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皮沟在哪里,美丽的夹皮沟

（一）

人生很奇妙。当了新闻记者后，我酿出一个强烈的愿望：循着当年解放军剿匪小分队的历史足迹，寻访《林海雪原》、《智取威虎山》中的夹皮沟。解放军剿匪小分队杨子荣的故事就发生在我的家乡——牡丹江地区！

五十年代上小学时，最爱看的小说是《林海雪原》。一本《林海雪原》在同学手中传来传去，都翻烂了，仍爱不释手。后来，有了电影《林海雪原》，在电影院里看了一遍不过瘾，竟藏在凳子底下，躲过清场，蹭了一场又一幕。六十年代，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中大智大勇的杨子荣、活泼可爱的高波等英雄形象刻骨铭心；多少个夜晚，梦见自己也身着白色披风，足蹬雪橇，飞驰林海雪原。作者曲波在《林海雪原》中提到的夹皮沟、梨树沟、河神庙、鹰嘴峰与二道河子大桥等，多么令人向往；尤其是深山中的夹皮沟与那穿行于林海的小火车成为我少年时的一个梦！

1989年9月，临近国庆，《牡丹江日报》决定推出一批“建国四十周年看家乡变化”专题报道。我决定深入海林县茫茫林海，寻访《林海雪原》中的夹皮沟。同仁讥笑：“你的立意很好，但近似荒唐，作家曲波的《林海雪原》毕竟是虚构的小说。”我绝不苟同：“这部小说是作家曲波当年亲身剿匪的经历，绝非杜撰。而且，曲波在小说开篇表明：‘以最深的敬意献给我英雄的战友杨子荣、高波等同志！’”

怀着虔诚与向往，我踏上寻访之路。

在海林县政府，接待我的秘书打开县域地图，指着上面说：“海林县有三个叫夹皮沟的地方。”我高兴得差点喊出声。然而，我高兴得太早了。秘书说这三个夹皮沟不是村屯，是沟系地名。我犹如陷入冰窖。秘书安慰我：“海林县是当年解放军剿匪小分队战斗的主战场之一，也许当年有叫夹皮沟的村屯，但在社会变迁中消失或改了名字。”

仿佛在黑夜里望见远方摇曳的一星篝火。我不死心，决定再多咨询。离开政府大院时，接待我的秘书追出来：“等一下。”我顿生吉祥。秘书说：“想起来了，离这50里，有一个叫夹皮沟的地方。不过不是村屯，是夹皮沟林场。也许，那就是你要寻找的夹皮沟。”

我抑制兴奋，拱手相谢。

在长途汽车中，眺望林海，心潮澎湃，《林海雪原》中的夹皮沟、小火车、李勇奇等一幕幕在脑海中一幕幕“蒙太奇”。两个小时后，兴冲冲走入夹皮沟林场场长办公室，场长的一句话浇灭我的希望：“夹皮沟林场是1953年建场的。在此之前，这一带荒无村屯。”

失望之中，吾心不死：“场长，你再好好想想，既然这一带叫夹皮沟，怎么就没有叫夹皮沟屯的呢？”场长耐不住我“纠缠”，找来十几位老林业工人座谈，助我寻找“夹皮沟”。烟雾弥漫中，一位50岁的老林海一边吸着烟袋锅，一边说：“解放前，离这六十里是有一个叫夹皮沟屯的，我小时候跟爷爷去那打过猎。”

汲取欠稳的教训，我这时表面安静，心里却兴奋欢呼。

老林海说：“听爷爷说夹皮沟屯在解放前只有十几户人家，多是猎户。有一年土匪夜里包围了这个屯，一阵枪响，土匪被打跑了。第二天，这个屯的猎户也没影了。”

也许这个屯落就是我要寻找的夹皮沟！场长说：“好，我陪你去看看。”

吉普车在林海穿行，路过一处处养蜂场。场长介绍：“改革开放后，乡下进山养蜂的人越来越多，钱也赚飞了。有的一年收入一万多块，养蜂的家家都盖起大瓦房，神气呢！”正说着，前面出现几个背着行囊，脖子上挂着红布条的。场长告诉我这些人是采参的，有的是来自山东，或者更远，有的人采到百年老山参，发了大财。等采参的走近，场长让车停下，朝采参人道：“采到参娃娃了吧？”一个中年采参人呼应：“托山神爷的福！”说着，朝山上拱拜。场长说这个采山的手里一定有好货！

两个小时后，到了“夹皮沟”，那位老林海指着眼前几处残垣断壁，说：“就是这。”我有点晕。场长开导我：“《林海雪原》毕竟是小说，曲波笔下的夹皮沟也许真实存在，但时间这么久，曾经有过的也会消失。或者，这只是作家借用的一个地名而已。”

我点头又摇头。我相信场长的话，但更相信我心中那个既远又近的梦！

场长为了安慰我，提供一个线索：“柴河镇阳光村的卢书记当年见过解放军剿匪小分队的杨子荣和高波，你可以采访卢书记，他也许知道夹皮沟在哪里！”。峰回路转，我暗喜，表面镇静。

回到夹皮沟林场，场长安排我搭上运材车，奔赴阳光村。

（二）

阳光村距县城约60余里。离开公路，还得走七八里山路。抵至阳光村时，已是薄暮。炊烟袅袅，牛哞犬吠。走在村路上，一座座崭新的砖瓦房在低矮的茅舍中鲜明扎眼，让人触摸到山村改革开放的蓬勃生机。不时有播放着流行歌曲的摩托车从身旁驶过，高分贝的乐曲让人热血沸腾。要知道，八十年代，摩托车在城里也是炫耀的极品呢！

58岁的卢书记面目清癯，谈吐深沉：“阳光村俗名叫仰脸沟。1945年，小鬼子战败投降，这地方的各路土匪都被国民党封了官许了愿，他们破坏土改，有些屯子被土匪杀光烧光。”

笔在采访本上颤抖，卢书记的话带穿越时光：“1947年小年的一天夜晚，解放军剿匪的队伍悄悄开进了仰脸沟，我家东屋住了十几个解放军，其中有一个年轻的大哥哥送给我几个空弹壳，有人叫他高波。60年代，看了《林海雪原》这本书，我才知道高波是作家曲波的战友，后来在一次剿匪战斗中牺牲了。那天夜晚，曲波和杨子荣肯定也在仰脸沟。”

这一夜晚，我与卢书记从屋里唠到院里，从院里唠到河边。月光洒在他清癯的脸上，他说了许多掏心窝的话 ：“如果没有曲波写的小说《林海雪原》，恐怕没有几个人知道在这片大地上曾经发生过那么多惊天动地的事，没有几个人知道杨子荣和高波，有更多的英雄默默无名，有的牺牲后就地掩埋，没人知道他是谁？”

询问夹皮沟的事，卢书记摇头：“据我所知，海林县十几个乡镇三百多个村，没听说过有叫夹皮沟的村。我琢磨《林海雪原》中的夹皮沟应该是仰脸沟、梨树沟等许多村庄的代名吧？”

“梨树沟？！”

“对呀，《林海雪原》中的梨树沟屯是土匪栾平的三舅家。杨子荣牺牲的头天晚上就住在梨树沟郑秀银家。第二天五更时，郑秀银还为小分队带路去了土匪郑三炮窝藏的闹枝沟。也就是在这场战斗中，杨子荣牺牲了。”

“梨树沟离这多远？”

“不远，20多里，是我们阳光村下面的一个小屯。”

我兴奋得身子微颤，在心里惊叫：“太好了！”是夜，一宿未眠。

第二天早晨，太阳红得可爱。在去梨树沟的山路上，我与一位采蘑菇的老汉相遇。老人须发霜白，背着一个装满蘑菇的柳条筐，这让我想到曲波在《林海雪原》中描绘的蘑菇老人。我兴奋上前拉呱：“老乡，梨树沟屯离这还有多远？”

“拐过前面两座山。”

“老乡，跟你打听一个人。”

“嗯，你说。”

“梨树沟有一位叫郑秀银的老乡吗？”

老汉站下，盯着我：“你从哪来？”我说出采访的事，老人沉吟少许，眼里闪出喜悦：“啊，真巧。”原来，老汉就是我要寻访的郑秀银。郑秀银老人很爽快：“记者来咱深山沟很不容易，走，我带你去闹枝沟吧。”

闹枝沟离梨树沟有20多里，山路弯弯。我们边走边聊，郑秀银说：“1947年2月22日那天深夜，剿匪小分队秘密来到梨树沟，杨子荣和几个军人就住在我家西屋。一个胡子拉茬的解放军跟我岳父询问去闹枝沟的路怎么走，岳父说，这条路我姑爷熟，让他给你们带路，消灭那些该死的土匪！”

两个小时后，山路旁的一棵树的木牌映入眼帘，其上书写着几个遒劲大字：烈士杨子荣牺牲地！零距离瞻仰英雄牺牲之地，崇敬之情油然而生，再好的语言也无法描绘此时的激动、感叹与缅怀。

郑秀银的话在耳畔回响：“小分队包围了郑三炮的窝棚，枪声响起后，土匪有的被打死，有的被活捉。有人高呼杨排长挂花了！受伤的杨排长躺在临时扎的担架上，嘴唇颤抖，不知在说什么。后来的后来，有了《林海雪原》小说和电影，我才知道杨排长就是杨子荣。杨子荣当时并没有死，而是抬到黑牛背村牺牲了。

黑牛背村像磁石般吸引，我已经急不可待。

返回梨树沟的路上，时见手扶拖拉机与三轮摩托。郑秀银告诉我大包干前，梨树沟人挣着命干活，一年也就几十块钱的收入。如今有的人采山拉脚，一天能挣几十块。有了好政策，山里人富得快。两个小时后，我与郑秀银在梨树沟桥边话别。郑秀银指着远方：“翻过前方的黑牛背山，就看到黑牛背村了。”

天擦黑时，精疲力竭的我终于爬到黑牛背山顶。望着山下黑牛背村弥漫的炊烟，心中激情翻涌。

黑牛背是一个大村，她的正名叫朝阳，隶属海林县柴河镇。刘村长知道我的来意，引我来到一座早已废弃的一堵残垣前，指着萋萋的荒草：“这里是当年土改时的供销社遗址，杨子荣在闹枝沟受伤后，小分队把他抬到这里，准备送往柴河镇救治。不料英雄流血过多，牺牲在这栋房子里。”

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一个举着烟袋锅的老汉说：“小鬼子投降后，这山里山外的一股股土匪可把村屯祸害苦了，抢粮抢牲口抢女人，不给就点火烧房子。电影《林海雪原》里的那些事就发生在海林这疙瘩，真人真事，一点也不虚。”

夜幕降临，我站在那残垣前，不舍离去，仿佛望见小分队由黑牛背山上匆匆而下，又看见小分队的战士们围着杨子荣，脱帽致哀！刘村长说：“杨子荣在黑牛背牺牲后，部队将他的遗体安葬在海林县城东山，下葬那时，几百名军人鸣枪为他送行！”

是夜无眠。

我咀嚼着刘村长的话，回味着黑牛背村在大包干后的巨大变化：大包干前，朝阳村耕田靠牛马；大包干后，耕地有铁牛。改革前，椴树做烧柴，白白浪费；如今，家家在树段上“种”木耳，户户发了财。

第二天上午，村里转着采着，感觉素材满满。寻找不到夹皮沟，心中不免惆怅。中午在饭桌上，聊起寻访夹皮沟的事，刘村长一愣，然后倒满一杯酒：“你把这杯酒干了，我告诉你夹皮沟在哪。”

真是跌破铁鞋无处觅，得来全不费功夫。原来，朝阳村下面有一个屯就叫夹皮沟！

夹皮沟离朝阳村20里许，坐落山坳；农舍简陋而古朴：刳树为囱，屋顶苫草。但这里不是我要寻访的夹皮沟，李屯长说夹皮沟屯始建于1958年，俗称盲流屯。失望之中，我并不如先前的沮丧。我毕竟寻访到一个实实在在的名叫“夹皮沟”的屯落，虽然这里不是曲波《林海雪原》中的夹皮沟！

听说屯里来了记者，屯长家里家外围满了人。正在聊着，屋外传来声音：“夹皮沟屯从来没见过记者，今天算是开开眼！”话音刚落，一个30岁许的男人走进屋，腰上挂着“大哥大”。李屯长说：“沙贵富，瞎扎呼啥？”沙贵富笑着坐在炕沿上。李屯长说：“记者，沙贵富是大学漏，如今他是海林县大名鼎鼎的羊贩子，开着客货车，山里山外跑来跑去，为柴河镇和牡丹江十几家火锅店供货，钱让他赚飞了。听屯长夸耀，沙贵富矜持微笑。

李屯长说：“沙贵富，你这几年收羊，走遍海林。你知道有叫夹皮沟村屯的地方吗？”沙贵富沉吟少许，说：“二道河子镇有一个地方也叫夹皮沟。”我想喊出声，但稳住了。沙贵富说那地方除了几个放羊的窝棚，没有人家。但二道河子镇有一个人可能知道《林海雪原》中的夹皮沟在哪？”说到这，沙贵富停下来，点燃一支烟。李屯长急着催促：“别拿捏，快说。”沙贵富一字一顿说：“这个人叫李勇奇。”

太好了！我从炕上跳下，紧紧握着沙贵富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沙贵富说这个人的名字跟《林海雪原》中的李勇奇虽然同名，年纪也差不多，但摸不准这个李勇奇是不是曲波小说中的李勇奇。

我在心里暗暗称奇，渴盼这个李勇奇就是曲波笔下的李勇奇！

沙贵富见我兴奋，越说越来劲：我曾跟二道村老道庙村的李勇奇在夹皮沟收羊时喝过两次酒，闲聊时，他跟我说过不少当年解放军剿匪的事，李勇奇还说土匪抢过他家几只羊。

李屯长说：“沙贵富，这些话八成是你瞎编的吧？”沙贵富急了：“李屯长，空口无凭。一会我开车把记者拉到二道河子镇，记者好好采访一下李勇奇。等这事完了，请记者作个证，从你家羊圈拽走一只羊！”

李屯长说：“中！”

（三）

夹皮沟屯与二道河子河子镇有四十多里路。沙贵富的客货车一路颠着，一路说着老道庙村的故事：“《林海雪原》里的河神庙就是二道河子镇的老道庙。”我控制不了沉稳，终于惊呼：“沙贵富，原来曲波在《林海雪原》里写的河神庙真有此事！”

“没错，曲波在《林海雪原》小说中提到的地名全都是真的，没有虚构。人名倒是虚构了，但也能找出原型的影子。老道庙最早叫河神庙。1937年，有个叫宋明春的投钱将河神庙改做老道庙，自己做了主持。《林海雪原》中河神庙中国民党特务定河道人名叫宋宝森。肯定是曲波化用了河神庙的名和老道庙主持的姓。”激动与庆幸之中，我恨不得飞到老道庙。没有想到在寻访夹皮沟的路上收获多多惊喜！

两个小时后，行至老道庙村附近时，沙贵富指着西山坡的一座方形棺墓：那就是宋明春老道的棺墓，如今已经是海林县的保护文物。当年，曲波肯定与这位道长见过面。此时，电影《林海雪原》中河神庙的画面浮现脑海，我的心已经飞到李勇奇身边。

李勇奇没在家，家人说他可能在大桥墩那一带放羊呢。费了周折，我和沙贵富终于在一座废弃桥墩附近见到李勇奇。老人宽脸浓眉，身板硬朗，声音宏亮。唠起《林海雪原》中的“李勇奇”，李勇奇说：“我不是《林海雪原》里的李勇奇，电影里的李勇奇应该是哪个林场的，有小火车。因为我的名字跟电影里的李勇奇同名，又跟他的年纪差不多，所以，镇上每次放映《林海雪原》电影，我场场不落，看着痛快。”

沙贵富说：“大叔，记不记得当年剿匪的队伍在老道庙村活动的时候，解放军有人问过你的名字吗？”

“肯定有。”李勇奇神采飞扬：“1947年那阵子，我19岁，解放军剿匪的队伍时常驻扎老道庙村，乡亲们也都乐意跟自己的队伍拉呱；兴许，跟我说话的人中就有曲波，他记住了我的名字，写在《林海雪原》里。”

李勇奇的话令我热血沸腾！。

“跟我来！”突然，李勇奇想到什么，朝挺立在二道河上的断桥奔去。我不解其意，懵然随之。湍急的二道河水中，耸立着一座残桥，没有桥梁桥板，只有十几柱桥墩。李勇奇大声喊道：“剿匪小分队的高波就牺牲在这里！”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勇奇声如洪钟：“《林海雪原》中的二道河子大桥就是这座桥。当年剿匪小分队护卫的小火车经过这，遭到土匪袭击，高波就牺牲在这地。当天激战的时候，我们在村里听到枪声像炒豆似的，辟里叭拉，事后知道咱们的队伍被土匪算计了。战斗结束后，二道河子镇附近村屯的人纷纷涌向小火车，忙着抢救伤员，送水送饭。”

时值中午，阳光灿烂。看着摸着桥墩上累累弹痕，耳边枪声呼喊声汇成一片；英雄已逝，遗迹犹存，英灵尚在！二道河子残桥啊，你见证了当年那场激烈的战斗，你身上的累累弹痕，诉说着剿匪英雄们的一幕幕！

是日下午，与李勇奇辞别之时，竟有点恋恋不舍。眼前的李勇奇虽然不是《林海雪原》中的李勇奇，但在我心里，他就是当年生活在这片林海雪原成千上万“李勇奇”中的一个。

李勇奇赶着羊群离开河边，身上披满阳光。

在客货车旁，沙贵富说：“记者就应该这样，用脚丈量大地，写出让人动心的新闻。只要走在大地上，哪里都有让人激动的故事！我建议你去三道河子乡看看《林海雪原》中的鹰嘴峰，它就在乡政府附近。”说完，沙贵富跳上驾驶室，最后甩出一句：记者，恭喜你已经寻访到了夹皮沟！”

沙贵富的车在远方变成一个黑点。我咀嚼着他的话，心海浪涌。

前行30里，就是三道河子镇。心急腿快，薄暮时，临近三道河子乡政府时，遥望一只鹰兀立山颠，惟妙惟肖。“鹰嘴峰！”我在心里惊呼！

半个小时后，我攀上鹰嘴砬子，仰望曲波描绘的“一线天”，真切体验到曲波笔下险峻的鹰嘴峰。极目远眺，曲波描绘的“锅盔山”云雾缭绕。我真后悔没有将小说《林海雪原》带在身边。此时此境，若朗读几页曲波对鹰嘴峰的描绘，岂非一生中最大的快乐与幸运！

夜幕降临，我坐在鹰嘴峰上，不舍离去。星光闪耀，林海苍茫。一列森林客运小火车从山脚下鸣笛驶过，灯火辉煌。

我生出骄傲：有幸成为新闻记者，可以深入到常人之所不至的地方，感觉常人无法感受的情境，写出常人无法记述的文章！我突然明白：曲波《林海雪原》中的夹皮沟就是我所寻访中经过的仰脸沟、黑牛背、夹皮沟屯与老道庙村等等，就是海林这片茫茫林海中的数百村屯。当年，生活在这片林海的乡亲们与剿匪小分队同仇敌忾，消灭匪帮，谱写出建立与巩固红色政权的光辉一页！我分外庆幸：在寻访的历程中，耳闻目睹到山乡改革后的巨变！

（四）

杨子荣曾经浇酒鲜血的林海雪原在改革中巨变。1992年，海林县升格为县级市。心系“夹皮沟”，梦中时萦绕。为了满足这种特殊的情结，1999年深秋，我与报社农村部的同仁专程拜访夹皮沟屯，满足无法满足的情结。“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李屯长告诉我：“你十年前来夹皮沟那时，沟里人去柴河镇早晨出发，天黑到家。如今，经过夹皮沟屯的私家小型客车有20多辆，下山逛柴河镇和牡丹江市，就像从这个屯到那个村。”

喝着聊着，窗外不时有摩托车驶过。李屯长喝红了脸：“看见没有？咱夹皮沟屯人也很现代化，有摩托车的好多几家呢！”问起沙贵富，李屯长说沙贵富发了大财，如今在海林城开了一家公司，牛叉！

离开夹皮沟时，星光满天。回望山坳中的朦胧灯火，生出一种眷恋：夹皮沟，你是我心中永远的一个梦！一个情结！一种理想和追求！

1996年，国家上马莲花水力发电站，二道河子镇址与三道河子镇址成为淹没区。老道庙及老道宋明春棺墓也随之迁移了，鹰嘴峰尚在，成为百里莲花湖旅游的靓丽景点。百里森林小火车运行区也被淹没，那欢快穿行林海的小火车及它的鸣笛，成为林海雪原人心中一个永远的梦境。

高波牺牲地的残桥尚在否？

2009年，乘游艇行至二道河子镇遗址时，方知残桥遗址已在湖水之下。想起20年前在残桥畔采访李勇奇的情景，老人高亢的声音回响在耳边：“剿匪小分队的高波就牺牲在这里！”逡巡湖面，抚舷感叹。猛一抬头，见岸边石壁上，刻着一行苍劲大字：高波牺牲地！

吾心顿时暖暖！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