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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一团一团的下着。
屋内热气腾腾。
老木门尖叫了一声。
他来了。
一
02年1月13日清晨。
宁城西,清明村。
大雪初停。
一个赶集的村民路过村东的破窝棚时多看了几眼:它敞着嘴,仿佛在邀请自己进去。屋里没亮灯,黑漆漆的,他往前走了几步,脚下忽然踩到一团滑溜溜的东西,整个人噗的一声,摔倒在地上。
他挣扎着坐起身,眯着眼睛,努力地瞅着手上粘稠发腥的物体,惨叫声瞬时冲上云霄。
接到报案后,宁城警方很快赶到现场,驱散围观群众,拉起隔离线,一个年轻的小警员穿戴整齐,提着工具箱,快步走进屋内,很快又逃了出来,趴在一边不停干呕。
现场惨不忍睹。
屋内一片狼藉,柜子、箱子、塑料袋、床铺被褥,针线盒甚至装油盐的塑料瓶全部翻倒在地,白森森的豆腐混着鲜血,在昏黄的灯光下,让人一阵反胃。
一个男人头朝内,倒在地上,他背后中了一刀,脖子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扭曲着另一个女人死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头朝外,面部一侧淤青,像是被人用力抽打了数次,背部多处刀伤。
带队的警官姓尧,名已,身形瘦削,目光凌厉,在此之前,已破获过多起大案要案。
“队长。”
一个男警员捧着文件夹快步跑上前来,紧跟着他的步伐一边报告。
“怎么样?”
“房前屋后已经设置了警戒线,只是......”男警员面露难色,“在我们赶到之前,已经有很多村民进出过院子,有胆子大的甚至走到了屋内,很多痕迹已经被破坏了。”
“死者的身份?”
“已经查明了,死者是两口子,男的叫做王贵,45岁,没有正式工作,平日里依靠蹬三轮车到街上卖豆腐为生。”
“女的呢?”
“女的......女的,没名字,村民说平时都叫她哑巴,她平日里很少出门,一个人呆在家里磨豆腐。”
“没名字,怎么会?”
尧已眉头紧锁,接过访谈记录扫视着。
“他们说,她是男人捡回来的。”
二
从宁城很快传来回复,在户籍档案里并没有查询到女人的讯息,同样的,在系统里也没有任何登记。
“应该是外地来的流浪人口。”
一个警员说道。
00年以前,宁城市的流浪汉数量惊人,据不完全统计,从80年到00年,有超过一万名流浪人员在宁城街头徘徊,他们来自五湖四海,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他们飘着,在桥洞下扎根,在窝棚里发芽,在垃圾堆里向阳生长。
00年以后,宁城市加紧文明城市建设,翻新街道、兴建公园、一车车的垃圾被清扫、集中、运往别处,流浪者的窝棚被连根拔起。
从那以后,流浪汉们开始迁徙,他们本来就从别处来,又将往别处去,只有一小部分人站住了脚跟,在灯火阑珊的高楼间寻得了一处喘息之地。
“哑巴”就是其中之一。
在案情分析会上,尧已坐在正中,周围的警员一一发言,汇报自己寻找到的线索,大家加以讨论,这种方式用尧己有些粗俗的话说,就是“一群鸭子各奔东西,总有一个能到家。”
法医发来的报告中,女人除了受到致命的刀伤,手指还有多处骨折,是被人硬生折断的。
“现场没有发现刀具,应该是凶手带走了。”
“屋子里的门窗完好,没有人为破坏的痕迹,外面的栅栏上也没有翻越或是损坏的迹象。”
“根据报告,刀口一致,同一把刀,因此,凶手应该只有一个人。”
“所以说,熟人作案?”
另一个警员说道。
“我认为,一定是与他非常熟悉的人。”
一旁的警员坚定地说道,他拿起笔记本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画出了一个简略的现场复原图。
“王贵的尸体朝里,背后中刀,身上没有打斗的痕迹,可以判定凶手一定是从背后突然袭击,另一点就是死者的位置。”
“两个人都死在了屋内。”
“对,这说明,是他把凶手领或是请进了家门。”
男警员说着,神情越发激动,他用笔在黑板上飞速画着箭头与表示。
“门窗栏杆完好,说明凶手是从大门走进来的,那么有什么办法让锁上的门打开呢,当然是用声音,他站在门外,把门喊开了,我想,当时的情形,应该是这样,他来踏着雪,来到了大门前......”
在男警员的描述下,众人面前很快浮现出一副画面:
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头顶着雪,怀里揣着刀,站在栅栏外,喊了几声,王贵走了出来,借着灯光看清楚了他的面孔,热情的开了门,领着他进屋,就在刚要踏进房子的一瞬间,他飞速出刀将其捅伤。
随后,又对女人进行了多次殴打折磨,可王贵并没有立即死去,他站起身,抱住了凶手,女人趁此机会往外逃去,暴怒之下,凶手割开了王贵的喉咙,抓住女人的头发将她拖了回来,将其杀死,随后,逃离了现场。
“确实,从现场的痕迹来看,非常合理。”
男警员看着周围同事纷纷点头做着记录,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但他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了,因为他看见,一直默不作声的尧已忽然举起了一只手。
“尧队。”
“老板,我来看看你家的豆腐,朋友推荐来的,下雪天晚了,不好意思。”
尧已笑眯眯地说道。
“尧队?啊,这......也是。”
他刚才的精彩推论,一瞬间便有些站不住脚。
“别忘了王贵的身份,一个卖豆腐的人,试想一下,面对一个顾客,即使以前从未谋面,即使是深夜来访,他会怎么做?”
“地面上的碎豆腐块说明当时他们正在劳作,对于他们而言,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对。”
屋内的气氛顿时沉了下来,如果要将陌生人与流窜作案两种可能纳入进去,那么需要筛查的范围就将扩大数十倍。
“不过,我有一个想法。”
见他们垂头丧气的样子,尧已笑眯眯地说道。
“什么?”
“凶手的动机。”
三
真实的犯罪与影视中天差地别,没有那么多奇幻的手法,也没有那么多精巧专业的作案工具,有时候,它甚至简单到令人发指,菜刀、棍棒、砖头、绳子、五花八门。
尧已见过用筷子杀人的罪犯:他蹲在地上吃面,旁边有人踢了他一脚,于是他把筷子从那人的鼻子里面捅了进去。
纵使工具不同,方法不同,但所有的罪恶出自同一父母,他们叫做:爱、恨。
我爱你,我恨你。
一点愤怒,一点嫉妒,一杯酒精,一时冲动。
找到凶手的犯罪动机,抓住地面上的藤蔓,将下面的恶果连根拔起。
“劫财?”
“现场也有被翻动的痕迹,凶手搜过他们的口袋,抽屉,柜子,拿走了所有现金和银行卡。”
“我认为这是障眼法,没有人会去抢一个穷......人。”
男警员对同事的推测并不认同,他本想说出那个更为贴切的词,可出于对死者的尊重,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但王贵家里,确实穷得有些过分。
大门颜色不一,大小也不一样,周围的栏杆参差不齐,很显然,他们不是来自同一个处理场,窝棚又矮又小,站起身子都显得挤,一件衬衫有三层,一双袜子五个色,除了一张床,一个柜子,和屋后的磨盘人模狗样,其他的,简直就是一堆垃圾。
一部分警员点了点头,他们也认同这个说法。
“我觉得,凶手和女人认识,两个人之间存在矛盾纠葛。”
男警员说道。
“为情杀人?”
“可是她几乎没接触过任何人。”
“如果是临时起意的流窜作案呢?”
“抢点钱,看见亮着灯,就走了进去。”
“抢穷人的钱,有用吗?”
“不,越弱的人,反而越容易成为暴力犯罪的对象,因为他们不敢反抗,施暴者的犯罪成本和风险会大大降低。”
“如果是劫财,那为什么要杀人呢?凶手可是第一时间将王贵杀了,为了抢一点钱,背负两条人命,合理吗?”
警员们各持己见,争论不休。
“尧队,你怎么看?”
“我觉得,得问问村里人怎么看。”
经过走访询问,警员们很快读完了王贵的一生。
他是一个,悲伤又快乐的人。
他生下来就瘸腿,七岁的时候,他爸在工地上砌砖,让落下来的石板砸死了,工头赔了几百块钱了事,过了一年,母亲带着弟弟匆匆改嫁,从此再无音讯。
王贵和爷爷奶奶相依为命,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在他十三岁那年,两位老人相继去世,两个姑姑继承了老宅,将他赶出家门,他在街上拾破烂。
一天中午,他坐在树荫底下歇脚,突然被一伙人绑上了一辆面包车,车子开出去几里地,很快便打开车门,一脚把他踢了下去。
城管、乞丐、其他捡破烂的,宁城容不下他。
他在村外的一个废弃窝棚安了家,靠着好心人偶尔接济,四处捡拾,竟也活了下来、
十八岁时,跟着一个好心的师父学做豆腐,那师父对他可好,还想收他做干儿子,可惜一场大火,又让他灰头土脸地败给了生活。
此后的几年,他存了一点钱,收了一辆旧三轮车,架起磨盘,开始自己做豆腐。
挑豆、洗、泡、煮、磨、压......都是他一个人,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磨盘晚。
就这样大概过了十多年,忽然有一天,村里人发现,从他窝棚里面钻出来一个女人,那女人虽然穿得和王贵一样破烂,但面容清秀,笑容可掬,露出的胳膊流着和村里人不一样的白腻。
他们围着他,七嘴八舌地问。
“好啊,你小子,家里还藏了美人啊!”
“她是我媳妇。”
王贵第一次受到如此热烈的关注,红着脸支支吾吾的,半天才挤出四个字,他们嚼着瓜子,只觉得没趣,又去围着那个女人,叽叽喳喳半天,才发现她只会比比划划。
“没劲。”
大伙摇着头,很快对他们丧失了兴趣。
于是一切归于平静,他们没有孩子,王贵早出晚归,磨豆腐、卖豆腐、女人在家,泡黄豆、洗洗晒晒、里外收拾、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仿佛一潭没有波澜的冷泉。
如果没有意外,这一切本该如此进行下去。
“他平时与什么人有过来往或者过节吗?”
“没有,他挺傻的,说话慢吞吞的,从来不和别人吵。”
“他不会骂人,也不会打牌,不抽烟不喝酒,无聊得很。”
“他从小就那样,不论发生什么,一不哭二不闹。”
“别这说,王贵这孩子好着呢,有时候卖不完的豆腐,都送给我们。”
“他媳妇呢?”
“和他一样,很少出门,她也不会说话呀,他们两口子,反正就是自己过自己的。”
“案发那天,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人吗?”
“这倒没有,不过王贵好像蛮高兴的,他买了一大摞玫瑰,还给了我一支呢。”
警员们惊讶的发现,尽管与世界隔绝,贫困,疾病,王贵的日子却并不空乏,他过得津津有味,磨豆腐、卖豆腐、和女人坐在地上晒太阳、从四处捡来东西盖房子、有个村民指着王贵院子前的一圈栅栏。
“喏,他找我换了点花籽,说等春天的时候,在这种一圈。”
四
很快,各个小组带着一身泥泞与寥寥无几的线索回来了。
他脾气好,说话慢,又没钱,捏起来都嫌太软。
村里人对王贵并不关心,就像此前说的,如果不是他死了,连进入茶余饭后的谈资都没有。
“他与外界几乎没什么接触。”
“我也是,一无所获。”
“我这边有一点线索,村里一个叫大有的男人,曾经与死者发生过争执,时间大概在半年以前。”
“原因呢?”
“好像是骚扰了王贵他媳妇。”
尧已拍了拍手,将警员分成三队。
一队留在村里继续进行访谈,同时对大有及案发现场进行监视。
一队则负责与银行联络,密切关注王贵银行卡内资金动向。
而尧已则率领另一队警员,来到城里搜寻王贵经常摆摊的地方,进一步摸清王贵的人际关系。
在宁城西菜市场,警员们很快追到他的踪迹。
“你说他啊,他一般都停在那个角落里面,一声不吭,呆里呆气的傻笑,你们找他干嘛,他不会是犯了什么事吧?”
一个卖酱菜的中年妇女磕着瓜子,喋喋不休的说道。
“他平时和人相处怎么样?”
“还好,反正他不和别人吵,我们这边为了几毛钱吵个面红耳赤的经常的事,他从来没急过。”
“你们对他有什么了解吗?”
“没有。”
周围的商贩摇着头,也许是确无接触,也许是出于对警察的畏惧,一趟下来,几乎只确认到王贵确实在城西菜市场摆摊。
“改换策略。”
尧已朝身旁一个高瘦的警员拍了拍肩膀。
次日清晨,一个身形瘦削,戴着毡帽口罩的男人蹬着三轮,载着一板热气腾腾的豆腐来到了早市上,他翻身从车上下来,腿脚似乎有些不利索,推着车一拐一拐的划进菜市场的角落里。
“注意那些有目光接触的人,嫌疑人不一定会上前,但肯定会忍不住观察。”
另一个菜摊前,一个男人拿着对讲机轻声命令道。
“一组明白。”
“二组明白。”
在那个网络电话还未普及的年代,即使是这样的大案,传播速度依旧缓慢,清明村离宁城40多公里的路程,绝大部分人并不知晓王贵被杀的消息,如果凶手在这附近,那他一定会惊疑不定,暗中观察,甚至会采取一些行动。
警员们埋伏在四周,尧已穿着便装,手里提着一袋子菜,靠在一根电线杆旁抽烟。
他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心里默默叨了一句:这地方,真烂。
集市入口在另一边,这里,却是最深处,外面摊位有得是,等到这,谁还买菜呢?
他看着旁边几个店铺:只有两家店开门,一个南货店、一个卖水产的、周围包括挂着彩票牌子的几家店铺,统统都关门歇业了。
尧已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那些精明干练的摊主,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为自己刚刚的鄙夷致歉。
也对,他一个瘸子,根本没得选。
五
“队长,市场快空了,还继续吗?”
从对讲机里传来问话。
尧已扭着酸胀的脚踝,一天的时间,他们在市场里兜兜转转,四处观察,没敢喝水,没敢吃饭,甚至连上厕所都风风火火,可一直等到太阳下山,没有任何发现。
除了几个前来问价的顾客,甚至没有人和他说一句话。
“再等等。”
又过了半个小时,依旧没有任何可疑人员出现。
“收队。”
“是。”
尧已轻呼了一口气,让警员撤出位置,负责装扮的队员收拾着东西,刚踏上三轮车,一双刺着纹身的手却一把拽住了三轮车握把。
“你小子还没死呢?”
警员抬头一看,一个五大三粗的光头嘴里叼着烟,骂骂咧咧的涂着唾沫星子。
“别惊动他,让他继续说。”
“怎么地,哑巴了?”
“什么事?”
“什么事?”光头用力拍着他的肩膀,“你小子给我装傻是不是。”
“我真不知道。”
“不知道?”
男人眼里陡然露出凶光,抓起一板豆腐在地上砸的稀碎,另一拳举起,猛地就要朝警员打来。
“行动!”
一声令下,几个早已准备好的队员一拥而上,牢牢将其控制住。
警员们将他押回派出所,与此同时,在村里留守的队员也传来消息,那个流氓大有在悄悄靠近王贵家时,被值守当场抓住。
大家兴奋之余没顾得吃晚饭,洗了把脸,对两个嫌疑人同时开始审讯。
“你和王贵什么关系?”
“谁?”
“那个卖豆腐的。”
“不是,我不认识他,误会,都是误会!”
光头坐在审讯室里,依旧不老实。
“警察同志,你们一定是搞错人了。”
“还在抵赖!看看墙上的几个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以为你不说,我们就查不出来吗?!”
“我都没做说什么啊。”
他小声嘀咕着。
“你!”
尧已止住了一旁激动的男警员,捧着茶杯喝了一口,半晌才悠悠道。
“为什么杀王贵?”
“杀他,我没有啊,不是,警官,你这说的是啥跟啥啊?”
“王贵死了,你不知道?还是说,你装作不知道?想清楚,不老实交代,杀人可是重罪。”
尧已眯着眼睛望着他。
“不是,警官”望着尧已狡黠的笑容,他顿时慌了,“我就收了他一点摊位费,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这么说,你承认和王贵有关系咯?”
“我认,我认。”
光头满头大汗,一五一十的交代道,他是这一带的“地头”,没有正当工作,纠集了一帮狐朋狗友,在菜市场里称王称霸。
“就收一点摊位费而已。”
“什么摊位费!地方都是市场里免费提供的,你这是敲诈勒索!”
一个警员猛拍桌子,怒斥道。
“是是是。”
“案发当天,你在哪里?”
“我在城东的万家酒楼吃饭。”
“有证明人吗?”
“有。”
“把这几个人的信息记录下来,核实一下。”
几个小时以后,光头从审讯室里出来,点头哈腰的说了几句感谢,一溜烟的逃出了派出所。
包括服务员在内,许多人都能为其提供不在场证明,这个男人虽然可恶,却不是幕后真凶。
“队长,那边汇报,大有同样有不在场证明,至于他为什么进入现场,是因为之前喝醉酒非礼王贵媳妇,被他制止,怀恨在心,听说他死了,想进去看看解气。”
“银行那边已经查到了,只有一个账户,一千多块,没有人来取过。”
“知道了。”
尧已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他从地上抓起一把雪在脸上用力搓了搓,脑海里一遍遍筛着案件的各处细枝末节。
“案发的当时情形应该与推测的差不多,到底忽略了什么呢?”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从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哭闹声。
“你说不说,说不说,小兔崽子,到底把试卷藏哪了?”
一个男人手里拿着棍子,一下下敲在小孩的屁股上。
“快说!”
“拷问......”
尧已脑子里面忽然闪过一丝灵光,他将手里快要烧到头的香烟狠狠碾进雪里,转头对警员们说道。
“走。”
“队长,去哪?”
“再去一次现场!”
六
“队长,我们之前不是已经勘察过了吗?”
女警员问道。
“什么证据也没找到。”
“不,我是要验证一件事。”
尧已领着队员们,以犯罪现场为圆心,从周围十米的地方开始一寸寸的搜索前进,很快,一个警员有了发现。
“队长!我找了这个。”
一个警员手里拿着证物袋,飞快的冲进屋内。
“埋在门口的雪里,用耙子耙出来的。”
“烟。”
一个警员一眼认出那个烟蒂。
“村里人都抽卷烟,没人抽这个。”
“确定吗?”
“额,不确定,我再去核实!”
从女警员处,也传来了消息,她戴着手套,捡起一个深色塑料瓶,放在鼻子前闻了闻。
“这个里面原来应该装满了调料,可是,它却被人倒空了。”
持续不断的工作,所有人的身体和精力几乎已经达到极限,但在中午的案情分析会上,警员们却表现出了高昂的信心与斗志。
“我们第一次侦查的时候认为,现场倒翻的瓶瓶罐罐,可能是打斗之中弄翻的,或者是凶手故意混淆视听,但现在看来,恰恰相反,这个屋里几乎所有可能藏纳东西的地方,都被翻找过,包括调料瓶、装洗衣粉的袋子、甚至空的竹筒。”
女警员说道。
“没错,我一直觉得非常奇怪,如果是凶手是为情杀人,那么被折磨的人应该是王贵,对一个人最好的惩罚,就是让她看着心爱的东西在眼前灰飞烟灭,可现实却恰恰相反,于是我想,是不是我们太过绝对,仅仅凭借死者的家庭情况,武断的认为凶手是因恨杀人,我想,也许,他是为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呢?”
“贵重物品?”
“钻戒?黄金?”
“不可能吧,一个穷人。”
“也许是他捡到的。”
“你们呢?有什么收获吗?”
尧己朝一旁的小警员问道。
“嗯,和她差不多,哦,对了,我在柜子下面还找到一把花,看样子是新买的。”
“你倒是对漂亮的东西挺关注的。”
男警员拍了拍他的肩膀。
周围的警员都扑哧笑了出来,弄得他有些不好意思。
“队长,我们核实过,村里面没有人抽这个烟,已经将烟头送交给上级技术部门了,应该很快会有结果。”
“对了,走访的过程中,还找到了一个重要线索。”
尧已正挥手止住笑声,派去村内问询的警员忽的快步闯了进来。
“有村民说,在案发当天晚上听过到一阵摩托车声!”
“摩托车声?”
“是的。”警员翻开记录本,“住在王贵家不远处的村民说,那天晚上他起来撒尿,忽然听见一阵轰轰的声音,还有一道光从门口扫过去,他没注意,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摩托车又回来了。”
“村里有人骑摩托车吗?”
“有,但大多数都在外地打工,还有几辆都停在家里,没有外出过。”
“时间上刚好吻合。”尧已摸着下巴,“等等。”
他在纸上飞快记录着,忽的露出笑容。
“队长,有什么发现?”
一旁的小警员好奇的凑过身子。
“我问你,如果你是凶手,要逼问自己想要的东西下落,你会选谁?”
“当然是选王贵了,他老婆又聋又哑,问了也是白问。”
“可是凶手却做出了截然相反的选择,为什么?”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她是个哑巴?”
“没错!凶手认识并且只认识王贵,而且还知道他身上有一件重要物件,他们之间一定有交集,这样一来,临时起意和流传作案就可以被排除了。”
“那样的话,凶手也不会是村里人。”
“队长,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去找那辆摩托车!”
七
从宁城出城前往案发地点的道路一共有三条,很遗憾的是,只有一条安装了监控。
经过走访以及调取监控,据不完全统计,案发时段出城的摩托车,一共有100多辆。
“队长,跟丢了。”
几个警员垂头丧气的走回办公室,尧已早已经预料到了结果,宁城市的天网工程自才刚刚起步建设,更何况追踪的是摩托车,任何一个小巷都能将他们传送到城市的各个角落。
“我们换一种思路,去找王贵。”
“找王贵?”
“对,凶手既然认识王贵,那么,一定离他不远!”
目标范围陡然缩小,警方经过一个月的努力,层层筛选,一一甄别,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三个人身上。
一个叫做程涛,是菜市场的管理人员,多次对王贵进行过嘲笑欺辱。
另一个叫做贾浩,一个骑着摩托车卖米粉的小贩,摊位就在王贵旁边。
还有一个叫做高成新,无业游民,曾经和光头一起在菜市场收保护费。
他们都存在于菜市场或附近,都与王贵有过交集,更重要的是,经过暗访,在案发当天,他们曾离开城区。
“一组,程涛,二组,贾浩,剩下的,和我去找高成新!”
“是!”
“注意安全,对方可能狗急跳墙。”
“明白!”
最先传来讯息的是第一组。
他的家就在菜市场附近的小区,警员们找到他时,他正在一家餐馆里,喝得伶仃大醉。
“你好,宁城公安,向你询问一些事情,麻烦配合。”
警员们出示了证件,对方却没有起身的意思。
“警察?了,了不起啊。”
程涛满脸通红,站起身朝最前面的警员喷出一口酒气。
“找你爷爷干嘛!”
“你是不是和王贵有冲突?”
“王贵,谁?”
“就是那个卖豆腐的,你之前开玩笑的时候学过,瘸腿的那个。”
一旁的酒友提醒道。
“哦,是啊,怎么了?老子,是,是打他了。”
“1月13日晚上,你去了哪里?”
“你管得着吗?”
“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一个警员皱起眉头,试图将他带到安静的房间醒酒。
“配合,配合你个鸟蛋!”
程涛走了两步,忽然抓起桌上的酒瓶,朝着警员砸来。
警员们与程涛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扭作一团,虽然每个队员都精通格斗,但没有确凿的证据,又担心伤到无辜群众,只得被动避让,程涛等人仗着酒劲,越发嚣张,现场一片混乱。
好在赶来的联防队员及时驱散了人群,将几人控制住,带回所里,在看守所的椅子上,程涛终于老实了。
“警察同志,误会。”
“妨碍公务,什么罪行?”
“哎呀,误会,误会,咱们是一家人嘛,来来来,别生气。”
他嬉皮笑脸的想掏烟,却发现双手被固住了,只得卖了个笑,“先欠着,等会。”
“你和王贵认识吗?”
“认识。”
“有什么过节?”
“这,没什么过节,就是开开玩笑嘛。”
程涛一脸无辜。
“咱们一个市场的,平时大家就和他逗逗。”
“1月13日晚上,你去了哪里?”
“我,我什么地方也没去。”
“还不老实!”
“好,我说,我说,我,我去了,清明村。”
八
尽管程涛一再揶揄,不肯细说,甚至托人找关系说情,警员们最终还是撬开了他的嘴。
“你们可千万别告诉别人。”程涛满头大汗,祈求道,“要是我老婆知道,我就死定了。”
“呸。”
一个警员走出审讯室,朝着花坛狠狠吐了一口。
“已经核实了么?”
“对,和那个女人对过了,程涛确实到了清明村,但没出过门。”
折腾了一宿,只抓到这么个人渣,一组有些丧气,很快,从二组,也传来了令人沮丧的消息。
那个卖豆腐的找到了,警方找他的时候,他端着一碗面,跑得比兔子还快。
“没事你跑什么!”
小警员扯着他的袖子,气喘吁吁的骂道。
“我,我还以为你是城管呢。”
案发当天,他回了一趟娘家,同样被排除在外。
现在,只剩下尧己带领的第三组,还在继续追踪着高成新的下落。
从案发后,他就消失了踪迹。
他既没有回家,也没有去那些常去的娱乐场所。
有人向警方反映,在他离开之前,买了一把刀。
尧已布置警力,在他经常出现的各个地方蹲守了数天,依旧一无所获,看着太阳不断落下又升起,尧已心急如焚。
时间拖得越久,凶手逃得越远。
“不能再等了,主动出击!”
“怎么办?”
“去找他!”
“喂,成新啊,我,你李哥。”电话响了许久,在挂断的最后几秒,终于有人接起。
“干嘛?”
“好久没见了,想找兄弟你吃饭。”
“......”
“他挂了。”
光头把电话放下。
“警察同志,我可以走了吗?”
“再等等。”
尧已看了看表,示意众人沉住气,会议室里有些沉闷。
大家都不做声,甚至连动作也停住了,只剩下表盘上的指针滴答滴答的走着。
在分针旋转半周之后,尧已深深的吐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打开了门。
“......你走吧。”
“等等!”
电话再次响了起来。
“喂?怎么挂了。”
“刚有事。”
“这一阵干嘛去了?出城了?”
“没干嘛,没出去过。”
“你人呢?在哪?”
“问那么多干啥?”
“干啥,带几个兄弟去找你喝酒啊。”
“......”
电话那头再度陷入了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短短的几分钟,对于警员们来说,仿佛已经过了数个世纪。
“城南,宝林巷。”
高成新有重大作案嫌疑!
抓捕行动定在下午三点。
警员们摸清了具体位置,将高成新所在的小屋团团包围,一个警员打开门,屋内有些阴暗,尧已第一个冲进去时,床上的人还在酣睡,下一秒,对方猛地从睡梦中惊醒,从枕头地下抽出一把西瓜刀朝着他砍去。
尧已一把抓住高成新的手腕,但锋利的刀刃已经割破警服,后面的警员一拥而上,很快将其制服。
在他的住处,警员们找到了一辆摩托车,在车的后备箱里,发现了一把带血尖刀。
尽管如此,面对警方的讯问,他仍然百般抵赖,他既不交代自己去了什么地方,也不承认与王贵有过交集,甚至连刀上的血迹都不屑向警方说明。
“看他还能嘴硬多久。”
男警员走出审讯室,气呼呼的放下记录本。
“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放心吧,等那边的血液检测结果一出来,他就什么都招了。”女警员说道,“尧队,你的伤,没事吧?”
“没事,不过,我在想一个问题,如果他真是凶手,为什么不把刀扔掉,反而一直带在身边,甚至就放在摩托车后面,这样一旦被警方抓住,岂不是自寻死路?”
“也许,他太自信了?”
“或者,他有什么怪癖,有些凶手就是喜欢把凶器带在身边。”
“但愿吧。”
几人正讨论着,小警员忽然拿着几页纸冲了进来。
“尧队,结果出来了!”
“怎么样?!”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刀上的血既不是王贵的,也不是他老婆。”
“那是谁的?”
小警员吞吞吐吐的,垂着眼睛,犹豫了半晌才开口道。
“它,它,不是人的。”
九
次日清晨,警方和市监部门联合行动,将一个运输及卖病死猪肉的窝点一网打尽。
高成新的DNA检测结果与烟头上的,并不匹配,但刀上的猪血,摩托车和皮鞋里的猪粪,还有在出租屋里搜到的账本记录,却让警方轻而易举的找到了他们的老巢,为首的人供出了高成新的同时,也彻底洗掉了他的杀人嫌疑。
三个嫌疑人都被排除,所有的工作付之东流,警员们的心情一下跌落到谷底。
尽管如此,他们没有放弃,昼夜不息,重新筛查车辆人员信息,搜索证物,寻找目击者,一遍遍的讨论,假设,推翻,好几个人将家搬到了会议室里,睡在那一叠叠的资料旁。
“呼。”
尧已一个人坐在小办公室里抽着烟,他已经几天没合眼了,压力像高山上的雪球,越滚越大,全都垒在他肩膀上。
自己一定忽略了什么。
是什么呢?
“尧队,吃点东西吧。”
小警员敲了敲门,将一碗饺子端了进来。
“我知道你没什么胃口,可是人是铁,饭是钢,不吃怎么行。”
尧已笑了笑,示意他将饺子放下,小警员嘿嘿的点了点头,为他掰开筷子,转身朝外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身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放在桌子上。
“尧队,你要实在吃不下,吃点糖也能补充营养,这糖是我邻居大妈今天早上给我的,他儿子结婚,大喜。”
“谢谢。”
尧已碾灭香烟,站起身动了动筋骨,队员们都在为了案情绞尽脑汁,自己还有什么理由消沉下去呢?
他拿起一颗糖,正要剥开,忽然愣住了。
“你刚刚说什么?”
“啊?我说,我邻居家儿子结婚。”
“不对,后一句。”
“大喜。”
......对了!
尧已忽的想起了那个一直存在于现场,却被自己所忽略关键证物。
那把花。
是的,他说过要种花,可是却只换了花籽。
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连袜子都换不起的人,要买花呢?那根本不是他该奢求的物品。
因为喜事?
不,绝不是因为喜事而买花,只有一种解释,因为这件喜事才赋予了他享受鲜花的权利!
尧已脸上的皱纹逐渐舒展开,他大笑着朝小警员冲过去,紧紧将他抱住。
“尧队,你咋了?”
“快去,快去。”
“去哪?”
“去给我找一份案发前的报纸!”
三天后,在一辆火车上,一个男人在睡梦之中,被穿着便衣的警察拽了下来。
“你们是谁?”
“宁城公安。”
尧已朝他亮出了证件。
“找,找我干嘛。”
他还在装傻,可额头却拼命落着汗。
“王贵,认识吗?”
“谁?”
“那个被你杀死的男人。”
“你们说什么啊?我根本不知道。”
“看看这个,你就知道了。”
尧已将一份报纸唰的铺在他面前,男人看着上面的铅字,双腿一软,躺倒在地上。
在几天后的警情通报会上,尧已向群众及媒体公布了办案的过程,以及凶手的真实身份。
结果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他既不是小贩,也不是村民,甚至行凶前,都不曾见过王贵只有几面之缘。
他叫陈端,王贵摊位旁边的那个彩票店的老板。
现场找到的烟头上的DNA与他的完全吻合,除此以外,在他家那辆冲洗干净的摩托车踏板上,同样检测到了被害人的血液。
证据确凿。
但仍有人对结果表示怀疑。
陈端的妻子,儿子,亲朋好友,所有认识的人,都不相信在他们眼里的好父亲,好朋友,会是一个凶残的杀人犯,他们聚在警察局门口,举着横幅抗议。
“他不可能杀人!”
“这是冤案!”
“我们需要一个理由。”
“好吧,我来告诉你们理由。”
尧已清了清喉咙,一字一句的说道。
“那就是,妒忌。”
十
拨动指针,将时间倒流回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的一个雪夜,王贵推着他的破三轮车,双手冻得通红,每走几步,他都得停下来用力哈气搓手。
今天的生意很差,豆腐都冻住了,像砖头一样硬。
哈哈,要是有更多豆腐就好了,可以搭个房子。
他自嘲道,不由得笑了一声,正准备往前走,忽的看见路旁边躺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他走过去一看,却发现是个人。
听不见什么喘气声,他快死了。
王贵脱下自己的衣服,用身上仅剩的钱,买了一碗馄饨给他灌了下去。
他活了,可是丢在这里,依旧是个死。
“你要是不嫌弃,就到我家躲躲吧。”
他没答应,也没拒绝。
王贵把他带回了家,跑遍了村子,借了一个澡盆,烧了几桶热水,让他洗了个澡。
等到脱衣服的时候,王贵才发现,他,原来是个女人。
“你从哪来?你家在那?”
王贵坐在椅子上,女人身上裹着家里唯一一床被子。
她不说话。
“你别怕,我不是坏人。”
“你听得懂我说话吗?”
“我送你回家,好吗?”
不管他说什么,女人始终一言不发,王贵没办法,自己在椅子上哆嗦了一宿,第二天早上,却不冷了,他睁开眼一看,女人裹着被子,紧紧的趴在他身上。
往后的日子,两个人相敬如宾,王贵磨豆腐,她就在一旁洗豆,王贵出门,她洗衣服,王贵回家,她已经将饭菜热好。
可不管王贵说什么,问什么,她始终只是微笑。
“你是不是,嫌弃我?”
“等春天到了,我就送你回去,好吗?”
看着王贵脸上失落的表情,女人忽然急了,一个劲的摆着手,指着自己的耳朵,又拍了拍自己的嘴巴。
“你是不是不会说话?”
王贵问道,女人依旧是摇头,急的两眼冒泪。
王贵跑出门去,求了一个懂手语的人回来。
“你,能,看,懂,吗?”
对方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女人滴着泪,一字一句的比划着。
“我,怕,你,把,我,丢,了。”
后来,到了春天,女人也没走。
到了冬天,王贵补了补墙,买了一张木床,在门上贴了一个喜。
他们没扯证,女人扯不了证,也没有孩子,不知道是谁的问题,没人计较。
王贵找人学了手语,但两口子只吵一次架,那是一个流氓,王贵生了气,要找他拼命,女人死死拉着不让。
其余的日子,平淡如水,春天播种,夏天流汗,秋天收获,冬天风呼啸而过,他们躲在自己的小窝里,与世无争。
他们都以为会这样过完一生,可王贵没想到,在那个风雪交加的夜里,除了女人,在他头顶看不见的某个温暖香腻的房间里,另一个注定出现在他生命里的人,同样彻夜难眠。
他走到窗台前抽了一支烟,手臂上的纹身有些发亮。
屋里的热气和香味熏得他脑子发胀,女人原本看上去诱人的身躯,现在忽的也失去了光泽,外面飘着鹅毛大雪,楼下一个傻子正在推车。
自己还不到四十岁,穷困潦倒,一贫如洗的日子过过,挥金如土,纸醉金迷的岁月也不过数年。
他低头看了看胸口的疤,刀头舔血,江湖豪义,呵,乏了。
陈端做了一个决定,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将过去和纹身一起藏在衬衫下。他结婚,生子,靠在积攒下来的钱攫取更多财富,他孝敬父母,教育子女,广交朋友,乐善好施。
随着时间流逝,他终于无事可做。
于是,他在自家楼下开了一个彩票店,他端着茶杯坐在店里,慈眉善目的对待每一个顾客。
陈端看着他们怀着梦想,认真的填下号码,又一个个破灭,这是他每天的快乐源泉。
直到有一天,他看见那个卖豆腐的男人,蹲在地上嚼雪。
“喂,进来吧,我给你打点水。”
他给男人的水壶装满,对方傻笑着,胡乱选了一注彩票作为答谢。
他们都没想到,这张小小的纸,让三个人的生命彻底凋零。
出奖那天,王贵站在报刊亭前面,看着报纸,这才想起兜里那张皱巴巴的彩票。
哦,好像是中了。
他站到太阳下山,才准备收摊回家,在花店里挑了一束花,女人喜欢花,可从没收到过玫瑰。
他没忘记给彩票店老板一支,回到家,王贵把花和彩票一起交给了女人。
“几百万是多少?”
“很多很多吧。”
王贵比划了一下。
“你想用来干嘛?”
“带你去大城市看看,说不定,你就能听见了。”
“我可不稀罕听见。”
“这样我不在家,你也能出门了。”
“你不怕我跑了?”
“你跑得再远,我也能追上你。”
两个人说着,却没忘记准备第二天的豆腐,就在小屋内热气升腾的时候,一点雪,飘进了陈端的脖颈。
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快乐居然也会被人夺走,他看着放在柜台上的花朵,气喘吁吁,每一条伤疤都在嚎叫。
贫苦夫妻中百万彩票后遇害,屋里的一束新鲜玫瑰让凶手浮出
一个瘸子,一个苟活的蛆,居然,站起来了,居然这么轻松的拥有了的一切,脸上还那么淡然,好像统统与他无关一般。
怎么可以!
不,我绝不能接受!
陈端记下了那个地名,他买了一把刀,将花碾进鞋底,骑着摩托,在冰冷的雪夜里飞驰,他把摩托车停在那堆木桩子外面,抽了根烟,把刀夹在棉衣里,随后朝着大门走去。
那个瘸子只用了一刀就倒下了,女人却不老实,不管陈端怎么揍,她就是不肯交代。
已经掰断三根手指了,为什么还不说呢?
在他迟疑的瞬间,王贵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抱住了他的腰,大喊着让女人快跑,他怒了,一刀下去。随后几步,就追上了女人。
他找遍了屋子,最终没能找到那张彩票,回城的路上,他把刀子和带血的棉衣一起丢进山谷,用水冲洗了几遍摩托,倒在床上,鼾声如雷。
他本以为一切天衣无缝,直到一天下午,他站在楼上喝茶,忽的看见那个瘸子居然回到了市场,就站在他之前的摊位上!
他慌了,连滚带爬的逃回了房间,甚至没来得及和家人告别,便来到火车站,买了一张外省的火车票。
在警察调查的这段时间,他在各个城市之间,四处流浪。
每个城市都有瘸子,每个城市都有不说话的女人,每个夜晚都鲜血淋漓。
尧已通过铁路系统,很快锁定了他的行程,守株待兔,一举擒获。
案件终结,警员们来到墓碑前献上鲜花,告慰在天之灵。
“尧队,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是想问,那张彩票到底在哪里对不对?”
一旁的小警员问道:“是的,在现场没有找到,陈端也没有找到,它到底去了哪里?”
“在当时那种危及的情况下,我想,她肯定采取了什么极端的办法,已经明确了死因,所以法医并没有进行过......”尧已转身瞟了一眼那群躲在碑从后面的“亲朋好友”,“不过,还是让他们好好休息吧,你看,春天,已经来了。”
警员们抬起头,阳光明媚,两只早归的鸟儿正扇动着翅膀,追逐嬉笑着,朝着太阳飞去。(原标题:《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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