口郁气,或许这样的碰面是尴尬而生硬的,但至少可以解决一些麻烦。想到这,她挽上了季东霆的左手。

季东霆看了眼自己手臂多出来的一只小手,面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他另一只手覆上姜几许挽在他胳膊的手,女人柔软白嫩的手背,就跟软乎乎的百团一样,摸一下,就让人心情愉悦。

姜几许陪季东霆重新庆祝他的“农历”生日,因为他和她都喜欢吃川菜,再次来到了伦敦华埠的川菜馆。

姜几许又看到了菜馆这个年轻平头店老板,但店老板似乎并不乐意看到他,一副惊讶又难以接受的样子,直接看向季东霆:“季东霆,你被美色冲昏头脑了吗?”

季东霆懒得搭理阿杜,带着姜几许走向最好的位子,拿起菜单开始点菜。

姜几许发问:“老板什么意思?”

“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赞美你漂亮吧。”季东霆把菜单递给姜几许,“想吃什么?”

姜几许瞅了一眼店老板:“他与你认识吧?”

“认识。”季东霆看了眼立在收银台里的阿杜,“小时候就认识,蛮不错的一个人,但思考问题太武断,高中的时候被一位女同学骗得颜面尽失,之后就讨厌漂亮女人。”

姜几许笑了起来。

季东霆继续说:“不过男人终归是视觉动物,张无忌被女人骗了多少次了,最后还不是选择了灿若玫瑰的赵敏。那些嘴上说不喜欢漂亮女人,多半是酸葡萄心里。”

姜几许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季东霆望着姜几许:“不过有时候真追到漂亮女人,男人又化身武大郎,总怕自己楼下会不会路过西门庆。”

这是什么嘴巴啊。姜几许低头想想季东霆变成武大郎的样子,又笑了起来。

什么是恋爱,就是一天之间,各种情绪千百万化,来得快,去得也快。

饭后,姜几许和季东霆从川菜馆出来走在伦敦华埠的中心街上,姜几许的手被季东霆握着,放在他的风衣的袋子里,口袋里十指相扣,大手握着小手。

一路过去,姜几许视线偶尔落在街边的店里,看到北京冰糖葫芦存在时,有点惊讶:“居然还有糖葫芦卖?”

季东霆摸了摸身边女人的头:“想吃?”

姜几许赶紧摇摇头:“小孩子才吃。”

“你现在是我的Candy,你想吃什么想要什么想玩什么,都可以告诉我,知道吗?”季东霆边走边说,脚步懒慢。

“好了,知道了!”姜几许最烦季东霆这副样子。

季东霆听到肯定的答案,又欣慰地摸了摸姜几许的脑袋:“好了,接下来有没有兴趣陪我看一场歌剧呢?”

有人说,如果来英国,肯定要看一场《歌剧魅影》。姜几许有点兴趣地望向季东霆:“可以看《歌剧魅影》吗?”

“当然可以,虽然我已经看了数遍了,不介意为了你多看一遍。”

姜几许笑:“谢谢。”

……

坐在伦敦最好的歌剧院里,姜几许望着前面华丽的舞台人物和唯美动人场景,转过头看了眼身边这个笔直坐着的男人,心里再次肯定她真的跟季东霆恋爱了。

果然,人生就是一出戏。

三天后,姜几许考试结束,接下来她会有几天假期。她喜欢季东霆的家的”图书馆”,所以打算假期几天都呆在里面看书。

季东霆骂她无聊。

姜几许不以为然,她在藏书室最左边的书架上翻到一本摄影集,当看到里面虎头虎脑的小企鹅们时,整颗心都融化了。

真可爱啊。姜几许把相册放回原来的地方。

第二天,还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姜几许被季东霆从床上拉起,她大惊失色:“季东霆,为什么你可以进我的房间!”

“快点,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季东霆催促姜几许,还帮她挑选衣服。

清晨,从毕晓普路到伦敦机场,姜几许都是迷迷糊糊的。季东霆问她要手机,她瞪着眼看他:“干嘛!”

“先帮你关机。”

姜几许哼了一声,把手机交给季东霆。距离登机还有十几分钟,姜几许靠在季东霆的肩膀打了个小盹。

昨天她被季东霆叫到他房间玩象棋,凌晨了才回到自己房间,结果大早又被叫醒。她知道季东霆带她来到了机场,人犯困的时候,什么都不在意。只要季东霆不把她卖掉,去哪里都由着他了。

季东霆给姜几许关机时,看到了一条未打开短信,是沈珩发来的,内容是:“小许,我过几天可能回来伦敦出差,到时候我们见个面吧。”

季东霆转头看了眼趴在自己肩头睡觉的女人,他的情敌还真是走一个又来一个。他拿着手机对着自己和姜几许,“咔嚓”一声,就拍了一张“亲密无间”的照片。

登机之前,他把照片发给了沈珩,附带一句话:“我恋爱了,祝福我吧。”然后干净利索的关了机。

飞机上的头等舱上,姜几许开始用早餐,她吸了一口柳橙汁,问季东霆:“我们是去西班牙吗?”

“不是去西班牙,但会路过。”季东霆一边吃着早餐一边看杂志,“我们先去西班牙的马德里转机到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然后转乘阿根廷国内航班抵达火地岛。”

“火地岛?”姜几许开始不安了,“我们到底去哪儿干什么?”

“紧张什么,又不是把你拐卖掉。”季东霆悠然自得,心里百分百肯定姜几许一定会喜欢他送给她的旅行。

姜几许拉上季东霆的衣角:“我们到底去哪儿?”

“你不是喜欢企鹅吗?”季东霆放下杂志看向她,“火地岛是南美洲与南极洲的分界,到时候我们可以穿过德雷克海峡,成功抵达南极洲。”

姜几许彻底傻了,一股血液冲上大脑,她差点失声了。

季东霆摸摸她红扑扑的脸:“瞧,你现在开心得就像一头呆头鹅了!”

姜几许默默地转头机窗,白云悠悠分外自在,而她心里却是千万头草泥马咆哮而过。

卧槽,她了嘞个去!

碧空如洗,湛蓝湛蓝的天空偶尔漂浮过几朵白云,大朵小朵,变化莫测。姜几许真跟季东霆生上气了。季东霆似乎也有点察觉到,虽然他不理解姜几许生气的原因,但还是主动拉了下她的手:“要不要吃个蓝莓盅,味道还不错呢。”

姜几许听到季东霆的声音就来气,顿了下说:“我要回伦敦。”

“为什么?”季东霆心里猜到了姜几许别扭的原因,但也耐着性子询问。

姜几许深吸一口气:“季东霆,我只有三天假期……三天连南极都到不了……”

“别担心,我已经给你请了假,你三个月的培训延迟成四个月,你回来后也不会拉下什么课程。”季东霆说完,两只手都拉着姜几许的手,将女人的手捧在自己的掌心中间。

姜几许不接受季东霆的殷勤,冰冷冷地看着他:“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季东霆有点被姜几许冰冷冷的眼神伤到了,但眼底的神色依旧倨傲一塌糊涂:“就凭我是你男朋友。”

“男朋友,好大的权利!”姜几许反讽道。

“目前跟你最亲密的男人,怎么就没有这个权利。”季东霆说,他不喜欢跟女人口舌之争,更何况是与他喜欢的女人。索性闭上眼,“我要休息了,请不要打扰我,谢谢。”

姜几许气得要肺出血,狠恶恶地看向季东霆。

季东霆心虚起来,“许许,我为我的擅自做决定道歉,不过相信我,等到了南极,你一定会喜欢的……”季东霆示软,姜几许有点妥协下来。一直以来,她在沟通问题上,如果对方让一分,她习惯性会退两分。

“南极很冷,我怕冷。”姜几许说。

“这个不怕。”季东霆捏了捏她的手心。他的意思很明显,有他在身边怎么会冷。

姜几许轻轻哼了一声。

到达西班牙马德里,姜几许和季东霆品尝了一份马德里的美食,转机飞往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

漫长的飞行时间里,姜几许基本是吃吃喝喝睡睡。好久没有享受那么休闲的时光,她的心情从最初的难以接受,变得无所谓了。

她开始有点期待去南极洲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旅行,真像季东霆说的:“一场甜蜜又新奇的旅行。”

数十个飞行小时后,飞机成功抵达阿根廷的布宜诺斯艾利斯。姜几许和季东霆住进了市中心一家地中海风格的酒店。

上半夜,季东霆带她去了这里最大的赌场。

姜几许真的是第一次来赌场,面对一掷千金的豪赌、数钞机里花花绿绿的钞票、提供二十四小时双向汇兑台……她整个人真变成了季东霆所说的呆头鹅。

季东霆换了一大堆各种颜色的筹码让她玩,姜几许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季东霆只能自己玩了几把,让姜几许立在身旁看着。

前几把,季东霆手气不错,都赢了钱,但后面运气差下来。季东霆押的筹码大,输起来就更加提心吊胆。姜几许不让季东霆玩了,但输了钱的季东霆依旧志得意满地搭着她肩膀:“我估计是情场得意,赌场就失意了。要不许许替我玩一把?”

姜几许不敢玩,摇摇头:“我从小到大运气都很差,季东霆,我真不能玩。”

季东霆看姜几许严肃的脸,捏了一把:“输了也关系,来吧。”

姜几许被季东霆拉上了赌桌。玩的是21点,玩家与庄家根据发到的牌面的点数大小决定胜负。姜几许紧张得心扑通扑通直跳,季东霆按住她的肩膀,骂她胆小鬼,说:“你胆子小,跟他们玩几场练练胆子。人生同样道理,赢得起,也输得起。赢得坦荡,输得潇洒。”

道理是这样,但哪有人用赌博练胆子的!姜几许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季东霆已经说了开始,黑人开始发牌。

姜几许拿到了一张明牌一张暗牌,加起来点数是小于21。

如果点数小于21,是可以继续要牌。

“继续要牌。”季东霆对她说。

姜几许抬眸看向季东霆,狠狠心继续要了一张,是红桃7。

下面还要吗?

“继续要牌。”季东霆笑望着她。

姜几许瞪了季东霆一眼,又要了一张牌,依旧是红桃7。

……

“好了,可以叫停了。”季东霆在她耳边说道,他一只手揽着她的腰,一只手优雅地搭在赌桌上。

好了,叫停后就开始翻牌了。

姜几许的心脏几乎都要停止跳动了。如果这次能赢,她和季东霆赢的钱是押金的十倍,输了,也是押金的十倍。因为紧张,她闭上眼睛。

直至难以置信的欢呼声响起,她睁开眼的同时,耳边已经落下一个吻。

“Good luck!”季东霆在她耳边说。

“啊啊啊啊!”姜几许看到桌上庄家的牌数时,心情都激动起来,她伸手拉住季东霆,失控的欢呼出来:“Kingsley,我们太棒了,太棒了!”

“谁说你没有好运气,有我这样的幸运之神在你身边,你会输吗?”季东霆嘴角漾出一抹好看微笑,琥珀色的眼里闪着柔和又自信的光芒。

姜几许激动得脸颊发红,眸光发亮。

走出赌场,姜几许的心情依旧难以平静。季东霆拉住她,在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下吻了她,男人眉眼仿佛汇聚着整个南美城市的灯火,那么耀眼。

“我知道你这一路别扭是觉得在花我的钱。虽然这是我非常开心的,但我尊重你独立的个性和思想。你看,今晚你赢了一百多万美金呢,摇身变成了小富婆,所以下面的花销,你出如何?”

原来今晚他带她来赌场,除了锻炼她的胆子,居然还有这样的用意。姜几许仰着头看季东霆:“非常荣幸。”

“确定吗?”季东霆低头看她眼睛,问。

姜几许鸡啄米地点点头:“你不是说我是小富婆了吗?”

季东霆亲亲姜几许玫瑰花瓣的嘴巴:“我要先吃这个。”

“流氓……呜呜……”姜几许再次被季东霆封住了嘴巴。或许那么愉快的时刻,真应该拥吻庆祝。姜几许踮着脚尖,回应男人这个热情又富有技巧的吻。

在一个陌生的国度,与喜欢的人光明正大拥吻在街头,应该就是爱情最明耀张扬的模样吧。不怕指点,不怕围观,人和心情都会变得大胆。不用管她和他的未来如何,不用想明天是否还会在一起,以后她会面对多少难听的流言蜚语……总之,此时的她,什么也不害怕。

心若自在,无拘无束,心若强大,无惧无畏。

回来之后,姜几许与季东霆两人双双盘坐在酒店的大床上。季东霆订了的是双人间的套房,一个套房有两卧室,但他一直呆在她的房间,赖着不走。

她跟他继续玩21点,输方要被挠脚底心。幼稚无聊的惩罚,她和季东霆都玩得兴高采烈。当然,挠脚底板,都会让人朗笑出声。

每次季东霆都要装着,她怎么挠都摆着脸,挠了两分钟后,男人终于背靠床头笑得眼泪都出来:“许许,我不行了,快点停下来,拜托了!”

姜几许也笑,眼前这个男人,哪一点像之前那个矜傲又贵气的男人。

乌斯怀亚,阿根廷境内唯一的安第斯山脉由东向西穿越的一座城市,距布宜诺斯艾利斯3580公里。飞行时间三个多小时。它是火地岛地区的首府,也是世界最南端的一个小城市,它还有个好听的名字,被人称作“世界的尽头”。

世界的尽头,是什么模样的?

姜几许在一本旅行杂志上看到对乌斯怀亚的介绍,“这个小小的城市依山面海而建造,它干净而漂亮,浪漫而纯粹,有火烧云一样的晚霞,也有像童话里面写的小木屋,就落在街道的两边,有着难以想象的别致和可爱。”

走出机场,姜几许就看到一排排木头做的小企鹅,个个形态各异,憨厚可人,仿佛欢迎她的到来,她心情有点激动,拉着季东霆的手:“我觉得我已经闻到了南极的味道。”

“南极味道可不是这样。”季东霆笑望着她,“走吧,接下来我们有很多事情要做。”

接下来做什么呢?首先要购买登上南极的必须用品,超厚防湿的滑雪服和裤子,厚实保暖的橡胶靴子,另外手套、帽子、眼镜都是必不可少的。因为南极紫外线强烈,还要准备专用的防晒霜。

季东霆已经去过南极,姜几许一路跟着他也非常安心,什么事都不需要操心,只需要选选滑雪服的款式之类,偶尔季东霆还会跟她讲一些注意事项,她听得也仔细。

最后登上巨大的抗冰邮轮时,季东霆又买了一堆药,其中有一盒晕船药,这是他之前没有准备的,这次任何装备都比之前要充分点。

“希望你用不到。”季东霆把药放进包里。

“我肯定用不着,我身体素质一直很好。”姜几许已经戴上了一顶橡皮粉的帽子,显得皮肤格外白嫩,一双水亮亮的眼睛也更加倔强可爱。

季东霆亲亲姜几许的脸:“但愿如此。”

从乌斯亚搭乘邮轮前往南极点,需要横穿近千公里的德雷克海峡。姜几许刚上邮轮前的信誓旦旦很快被海上的狂风巨浪击垮了。

她晕船了。严重的眩晕感让她手脚无力,如果不是季东霆一直抱着她,她觉得自己可能彻底晕了过去。季东霆给她服了晕船药,姜几许兑着船上的开水喝了下去,然后才舒服点过来。

季东霆摸摸她的脸,然后又俯下头吻了吻姜几许的眼皮子,温柔至极:“好了,我出去看看,另外拍些好照片给你,好吗?”

姜几许点头。

季东霆出去后,她也没事情做,就拿出手机看看,打算转移晕船的注意力。

这几天,她手机根本没用过,而且基本上处于关机状态。结果她开了机,意外看到了几条短信,都是沈珩发来的,还有几个未接电话。

第一条短信:“呵呵,恭喜啊,真让人意外。”

第二条短信:“小许,是你本人吗?你是不是在伦敦发生了什么,我明天就来伦敦,我们见个面吧,到时候我联系你。”

第三条短信:“我在牛津街第一家咖啡屋等你。”

……

姜几许有点不知所措,拿着手机沉默了好久,最后把手机放回包包里。她有点讨厌自己,即使现在,她的心情还会被沈珩所影响。

以前她和沈珩还没有在一起的时候,他就老是让她猜猜猜,她猜他是不是也喜欢自己,猜他对其他女生有没有兴趣,猜他有多在乎自己。或许那时候青春期的姜几许,喜欢那种捉摸不清的暧昧,迷离带点甜蜜。

德雷克海峡依旧狂风巨浪,Ortelius号邮轮继续向浮冰世界前进。姜几许适应了邮轮的颠簸,起来与季东霆一块儿到餐厅用餐。

邮轮上都是去南极观光探险的人,有黑人、有白人,还有几张亚洲人面孔,大家彼此不熟悉,但坐下来也能聊天说话。有个年轻人讲了一个有趣的笑话,惹得众人哈哈大笑,姜几许听得似懂非懂,最后在季东霆的翻译下,也笑了起来。她的心情再次轻松愉悦起来,胃口也好了起来。餐厅的火腿肠烤得不错,她就吃了两根,结果被季东霆说了:“你一个女孩子怎么那么爱吃这东西。”

姜几许咬下半根火腿肠,目瞪口呆地看着季东霆,有点明白过来他话里的黄色意味,狠恶恶地等了季东霆一眼:“流氓!”

季东霆似乎已经接受了姜几许嘴里“流氓”这个称呼,但嘴上却说:“哪有像我那么君子的流氓。”

夜里相拥入睡,两人睡一会,说一会话。再睡一会,再说一会话。她和他什么东西都聊,姜几许聊自己的童年,季东霆也聊自己童年。姜几许聊工作上的事,季东霆给她点意见。

“原来你工作上的竞争对手是何云?”季东霆说。

姜几许点点头:“我之前没当她是对手。后来发现她似乎很讨厌我,我们关系也就恶劣起来。”

“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长得像鲁迅笔下圆规一样的女人,对吧?”季东霆问。

圆规?何云是又高又瘦,但哪里能说是圆规?姜几许低低笑了下:“好了我们说点别的,Kingsley,你现在……还有其他的情人吗?”

“天哪,许许,你这个问题有点过分。”季东霆抓着姜几许的手,“你在质疑我的品格。”

“我道歉,对不起。”姜几许很快道歉。

季东霆接受姜几许的道歉,拉着她的手却没有再松开,然后用一种非常渴望的眼神看着姜几许,低哑开口:“许许,先帮我一次好吗?”

姜几许转移话题:Kingsley,我发现你的五官都长得好漂亮好英俊。”

季东霆眨了下眼睛:“真的么,那你最喜欢我哪里?”

姜几许半撑起身子看向半卧在床头的男人,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观察起来:男人额头饱满光洁,眼睫毛秀气浓密,眼尾狭长,非常有古典意味;鼻子又高又挺,同时眉骨眼骨鼻骨都是较高的;他还有漂亮的美人颚……最后她视线落在他的耳朵上。

这些地方,他之前那些女朋友都说过了吧。姜几许在季东霆漂亮的耳垂看到了一颗小小的痣,藏在细细软软的茸毛里,可爱极了。

“我最喜欢它。”她说。

“什么?”季东霆的头枕在松软的靠枕上,侧过头问姜几许,“是耳朵吗?”

“不是,是这颗小痣。”姜几许摸了上去,“可爱极了,就像一个耳洞。”

季东霆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这里?”

“对,这里。”姜几许拉过季东霆的手找到这颗痣的位置,然后说,“长得有点像心型呢,毛茸茸的。”

“是吗?”季东霆伸手摸了摸,感受了一下这颗“全身上下最好看的痣”,他对姜几许的那种“毛茸茸”“心形”的描述喜欢不起来,但还是非常欣慰她的细微观察。

真是的,哪有这样子的女人,连他一颗痣都不放过!季东霆满意地勾了下嘴,心里又想到另一件事。他满脑子被一团团烧起来的杂念弄得心猿意马起来。他捏着姜几许的手心,最后再次凑过头,细细啃咬起女人的嘴巴,缱绻而温柔。

这是一个火上浇油的吻,姜几许撇了下头,严肃地说:“季东霆,我们睡吧。”

季东霆有点不满意,不过也乖乖地闭上了眼睛,脸埋在姜几许的脖颈,嗅了嗅。

姜几许难以忍受,红着脸问:“我要怎么帮你?”

话音刚落,男人猛地睁开眼睛,秀气的长睫毛微微眨了一下,琥珀色的眼瞳深邃静幽如同深山里的清潭,沉静里藏着波涛汹涌……片刻之后,变成了一汪春水。

“宝贝儿。”季东霆亲了亲姜几许柔软的嘴唇,不再有多余的语言,直接握上她的手,慢慢牵引着她往某个地方过去。

这样的姿势,她和他靠得很近,呼吸都缠绕在一起。整个船舱包房静静悄悄,一下子只剩下两人的加重的呼吸声,彼此喷洒出来的热气缠绕子彼此的鼻尖,带着浓厚的情爱味道。

外面的走廊偶尔有人走过,二楼的船舱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歌唱,是快要到南极洲吗?歌声里带着愉悦的兴奋,仿佛在庆祝一样。

姜几许的手被季东霆握着,因为越来越快速,她掌心早已经烫的不行。最后她全身血流都停了下来,接着奔涌而出,仿佛湍湍急流,急涌而下,不可遏制。

她周围都是男人的温度和气息,浓烈而黏稠。

季东霆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已经出了汗。一种淡淡的感动索绕在他心头,轻松的,潮湿的,温柔的,还有说不出的圆满。

他感到很快乐,一种非常纯粹的喜悦。

将近40小时的航行终于结束了,Ortelius号邮轮成功登上了南极洲。快要抵达的时候,姜几许跟着季东霆上了邮轮的观光台,她和季东霆都穿上了厚实的防水防冷的滑雪服,因为风大,她除了戴上眼镜,还戴着专用的口罩。

“喜欢吗?”季东霆视线落在海面上的浮冰,问姜几许。

姜几许点点头,她真的非常喜欢,她彻底震惊在眼前的冰雪世界里。因为一路的不容易,更容易被触动,被感动。她想起季东霆之前对她说的话,“你一定会喜欢上。”

她终于理解为什么季东霆那么信誓旦旦了。

远处的是大片冰山雪地,近处有体态优美的海豚冒出头,另外岸边那些憨态可掬的小东西不是企鹅么?

突然头顶一直白色的大鸟“嗖”地飞过。姜几许抬头,拉着季东霆的衣服:“那是信天翁吗?”

季东霆挑了下眉,给予她肯定的回答。

邮轮登上岸,姜几许手里捧着的相机已经有很多照片了,海豹、虎鲸、海鸥、军舰鸟……还有漂亮的蓝天白云,因为身处极致的位置,一切都变得珍贵起来。

登岸之后,游人们小心翼翼地走下来观光,生怕打扰到这片纯净的天地。但可爱的企鹅也似乎一点也不怕生。

有些慢悠悠地踱着脚步,该干嘛就干嘛;有些大胆地走上来,彬彬有礼的模样;有些神态自若,偶尔好奇地转过头看一眼……

不远处,还有一只通体乌黑,神色傲慢的军舰鸟,它正迎风而立在冰石上,它的边上,是一只刚上岸懒洋洋眯着眼的海豹;在过去的碧蓝的海面上,时而有飞鱼跳出海面,一上一下,体态轻盈优美……

如果说南极最让人感动的什么,姜几许觉得,是在这冰天雪地里还有那么多生机勃勃的景象。

姜几许跟着季东霆在雪地上行走,两手相握,隔着厚实的手套,她还是能感受到男人掌心的力量。

走了几步,姜几许发现自己身后跟着一只小企鹅,它正亦步亦趋跟着她,黑白色的小东西像是一只身穿燕尾服的小绅士,黑溜溜的眼里有一种温和的好奇心。

姜几许蹲下身子打量这只小可爱,而小可爱抬抬脑袋,神色还有点不以为然。

“咔嚓——”中间季东霆按了快门键,拍下眼前活灵活现的场景。姜几许蹲在雪地上,仰着头看季东霆的镜头。

女人穿得多,臃肿地像冬瓜,但季东霆就觉得可爱。他翻了翻刚刚拍下的照片,却没有什么好话:“真是两只呆头鹅。”

姜几许抬眸瞪季东霆,季东霆抬了抬下巴,直接转过身往前走去,男人脚下是一双橡胶靴,上身是厚重的抗风服,衣服同样臃肿得不像话,为什么他的背影依旧英挺帅气?姜几许看得心里冒出一丝爱。

季东霆笔直地走了几步,转过头,蹙着眉头对姜几许说:“跟上!”

姜几许继续观察这只小企鹅,就是不走了。

季东霆是一个那么容易就被威胁的男人么?他硬是往前继续走,只是走了五六步后,还是走回来了。他来到姜几许跟前:“姜几许,你再不走,我就真丢下你了。”

姜几许乖乖地向季东霆伸出手。

季东霆懒得搭理她,倨傲的眼神往远处一瞥,但过了会,还是伸出手:“好了,走吧,姜管家。”

姜几许拉上季东霆的手,利索地站了起来,眉眼里闪烁着点点的笑意:“谢谢季先生。”

真是一声娇娇媚媚的“季先生”,季东霆承认自己听了身心愉快,嘴角终于展开了一丝微笑,在白冷的日照下看起来非常耀眼。

两人徒步半公里,一辆履带车开过,随后一道嘹亮带着东北口音的男嗓音响起:“季先生么?您又来了啊?”

姜几许转头看向这辆写着中国两字的红色履带车,一个跟季东霆差不要多高的男人跳了下来,热情洋溢地开口:“快点上车吧,我送你们一程。”

姜几许前一秒还在风中颤抖呢,不由很心动,但她还是看向季东霆,眼里写着快点批准。季东霆笑,扶着她上了这辆在南极变得格外威风凛凛的履带车。

她和季东霆都上了副驾驶,两人都穿着臃肿,副驾驶位子不大,她就坐在季东霆的腿上,一路虎虎生威地往前方开去。

“季先生,这是您的媳妇?”开车的男人摘下帽子,露出一张国字方脸,是一个浓眉大眼的男人。

“媳妇还差点。”季东霆笑着说,然后询问,“这半年如何?”

“哈哈,没有你们外面的生活多姿多彩,不过可能长期呆在这里,也喜欢上这个冰雪王国,生活够简单。”

季东霆认可地点点头,然后手痒地拉了下姜几许的耳朵,说:“如果你要留下来,倒可以让盛组长好好照顾你呢。”

这不是吓唬小孩子么?姜几许抬抬眼皮,不理会季东霆。她的视线从挡风玻璃窗看出去,眼前真是浩瀚无边白茫茫一片,不知不觉,有一种荡气回肠的浩然之气在心中升起。

履带车开向的是中国在南极的科研考察站。姜几许跟着季东霆下车,然后在这位盛先生的带领下来到的科研站点。

在进入科研考察站之后,姜几许终于知道季东霆为什么会跟他们都认识,里面的白墙上高高挂着他和与这些考察人员的合照呢。

盛组长告诉她说:“季先生每年都给我捐了一大笔钱支持南极科研呢,南极科研是艰难的,但也是必须要做的一件事。如果有一天全球变暖,南极冰川开始融化,这对世界都是一场毁灭性的大灾难,我们一定要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姜几许默默地听着,心里多了一份敬畏。这份敬畏不止对这些选择留在南极的可爱的人们,还有季东霆,那个男人的心,比她想象中还要赤忱。

傍晚,南极天空出现了漂亮的火烧云,明明天空飘着小雪,天际的霞光依旧绚烂无比,仿佛是天堂的红莲一朵朵骤然绽放。

现在这个时节,南极是不会天黑的,姜几许靠在季东霆的臂弯里,心中仿佛多了一份像日不落一样的信念。

“Kingsley,谢谢你带我来这里。”她说。

“哦,之前是谁在西班牙就要回去的?”季东霆笑出声,故意揶揄她。

姜几许任由季东霆笑话,过了会,转过身面对面地抱着季东霆,隔着厚实的衣服,她依稀还可以听到男人有力的心跳声。

突然,季东霆“嘘”了一声。姜几许竖起耳朵,跟着季东霆的视线转过头,只见不远有两只企鹅嘴对着嘴,小翅膀双双张着,可爱的小模样一下子让姜几许咧开了嘴。

季东霆在她耳边说:“它们是一对夫妻呢,每天会一起生活、睡觉、寻食……企鹅是动物界比较忠贞的动物,很多一生只有一个伴侣,如果一方在迁徙中遭遇意外死亡,另一方就不会再寻找配偶了,终身不娶,或终身不嫁。”

姜几许眨眨眼,想起她之前在《动物世界》看到的帝企鹅和帽带企鹅,就在这时,一道欠扁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许许,你觉得自己会比这些企鹅好吗?”

男人的意思是,她能不能像列妇那么忠贞吗?姜几许呵了一声,吸了一口冷冽的南极空气:“季先生呢,您能做到吗?”

“什么?”季东霆假装听不到,望着远处烈火般的火烧云,他根本不回答姜几许这个问题。姜几许抿了下唇,也不再缠着这个问题。大概只有初中生的情侣才会问这种类似“你会不会爱我一辈子”的幼稚问题吧。另外她和季东霆才交往多久,就算时间久了,她和他也不可能讨论这种问题……

所以对于季东霆的沉默,姜几许是可以接受的。至少他不会许下花言巧语般的誓言,虽然作为女人,她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失落。姜几许继续靠在季东霆的胸膛观看眼前壮丽的南极风光,上空的火烧云已经映红了汪洋的大海,海面上漂浮的大块白冰,也被红彤彤的霞光镀上了一层浅红色。可神奇的是,天空还飘着小雪,直接从霞光那端飘落下来……真是美得不可思议、热血沸腾!

大概也只有在南极才可以看到这样的美景吧。

“Kingsley,你为什么会喜欢南极?”姜几许换了个话题,遮掩前一秒沉寂下来的尴尬。

“哦,小时候忘了因为什么喜欢上,长大了自然跟着喜欢。”季东霆说。很多时候,季东霆也认为自己比较长情,除了之前对他那些女朋友,或许真是应了一句话,“在没有遇上对的之前,前面的都是错的。”

幸好他早点遇上姜几许,还有恣意的年华可以与她一起度过。如果是七老八十的时候,他和她可能就不是来南极了,可能是他推着轮椅上的姜几许逛公园了……啧啧!季东霆被自己的想象的画面逗乐了,结果耳边飘来这样一句话:“那你比我好,我小时候喜欢过的东西,现在都不喜欢了。”

“呵,没良心。”季东霆骂道,然后冷傲地抬起下巴,目视前方说:“刚刚的问题,我能不能做到像企鹅一样忠贞,首先你要嫁给我……”

“啊?”姜几许愣住了。

“不是这样子吗?”季东霆低下头睨了姜几许一眼,颇骄矜地说,“你嫁给我的时候,我自然会在上帝面前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

“难道只有新郎需要说誓言么,我答案跟你一样。”

“哼,学我。”

姜几许笑,抬眸对上季东霆的视线,从这个角度看他,男人的长睫毛在他眼窝下方留下一道淡淡的影子。她不知道以后哪个女人可以得到他一生一世的誓言,但也被他此时严肃认真的模样感动。一生一世一世人,除了彼此,一切繁华都是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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