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十六的扮演者

作者|谢明宏

编辑|李春晖

一个冷知识，《梦华录》是刘亦菲成年后主演播出的第一部电视剧。

不算《豆蔻年华》《阿宝的故事》等戏份特少的，《金粉世家》那年她14，白秀珠娇憨明媚算是本色出演；《天龙八部》时15岁，金庸说：“有你演王语嫣，读者才知金庸没有骗人”；《仙剑奇侠传》时16，赵灵儿成为多少人的梦中仙子；《神雕侠侣》还没到18，清冷小龙女经常在版本排行里封神。（年龄按剧拍摄时间而非播出时间）

而自2006年《神雕侠侣》播出，到2022年《梦华录》上线，刘亦菲再也没有剧集出现在小荧幕（《南烟斋笔录》改名《一曲三笙》，至今未播）。和小龙女一样，刘亦菲在剧世界里消失了16年。

“消失”剧圈的16年，刘亦菲一直在逐梦电影圈。比如杨洋拉面的《三生三世》，凡凡放电的《致青春》，承宪定情的《第三种爱情》，以及飞升失败的《花木兰》。

值得玩味的是，就像白百何“出轨”事件后尽管上线了多部电视剧、电影、综艺，再有新剧登场，slogan还是“白姐归来”。网友照样跟得了失忆症一样感慨凭什么女性受婚变所累，甚至认为白姐曾被封杀，为白姐大抱不平。

人们对刘亦菲的印象似乎也永远停留在了18岁以前的“天仙”，是白秀珠、是赵灵儿，而绝不是苏韵锦、花木兰。这大概就是扑街而能神隐的好处，这次《梦华录》回归剧集，不少观众显然自动给赵盼儿蒙上了16年前的刘亦菲滤镜，全不被十六载岁月悠悠沾染。

“光是这张脸，我就能原谅一切”的评论俯拾皆是，果然图文时代的造神功力不可小觑。话说到这份儿上，压根就没想给我们留讨论的余地。

图文表达充满留白，最宜“脑补”女神。如今回看，猫扑、天涯时代真是“女神”遍地走。往往也无需什么特殊才艺、语出惊人，只需一张惊艳的、或用现在的话说——“氛围感”的照片。

身为85花、混电影圈因此以前似乎咖位隐隐高于85花、出道比85花更早的刘亦菲（刘诗诗当年还有“小刘亦菲”的名头），正赶上神图出圈的图文时代。今天的小花都要靠短视频圈粉或掩饰整体演技的不足，这种媒介方式差异，导致早期人们对“天仙”的滤镜深重难以打破。不像95花和00花，封神场面不多还极易因为表情管理而跌下神坛。

刘亦菲著名的神图，包括但不限于《神雕侠侣》的小龙女组图。九寨沟的外景配她的天然去雕饰，颇有仙气。还有骑马伫立风雪中，衣衫微湿眼神坚毅，又增侠气。这种自然风景与人文脸蛋的结合，在旅拍还没兴起的时代就是出圈利器。

《仙剑奇侠传》则是赵灵儿的桃林背景照，百分百“人面不知何处去”的神还原。即便是油菜花地里，刘亦菲无邪的笑容也清丽脱俗。谢娜站油菜花地，是热情劳作的《九妹》。而刘亦菲不管站在多么乡土的场域，都给人一种“不事生产”的错觉。谢娜是真的会去榨菜籽油的接地气，而刘亦菲只消对着卖油郎一笑，就有人代工。

刘亦菲在内娱的“先声夺人”，起于2002年北京电影学院的神奇招生。刘亦菲是北电52年来第一位美国本科生，当时她在报名表上写了两个名字。一个是刘亦菲，另一个是早已被大众遗忘的刘茜美子。而在北电录取前，导演周晓文确定她为2003版《天龙八部》王语嫣人选，已经成为当时媒体圈的热门炒点。

难怪2012年在《鲁豫有约》里，刘亦菲听完同学江一燕的评价后翻了个白眼。江一燕说刘亦菲很少来学校，很内向不爱讲话。现在可以查到的资料显示，因为《天龙八部》的拍摄，刘亦菲大一第一学期的课程基本没上。但江一燕这样公开揭短，难免被神仙姐姐嫌弃茶味十足。

2002-2006年，刘亦菲通过四部剧就奠定了国民女神的地位。这不仅因为《金粉世家》《天龙八部》《仙剑奇侠传》《神雕侠侣》是那会儿的顶级爆剧，还因为媒介的欠发达给刘亦菲蒙上了些许“只可远观”的神秘色彩。

距离是成神的关键。因为距离，神的形象是模糊的，大众靠想象构建出自己心中的神，并对其投射自我感情。这一时期，刘亦菲“恃靓行凶”只需本色出演，就是令人垂怜的少女。《金粉世家》拍摄白秀珠与金燕西（陈坤饰）争吵后醉酒流泪的戏，刘亦菲就是哭不出来。导演就让人在她的啤酒里偷偷加了二锅头，不知情的刘亦菲真醉了，双眼迷离撑着身子，正是白秀珠的伤感模样。

曾有人制作一份中国女星热度可视图，发现在2003年《金粉世家》开播后，刘亦菲的热度一路攀升，超过舒畅、周迅、林依晨，连续霸榜700多天。当时新浪娱乐的标题可谓一语破的“《金粉世家》走出王语嫣，15岁刘亦菲一步登天”。

2006年以前，刘亦菲主演的四部电视剧豆瓣平均8.4分。2006年以后，她主演的电影豆瓣平均5.2分。后者最低分是2017年的《三生三世十里桃花》（4.0），最高分是2011年的《鸿门宴传奇》（6.4）。

从数据看，刘亦菲是有点“电视剧高分牛逼症+电影低分扑街症”在身上的。《梦华录》从开分的8.3涨到8.8，更证明了这一颠扑不破的铁律。天仙的剧扑不得，天仙的电影扶不起。

从2008年的《功夫之王》开始，刘亦菲逐梦电影圈十余年，95%的作品都稳定发挥在4、5分之间。吊诡的是，很少有人批评天仙的演技。

和杨洋演影版《三生三世》，有帅哥的油腻垫底。和凡凡演《致青春》，虎扑老哥和B站UP只会剪“苏韵锦，你欠我的拿什么还”。凡凡疯狂抢戏，那边的苏韵锦是谁硬糖君都快忘了。和宋承宪演《第三种爱情》，大家见帅哥美女CP成真，全顾看八卦了，电影大概是没几个人亲看过的。和王力宏演《恋爱通告》，入行已久的刘亦菲倒是比跨界的宇直娴熟。

当刘亦菲演得不咋样时，总有更烂的男主跑出来兜底，这让刘亦菲的演技短板长期得不到重视。夸夸党总爱说金庸赞刘亦菲漂亮，却不知道他老人家也是图文受害者。在片场看了天仙动态后，相当不满意地表示：“刘小姐样子蛮漂亮，但她怕难看不敢做表情，一做表情就破坏了她原来的相貌。”

查先生高论，刘亦菲早期的演技问题就在于美人包袱太重。类似《鸿门宴》《铜雀台》里的虞姬和貂蝉尚可，一旦要深入角色内里，她的表演体系是绝对承载不起的。在文艺片《夜孔雀》中，父亲（黎明饰）和儿子（余少群饰）同时爱上了女主艾尔莎（刘亦菲饰），最后艾尔莎怀着父亲的孩子和父亲的兄弟（刘烨饰）在一起了。

这么狗血的故事，当黎明用拉丝的眼神看着刘亦菲的时候，她的反应太冷淡了，怎么看都不像女文青飞蛾扑火般的爱。而在和余少群对戏时，她又切换成了青春片里的少女模样。谁能想到她还在和余少群的老爹干柴烈火呢。

事实上，在刘亦菲最仙气飘飘的颜值巅峰期。她一直在寻求突破和自我挑战，一而再、再而三地饰演苦大仇深又迷乱风尘的女子。《四大名捕》里的无情，是脏兮兮的轮椅女侠。《第三种爱情》和《露水红颜》一样，是被男人渣之后的疯癫弃妇。《二代妖精》则是女汉子型的搞笑女——充分证明了太好看的人是没有幽默天分的。

至于重回仙侠世界的《三生三世》，刘亦菲在白浅和素素之间的完成度不错，能够感觉到两人不同的个性。但不知是不是赵灵儿太过深入人心，总感觉刘亦菲更能表达这一类角色的温柔善良，到了那种爱恨纠缠的段落，就差点火候。前半段欠缺生气，后半段则是声嘶力竭的失控。身为85花，杨幂一直冲在被批评演技的前头。但就这个角色，硬糖君投大幂幂一票。

上联：电影圈努力十数载，只得烂片几部，幸好没人在意。下联：小荧幕仅靠四部剧，滤镜固若金汤，归来仍是天仙。横批：谁敢炮轰仙女演技？！要不是《花木兰》彻底伤了天仙的心，《梦华录》又如何迎来古偶的文艺复兴。

刘亦菲在电影圈闯得累了倦了，到了电视圈依旧有路人粉夹道欢迎。仿佛看电视剧的人从来就是不看电影的，不然之前怎么不去支持下票房？其潜在的评价体系也是分裂的，那就是演电影的刘亦菲，跟演电视剧的刘亦菲，根本不是一个人。

当我们追溯刘亦菲获得《花木兰》这一角色的国内外报道时，就能发现这套体系的乖谬之处。外媒对于刘亦菲当选所表现出的口吻，并不似国内观众一跃而起的那种兴奋，而是以一种更客观的态度分析迪士尼的“慧眼识珠”。会武术英语流利，又有表演经验和明星素养的东方面孔，刘亦菲当选显然不是因为迪士尼看了《神雕》，觉得她够仙。

回到《梦华录》，在天仙回归的欣喜之余我们仍然要“不合时宜”地指出她演得捉襟见肘之处。在被陈晓羞辱曾是贱籍时，刘亦菲的表情叫你分不清她是真的受挫了，还是想抄起家伙给对方以一个大比兜。她的台词，也经常有气无力，颇有陈坤的神韵。就那句反反复复的“他可是活阎罗”，这是怕呢撒娇呢还是又爱又恨，语气里的情绪倾向相当含混。

刘亦菲的演技绝对是能区别喜怒哀乐的，但也不是能被提出来特殊夸奖的水平。什么时候会情绪转换就是好演技的标准了？她会面带哀怨地诅咒渣男欧阳旭“一辈子官运艰难”，也会在顾千帆告诉她“原来我的死穴是你”时，露出莞尔笑意。但就她勾引周舍那段来说，显然活泼有余而风情不足嘛。很难想象情场老手，会被她这大开大合的示爱弄迷糊。

作为一部正儿八经的《东京女子图鉴》，《梦华录》里的刘亦菲、柳岩、林允呈现了三个层次的演技。林允是最木的，哪有江南第一琵琶名手的样子？刘亦菲和柳岩稍好，但有时候明显感觉刘亦菲接不住柳岩的戏，而林允接不住柳岩和刘亦菲。倒不是柳岩演得多出神入化，而是刘亦菲对角色的把控还是不够落地，缺几分灵气。

那些灵气，早年的刘亦菲不需要去找，因为老天已经写在她脸蛋儿上了。而如今回归电视剧，则由粉丝们带着天仙滤镜帮她找。时隔十六年再战小荧幕，夫复何求？有美人如此，加以CP之妙，足可遮掩剧集本身的平庸之处。

《梦华录》缘起元杂剧《赵盼儿风月救风尘》。而如今剧圈正在上演的，或许是一出《刘天仙颜值救古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