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花开时,双生花01集

大过年的，姑且丢开那些沉重的话题，来扯扯关于过年的闲篇。

“年”，意为谷物成熟。这从三千多年前的甲骨文中可以看出：“年”字由“禾”、“千”二字组合而成，表示谷物累累，收成良好。

古书上，每将五谷成熟的丰收之年，称为“有年”，而把谷物的一熟算做一年。

到了周代，开始以“年”名“岁”，一年的开头即叫“岁首”。

西汉武帝时制太初历，正式确定每年正月为岁首，正月初一为元旦。

太初历乃夏历传承，因采纳二十四节气以利于指导农业生产，故叫“农历”。

农历元旦的名称，则有元日、元朔、元正、元辰、正旦、新正、新春、新年等等，皆指新一年开头第一天；还有上日、正朝、三朔、三朝、三始、三元等别称，意为正月初一，是年、月、日三者的开始。

进入民国，正式采用阳历，乃将每年的1 月1日定为元旦，而改称农历元旦为春节。

但“年”也还有另外一个解释。

相传“年”为古代传说中一种住在林中的怪兽，形貌狰狞，性情凶残，从磕头虫一直吃到大活人，一天换一种口味。隆冬林中食物少，故到村舍食人畜，让人谈“年”色变。

所以过“年”即过“关”。

所以要贴凶恶的门神，以守住大门；要放鞭炮，要舞狮，为了把“年”吓跑；要挂桃符，也就是把字符写在桃木板上，并挂在屋门口以镇邪，它演变成了后来的春联；要“守岁（祟）”，因为吃过年夜饭后，谁也不敢睡觉，便挤坐在一起闲聊壮胆；要发压岁（祟）钱，《燕京岁时记》：“凡彩绳穿线，编作龙形，置于床脚，谓之压岁钱。”

等等，全都是为了辟邪。

然而，后来，所有这一切，竟都演变成了渲染欢乐和吉庆的手段，甚至成了欢乐和吉庆本身。过“关”成了过“节”，全世界十几亿华人的狂欢节。

试问，眼下还有几人知道“年”的本来含义？

这便是生存的智慧，也便是生活的艺术。无论如何，日子总得过，那就让自己高兴一点吧。王安石《元日》诗云：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如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是呵，旧岁已除，来年可期。王先生所要表达的，也就是这意思吧。

但我想，春节或者过年，之所以成为雷打不动的强大习俗，最根本的原因，还在于中国的以家庭为单位的农耕文明。

也就是说，中国的“年”或者春节，是在这样一块土地上生长出来的“植物”：它与中国封建的经济、社会形态相适应。“年”的发展和演变，都只能在这上头找根据。

而“年”演变到今天，还剩下什么呢？

首先是，还剩下记忆。

关于“年”和“过年”的很多情趣和细节，皆存在于人们的记忆中、并只能在人们的记忆中去寻找。这一半是时代的变迁，另一半则是，“活在人们的记忆中”原本就是“年”的属性——只要看看我们的周围就能明白，不只是上点年岁者，即便是小年轻们聊到过年，也多是聊各自儿时的趣事。

其次就是“春运”了，东亚大地上人潮汹汹的大转移、大流动。

客户催货急，广东小老板问工人：不回家过那个年就不行吗？工人说不行。加钱行不行呢？“加两倍的啦！”但到时候，工人还是走了。这便是“年”的力量。

这种情况下，倘若火车票不涨价，承受了巨大压力的铁道部门理当获得社会的尊敬。一涨价，就有点乘人之危、趁火打劫之嫌了。这样，离乡背井辛苦一年挣得两个血汗钱的农民工们多掏了钱不说，还得带上纸尿裤去挤火车，并从而享受“沙丁鱼罐头”般的服务——不过，“铁老大”今年终于“良心发现”，不涨价了。

团年上饭馆渐成时尚。沈阳某酒楼推出19.8万元一桌的年夜饭，居然被“预定一空”。有人把这视为“中国人富起来了”的象征，我却认为这是社会畸形发展的变态。

而我们这类普通家庭的“过法”是：先在家中团年，初一逛街“游百病”，初二开始，就在邛海边上的“农家乐”旋了——亲戚一大帮，你请了我请，排好队，轮流转，既省事、宽松，还“其乐也融融”，其“半野外状态”，尤适合当今人的休闲诉求。

有一年，女儿、女婿从外地赶回来，下火车直接就去了“农家乐”，此后几天，都在“农家乐”转，假期结束，竟是从“农家乐”去赶的火车。这事儿当时不觉得怎样，过后却有些怅惘。况且，天天耍，也累，到一圈轮完，忍不住要长舒出来一口气：总算过完了这个——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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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蔡应律，1946年出生，原凉山州作家协会副主席。1980年开始文学创作，曾在《诗刊》，《星星诗刊》，《小说界》，《四川文学》，《萌芽》。等刊物发表诗歌、小说、散文、报告文学等作品数百万字。小说《回声》、报告文学《命脉》分获第二届、第三届四川省文学奖、小说《家当》、散文随笔录《氤氲》分获第一届、第三届凉山州文学艺术山鹰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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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在湖州

——文 / 魏治祥

1

我说过，以往出门，女儿从来不会提前打招呼，要去哪儿，也从来不说。但这回不同，这回事关重大，女儿提前说了：今年出去过年，去湖州。第一站，长颈鹿山庄，28号出发。想了想，又说：天气预报，最近一段时间下雨，你们要有思想准备。

准备啥呢？不知道。

就这么稀里糊涂上路了。

我坐副驾位置，瞄了一眼导航，不远，194公里。

天气果然按照预报下着雨，还有没预报的雾，一路上云里雾里。我说：好像是坐飞机。女儿说：好像是坐船。外孙女说：好像是做梦。她姥姥说：好像是坐车。她爸爸说：好像在开车。车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路上车多。我叮嘱外孙女要注意观察和想象，比方说来来往往的车都是去哪儿，是跟我们一样出去玩，还是回家过年；他们的后备箱里装了好多年货，还有给亲戚朋友的礼物，都是些什么.....说着说着，我自己却想到一边去了。

就在昨天，从菜场出来，忽然发现对面街上排起了一条长龙，那条龙一直通向前方的上海公利医院。排队的全是年轻人，一个个撑了伞，眼巴巴望着前方，缓缓地向前蠕动。正纳闷，老伴说，天天排长队，全是做核酸检测的，不然回不了家。

这些来自天南地北的人，都将在最近的日子里，或自驾，或乘坐飞机和火车，奔向地北天南，奔向那沿续了几千年的“年”。他们在上海是完全自由的，但回了家就不一定了。我和老伴去年11月从上海回家照料病危的岳母，明明是绿码，“家里”却要求提供48小时核酸检测报告，然后居家隔离14天，隔离期间一早一晚还得报告体温。还没等到14天，我们已经该回上海了。回到上海，“家里”还要求给他们发一个定位，证明我们确实回了上海。这些急于回家的人，万一被要求隔离，万一是到酒店集中隔离，14天之后，他们还能继续休吗？

忽然又觉得魔幻，去年的“年”在成都金堂，今年的“年”跑了，去了湖州。湖州大约与我有缘，早在1990年，到上海开会，会后湖州广播电台的同事便盛情相邀去交流，。那一次经崇明去了海门，南通，南京，苏州，杭州，宁波，温州，福州，泉州，厦门，偏偏没去湖州。人生如梦，一梦便是30多年，曾经邀我去湖州的同事跟我一样，早就含饴弄孙了。

一路胡思乱想，不觉已经驶进了湖州地界。

2

雨更大了。

这就是长颈鹿山庄？撑了伞下车，四下张望，望不远，望出去都是山。没有成片的建筑物，有山无庄，看不出酒店在哪里，倒是明显感觉到了令肺部欢呼雀跃的负氧离子。舒服呀！用嘴巴狠狠吸一口气，正要赞叹，一辆观光车开了过来，驾驶员一面招呼我们上车，一面帮忙搬运行李。

原来这是要进山。

满目青山。山路蜿蜒。急弯处，前后左右，密密麻麻，标枪般直立的，全是竹，驾驶员说是毛竹。到了前台方知，长颈鹿山庄便藏身于1200亩广袤的竹海。怪不得看不到酒店！虎年的“年”，莫非也藏在茫茫竹海之中？

房间到了。是一栋三层楼的别墅。一进卧室，便如进入了露天，置身于竹林。整整一面墙，全是落地窗户，躺在床上，左侧时面向室内，向右翻个身，一翻便翻到了室外。真正的天地人合一。这时候的雨，下得缠缠绵绵，似乎有了些许柔情蜜意。这个年，会过得很浪漫。然而到底是俗人一个，脑子里没来由冒出了“浪费”二字。我胆大，怕吓着老伴，不敢问女儿住一晚多少钱。

房间大，餐厅更大。晚上吃火锅，食材，炊具均为自带。长约五米的条形餐桌上，荤的素的，美食一字儿排开。肥牛，大虾，午餐肉，毛肚，香肠，蘑菇，贡菜，土豆，窝笋，冬瓜......琳琅满目。我说：年还在路上，就边吃边等好了。心里却在想，如果过年就是吃喝的话，如今这日子，天天都在过年，其实已经没有年了。

有一口、没一口地吃，有一口、没一口地喝，不为填肚子，为的是一种仪式。

中场休息。

一声惊呼：“下大雪啦！”

窗外，果然大雪纷飞，黑暗中数不清的雪花悄悄落下来。她们一定是不想让我们发现，只为第二天给人一个惊喜。而经验告诉我，江南的雪是成不了气候的，她们不可能多到可以给大地披上银妆。

莫名地生出了几分淡淡的惆怅，思绪随雪花飘到了大兴安岭，飘到了真正的林海雪原。在大兴安岭，雪也是夜里悄悄下，白天通常是晴天。清晨一出门，阳光下，白晃晃的雪便让人睁不开眼。一夜之间，世界变了，茫茫人间只有一种颜色，一种怯生生的，皎洁的白。北国的冬天，雪融化后不会变成水，而是变成了介于雪和冰之间的晶体，可以随物赋形，百态千姿。可惜，这里是吴越之地，不可能出现北国的晶莹。

万万没想到，第二天一觉醒来，幕布（窗帘）拉开，外面已经换了布景。近看，竹林中的小木屋，顶着厚厚的积雪，一身新装，比昨天亮眼得多；远望，连绵群山，惟余莽莽，全是斑斑点点的白。高天之上，俯瞰浩瀚的竹海，我所在的居处，无非也是白点之一。莫非这一场大雪，来自遥远的呼伦贝尔，她们翻山越岭，长途跋涉，就为了让我重温一下青春期的军旅之梦？这场雪太大了，来得太突然了，所有的生灵，包括一向横行无忌的山风，都受到了惊吓，纷纷屏住了呼吸。侧耳聆听，听到的是浩瀚无边的宁静。

3

在长颈鹿山庄住了两晚，转场时才知道“年”不在那儿，而是在安吉的悦榕度假村。

安吉这边，还有更厚的积雪。

悦榕度假村系徽派建筑，黑白二色，门窄窗小，显得低调，朴素，谦逊。在上海松江见识过徽派建筑，我知道这只是酒店的表象，进了大堂，便不会为它的豪华吃惊了。

没必要过多描写星级酒店，我对徽派建筑总体印象是一个“藏”字，是财不露白。上网一查，果然。此外还有有暗室生财，防盗，安全等说法。酒店内部，可谓富丽堂皇。进入房间，围棋入眼那一刻，居然感受到了文人士大夫的气息。客厅外是小院。院中有亭，亭中可品茗，可赏雪。不显山，不露水，在自家院里与天地沟通，安徽人好聪明。

悦榕度假村讲究“藏”，长颈鹿山庄则是“敞”，一中一西，一“藏”一“敞”，各有所长。就外环境而言，二者恰恰相反，成了前者“敞”，后者“藏”。其内部设施和服务水准则是难分轩轾，电视，WIFI，超大浴缸，24小时热水，泳池，人工温泉，服务员热情的问候和得体的微笑......

没有人会拒绝舒适，没有人会反对享受，更没有人花钱去买不愉快。便认真享受。游泳，闲逛，喝下午茶，穿上汉服拍照，继续吃火锅。不做饭，不买菜，不去超市，不打扫卫生，随时有人侍候着，这日子，啧啧！可惜好景不长，大年初一，也就是新的一年真正开始的那天，生活便会恢复常态，跟去年一般无二。当然，一年之中，偶尔奢侈一回，浪漫一番，过几天神仙般的日子，足矣。

长颈鹿山庄到底偏远了些，清静了些，“年”喜欢热闹，悦榕的人气更旺，年味儿更浓，更喜庆。

第二天晚上，在酒店的随处可见中国红的白云餐厅，我们迎来了虎年的“年”。

有人说，父母在哪里，哪里便是老家；父母在哪里，年就在哪里。对女儿一家来说，父母在湖州，年就在湖州。或者说，女儿他们到湖州玩，随身带着“年”。

我和老伴，就是他们的年。

请服务员帮忙拍下了全家福。无须提醒，脸上的表情都很“茄子”，那是打心底里涌上来的笑容。至少在这一刻，全家人都没有烦恼，不操心上班下班上学放学和柴米油盐，都一心一意地幸福着，快乐着。

回上海的路上，我对女儿说：“我跟你妈商量过了，一年到头，就这样到处逛，我们基本上没有意见。”

“不行！”第一个有意见的是外孙女，“我要上学！”

“我们也没意见。”女婿说。

然后，女儿女婿异口同声地说：

“但是，钱有意见。”

2022年2月7日于上海

*作者简介：

魏治祥，1953年出生于成都金堂，资深媒体人。曾在《四川文学》，《青年作家》，《山花》，《文学青年》等期刊发表过中、短篇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