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事联盟扮演者

黑屋中，门被敲响。

没等把门打开，一群拿着长枪短炮的人便破门而入。

枪的火光成了屋里最亮的光源。

枪声、哭喊声，还有被子弹射破的物件声，像在合奏一曲让人极为心悸的乐曲。

一共......99枪。

“救世主”死了。

今年这部口碑之作，看不动五一档的你，该补起来了——

犹大与黑弥赛亚

Judas and the Black Messiah

从年初上线流媒体至今，《犹大与黑弥赛亚》是一路好评如潮。

先是在几个学院派电影节被选为年度佳片，接着还在金球奖和奥斯卡摘得最佳男配。

烂番茄不管是专业影评人还是观众，95%以上都给出好评。

影评人和观众能够气味相投，这委实不多见。

瞧瞧演员阵容，丹尼尔·卡卢亚和勒凯斯·斯坦菲尔德。

熟悉吗？

两人在2017年那部小成本惊悚片《逃出绝命镇》中就合作过。

这一次，两人再度聚首。

故事发生在1960年代黑人平权运动时期。

那个时代的美国是咋样的？

警察可以随意拦截黑人搜身。

滥用他们的暴力。

“犹大”和“黑弥赛亚”，是深入风暴中心的两人——

弗雷德·哈普顿（丹尼尔·卡卢亚 饰），黑豹党领袖，要带领黑人兄弟以暴制暴，改变被压迫的命运。

黑人的弥赛亚（救世主），指的是他。

威廉·奥尼尔（勒凯斯·斯坦菲尔德 饰），FBI派遣进入黑豹党的卧底，身为黑人，他替白人监视黑人。

犹大（出卖耶稣的叛徒），指的是他。

真实事件改编。

简单来说，就是黑人中出了个“黑奸”。

而奇怪的是，这部电影竟然是从“犹大”的角度去拍。

洗白？共情？屁股坐歪？

如果是国产片，大概率可能会面临这些问题，而《犹大与黑弥赛亚》却让你看到，如何从一种异质的眼光，去发现更加隐藏的历史。

一辆红色的敞篷车停靠在路边。

色泽光鲜，在夜灯下显得锃亮，一看就是好东西。

因此，它被威廉盯上了。

停靠在酒吧门前，很显然，车主在里面。

你猜威廉怎么着？

他单刀直入，一进来就叫所有人靠墙。

酒保还以为是来收保护费的，哪知道这家伙直接甩出证件，称自己是FBI。

这官威确实够大的。

所有人都被搜身，刀、指虎这些武器都不是他想搜的。

他想搜的是车的钥匙。

搜出后，假意说这是辆赃车，得把他没收。

一套操作下来行云流水，想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可是在美国，FBI哪有闲功夫抓这些蝇头小贼。

大家也不傻，在大家逼问下，威廉露馅了，开着车子赶紧逃跑。

不料，被真警察逮住了。

偷窃，加上假冒警察，又加上威廉是黑人，这下好了，这牢得坐穿了。

有意思的是，审威廉的FBI探员似乎对他产生了兴趣。

比如问他“为什么不用刀枪去抢”，“马丁·路德·金、马尔科姆·X被暗杀时难不难过”诸如此类让人搞不清楚演哪出的问题。

最莫名其妙的是，探员最后拋出一个二选一的选择：

想坐牢还是想回家？

这问题不是送分题吗？正常人肯定都不想坐牢吧。

然而。

为了不坐牢，接下来威廉做的事情，让他余生都被囚禁在“看不见的牢笼”中——

潜入黑豹党，给FBI当卧底。

在1960年代，黑豹党是美国黑人运动中举足轻重的党派。

△ 《芝加哥七君子审判》中被冤枉的黑人，就是隶属于黑豹党

一开始他们的主张是“以暴制暴”，他们不主动惹事，但为了保护同胞不被欺负，他们时常组队到街头探视，保护被霸凌的黑人。

从最开始的小团体，到席卷全国。

尽管领袖不断被处理，但却很快就有人顶上。

对美国政府而言，这群人宛如3K党，对社会稳定有着极大的威胁性，防微杜渐最好的方法是将他们除掉。

威廉要做的正是加入组织，接近新的领袖，给FBI通风报信。

新的领袖，也就是黑弥赛亚——弗雷德。

年仅21岁就成为了FBI惧怕的对象。

他那极具煽动性的演讲，总能够点燃听众反抗的火苗。

他果敢，不相信温吞的改革，这个世界需要的是硬碰硬的革命。

他洞穿了社会对底层种种怀柔的伎俩，只相信唯有枪杆子才能争取到自己的权利。

△ 弗雷德是毛主义的信奉者

但同时，他又理性、善于笼络人心。

当想联合别的组织壮大的势力时。

哪怕面对对方的羞辱，他也能以大局为重。

喜怒不形于色。

在他的领导下，黑豹党不再仅仅聚焦黑人的权利，而是扩展为所有被压迫者的联盟，演员丹尼尔·卡卢亚在此还原了一个领袖该有的果敢和冷静。

刚加入组织的威廉，与弗雷德最多的接触只是听他上课。

最“亲密”的一次接触，是他调戏女生被弗雷德训斥。

换言之，这个“无间道”其实没给老大啥好印象。

难以晋升，自然得不到更多的情报。

见此状，FBI开始给威廉打辅助。

威廉提出要一辆车，弗雷德没有车，有车比较好接近，套近乎。

这么一说似乎有点道理。

先是一辆车，后来慢慢开始，开出更多条件，为了更好地“完成任务”……

他以为，自己是唯一打入黑豹党内部的卧底，就可以恃宠而骄。

但其实被玩弄股掌之中的，正是他。

当叛徒的滋味好受吗？

一开始，甜头当然是好尝的。

但背叛同胞之人，哪怕再得势，内心淬炼得再冷酷，也总有被良心趁虚而入的时候。

《色，戒》里就记录了易先生慌神的一幕，不是因为什么生死攸关的威胁。

王佳芝在包房为他唱《天涯歌女》，好一个郎情妾意，易先生听得也风流得意。

可是当歌曲另开一段，王佳芝唱得紧张起来，易先生眼里也闪烁起复杂的光，他眼神躲闪，叼不住烟。

为啥？

因为歌词唱道：家山呀北忘，泪呀泪沾襟……

这心情，当然就是面对沦陷区的悲痛，对着汉奸竟敢唱起这样一首以救亡图存为背景的歌曲。

易先生坚硬的心，一时间也经受不起这骄阳的炙烤了。

《犹大与黑弥赛亚》说的就是一个人的心，从闭塞到开窍，也因为开了窍而疼痛的过程。

起初，他是懵懂的。

一开始FBI问他的几个问题，已经体现了他对自己种族身份的冷漠。

他不知道马丁·路德·金做的事与他何干，也不知道自己要出卖的弗雷德对他意味着什么。

反讽的是。

弗雷德每一场演讲，距离最近的听众其实就是他。

在不知不觉中，威廉的手也随之举了起来，跟着领袖一起为底层被欺压的人民呐喊助威。

直到见到警察，他才把手放下。

在那一瞬间，他忘记了自己是谁，又或者说他终于想起了自己是谁。

当他接到FBI命令，要引诱弗雷德走激进路线时，又一次遭到训斥。

跟之前徒有不忿不同。

这一次，威廉眼神带着点沮丧。

当他得知FBI要杀掉弗雷德时。

他的眼神中更是带了几丝哀求，仿佛在祈求对方饶他一命。

尽管威廉不想这么做，但自己的命早已被这群人掌控。

这颗被舍弃的棋子，可以随时抓回监狱，或者借刀杀人，把他是卧底的内幕爆料给黑豹党。

忤逆对方，怎么着都得死。

威廉终于意识到，自己早已步入了囚笼，奉命行事，是他唯一能苟且偷生的方式。

哪怕弗雷德在生命最后一刻，也没有意识到对方其实是卧底。

在他眼中，威廉早已是兄弟。

后面发生的事正是开头的枪战戏。

被威廉喂食安眠药的弗雷德，在来不及逃跑的情况下，被乱枪射死。

威廉也从FBI身上拿到了丰厚的报酬。

只留下一张哀伤的面孔。

直到1989年，威廉才跟媒体坦言这尘封多年的真相。

黑豹党的幸存者耗时12年，将当年参与暗杀的官僚都控告了一遍，最终获得了185万元的赔偿。

而给自己赎罪的威廉，就像当年出卖耶稣的犹大，最终在采访播出那天（也是马丁·路德·金纪念日）那晚，自杀了。

尽管它屡获嘉奖，Sir还是得对剧作的铺排挑挑刺。

比如花在马弗雷和威廉交流的笔墨实在不够，与其称之为“交流”，更多是单向的输出——

全片的互动基本是威廉在聆听“领袖”的演讲。

威廉的动摇，更多是“教化”，被一种简单又宏大的意识形态鼓动。

但他个人化的触动呢？

观众看完后，两人的情谊难以在观众内心产生波澜，也对威廉的转变感到突兀。

这导致电影最后威廉的愧疚和不舍显得平淡，甚至有点不可信，本该是一个有着强烈情绪感染力的桥段，却因为前期的草率而功亏一篑。

总体而言，这是一部中规中矩的影片，它更像是部纪录片，历史科普的价值要大于作为电影的价值。

Sir承认自己苛刻，这种苛刻更多源自一种审美疲劳。

这几年，实在有太多打着为黑人平权的影片了，虽然其中不乏《绿皮书》这样的精品，但更多的都是以“身份政治”为主题的流水线产物。

立意上的正确，往往让人更愿意包容电影技法上的瑕疵。

对电影的评价，被偷换成了对一种价值观的评价。

仿佛给电影打低分，会变成对一种价值观的不认同，导致这类“态度先行”的电影往往评分虚高。

尤其是当今美国“黑人的命也是命”事件爆发后，对黑人议题得变得更为谨慎，甚至苛刻。

颁奖给一位反种族歧视“领袖”的扮演者，除了因为演技，其中想必也有对现实的回应——我们应该重拾历史教训，以免悲剧发生。

很政治正确对吧，但Sir也从电影中看出了更深，且更反讽的一层寓意——

毁灭弱者的，很可能也是个弱者。

电影一开始，威廉假扮FBI去敲诈的实则是自己的同胞，对方骂道：“黑鬼有了警徽就是最混蛋的警察。”

这可能是一时的气话，但更可能他们不是第一回了，这是长年累月积攒的怨念。

作为弱势者的黑人依附了权力，很可能就会成为压迫同胞的施暴者。

之后的故事，也不断在印证着这句话。

给威廉毒药的，也是一个黑人。

“FBI现在连黑鬼都招了”像是一句嘲讽。

在威逼利诱之下，所谓的种族尊严是可以出卖给敌人的。

哪怕最后他表现出愧疚，并自杀谢罪，但是不能忽视的是，他还是一个获利者。

尽管他最后似乎对自己黑人身份有所觉醒，但马弗雷死后，他依旧在帮FBI做事，并收取了大量的报酬。

他愧疚的眼泪，也是鳄鱼的眼泪。

弱势者并不一定能推己及人去关怀别的弱势者。

相反的，很多时候他会不遗余力地去欺凌别的弱势者。

除此之外，电影中还有非常反讽的一幕。

黑豹党在强调白人的原罪时，一个搞不清楚状况的白人反驳道：“我没压迫你们啊，我自己就是个被压迫者。”

“弥赛亚”之中，也有无数裂痕。

而革命所要冲击的目标，也可能是一个个普通而真实的人……

电影没有赋予人物鲜明的黑白两色。

而是让黑和白互相渗透，互相参杂。

这“政治不正确”，才是很多电影所缺乏的，锋利的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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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助理：海边的卡夫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