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水月杰米的扮演者

她是美国阿拉斯加安克雷奇地区的一个普通女人，没受过高等教育。

27岁，她认识了和自己境况相仿的男孩杰米，不久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杰米对即将到来的小孩持排斥态度，而她坚持要留下孩子。

28岁，她生下女儿米娅刚刚7个月，不断遭受到来自杰米的暴力、侮辱，被逼无奈之下，她带着女儿逃了出来，进了收容所，过着每天只有6美元生活费的窘迫日子。

30岁，她迫于生计，开始成为家政公司的女佣。

32岁，她再次与同居男友分手，带着女儿搬入窗台上长满霉菌的一居室，用7种社会福利救济加替人擦洗马桶的收入，勉强维持两人的生活。

同时，还有一个女人，她靠着“阳光女性”的奖学金，30多岁进入全美国排名靠前的蒙大拿大学攻读创意写作课，以一己之力带着女儿搬到了少年时梦寐以求的米苏拉。

她亦是一名专栏作家，作品散见于《纽约时报》、《卫报》、《华盛顿邮报》，同时，她还参与了经济困难报道项目，致力于推动针对经济不平等问题的高质量新闻报道，致力于帮助那些挣扎在命运边缘的人。

大家可能已经猜到了，这两个看似走在截然不同轨道上的女人，其实是一个人，她就是斯蒂芬妮·兰德，《女佣的故事》的作者。

这本书并非励志鸡汤，而是活生生的真实故事，它讲述了一个处于美国社会底层的单亲妈妈挣扎与奋斗的故事，关乎女性独立、家庭暴力、也关乎当代美国的住房、医疗、就业、教育、社会福利制度等，被美国前总统奥巴马选为2019年夏季书单。

单亲妈妈的困境，犹如elephant in the room（房间里的大象），触目惊心，却往往被明目张胆地忽略、甚至否定，但就我们一般的认知而言，在美国，弱势群体的福利还是有保障的，然而在这本书里，我们不得不认清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即使在“美国梦”里，也有那么多身处困境，苦苦挣扎的肉体和灵魂。

1.刻入骨髓的贫穷，一粒沙子也会是压垮人的大山

香港电台（RTHK）曾经做过一档《穷富翁大作战》的节目，节目邀请了四位高学历、高阶层的香港人，到四个社会底层的家庭中生活约一周，按照换身的人员的社会身份，或当清洁工或当流浪汉或当服务生，或留宿街头或住板间房或打工度日，体验一无所有下对出生、对奋斗、对梦想、对生活的感触。

田北辰是香港纺织大王的儿子，哈佛工商学博士，在他的认知里，“如果你有斗志，弱者也可以变成强者。”他相信“没有成富豪，是因为你还不够努力”。

然而，在当了两天的清洁工后，他的思想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一天的生活费是50港币，便当要27港币，吃不起，最便宜的三明治要15港币，乘坐地铁到工作的地方需要花13港币，每月还要省下很大一笔钱缴纳板房租赁费。他自己说：

“很奇怪，我这两天只是考虑吃东西，我完全没什么盼望，我努力工作只是希望吃一顿好的。”

田北辰反省道：

“这些底层劳动者之所以贫穷，并非因为他们不努力。事实上，他们比我们中的很多人更勤劳，每天不舍昼夜地干活，来养活自己和家人；他们的工作并非毫无技术含量，需要耐力也需要技巧”，但他们的付出与收获却不成正比，因为这个社会在“极严厉地惩罚读不起书的人”。

而斯蒂芬妮面临的生活正是如此，由于没有拿得出手的学历，她只能从事最底层的清洁工作，每天持续工作6个小时以上，跪在地上擦洗马桶、地板。

由于必须弯着腰，她的脊柱受损严重，然而以她的收入，享受不了正常的医疗福利，承担不起昂贵的处方药，只能依靠吞服大剂量的布洛芬来缓解身体的疼痛。

因为付不起房租，她只好带着女儿住在长满霉菌的一居室，年幼的米娅饱受细菌感染之苦，而斯蒂芬妮由于长期和溅满粪便的马桶、猫狗毛发、尘螨打交道，也患上了严重的过敏和慢性鼻窦炎。

工作辛苦，但报酬却很少，甚至不能满足“吃饱”这样一个最基本的需求，“一个月里第二次的食品采购一定只能买到让我们勉强果腹的量，我们永远都吃不饱。”“谢天谢地。米娅从不会注意到我是那个吃得更少的人。”

小米娅受邀去参加小朋友的生日聚会，念念不忘的是那里的莓果，“他们有好多莓莓吃呀，妈妈。”“草莓、蓝莓，有那么多莓莓，我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但斯蒂芬妮根本负担不起任何草莓或者蓝莓。

当处于贫穷中时，任何一点点事故似乎都能把人推到绝望的边缘，斯蒂芬妮按约上门给客户打扫卫生，客户却压根把这事儿忘了，并没在家。就这一件小事，已经足够她崩溃，因为这一趟的油钱、税、洗抹布的钱，就比她能赚到的钱还要多。

因为要工作，斯蒂芬妮不得不把生病的米娅送到爸爸家，米娅不小心将美人鱼的玩具弄到车外，疲惫不堪的斯蒂芬妮想停止女儿的哭闹，把车停在路边去寻找玩具，结果遭遇车祸，米娅差一点死去，她们赖以生存的车也报废了，生活一下子坠入深渊。

大量繁重的工作——不够吃的食物——偏远且条件差的住所——大量的交通费用和时间成本——极度疲惫、健康受损——只能考虑生存问题，无暇去规范未来，无法关注孩子的教育——于是只能继续从事大量繁重的工作。

这看上去是死循环，也是牢不可解的魔咒，这样的诡异、冰冷的命运漩涡里，如何逃出生天？似乎是一个悲伤到绝望的话题。

但是，斯蒂芬妮还是做到了，尽管疲累不堪，她仍然挤出可怜的时间去学习学士课程，忍住双手因为工作过度的剧烈疼痛在网络上写她的作品，保持一颗敏感温柔的心，像幽灵一样穿梭在她要打扫的房子里，体会主人的哀愁、忧伤和爱。

任何社会形态下，穷人要改变命运，最快、风险最小的方式只能是读书和学习。

以及，在看似不可能的绝境里，也是会有微弱的希望的，只有拼尽全力去抓住，才能有改变命运的机会。

2. 穷人的世界是残酷的，连亲情都是奢侈

斯蒂芬妮还是个小孩的时候，家庭尚属中产，父母的关系稳定，妈妈会挤进新开的百货公司给她抢购最后一盒椰菜娃娃，然而，随着经济衰退、父亲生意受挫、父母离婚，家庭的温情似乎已经被困窘的生活磨没了。

斯蒂芬妮为了逃避杰米的暴力，从家里逃了出来，住进了父亲家里，虽然她把自己的食品救济券拿出来给全家买吃的，也帮着做饭，打扫房间，然而，父亲还是负担不起母女俩的生活，甚至对继母夏洛特大打出手。

“我成了他的负累，在他无力负担的时候向他寻求帮助，那个星期的早些时候，他对我说我得搬出去了。”

“在我跟姑姑和弟弟说起夏洛特身上那些淤青时，爸爸已经先一步跟他们说了，说我编造了一切来博人眼球，我和杰米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也是我编出来的，只为了博取关注。”

斯蒂芬妮从收容所搬出来后，她的母亲和英国男友威廉来帮他搬家，然而，搬家结束后，他们一起去吃饭，威廉要求斯蒂芬妮付账，完全不管她只有10美元的事实，而母亲对此置若罔闻。

“我能付10美元。”我坐下来说道。

“好吧。”妈妈说。

我无法接受她居然答应了我的提议。距离我拿到薪水还有好多天。

在美国，成年子女和父母之间往往是一种疏离客气的关系，很多时候，父母不会像中国的父母那样为子女操碎了心，但是，当女儿说出自己只有10美元时，母亲还能让她掏出最后的钱来买单，确实让人觉得心寒。

斯蒂芬妮的父母对于她的困难处境几乎没有给出任何帮助，除了美国的亲情比较淡漠外，恐怕更多的原因，还是在于他们的状态也很困窘，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分出来给子女一点抚慰和关怀。

或者，在生存的压力下，亲情也成了一种奢侈。

如同屠格涅夫的小说《白菜汤》所述，一位农家的寡妇，死了儿子，地主太太知道了这件事情，就在他儿子下葬的这一天，去看望这个农妇，让他去的时候发现老妇人正一勺一勺的舀起锅底的稀薄的白菜汤喝。

她很吃惊：“天呐！你难道真的不爱你的儿子吗？你怎么还能喝得下去这些白菜汤？！”

“我痛苦极了，我的瓦西亚死了，可是白菜汤不能糟蹋了，里面放的有盐呢。

那些粗糙、贫瘠的生活，磨砺掉的，不光是激情，甚至还有亲人之间的温情和关怀，这在美国甚至世界当下的现实中，是赤裸裸的现实。

也因此，斯蒂芬妮在贫困中给女儿尽可能的爱和陪伴，就像废墟中开出的花，凄凉中更加熠熠夺目。

当她背着米娅，拖着疲累不堪的身体在齐腰深的雪里走上大半天去取一个雪橇，只为女儿能高兴地玩儿一会时，意味着，作为一个母亲，她是可敬甚至伟大的的。

3 爱情甚至连镜花水月都不是

或许，所有初见，都是美好的。

正如斯蒂芬妮初见遇见杰米，“我想都没想，便坐到了他的身边。”杰米告诉她自己会做提拉米苏，而她在杰米的书架上看到了布考夫斯基和让·保罗萨特的作品，这让她非常惊喜，两人很快坠入爱河。

爱情是美好的，但当爱情遭遇现实，那些风花雪月的浪漫似乎变得格外脆弱。

斯蒂芬妮意外怀孕，她出于母爱，放弃了去米苏拉上大学的打算，决定留下这个孩子。

女人的母性往往具有魔力，上帝似乎在她们的生命中编入了密码，让她们对孩子有本能的、超越现实的爱，即使她知道，杰米根本不欢迎即将到来的小生命，他也不具备作为一个好父亲的基本素质。

很难说她的决定是对是错，但可以肯定的是，当女人决定扛起母亲的责任时，意味着她在两性关系中的女性属性已经退居到第二位，而母性上升为第一位。

遗憾的是，杰米并不适应父亲角色的转变，他开始无休止地辱骂、抨击斯蒂芬妮，甚至一拳砸穿了门上的树脂玻璃。

万般无奈的斯蒂芬妮不得不与杰米分手，只得到了一点点抚养费。

很多单亲母亲面对生活的困难和寂寞，会很迫切地试图寻找一个伴侣来分担这一切，这当然无可厚非，然而很多时候，带着治愈焦虑和孤独的目的去找个伴，往往带来的是更大的焦虑和孤独。

因为爱情，很多时候是锦上添花，不是雪中送炭，只有当你自己足够强大和好的时候，才有可能吸引心灵契合的伴侣。

否则，很大可能是一个人寂寞，两个人孤独。

正如斯蒂芬妮，她抱着渴求安定的态度和特拉维斯同居，然而，特拉维斯对她既不了解，更不尊重，她在农场里辛辛苦苦地帮着干活、做饭，却没有任何报酬，连要一点钱加油也要忍受他轻蔑的态度。

特拉维斯喜欢看电视，思考对他来说是稀罕玩意，而斯蒂芬妮爱好读书、学习、写作，两人渐渐无话可说，关系中充斥着冷淡和争吵，因为留恋特拉维斯给予的住所和对米娅的陪伴，斯蒂芬妮精心烹制了从客户家带回的龙虾，试图挽回。

然而，当两人的心灵已经远隔重山时，根本就不可能靠些许的润滑剂重归于好，特拉维斯最终将斯蒂芬妮赶出家门，完全不考虑母女两人几乎租不起任何住房的窘境，尽管米娅因为离开他大哭着要“特拉维斯”爸爸。

这就是残酷的事实，当你不得不依附于一个男人生存时，你就已经失去了和他讲平等、提要求的权利，一朵菟丝花，有要求树的权力吗？

这点在美国和中国都是同样适用的，甚至在美国更严重一些，毕竟，那是一个比起道义和责任来，更注重个人精神感受的世界。

一见钟情的爱情不可靠，在亲密关系中寻找稳定更不可靠，困境中的单身母亲该怎么办？

斯蒂芬妮给出了自己的答案，皮包骨头的她努力工作，最终靠一己之力给了女儿较为稳定的生活。在拿到一大笔退税款后，她给自己买了一个小小的钛金戒指。

“尽管这是个艰难的决定，但我需要向自己做出一个承诺，相信自己内在的力量。我能做到，全部都可以，靠我一个人就能过得很好。”

结语：

生而为人，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尤其是，一个女人，一个贫穷的单亲妈妈，即使是在美国，甚至，她比一个在中国的单亲母亲更孤立无援。

然而，斯蒂芬妮仍然完成了不可能的逆袭，依靠的是勇气、自尊、勤劳、向前看的思维，以及美国社会对于不放弃者的救助和良性反馈。

《牧羊少年奇幻之旅》里有一句话：“当你渴求什么东西时，整个宇宙都会联合起来帮你完成愿望。”

这句话激励着困境中的斯蒂芬妮拼命完成自己的愿望，也提醒我们，即使身在泥潭，也要仰望月光，才能有摆脱困境、欣赏月光的可能。

“我们做到了。”她（米娅）的眼睛似乎在说。不仅是指我们登上了山顶，更是在说我们找到了更好的生活。

“我想她说得不错，美好的生活就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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