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的边疆7岁小波的扮演者是谁

当郭辉在弥勒最重点的学校弥勒一中入学时，时间已经是9月下旬，快接近国庆节了。

本来正常开学是9月1日，他却姗姗来迟，还好，身在化肥厂的爸爸有些关系，另外，弥勒高校对支援边彊的部分单位子弟有所照顾，于是，中考落榜的他，却堂而皇之地进入了这所以理科闻名的重点高中学府殿堂。

在来一中之前，郭辉曾经短暂地在弥勒某乡镇高中上过一段时间学，那个学校，真的是太差劲了，不是打架，就是谈恋爱，白天，经常有社会上的闲杂人员过来找班上的女学生，郭辉对这种现象和学风简直烦透了。

不知怎么的，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吗？虽然郭辉在这里从来不说话，无论是课堂还是宿舍，他总是独自一人，抑郁寡欢的，但他却很快在班上出了名，各个代课老师都喜欢他重视他，说他是个人才，说他当时只是疏忽大意了没考好才来这里。

所以从班主任，到下面每个任课老师，都很重视这个眉清目秀，沉默寡言，坐在窗户角落的郭辉。

难道我真的是金子吗？那为啥到这所学校了，这所学校的代名词，就是稀烂和差劲。

郭辉还清楚记得，那个六十多岁，头发花白的班主任，还有几个风华正茂，却有些意志消沉的年轻老师，他们都很重视他，班主任还多少次找他单独谈话，希望他能带头把班上的成绩抓起来，几个年轻老师，每次上课也都以他为主，他们还说，他们都因为这所学校为有郭辉这样的同学而骄傲，甚至，因为知道下面坐了一个郭辉，他们上课都有些不自信不自在了。

郭辉有时也在想，也许他们与自己一样，本来想分配到重点学校教书的，结果却来到这个稀烂的学校，在他们每天有气无力地授课中，郭辉好像捕捉到了与他一样颓废，不甘，破罐破摔的心情。

这段时间，郭辉与晓莲一次都没有联系，因为晓莲根本都不知道郭辉在哪里，郭辉也不想让她知道。

巧合的是，这所学校的位置，竟然是晓莲家所在的乡镇，郭辉每日上课后，都会穿过喧嚣的小镇，走到小镇郊外一个高高的山坡前，从这个高高，陡陡的山坡走上去，就可以走小路到晓莲的家了。

高高的山坡呀，中间一条狭窄的踩得发白的路，曾无数次地出现在郭辉梦里，梦的尽头，通向晓莲。

他曾无数次仰望这个山坡，想念着晓莲，可没有一次真正走上去过。

那时候，校园的广播里总是回响着张雨生的歌声：

＂当我伫立在窗前

你越走越远

我的每一次心跳

你是否听见

…＂

是啊，郭辉每天抑郁寡欢，踽踽独行的身影，不正如这首歌唱道的那样吗？晓莲，我的每一次心跳，你是否听见？我听到你的了。

除此外，在这所学校还留给他的记忆是，有次音乐课上，老师怀抱手风琴，一边拉一边教同学们唱的歌：

“是梦，Ha啊

不是梦，Ha啊，啊

那秦时的明月

那汉时的风

…

多么深情，多么美好，多么令人魂牵梦绕的歌声啊，那歌词，那旋律，那缥缥缈缈，如梦如幻的意境，完全就像郭辉此刻惆怅复杂的心情。

在这所学校什么都没学到，郭辉满脑子都是寂寞，都是无奈，都是晓莲。

在新的学校，一切都很紧张，毕竟是州重点，甚至是省重点。

郭辉在这里，再也没有了以前的荣耀，再也没有了以前的风光，同学们都不理他，老师们能认识他就不错了，他的综合成绩，在这些拔尖又拔尖的里面，差不多是倒数了，不过他的外语，语文还是一样好，尤其是作文。

有一次，语文老师在作文课上点评全班六十多名同学的作文试卷，不满意中带着愤怒，他恨同学们只知道搞数理化，可是堂堂第一中学，大家连作文的基本常识都弄不懂，连一句话都写不清楚，以后，如何考北大，考清华？

不过，他话锋一转，他说有位同学的作文写得不错，没想到班上同学中，有人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流利的叙事和如此逻辑严密而深刻的表达。

＂可是…＂，他又说，这个学生的字太龙飞凤舞了，像是唐朝的草书圣人张旭和怀素，这样字写的名字，写在作业本封面上，让他一个师专毕业的老师情何以堪？

说完，老师就转过身，在黑板上照葫芦画瓢地写下了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郭辉＂

当这两个大字出现在黑板上时，教室里哄堂大笑，与此同时，所有同学的脸都转向了郭辉，那种齐刷刷的惊讶与不屑，分明写着：“怎么是他？”

就是这一次，让郭辉在班上露脸了，然后，老师又用整整一节课的时间，朗读和分析了郭辉的作文。

从那时候起，老师和同学们都知道了，班上还有个同学叫郭辉。

不过，真正让郭辉扬名的是，班上有位从上海回乡的同学，他当音乐委员负责教歌，可是，当他听到郭辉唱歌后，就再也不敢教歌了。

“他太会唱了，比我还会唱，以后还是他负责教歌吧”，几句废话，从侧面反映了郭辉在一中的黯淡和憋屈，但这又是一个好学校，你的任何才能，都不会被埋没，省重点又怎样？都是尖子生又怎样？郭辉一样也有大放异彩的时候，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郭辉在学校没什么朋友，来自更大区域的同学，关系更冷漠。

对了，小波也在一中，他的文化课不好但体育好，读的是这里的体育生。

李琳成绩好，去了二中。

还有那个去他家放过自行车的眯眯眼，去了三中，也就是和晓莲一个学校，还在一个班。

来一中后，郭辉和晓莲通信很多，郭辉班上有一个开远的同学，郭辉经常写好了信，让他带过去，而晓莲的信总是频繁地如约而至，她还是写得像以前一样长，一样优美，一样深情。

厚厚的信纸，满满的都是对郭辉的思念和叮嘱。

在寂寞的冬夜，在陌生憋屈的环境里，晓莲的信，就像冬日的阳光，温暖着郭辉寂寞的心，晓莲还寄来了照片，郭辉总是在被窝里看。

虽然温暖，但他还是觉得有些遥远，以前，他们的活动范围就在弥勒市区，化肥厂，甸溪河，西二镇这些地方，可是现在，当时空拉大，当人群变得更复杂时候，他觉得什么都变了。

一切变得不唯美，变得不确定！

寒假。

从一些山里进城的同学那里，郭辉了解到了一些老同学们的近况，许多人回乡务农了，有的去沿海打工去了，有的在做一些小生意。

对于当时云南山里的孩子来说，能读到初中就不错了，听说有几个竟然回家就结婚生子了。

郭辉纳闷，怎么这么早就结婚，他16，在班上算年纪小的，可那些从乡里来的，也就20岁吧，在他头脑里，觉得好像大家还都是个孩子，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他听到了小军的消息。

小军犯事了，被抓着关起来了，他们镇上现在都在传着小军的事情。

小军犯的事与男女恋爱有关，据说小军退学以后，就在街上做点小生意，这搞搞，那搞搞，赚点小钱，后来他进了镇上的商场，还和里面一名女营业员建立了恋爱关系，那天他们争吵了，女的在房间里面反锁了门，不让他进去，小军当时就捣碎门头上的玻璃，从外面翻了进去，两人激烈争吵并发生扭打，这时外面就有人进来，把他扭送进去了。

不过大家在传这个的时候，大多说的莫衷一是，有的说小军要图谋不轨，有的说他是被人陷害的，反正那个女的不太喜欢他，而且心机蛮深的。

据说小军到所里后没怎么申辨，也没请人保他，他只是乖乖地束手就擒，接受了一年的处罚。

听到这里郭辉很难过，他为小军惋惜，也为他感到不值，怎么就会出这样的事呢，恋爱吵吵闹闹不是很正常的吗，许多人爱得死去活来，分分合合的不是很多吗，怎么到了他这里就不小心进去了，这恋爱是怎么谈的？

郭辉又想起了和小军在学校时候的许多，那时候他们在一起真的好快乐，是的，小军在学校迟到早退不遵守纪律，不好好学习也有些不安份，可这也仅仅只限于是在学校内部，大不了他只是个问题学生，可他怎么现在就成了个犯人？

听说小军出事后丝毫没反抗，一派老老实实的样子，这完全不像他在学校信马由缰，放荡不羁的那个坏小子的模样。

郭辉隐约感到了社会的残酷，完全不像在象牙塔那样单纯简单，其实，小军也还只是个学生啊。

刚刚还在为小军的事情惋惜，那天小波从乡下回来，又告诉了他一个更令他震惊的消息：

小珍死了，跳水库自S的！

啊，小珍死了？郭辉不禁脑袋一嗡，这是怎么回事？

小珍是一个多月前死的！

中考结束，小珍就回乡务农了，听说那天她在做晚饭的时候，不知为什么事和她爸爸争了几句，爸爸嘴零碎，忍不住说了她几句，大意是你一个女孩子家，读书又蠢，回到家里又挣不到钱还又懒，那以后怎么办，谁要你，你咋不去死呢？

可能就是这句话惹火了小珍，她一下子呆住了，血直往头上涌，眼泪滴咚滴咚就掉下来了，她一扭头出了厨房，摸到房里换了套衣服，又梳了梳头，然后又去奶奶房里看了一眼，然后提着一瓶酒就往水库跑，她跑啊，跑啊，鞋子也跑掉了一只，头发也跑散了。

小珍踉踉跄跄跑到水库边，她坐下来，拧开酒，仰起头咕咚咕咚地一口喝了大半瓶，然后，她纵身一跃，一头扎进了漆黑深邃冰冷刺骨的水库里面。

啊？怎么会这样，难道当时她家里就没发现吗？

怎么没发现，小波说，小珍气得跑出去后，她爸爸就觉得不对，不过当时都在气头上，想着这孩子就是赌气跑出去，一会饿了还不又回来了，可是等半天了没反应，这时她奶奶出来了，说小珍今天把她最喜欢的衣服穿上了，刚还去和她说了几句话，还塞了一些钱给她，老人越想越不对，心想这娃子今天是怎么了？

小珍爸爸这才慌了，他喊来许多人帮忙找，一帮人黑灯瞎火找了半夜，等他们找到水库上时，发现了小珍的一只鞋，旁边还有没喝完的半瓶酒，这时候她爸爸才如梦初醒＂珍珍，爸爸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他捶胸顿足，跪在水库边就嚎啕大哭：＂我的儿，你怎么就寻短见了呢？爸爸对不起你啊，可怜的孩子＂

另一帮人都慌着去水库管理处喊人，可半夜黑灯瞎火地人家都睡了，还好这里有我们一个男同学，他听到情况后一下子就惊得从床上爬起来，连夜叫醒了许多人，一群人在冰冷漆黑的水库里，用大渔网横竖拉，开着小船找，用铁钩子扒…，最后终于找到了，却是小珍早已经冰冷僵硬的尸体，小珍嘴里头发上全是沙，一双眼睛还直直瞪着…

＂没想到小珍看起来温柔平和，可是脾气却这么火爆，哎！＂

小波说到这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小波以前和小珍坐过同桌，交往很多，应该很熟悉小珍的性格。

郭辉听完呆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老实说，不是自己的亲人，也许不会感觉很悲伤，可是小珍的死，还是让他感觉太突然，脑海里小珍婀娜多姿，长发飘飘的样子，一下子感觉到像是桑田沧海，才出了初中那个温暖的象牙塔，才出了那个令人陶醉的十六岁花季，怎么一下子全变了，他又一次懵懂地感到，社会真是太残酷了。

几天后，也是在寒假，郭辉没想到，晓莲到他家来了。

晓莲是和班上另外一个女同学一起来的，她走在后面，站在门口，像是林妹妹进大观园，她脸上还是温柔浅浅的笑，有些兴奋，有些羞涩，然后就跟着大大方方地进来了。

这是晓莲第一次来郭辉家里，郭辉妈妈像看女儿还是看刚上门的儿媳妇儿一样，从头到脚，把晓莲上上下下看了一个遍，脸上笑容满面，赞不绝口，把个晓莲看得都不好意思了，她羞涩地低下头，两只手不自然交叉在胸口，满脸腓红，她轻声地应和着郭辉妈妈的称赞，又不时侧过头，看向旁边呆如木鸡的郭辉。

半年没见，晓莲长高了，也长胖了，她穿一件红棉袄，一条秀气婀娜的长裤，颈上围着条彩色的丝巾，显得端庄秀丽，娴静文雅，才仅仅半年，以前那个聪明灵气的小女孩，一下出落得像个大家闺秀。

＂郭辉我走了，晓莲就交给你啦，要好好待她哦＂，女同学告辞了，说完又回头对晓莲挤了挤眼睛：“快去呀！＂

郭辉妈妈是真心实意地想留大家吃饭，可她们都要走，其实，晓莲就是专程来见郭辉的，然后，让郭辉送她回家。

寒冬的甸溪河，还是哗啦啦地流淌着不停，两边的山，永远都是苍郁翠绿，只是路边的小草，有一些冬日的萧瑟衰败，路上，不时有从山里来弥勒赶集的乡亲一闪而过。

郭辉载着晓莲，两人有说不完的话，郭辉学校的，晓莲学校的，同学的，老师的，郭辉觉得和晓莲在一起，从来没为两人说什么话操心，也从没想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反正他说什么晓莲都爱听，晓莲说什么他也一样喜欢听。

现在，晓莲坐在他车后，她柔柔的细腻的声音非常动听，一只手还紧紧抓住郭辉的衣服角，他都可以感觉到她呼吸的热气，和晓莲买发飘拂到他背后的声音。

晓莲这次真的长胖了不少，以前载她轻飘飘的，现在沉甸甸的。

晓莲说到以前的老同学，李琳去二中了，眯眯眼和她在一个班，而且，他老是向班上同学讲郭辉和她的事情，现在班上同学都知道了。

“好讨厌，不过现在我也不怕了嘻嘻。＂

大家不约而同地谈到了小珍，在此之前，晓莲和小珍可以说是关系最好的。

＂我是爸爸来学校看我时听说的，小珍埋的时候，我爸还去了，小珍的爸爸快呕死了，一下子头发全白了，他内疚是他逼S了小珍＂。

说到小珍，晓莲不禁轻轻叹了口气，他将郭辉的衣角抓得更紧了。

不知不觉已经骑了很远，前面就是那个小珍跳下去的水库了，老远都可以看到太阳下，那几个磅礴的大字。

好雄伟的水库，

两边山峰连绵，坝下阡陌纵横，一望无垠，辽阔浩瀚的水面，一直延伸到群山与天际相交的地方，这是弥勒最大的水库了。

阳光和煕，照耀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坝上风很大，有些寒冷料峭，晓莲面对水库，任寒风吹起她的头发和丝巾，她回过头望着郭辉，一双眼睛清澈闪亮，郭辉也望着她，两人一时沉默，突然之间，在这雄伟宽阔的水库大坝，在这发生过生死告别的地方，两人彼此的心中，好像突然间有了更深的默契，更深深的依恋。

两人在水库大坝上，低着头慢慢走着，远山苍茫，水面缥缈，寒风吹拂着远处山坡的荒草，这种氛围，有些凄凉，有些萧瑟。

但因为有了两颗年轻的心，凄美中又多了份温暖和深邃。

为什么在生死面前，许多的情感总会变得更加深刻，此时此刻，郭辉有一种地老天荒的感动，心里热情奔涌而又面容冷静平和。

晓莲默默走着，这个多愁善感的女孩，她心里何尝不是同样的想法，好友的离去，她难掩伤悲，可是因为有郭辉，她又激动，不安，慌张，幸福，她心里也同样七上八下，怦怦直跳，与郭辉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场景在一起，她有多少话儿想对他说，有多少心思想对他讲啊？

可是真到一起，她又乱了，头昏了，该说什么呢？反正满满的都是羞涩和激动。

还是先说小珍吧。

＂小珍家很穷的，妈妈早过世了，奶奶瘫痪在床，家里就是奶奶和爸爸，爸爸干搬运，每天累一天回家就想喝点酒，脾气也暴躁，小珍平时穿的衣服都是破的，有时一块打饭，她总是只打点白菜豆腐，她那么高的个子，总叫吃不饱，她想干体育她爸也不同意，说一个女娃子练什么体育，练得又黑又壮怎么嫁人，和她爸平时也没什么话说，学校要交钱她回家经常也要不到，就是奶奶很疼她，关心她，所以她走的时候，那么慌乱，还记得把攒的钱给奶奶，她还有把梳子，小珍爱漂亮，每次出门前总是她一个人落在后面一直照镜子，大家都等她，听说这次把她捞起来，口袋里还有半截梳子。＂晓莲缓慢低沉地说。

＂那半截呢？＂，郭辉问

“她扔了，听说她坐在水库边，还梳了半天头，把头发扎得整整齐齐的，然后梳完她就把梳子摔了，梳子摔成两截，她忍不住又捡了一截放在口袋，然后就跳下去了＂。

两人沿着水库走了一圈，郭辉在一处水边停下来，这里应该是个陡坎，岸边只有不到半米的水是无色的，紧接着的水面，就是深绿色，看起来幽暗深邃，深不可测，站在水边都感觉阴森恐怖，郭辉痴痴地望着水面，他隐约感觉眼前模糊了，就好像自己站在水里，无边的水黑压压翻滚上来，没过了他的头顶…

郭辉很难想象，一个弱女子，如何敢摒弃所有，只身跳进那么黑暗幽深，冰冷刺骨的水库，在她一个人坐在荒凉漆黑的水库边，在她纵身一跃的那一刻，她的内心，该是多么绝望和悲凉，世间如此狰狞，那一刻，她万念俱灰，生无可恋…

走上水库边的荒坡，小珍的坟孤零零地立在那里，还是新土，旁边有些散乱的香烛和纸钱，还有半瓶酒半片木梳…

晓珍慢慢走过去，她整理了一下零乱的烛火，然后拾了几个小树枝，小心翼翼地放了上去。

两个人静静地在坟前伫立了一会，郭辉转过头，正好晓莲也转过头来看他，她眼里有淡淡的哀愁，还有无限的依恋和深情，两人什么都没说，什么也都说了，那一刻，百转千回，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