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刀小蓉扮演者

2022-10-06来源：萧翱瘁编辑：佚名标签：

文章导读: 大地刚刚解冻，曲麻菜就顶着春风开始拱土了。先钻出一个紫微微胖乎乎的芽儿，羞涩胆怯地张望着。因为它的小，因为它的紫微微的体色，看起来和一望无际的黑土地一个颜色。这种寻找细小事物的能力，只有我们

大地刚刚解冻，曲麻菜就顶着春风开始拱土了。先钻出一个紫微微胖乎乎的芽儿，羞涩胆怯地张望着。因为它的小，因为它的紫微微的体色，看起来和一望无际的黑土地一个颜色。这种寻找细小事物的能力，只有我们这些小孩子最合适。于是挎上小筐拿起剜菜刀（这种剜菜刀一般是用废弃的单片剪刀烧红打弯，一头钉进光滑的木棒里制成）一路狂奔而去。最先发现一个芽，随后肯定是一片，因为它的习性是成片生长。于是几个孩子忘了说疯话，仔细寻找剜起来。

头一茬的曲麻菜最好吃，清香脆嫩，一般都剜不了很多。吃的时候先打来半盆清水，把菜放里面泡半小时，去掉苦味儿，然后捞出来放一边沥水。打一个鸡蛋，舀一碗大酱，锅里放点豆油，葱花呛锅；先把酱倒进去，再把搅匀的鸡蛋倒进去，再搅匀，然后盛出来，曲麻菜沾鸡蛋酱，就着高粱米饭，唉，别提多香了！当然了，它的吃法还有好几种，比如还可以在它长大了后做菜团吃。具体做法是把它煮熟剁碎放上佐料攥成一个个小团，然后往面粉上滚过来滚过去，看看再也沾不上面粉了，就放蒸屉上蒸。然后捣几头蒜倒上半碗酱油，曲麻菜团沾蒜酱，又是一种风味儿！

钻出地面的曲麻菜，经太阳一照，暖风一吹，可着劲生长。只几天工夫，紫微微的胖芽就伸出叶儿，变成绿色，先两片后四片，一律大胆张开，叶片长长，仰倒纷披开来。这个时候我们就正式开始了剜曲麻菜的活动。我小的时候孩子们是没多少时间纯粹玩耍的，即便偷偷溜出去，心也不安，怕大人喊来，怕挨训斥。但一到这个时候，我们只要说去剜菜，大人们一律放行。因为当时家庭条件都不好，除了少量人吃大多是作为猪饲料。谁家能剜菜，谁家就能多养两头猪，多卖很多钱。一提要剜菜去，大人们再有急事也不使唤了。对于我们来说，最愿干的家务活就是剜野菜，这样可以逃离父母的视线，免得受监视。且可以三五成群凑在一起，一路上又唱，又跳，又疯，总之那就是我们的自由天堂。

记得第一次剜野菜的年龄是八岁。我清楚记得那是暑假，流火的七月份。我见一群妇女小孩要去几公里外的西洼子剜野菜，因为那里地势低洼曲麻菜长得又高又嫩。别人拿个布口袋放筐里，我也溜回去取个口袋放筐里，急忙随他们进发。那时节，玉米已抽穗，玉米棵子一棵挨一棵，高过大人。我们钻进去，像进了原始森林，隔几米就盯不住人。只有几个年长的一会就大喊一声，告诉自己的方位示意大家不要走远。我们进去前约好，两个小时后要在地头那棵最大的老榆树下集中，一起回家，谁都不准私自回去。

那里面无风，闷热，加上玉米叶子刮到脸上就像鞭子在抽样的疼。起先我们还叽叽喳喳，谁看到一片就喊着告诉别人。后来连喊的力气都没了，谁愿和谁一块儿就默默跟住了，她去哪你去哪，结果我还是跟丢了。因为我看到同伴小蓉把口袋装满了，而我只剜半口袋，知道跟她一起我抢不过她。于是顾不了许多，自己去寻找。当我把口袋装满把筐也装满，却再没力气把它们弄出去了。同伴们什么时候出去的我不知道，后来听说她们集中在大榆树下点数，唯独我没出来，就进去找，没找到，她们都慌了，派人回去找我母亲。母亲吓得跌跌撞撞奔来，又进去找，发现我靠在口袋上昏睡不醒，已经中暑……

剜野菜的记忆只有这一件事不太愉快，其他时间都特别开心。大一点了，每天早晨四点多，比我大两岁的风英就敲我的窗子。那时间正是睡得香甜的时候，倘若是父母喊我，我定会感到莫大的痛苦。同伴来喊，我瞬间就能清醒，极快地穿好衣服，挎起筐就走。早晨没多长时间，只挎个筐。风英的筐从来都是头一号，她剜菜的手特别特别快，不到一个小时，准把筐剜满，且实实成成，手都插不进。而我虽然也剜满了，却虚泡泡，我不甘心剜的比她少，她就大度地等我，有时还帮我剜几把装筐里。一路走回，她的筐重得咯吱咯吱响个不停。我虽然没她剜的多。但肚子照样感到饿。于是我俩大声反复唱一首童谣：大肚蝈蝈王四海，包子馒头吃二百，倭瓜汤喝两缸，摸摸肚子还瘪腔……回来洗脸换衣服，吃饭上学。

星期四放学早，于是和同学们约好去什么地方剜菜。我最爱和风英一起，和她我不用操心，她什么都周到。比如她手里飞快剜着曲麻菜，眼睛还能四处寻找下一片。这片没剜完，就拉我去剜下片。总之和她总能剜到好菜，还能省时。但风英高我一级，除了早晨，一般下午很难约到。下午我就和小容小媛去剜了。那时流行挖“菜窖”。每人筐里满了，拎起太沉，就用刀子挖个坑，一尺深吧，把筐里的菜倒进去，上面盖上浮土遮住，再找根秫杆竖起来做标记。（当然这只限庄稼半人高的的时候）于是我们就可以拎空筐去更远的地方。因为远方有个地方曲麻菜又多又嫩。

我们几个孩子剜菜各有特点：小容从不寻找，而是眼睛盯着我和小媛。只要我俩眼睛一亮，她就箭一样向前冲去，直扑茂盛浓密的地方。用菜刀划个大大的圈，意思这是她占下的，谁都不许动。我和小媛不愿和她抢，就在她的圈外剜。经常是小容看我俩剜的来劲，以为我们的好，反过来又来和我们抢，我们就去她划过圈的里面去剜，她急的尖嗓子哇哇叫。小媛这人剜菜比较厚道，从不跟谁抢，只要她手里有菜剜就行。往往我找到新菜源，示意她过去，但她从不抬头，更不看你手势，最后反倒让小容看到，抢了上风。当我和小容大把大把往筐里扔曲麻菜时，她仍然在原地剜那些零星的曲麻菜。她从来都不会不顾一切，因为她怕衣服脏了。当我们收起“菜窖”里的菜准备回家时，她永远是半筐，而小容最多。

小媛干活不行，嘴巴子幽默，她嘻嘻笑着说自己手慢得像村西得了半身不遂的李老太婆，我们就笑。她又说自己剜的这点菜像鸟叼给的，我们又大笑。我提议和小容石头剪子布，谁输了就抓一把菜给小媛扔筐里，结果往往小容输的多。一路下来小媛的半筐菜猛增到一满筐了。小媛一高兴就说，给你俩朗送一段吧，说完可着嗓子喊起来：曲麻菜，溜溜苦，毛主席领导咱多幸福，打倒地富反动派，人民翻身做了主。我俩嚷嚷说不好不好，再来个好的，小媛就大声唱：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这是我们在班里经常唱的歌。于是我俩也直起小脖子唱：全国爱国的同胞们，抗战的一天来到了，抗战的一天来到了，前面有工农子弟兵，后面有全国的老百姓……

也就那么几年，童年的时光闪电般过去了，伴随曲麻菜记忆的实在是只有愉快。它是那么明亮，那么清澈，没有一点灰尘，没有一点晦涩。原以为曲麻菜太平凡了，平凡的就像空气，什么地方都有。然而当我有意在湖北某地田垄边寻找，在三秦大地的麦浪里倘佯，在四川开满栀子花的小丘上驻足，都没见过曲麻菜。记得在植物王国云南一个山顶发现过几棵，但也就几棵，长得干巴巴的。问当地居民，他们摇头说不认得，可见稀少的不能成气候。

长大的我们像一缕缕飞花，或远或近，落在异地。只有曲麻菜还在一如当初，朝迎日升，暮送日落，永远地守在那里，就象守着一份恒古不变的誓言。当年剜菜的情景，都成了绝版，当年的疯唱疯闹都成了绝响。当然了，上天也有情，它在你极度思念时会眷顾你，让你做个实实在在的梦，长长的梦。梦里，不仅有自己的童年，也见到同伴的童年身影，以及诸如许多童年时的小村庄啊，井轱辘啊，落雨天路上出现的鱼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