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海鸥远远的跟着那艏大轮船驶过来,它站在桅杆上翘首而立,像一个保卫轮船士兵。它看见海岸的白色沙滩愈来愈近,无风,海浪轻抚着沙滩,像摇动着婴儿的摇篮。
子月枕着胳膊躺在沙滩上,看着天边一朵白云,他侧脸看见了那只也在看着他的海鸥。
“伊娜,看啊,海鸥,海鸥,乘船来的海鸥”,子月激动的半仰起身子,指着大轮船叫站在浅水边的女孩子,叫伊娜的女孩子顺着子月的手指方向看过去,也发现了那只远方的来客,便在水里跳着欢呼。那只海鸥则一声啼叫向着大海深处飞去,在蓝色背景中变成渐远渐小的白点。
伊娜走过来,挨着子月坐下来,问子月道,“海鸥住在哪儿呢?”,子月也不知道,挠下头说:“应该是在海边的山洞里,肯定不是像麻雀或者燕子那样寄人篱下的吧”。
“它不像那种鸟,它似乎也不呼朋引伴”,
“它喜欢孤独!”
“那多不好,你不会喜欢孤独的,我不允许!”
“傻瓜,大家都说天下为公,只有我才会说天下为婆,有你才不会孤独”,
“不要天下为婆,我只要你子月为婆就行了”,她嘟着小嘴说。
“那你只能唯我为公,绝不允许天下为公”
伊娜突然大笑着,道“我要天下为公,一定以天下为公的”。
子月要捉住她,狠狠的收拾她一顿的样子,她跳起来像只欢快的小鹿,叫着,“那不是海鸥,是鹧鸪啊,鹧鸪”(鹧鸪的叫声为:行不得也,咯咯。此处意为不要啊,哥哥),一下逃到了水边,沿着水岸相接的边界一路踩过去,海浪一下一下的舔着她雪白的足,白色的裙裾被风扯起,像一只翩翩的蝶。
真像一只蝴蝶,他想。仿佛间他回到了儿时:一望无际的油菜花开满了田野,他在田垄间玩耍,那时候油菜花刚好掩过了他的鼻子,蜜蜂嗡嗡的忽而这朵忽而那朵的忙着采蜜,蝴蝶翩翩的飞到西飞到东。有一只白色的蝴蝶,像只燕子大小,优美的煽动着翅膀,在花间穿行,那一刻子月似乎自己就是一只蝴蝶,伴着那只白色的蝶。
现在他混淆了伊娜和那只白色的蝴蝶,忘情于烂漫的童年之中。“子月,”他不知道伊娜什么时候又回到了身边,拉着他的手要他起来,说,“我们去岸边的酒吧喝一杯去吧”。于是子月扑打掉身上粘着的细沙往岸边的酒店有去。
酒吧在暮春和整个夏日里都会在门口搭上花花绿绿的大遮阳伞。靠着门口两侧摆放着两个大冰柜,一边的冰柜里摆放了各式冰淇淋,一边的冰柜里冰镇了各式的酒品和冷饮。游客三三两两的斜躺在避日的阴影里,徜徉着暖风微醺,饮一口透彻心扉的冰酒。
子月牵着伊娜修长的小手选了靠外的一个遮阳伞下坐了,店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嘴巴上刚长出毛茸茸的一层绒毛来,由于长期被海风吹而稍微黝黑的肤色,他拿着菜单和酒水单递给伊娜,伊娜上下反复看了然后点了草莓冰淇淋,点完递给子月,子月没有接示意伊娜放桌子上,跟店员点了冰镇的啤酒,和海螺。
“你上午就在沙滩上晒吧,跳进去游泳,然后再出来晒晒太阳,我喜欢你黑点”,伊娜吃着冰淇淋说。
“那岂不是黑白双煞了吗?”子月笑着说,把海螺壳丢在了空盘子里,故意弄出叮当叮当的响声,“我还是觉得我当个小白脸比较好看”。
“那就当小白脸儿吧,小白脸没好心眼呢(这个取材于曹操在三国演义中是奸雄的说法,戏曲脸谱曹操是白脸)”,伊娜说,“那你跟我去美发吧?还是回来让我给你一个惊喜?”
“我还是晒黑吧!”
“嘻嘻,你就是不想陪我,鬼才相信你天下为婆呢”。伊娜用指头使劲点了点子月的额头,站起身来跟子月挥手道别。然后袅袅婷婷的沿着榕树大道往镇上走去。榕树正在怒放着火红的花,花香弥漫在空气中,空气显得那么温润。
一上午子月游了三次水,然后就躺在沙地上晒,有时候埋在沙堆里,只露出一个头来呼吸。现在他躺在沙地上有点朦胧的睡意,突然一个女孩站在他身边,微笑着低头看他。他一激灵醒过来,看那女孩,只见一双修长的腿,着粉色短裙,淡蓝色衬衫,艳若桃花的面,一头短发烫成卷发,一双水灵灵美丽的眼睛似乎要说话般看着他。
“伊娜?伊娜,你怎么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哈哈,像只小绵羊。”
“我才不当绵羊,我要做个狮子, veni,vidi,vici(即凯撒大帝说,我来,我见,我征服)”,说着她笑嘻嘻跨腿迈过子月的身体,蹲坐在肚子上,“服不服?,给你盖个章,你以后属于我了,嘻嘻。”
“我服了,尊敬的主人”。
“我们是哥们儿了,兄弟,说真的,你看我自己设计的发型好不好看?”
“要紧的说是很棒,但也不用设计的这么短吧,非洲的女孩子头发剃光了刚长出来就是这样子吧?!”
“那你喜欢吗?我要改变一下形象让你换个方式喜欢,我只要你喜欢,宝贝。”
“非常的喜欢!不管你哪个形象,你的眼睛总会说你永远是我的。”
二人说着情话,“我们回酒店吧,你也洗洗干净了,我剪完头发也要洗个澡”伊娜说,然后俩人手拉手站起来,沿着沙滩往榕华大道走去。
二人在酒店的餐厅用了餐,乘电梯到五楼的房间。
房间向阳,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来,窗户半开半掩,微风吹拂着薄纱的窗帘。子月进了房间先去洗澡了,伊娜欣赏着自己设计的发型,觉得头发还不够细,再细点就跟绵羊的毛一样了,她想着,不仅哑然失笑,绵羊的毛应该叫羊绒。然后她走到沙发那,眯着眼睛斜躺在沙发上。
子月随便冲了一下就裹了浴巾出来,走到床上半躺着拿起一本书看。子月也走进去洗完澡出来,坐到窗前的桌子旁往脸上贴面膜,一边叫子月。
“子月,子月,你看看我今天晒黑了没?”
子月并没有看她,悠悠的说:“上帝给了你们一张脸,你们又替自己另外造了一张(此语来自于《哈姆雷特》),然后就躲在自己的脸后面,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你无需通过我的脸来看,你可以通过我的眼睛啊,这个是没发遮挡的,子月,不要听信女人的话噢,不然麦克白就是你的下场哦,最好不听她说,只看她的眼睛就行了”。
子月真的走过去,捧起她的脸凑过去看着她的眼睛,美丽的眼睛如一潭秋水,清澈而宁静。她俏皮的把嘴巴送出来,轻吻一下他的唇,然后呀的一声推开,说“我们现在是兄弟了,再说我现在想你昨天讲的故事,我想你可能是一个痴情兽呢”。于是她想起昨天吻过之后躺在子月的臂弯里听他讲的故事:
据说有一种兽叫痴情兽,于人无异,混迹人间。若与相爱,于接吻之时他便伸出他的舌尖悄悄伸进你嘴里做温存之状,他舌尖发叉,一个分叉与你的舌头温存着,另一个舌尖便慢慢的延伸,延伸,通过你的喉咙慢慢伸到你的心里,与你的心脉缠绵,缠绕,从此俩人就痴心相爱,永不分离(此故事源于《异兽志》)。
想到这儿,她羞红了脸儿,赶快把面膜贴在了脸上。然后俩人就斜躺在床上。
伊娜睡眼朦胧的醒来,床上已没了子月。摸摸脸庞,面膜早被蹭掉了在床单上。她笑笑,往窗外望去已是向晚,夕阳斜照。
她把面膜收拾了,惺忪着睡眼去净了面,看到桌子上留言簿上写着:
宝贝,我去杨奶奶家串门,顺道给她买菜。醒来可去!
你的子月
第一页翻过去,第二页是一首小诗,如下:
《小乖乖》
唉!
你是我的小乖乖,
你占据了,
我的心,
我的肝,
我的整个脑袋。
你要不在,
我可如何安排?
你嘟起小嘴,
扮个萌,
卖个乖,
都那么,
惹人爱!
多少次,
拿起电话,
却又不知,
如何表达。
怕扰了你的梦,
怕你不听它,
怕你使了小性,
转身一边去耍。
唉,小乖乖!
多想,
整天
把你拥在怀,
听你
在额头呢喃,
你的微笑,
便是我的春天!
唉,你是我的小乖乖!
伊娜反复读着,把第二页抽出来握在手里,双手捂在胸前陶醉在每一句话里,也陶醉在晚霞里。
“尽管所有的女人都可能是妻子,但只有及少幸运的妻子才能做真正的女人。”她想,“凭这一首诗我已经是真正的女人了”。
她穿了白色的长筒裙出门去找子月。
伊娜踏进杨家奶奶的院子,就看见子月蹲在葡萄架下在戳弄那只黑猫玩,猫懒洋洋的舒舒坦坦躺在地上像在地上铺了一层油光闪亮的毛皮。旁边的小杌凳放这一个碟子,碟子里一串青葡萄。
“杨奶奶呢?你怎么一个人跟猫玩呢?”
“她非要给我做面吃,正在和面呢,还捞了辣根和酸菜等你来吃呢。”子月说着继续撸着猫,“上次我在酒店见那个年轻的招待小伙子,他一个人跟猫还说了半天话哩。神神叨叨的,我怕都被他传染了。后来酒店经理过来说,那个小伙子是大学中文系的学生,假期里在这里勤工俭学呢。”
“难怪呢,中文系的学生的确有些文人气息,连猫都能听他谈论诗经”。
“也许谈的楚辞呢”
“我们北方的猫如何听的懂楚辞?呵呵!”
“北方的人也不用楚地的方言读楚辞呀”。
老太太听到了他们的谈论,就粘着个面手颤巍巍的出来,看见变成短发的伊娜开玩笑说“哎吆,大兄弟是哪儿来的客?”。说着和伊娜俩人搂抱着亲热一番,“啧啧,这丫头一头齐腰的秀发真是可惜了,哎,你要不要提前说声送我这老太婆,我接头发上也年轻漂亮啊”。
老太太去洗了手,说“让面醒醒,我们来吃葡萄吧”,又要拿起铁钩子给伊娜重新摘葡萄,伊娜不让,拿起碟子里的吃起来。
伊娜问:“奶奶家葡萄吃起来比卖的甜啊,你这是咋种出来的呢?”
奶奶只是狡黠的笑着,说:“这个告诉你你可能就不吃啦”。
子月接过来话说:“你不是喝过猫屎咖啡吗?一个道理”。
“呸呸,那我可不吃了”,伊娜把手里剩下的半串葡萄丢进碟子里,擂着子月的背说“你太恶心了,故意不想让我吃呀”。
“我可是及时救了你,你应该谢谢我的才是!”
“走吧,奶奶”伊娜携起奶奶的手说:“我们不理他,我们去屋里说悄悄话”。于是两人走进屋里叽叽咕咕地说个没完没了。
老太太八十六七岁了,身子硬朗,眼不花耳不聋。一个庭院里打扫的干干净净,没事儿就坐在葡萄架下卷旱烟抽。她思想开放,性格幽默风趣,经常和他们俩开玩笑,倒像一个同龄的朋友一样。
晚上吃饭的时候杨奶奶提议说邻居家的房子打算出租呢,要不她居间一下,他们搬过来大家就更近了,“我最稀罕你们年轻人身上的这股子朝气”她说。没等子月说话伊娜就高兴的拍起手来。接下来就听老太太讲述她年轻时闹革命的故事,老太太说“伊娜,那会子奶奶也跟你个子差不多,我年轻的时候一米七,也跟你这么胖瘦,一个同志战斗中受了伤,我就背这他从老东门背到老西门,穿过老西门到了郊外,又背上三楼去找大夫”,“我都很多年没有去过上海了,前二十年去的时候那上海可大了去了,到了老西门我都不认识了呢”,她说着自豪的拍了拍伊娜的肩膀,“伊娜,奶奶是民国时期的地下女县长呢”。
伊娜也兴奋的竖起大拇指,说,“奶奶果真是女英雄,宝刀换酒也堪豪!”
伊娜说,“我也要向您老学习”大家都笑了起来。
二人回到酒店伊娜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就去洗漱睡觉了。子月坐在窗前继续他的写作。
他目前写的旅行游记,已经创作了大半,现在他已构思成熟了一个短篇的小说,他想暂时中断一下这个游记,把短篇小说写完。中午跟伊娜说的时候,伊娜也表示很赞成,不过伊娜总是带着欣赏的眼光赞成他的一切行为,与其说跟她商量不如就当是询问另一个自己。
他先列了故事的大纲,在铺垫和转折的处理的上他觉得原来的构想不太贴切,于是放下笔,站起来去欣赏昨天伊娜没有画完的一幅画:整幅画背景是波涛汹涌的大海,白色的浪花在中央的小岛上起伏,一袭白纱的仙女跪在石板上,她雪白的臂弯里拥抱着半躺的一个天使,天使洁白的翅膀流着鲜血,她头戴花环面色忧伤,那个天使仿佛受了伤从天堂里坠落下来,在她怀里昏迷着。仙女的身后是一群侍女,有着青衣,手捧花瓣,着绿衫而红裙,手拿树叶等等不一而足。他想起潜水到海底那种清凉的感觉,那时候他不再觉得自己是一个人,而仿佛一条鱼,一粒沙,又仿佛不再是一个个体,而是那凌冽的海水本身。此时他已不是面对着一幅画,而是游荡在小岛的一个生物。
子月关了灯,此时月光透过窗户洒满了房间。微风轻轻吹拂着窗帘,月光亦如流水在房间里流淌:从窗户上倾泻而下,流淌到桌面上,杂志上,画板上,流淌到床上,照着伊娜恬静的脸庞。他躺在旁边看着她的脸庞,似乎总是微笑着的,便伏身轻轻吻了她一下,伊娜轻轻的呢喃一下,像梦中的呓语,又像似被弄醒了,蠕动了一下身躯又一动不动的躺在月光里。
大学的四年时光里,曾经多少个月夜,他静静的站在十三楼教学楼的天台上,望月怀远。每周都会收到伊娜远方的来信,他都会反复读好多遍,然后沉浸在幸福里写着回信。有次伊娜说自己要勒紧裤腰带,子月不明白回信问为什么这样啊?她回复道,那天老师在课堂上讲了一个典故叫“楚王好细腰”,我想哥哥肯定也喜欢蜂腰女人吧。还有一次信中付了一张照片,那是她房间的院子里种满了忘忧草,在照片的背面写着“伯兮”(此取《诗经·伯兮》一句“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下面用娟秀的小字写着:我对你的思念已无心梳妆打扮,梳妆打扮又给谁看呢?据说在大树的后面栽下忘忧草,这样就可以忘记了忧伤,我就在院子里的大树下种了很多很多,可是思念的心情比草还长的疯快!后来在假期来临前她又在明信片留言《蹇裳》和《匏有苦叶》,暑假刚一回到家他就涉河而往。
那天伊娜穿着绿色的长裙,头戴着遮阳帽在村边的小路上,身边围绕三个小女孩一个小男孩,身高一次矮下去,这些都是她的弟弟妹妹们。小男孩最小七八岁的样子,也是最顽皮的一个。其他的小妹妹们有点羞怯的微笑着看着子月,举手做礼。伊娜看见子月满头的汗水,便领着弟妹们送到家里,带着子月去山上汲水。沿着幽深的小径曲曲折折的上去,半山腰有一口压水井。水井的出水口下面放有水缸,水瓢。子月压了几下水边流了出来,伊娜便掬了水洗脸,喝了几口换过子月,子月也洗了脸,掬起水来喝,这水甘甜清冽。
伊娜说“这儿风景多好,我等你回来呀,那时候我在家你去附近的高中教书,该多好啊!”
子月摸摸她的头发笑说“你真是一个小傻瓜,我们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到时候你就不想回来了。”她撅了嘴巴,翘翘的嘴角,牵了子月的手下山去。
子月想着往事朦胧睡去。
子月和伊娜第二天忙碌了一天,租房,搬家,打扫。一切都安置好了二人已是筋疲力尽,但内心还是充满了温馨和欣喜,同时看着属于自己的小巢还有双方都不愿提起的隐忧。
二人村子相距十几里路,在交通不便的乡村已经算是很远的了。而学校就在两个村子的中间,初中毕业的前夕二人才认识。那天是毕业的期末考试,子月刚坐下就从前面走过来一个漂亮的女同学。考试的时候伊娜的手绢被风吹落到了地上,伊娜捅了捅子月的背,说“同学,帮我捡一下手绢吧”,子月回头,看见她美丽的眼睛,像有很多话要说出来一样。一起考试了三天尽管没有过多的交流,二人却一见钟情。爱情的火焰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点燃。
相恋的岁月有着煎熬的漫长,更有欣喜的匆忙。在农村的孩子十七八岁的男孩便有人提亲,直到有天有媒人来,子月怯怯的给父亲说他已经有个喜欢的女孩,一个叫伊娜的女孩。父亲开始还微笑着询问,当告诉了他家人情况后,父亲的脸色阴沉沉的,决绝的说“不行,绝对不行,我叫她爹表叔”。
其实在农村十里八村都是这种错综复杂的亲戚关系。子月喏喏告退,踉踉跄跄的出了门。身后一个人影跟着他,在一个转弯的地方悄悄叫他,“子月,你刚才的话姐都听到了”。
“姐姐,你都知道了啊?!”他羞怯的说。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在我们家里走不通你可以不在家,好男儿志在四方,再说了,你们以后到了外面谁还在意这个辈分呢”,姐姐说,“你喜欢那个女孩,就要为她努力,给她一个幸福的明天,以她们家的条件她父母也不会看上咱们的”。
子月听了姐姐一番话,浑身充满了激情,他一夜无眠,也为自己的未来规划好了方向,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找姐姐商量。
“姐姐,我想好了,我要去上学”。
“你的成绩就是上农村的高中还差二三十分呢?再说了招生都结束了呀。”
“所以才找你,你帮我想想办法吧”子月只有在姐姐跟前才会撒娇,耍赖。
“那我明天找我的老师,看看能否考虑你的情况”,姐姐低首思索着忽而睁大眼睛恨恨地说:“你不能再跟初中那样混天撩日的了,要不,姐可丢不起那个人”。
“不会的,我那时候还小,就知道玩了,这个是我想好了。”
下午姐姐从学校回来喜忧参半的告诉子月,学校那边看了子月的成绩,又经过副校长的做工作,决定按照副榜录取,学费要多交两千块钱。子月和姐姐一起告诉父亲,父亲犹豫了半天说,“两千块钱我们家一年的花销都用不了,你要是像初中那样混三年,你就耽误了,不如趁年轻去学个手艺吧”。“再说了我看这一个多月你跟着二舅学木匠不也学的挺好的吗?,干三年出徒就自己干,爹给你娶个媳妇,我们的日子该多红火”。“另外这两千块钱咱家也没个出处,算着日子马上就开学了”。
子月又心凉了大半,姐姐说有没有信心,有的话我们就去凑钱。子月说,姐,你到现在还不相信我。姐姐看着长大了弟弟那坚定的眼神决定和弟弟分头去凑钱。
子月去找二舅,二舅刚交付给一个小学一批桌椅,能有千把块钱,这个子月是知道的。但子月不敢跟二舅说,跟着二舅学了一个月的木匠活,说的话这师徒就要分道扬镳了。他觉得还是跟舅妈说比较好。她尝试着说了想去上学的事,没想到舅妈听了很开心,就喊二舅,转诉了子月的打算。二舅也兴高采烈的,说,那个好,那个好,总比跟我学这个有出息。二舅主动说去跟小学催钱给子月交学费。
姐姐去了四姨家,凑了几百块钱,加上姐姐积攒的也就够了。
子月在开学后第一天就写信给伊娜,说了一下学校的生活。伊娜回信说,“我相信你会出人头地的”。子月把那封信夹在语文书里,虽然三年换了六本语文书,而那封信却一直在。
周末,最后一个慵懒的日子。也许是昨天收拾房子太累了吧,也许是明天就是紧张的工作了吧,慵懒的日子总是给慵懒有足够的理由。连风儿都是那么懒洋洋的,蕴含了充分的水气,而凝重着,迟疑着。
下午俩人才出门散步,溜达到海边。海边的沙滩上有八九个人在踢球,当他们从旁边路过的时候其中几个小伙子就给子月挥手,叫着说过来一起玩吧。子月便携了伊娜的手走过去。一个小伙子微笑着招手说“我们想踢一场缺一个人,你想不想一起玩呀?”。子月很开心想和他们一起玩,就走上前去和他击掌,脱掉了背心和鞋子,走进去和他们按照手心手背的几人分了几次,分成两队就踢了起来。伊娜把背心遮在头上,也在一旁喊着加油助威。
踢了十来分钟子月队进了一个球,伊娜也高兴的呼喊,有人就建议,输球的就去买啤酒啊。上半场结束了仍然是一比零,于是输的队里就去凑钱,有人五块有人十块的,俩人拿了钱去岸上的小商店买酒。回来的时候一人捧着一箱酒,还给伊娜带了一瓶雪碧。
下半场踢了十来分钟,又过来十来个光着膀子的年轻人,直奔这块沙滩而来。这片沙滩相对比较平坦,他们想自己在这儿玩,把子月他们哄走。当然都是年轻人各不相让,大家就在一个场地里横冲直撞。不是你蹭了我就是我踢了你,慢慢的火药味就很浓了。伊娜有点害怕就叫子月回去吧。子月碍于一起踢着比赛,毕竟喝了人家的啤酒不好就走的。
这时候,本队的一个小矮个跑去抢球和新来的一个撞在了一起,俩人就骂骂咧咧的推搡起来。这些新来的人是这附近村的,一看那些来得早的不认识就知道外来的人,他们就很横所以硬是在别人踢的时候也加进来。来的早的那些人也很气愤,凭啥你那么横赶走我们,公共沙滩也不是你家的。双方的人都挤进去你推一把我推一把,继而拳头相向。
子月就在俩人的旁边,开始他还拉架呢,但围上来的人太多了,只要不是自己的人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招呼上了,子月背上已挨了几拳。当然这几下对子月来说并不算什么,只要在农村干过农活的农家子弟来说,都是很皮实的。
伊娜开始还焦急的在外围喊叫,当看见子月被围在人群中挨打的时候她就疯狂的冲上去,想把子月给拖出来。那些打红了眼睛的人也没看清加入战斗的人是个女人,谁叫她留着短发呢。于是伊娜被推倒在地。子月看到伊娜倒在地上突然力量大增,一拳打倒一个然后向伊娜奔去,后面有人追上来用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他迅速转身用拳头击向那人的下巴,那人松开勾住子月脖子的胳膊往后仰,子月趁势跳起,用脚踹出踢到他胸部,他趔趄着向后倒去,脚底下又碰到向前追赶的人而重重的摔在地上。倒地后他迅速的站起来似乎要做出进攻的姿势,刚一站好就重重的倒在地上。
混乱的场面立刻静止,有序,互助而友爱。但都无济于事,他静静的躺着摆成一个大字。一忽儿人都聚拢来,穿衣服的不穿衣服的,卖东西的走路的,这些子月一个也看不见,他呆呆的坐在沙滩上,等待着。伊娜双手拉着他的胳膊瘫软在身边。
人作鸟兽散,子月和那些踢球的年轻的什么时候走了她都不知道,躺在地上的人什么时候没有了也没看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如何回家去的。
她蜷缩在床角,一天也没有挪动。脑子里一片空白,内心却是撕裂的痛。她不止一次的掐着大腿,多么希望这是一场噩梦,一切憧憬着的美好的未来就这么像个肥皂泡一样破灭了。
第二天她哆嗦着收拾了子月的衣服,一件一件叠好放进行李箱,每一件衣服都是那么的熟悉,现在却有突然那么的陌生。有几件穿过的衣服,她去洗涤了干净,在晾晒的时候她突然嚎啕大哭起来。这是她第一次痛哭出声,进而不能自己,她去拿起衣服的时候突然想这衣服上还残留着他的味道,接触过他的肌肤,为什么我却给洗去了呢?她后悔着,她把衣服捂在脸上,哭着。
第三天她去收拾了子月的手稿,一张一张的反复核对着,生怕遗漏一页,这本游记基本上结束了,她要给他收好等着他完成,她相信总有一天他还会出人头地的。正在写的短篇小说是他经过调查以辛辣的语气写的讽刺小说,以揭露企业对工人过度用工,从而引起的一连串的社会问题。他沉浸在那天子月写这部文章构思的时候给她讲的故事,叫踢猫效应,说一个工人在公司里受了领导的气,无处发泄,憋着一肚子火回到家,这时候儿子放学回来了,儿子,过来。他说,考了多好分?儿子唯唯诺诺的走过来,递给爸爸卷子,是个大鸭蛋,当时就无名火起,打了儿子一耳光。爸爸其实也是后悔的,总是那么晚回家,从来就没有陪过儿子写作业,但还得装出个威严的爹的样子来。儿子挨了打只好忍着,等爹走开了,他看到那只懒洋洋的猫躺在沙发上就气不打一出来,狠狠的赶着猫去踢,猫逃到了大街上,他在后面追着,突然一辆车为了躲猫向路边撞去,这时候孩子刚刚跑过来到了路边,于是孩子被撞伤了。伊娜却问,“不是工作只是分工不同吗?为什么领导就要骂工人啊?”当然,子月也回答不上来。
最后是一封子月写给妈妈的一封家书。她抽出来,在新的结尾写到,“妈,我们打算明年结婚”。写封信还没有寄出去,可是妈妈永远也不能收到了。她再一次抽噎起来。
一个月后,伊娜离开了这个刚来不久的城市,离开了刚刚熟悉的同事回到父母的身边。
到家的时候已是傍晚,落日余晖映的满院子里都是橙色,爸爸看见她不知道如何安慰,说,“闺女,这儿不管啥时候都是你的家。”
回到家的第二天,伊娜去了子月家里,子月的事情还没完结,爸爸眼睛通红,分别的时候他沙哑着声音好半天才说,“闺女,你不要等他了”,说完就把脸扭向一边。
夏季,多雨,空气凝重而油腻。一切尘埃落定,伊娜整天提着的心也可以松一口气了。她咒骂着夜晚的蟋蟀,白昼的蝉鸣,整夜整夜失眠,已瘦比黄花。世上万物本无美丑之分,只是你有了好恶之心。她想到着,苦笑。
清晨,朦胧中一声一声杜鹃的鸣叫传来,她猛然坐起来,挥笔写下几句诗来:
窗外朦胧,
百鸟鸣啭。
独有那,
子规孤啼,
一声声,
撞击心扉。
北归?
南去?
试问,
可否
带去伊人消息?
写毕,枯坐良久。披衣晓行。反复吟唱:
子规啼,
映山红。
怔忡怔忡,
豹鸣呦呦。
想着那个贵族小姐思念远去的情郎,以至于焦躁不安,让侍女拿着竹枝到处驱赶那只不知趣的杜鹃,不仅莞尔。她想,要是自己也是那个贵族家的小姐,也可能去拿个竹枝去驱赶那只鸟,就像自己讨厌蝉鸣,讨厌夜晚的蟋蟀这不都是一样的吗。
“伊娜”一个年轻人叫她,那人着短衫长裤,铮亮的皮鞋,背着皮包,骑着车。看见了伊娜就下车彬彬有礼的问候,“几年不见我差点不认识你了,你还记得我不?”伊娜恍惚着,当然认识的,初中的同学,却突然间叫不上名字。初中是个特别的年龄,即使天天坐在一起的男女同桌基本上都是不说话的,一边对异性充满着好奇,而另一边却故意的排斥着,所以虽然三年的同学却很难叫出名字,那也再正常不过的了。
“我退伍后就分到了我们镇的政府里,你们这个大队是我师傅包的,今天师傅让我送文件给田书记,没想到路过你家”。他微笑着主动说,打破暂时的尴尬。
伊娜招呼道“办完事来家喝茶”,然后和他挥手作别。人已不见了影踪,她突然拍着脑门想起来,这是我们班的文艺之星,高鹏。正打算回去的时候,高鹏又风风火火的回来说,都在家的同学正打算搞个聚会,大家一起谈谈天,叙叙旧。“毕业没几年就成了旧人了吗?”伊娜故做嗔怪道。然后二人相互留了家里电话再次挥手作别。
十几天后的傍晚,院子里乘凉的伊娜接到了来自高鹏的电话,却并不是大家聚会的事,大意是初中同学一个女生得了病,疯了,大家商量着约个时间一起去看看她。原因呢一句两句电话里也说不清楚,明天上午九点多在家等他,详细的说说。伊娜说好啊,就挂了电话,心里还一阵惋惜,叹息了好久洗漱去睡。
初秋,辗转难眠。忽而下起雨来。滴答,嘀嗒,雨落梧桐,滴落到天明。
一夜的无眠让伊娜早晨睡眼惺忪,头发蓬乱,无心梳妆,直到高鹏到了她才勉强洗了一把脸。端了茶水来到院子的亭子里,高鹏已在这坐了一阵子了。
“阿兰疯了”,高鹏说,“我们班那个男生许大个子从初中就喜欢她,毕业了也一直追求她,可是她就是看不上”。
“门不当户不对呗,她爸爸是镇长,这事大家也都知道”伊娜说,“再说了,许大个子人也帅,城里人,有工作也足够配上她的了”。
“后来她嫁了不远的镇上,公公是做生意的,男人常年跟着公公在外跑生意,第一年俩人还好,第二年男人在外面找了一个女人,据说是在外面洗脚的时候看上了一个洗脚妹,还和那个洗脚妹生了一个孩子,男孩子。父母一看有了孙子,对于几代单传的家里来说如获至宝,就把孩子抱家里来了,当然那个洗脚妹还是该干啥干啥去,家里不承认的”。
高鹏悻悻的接着说道: “孩子呢就这样她婆婆给养着,也就不怎么把她当回事,时间久了她就精神失常了,婆家就越发不怎么管她,后来就越来越严重了。以至于有时候满大街乱跑,也不知道吃饭穿衣”。
伊娜听了,一边生气一边又勾起自己的伤心事,勉强忍住眼泪。
“现在许大个子也有了家庭,听说这个事后又不好出面去帮她,就找了同学帮他一起张罗,这样以免引起家人的误会。老许只想给她把病治好了,自己出钱,同学能帮着他出个面他已是感激不尽了,更不敢想让大家出钱的”,高鹏说。
“那也不好空手去的,我们就给她买些衣服,吃的东西吧”伊娜说。伊娜说完就让高鹏等着自己返回重新梳洗了一下,尽管自己已是捉襟见肘还是拿了仅剩的几百块钱跟着高鹏出门。
又和几个男同学女同学约见了,大家一起去了阿兰家。到了阿兰家里,婆婆带着孩子在院子里玩,并无阿兰。婆婆听了大家是来看阿兰的,就让大家在家等等,说出门找找看她去哪儿玩去了。说完,进屋选了两件衣服包了就抱了孩子出门去了。大家在院子里站立了好大一会儿,大家说,我们还是出去看看吧。就一行人走出阿兰家门往街上走去。远远的看见婆婆正给阿兰穿衣,擦脸。大家走近了,阿兰看着大家微微笑着,并不说一句话。
“她现在就这个样子,我一个人又照看她还带着一个孩子,看了多少先生都说就这样了,没得治了”婆婆讪讪的说。
女生们偷偷的扭过头去流泪,已不忍再看她。男生于是就跟婆婆提议说,大家同学一场想帮帮她,给她看看病。婆婆却一直拒绝着,连借口也懒得出。
大家把带的食物和衣服放在疯女人脚边,她很高兴的翻看着。大家呆了一会儿就走了,老许走到村口示意大家先走一步。大家走远却看见他扑倒在地,痛苦的扭动着。高鹏说大家不要去劝了,他自己好了就回去吧。
伊娜却想到了《变形记》,感叹着世态炎凉,还好还有人心里惦记着,为她痛苦着。
“人类啊!你本是为升天而生的,为什么一些微弱的风便把你吹落下来呢?(《神曲》)。伊娜一路叹息着。
三米外那人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目光专注而坚定,却从未交一语。子月却感到善意,温暖和鼓励。
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兽性,失去一切。子月经过一两个月的煎熬,炼狱已让他失去所有的希望,向往,憧憬和爱。他也得到了那人只是受了重伤,疾病诱发性损伤的消息,等待的将是几个月后判决。他一遍又一遍想起清晨草地上的蚯蚓,被恶作剧的孩子一斩两段,两段蚯蚓蠕动着,向着不同的方向爬走,然后继续的活着。这是死亡?还是新生?我就是那只蚯蚓,没有了灵魂。我现在活着,过去每一秒钟的我都已死去,未来将是自新之路,我将是一个新的我,每天洗涤灵魂,孔子说日三省吾身,佛说每天剥芭蕉方能明心见性,别了我的书,别了伊娜。
“你是因为什么?”终于有天,子月怯怯的问。
“诈骗!”他微笑着说。
子月心里突然狂跳起来,后悔自己不该这样冒失的问。在他心里想过很多次,这个人一米八几大高个,孔武有力,目光刚毅,应该是为人仗义身陷囹圄的,却想不到这么浓眉大眼的汉子竟然是个骗子,子月眼光内敛,回避着他的眼睛,眼神退缩着。
“知道五金公司吧?”那人问,子月点头。“五金公司是我们市有名的国有企业,国家推行优化资产,剥离不良资产,提高公司效益。什么叫不良资产?不盈利的资产吗。公司靠本市最主要的干道,最繁华的地段有几栋楼房,公司以剥离不良资产为名四百万卖掉两栋楼房,用这个资金盘活其他资产。对吗?哈哈,这个是个障眼法,楼房卖给了厂长的表弟,过户两年就市容市貌换新,拆迁补偿两千万。”他表弟就开了房地产公司。”
“他表弟有了钱后就附庸风雅起来,学着收藏字画古玩。有个喜欢古玩的朋友跟我讲起仿品的物件,就让他给我弄了一套金缕玉衣,花钱找几个专家每人送一万,好吃好侍候着,竟然联名出了鉴定证书。那个古玩的朋友凑准机会接近陈球,就是那个表弟,故意说起我有宝贝,他就心痒难搔的想见识一下”。“见了直接就谈价钱”
“我说,‘这个是那个中山靖王的儿子穿的,如果中山靖王的金缕玉衣至少两千万,这个小孩子穿的至少三百万’。最后我朋友居间说和就两百六十万成交了,我俩一人分了一百三十万。结果陈球太他妈显摆,见人就从保险柜里拿出来炫耀,有个人看到后说,没听说王的儿子穿啊,就是他儿子穿死的时候也是大人了”。
“于是他一个电话就把我逮了,他老乡是市刑警队长,副局长,我只好认罪但就是不拿钱,说挥霍了。结果就是证书是真的,金缕玉衣是赝品,玩古玩的规矩你买了赝品是眼力不济,认栽的,不是诈骗,但是没办法啊只能我认栽”,说吧他爽朗的大笑。
子月竖起大拇指,说你真是高人啊!
“等哥出去也送你一套”他说。
初秋,向晚,月半弯,星点点,天空墨蓝如玉。所有人都陶醉在蓝色的通透中,与它融为一体。
子月的爸爸站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仰望星空,梧桐树大而厚实叶子也渲染成纯蓝色的了。两个月来的奔波与牵肠挂肚让他已疲惫不堪。
“咚,咚,咚”,有人敲门,他拉开门,一个清瘦而颀拔的中年人,身穿风衣,领着一个黑色皮包径直走进来,风衣也被渲染成蓝色而看不出它本来的颜色。那人自我介绍说是子月的朋友,听说子月的事后就凑了三十万以救缓急。这个事情吧本无冤仇,兼以伤者自身原有疾病的事实,我们如积极赔偿,他们如通情达理不做过分追究的话,协商让对方出具谅解书可以给子月宽松量刑。
子月爸爸哪见过如此多的钱,惊的嘴巴合不拢,也叫出子月妈妈,姐姐都出来见了客人,一家人千恩万谢的躬着身子合掌念佛。爸爸说:“恩人,留下个姓名,将来我们要报答您的大恩,也要把钱还给你的”。来人微笑着说我叫老黑,子月都知道的,至于其他的没必要再告诉你们的了。
来人走后,子月爸爸把黑色的皮包放在餐桌上,一家人看着这个皮包像看着一个新出生的婴儿,恨不得捧在手里,含在口中,那是全家的希望,那是全家的未来。子月妈妈跪下来磕了三个头,合掌祝福到“恩人呐,菩萨保佑你一辈子平平安安”,姐姐也躬着身子合掌默默祝福。爸爸打开皮包,六只眼睛直直的盯着一下也不敢眨的反复数了好几遍,好像能多数出一沓一般。
“放在哪儿呢?这么多钱!”爸爸问。
“放在衣柜里吧”姐姐提议道。
“衣柜里也不保险”妈妈说,“要不放在缸里的粮食里吧”。
“放粮食里会有老鼠,别让老鼠给嗑了”爸爸担心道。
“老鼠这么多粮食不吃怎么会跑到中间去嗑钱,再说还有一个皮包呢”,姐姐说。
“这天地间还真没有不爱钱的,有钱能使鬼推磨,说不定老鼠也爱的”,爹笑说,“子月也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真是碰上好人了,真是好人,菩萨!”
最后一家人还是决定放在粮食里。妈妈拿了簸箕,姐姐拿来口袋,一家人忙着把粮食倾倒出来一半来,找来一个装化肥的塑料袋子把皮包包了,放进粮食里,复又把刚才倾倒出来的粮食再倒进缸里。
然后坐下来商量着明天就去对方家里商量。都是让谁去呢?这个可是犯了难!最后商量来商量去定了三个人去,子月的二舅,队长,和子月的堂叔。就这样商量了一夜,当然也不全是这个事,总之就睡意全无,就像是一场梦,生怕睡着了醒过来变成了一场真梦。
姐姐说明天要去伊娜家里把这个好消息也告诉她知道的。
一大早子月爸爸就去找队长,队长把手头的活安排给了老婆,直接就跟着子月爸爸往子月家去了。他们半道路过堂叔家于是俩人过去又叫了子月的堂叔。堂叔是开着面包车在附近做拉客运输的营生。子月爸爸说今天去到对方家谈赔偿的事,堂叔也欣然答应了。堂叔说自己到时候开车去家里直接接了他们就出发,然后就开了自家的面包车去加油。
子月的二舅也一早就到了,天不亮子月妈妈就让子月姐姐骑车驼着她去了二舅家,二舅家就隔壁村子约摸三四里路,到了二舅家二舅还没起床,见了姐姐这么一大早到来着实吓了一大跳。子月妈妈说明来意他就一刻不停就跟着过来了。二舅五十来岁,普普通通种田的农民,他做事踏实,为人正直,家族中有点大小事都喜欢跟他商量,让他帮着拿个主意。
一行四人匆匆早饭后就立马出发了。一路上大家商量着:到了对方那儿不能直接去对方家里,以免谈僵或者对方感情冲动,最好先去找他们的村长,把咱们意思给交待明白,他带我们去对方家里进行协商。
驱车七百公里下了高速又拐进乡间公路,乡间公路沿着一条河蜿蜿蜒蜒一直下去。这条河发源于一个山脚下,泉水叮咚,潺潺涓流,一路流下去就汇成一条大河,在中段又迂回了一下形成一个水库,继而一路向东后北折入海。
曾经这儿山水如画曲水流觞,而眼下远远的看去,一个个山头没了绿色的丛林代之以灰白色的山石,从半山腰齐刷刷犹如用利斧削下。见了张家界笔直的山峰曾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而眼下对比起来那也不算什么神奇的了,可能远古的时候人类也曾达到这种文明,把它削成了如此笔直的吧,只是后来那个文明消失了。山脚下远远传来轰鸣声和腾空飞扬的白色尘埃,那是把石头进行粉碎,一部分石子送到了城市里的建筑工地,一部分石头送到了水泥厂最终大部分也送了城市的建筑工地。
山脚下几公里的上游阶段,最初是窄窄的几道溪流,各自流着流着最后汇聚在一起,现在溪流已是分不清了界限,全是在乱石滩下胡乱的流淌着,东奔西穿着,最后又匆匆汇聚起来。乱石滩也是东一片西一片,看不到边际,中间夹杂了田地,果园,垃圾场,乱石滩上有一两台挖掘机,而更多的是拿着镢头的人,三三两两,一堆一撮的,他们毁坏了森林,破坏了农田,赶走了野猪和兔子,在这里寻觅着精美的玉石,像野鸡在土里刨食。
站在山顶远远的往水库眺望,水库宛如美女明亮的眸子,向着葱郁的山林频送秋波,从而让森林,田园充满着生机。它还滋养着生活在这儿一代一代的人们,提供了不知多少的鱼虾,常常坐在岸边垂钓的白首老翁,或者一叶扁舟头戴蓑笠渔翁。而现在只要有人走进水库马上就有人警觉起来,如果你要钓鱼马上就有人过来驱离,说不定没收了渔具,打翻了鱼篓,说这水库我们承包了。渔民再也不敢下水捕鱼船也烂穿了底儿,钓鱼的老头儿就坐在大树底下三五成群的搓着麻将。秋天到了,养鱼的用农药敌敌畏拌了玉米往水库里撒去,鱼儿马上翻着白花花肚子漂在水面上,他们就开了船直接在水面打捞了然后拉到冷库里去。
从水库向下的十五六公里,由于水库对水量的调节,下游水流缓慢而平静,河面也就宽阔起来。曾经这儿是孩子们的乐园,一放暑假孩子几乎天天泡在水里,摸鱼捉虾。他们把河滩的沙土一直堆到岸上,然后从河底挖了淤泥糊上去,孩子们从岸上滑下去一直滑倒了水里,有的屁股被草根划破了,有的喝了河水,玩的不亦乐乎。可是现在不行了,河滩的沙土被各自村里的强人占了去,大的挖掘机挖了用沙土车拉出去卖钱。河水一冲刷,表面上看起来平平的其实都是大深坑,每年夏天都会有几个孩子丧命于此。学校家长均如惊弓之鸟,恨不能用栓狗的铁链子把孩子都栓在家里。
哎,这条河就是我们的阿尔诺河啊!
伊娜坐在窗前透过窗子看见院子里一株柿子树,果实像挂了一树的灯笼。她懒得梳洗,随便吃了点稀饭就呆坐着,想该去做点什么了,却又记不清也沉不下心去。便信手拿个钢笔在便签上写下了一行小诗:
陌上花,
少年郎。
桃花枝,
啼莺闹。
你见我芳菲面,嫣然笑,
怎知我乌夜啼,幽梦悄。
拿胶水涂了便签背面,贴在镜子上,又在便签上写了:
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诗经,伯兮,意自从你去了遥远的东方,我就懒得去梳洗我的秀发,不是我没有洗发膏啦,可打扮漂亮又给谁看呢?)
掷笔于书,凄然而笑。
“伊娜”随着呼唤声一个人就推门而入。
“阿姊!”她跳起来,执着来客的双手,欢快的叫着。继而姐姐的到来勾起少女的万千愁丝,她扑倒在姐姐的怀里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姐姐抚摸着她的秀发也不禁潸然泪下。许久二人才平静下来。
姐姐跟伊娜讲了昨天的不速之客,这样就说不定子月就会提前出来了。伊娜说子月还有两部手稿未整理,她想帮他整理了去发表,把他写的游记给他续写完了,这样也有一笔收入的,但愿可以帮上子月。这些事情在这个时候都显得弥足珍贵,二人都很开心,便携了手出去往半山的日月亭走去。
姐姐说妈妈最近病急乱投医,竟然每天晚上跪在地上向佛菩萨许愿求助。伊娜微笑着想自己何尝不也是呢。于是给姐姐说,“阿姊,给你讲个说佛的故事,
“是李叔同弘一法师写的书吗?他写了《说佛》的”,姐姐问道。
“不是,忘记什么地方看来,且不管出处吧,说二老僧宣经,一老僧说,佛法本浓,注解的人如向酒里添水,你一下我一下,故现在淡了,浅显了。一老僧说,佛经本浅,每个注解的人把内容都深化一次,故如酒经过多次蒸馏便浓了醇了。阿姊,你说到底是深了还是浅了呢?”
姐姐当然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微笑着说,“就像易经吧,伏羲只用了两个符号便演周天变化,进而有连山易,归藏易,周易。虽然道理相同但统治万民一定要用自己的话说出来,当然说的时候就加入了自己的理解和想法。”
“是呀,历史永远都是政治的喉舌”伊娜说, “文学才是真正的历史”。
“你这个历史老师呀,上课就给学生读小说吧”伊娜说。
“那样虽然有趣,可是会让孩子们不能正确理解教材啊,毕竟还得考试呢?”姊姊说,“我上学的时候历史老师的确给我们课下讲过,像围棋谁发明的呀?大家都伸长脖子挺老师讲下去,期待着,所以我听了就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是谁发明的?说关键的吧”
“尧,他想让儿子继承他,可是又很担心儿子的智商,就发明了围棋用来训练和提高他儿子的智力。”
“老师还提了孔子杀少正卯。说孔子是太宰,自家讲儒家思想,一个姓卯官职是少正,这样听起来官职肯定也没太宰孔大的,少正卯也办学校讲述自己的思想学说,所以那时候是百家争鸣百花齐放,以至于太宰孔学堂里三盈三虚,老夫子恼羞成怒就把少正卯给咔嚓了。”
“这老夫子没看出来还这么毒辣呀!”伊娜惊讶的伸出舌头来说。
“这又算得了什么呢,说姜子牙治理齐国,听闻齐国有高人华士,于是就招呼他过来做官,可是他过惯了闲云野鹤般的生活,根本不鸟姜太公,于是姜太公就把他咔嚓啦”姐姐说着,伊娜又惊讶的吐出了舌头。
“姜太公年度向周武王述职报告的时候,周王问道‘听说你有一个百姓叫华士的,你怎么把他杀了?’姜太公回到道‘这个人我叫了他三次都不鸟我,不杀他以后我的臣民都不鸟我我还算哪门子国王呢?’周王想想,这个做法太对了。不然谁又会鸟我呢!”
二人边说边走到了日月亭。日月亭是石头廊柱,坐在亭子里可欣赏日出日落,月圆月缺,附庸风雅故名日月亭。常常有小孩子在石头柱子上歪歪扭扭刻了“✘✘✘到此一游”,或是“✘✘✘我爱你”,却没有留下自己的名字。二人欣赏着这些儿童文学,真是岁月失语,唯石能言。
诈骗犯许莜济总是收到外面寄来的书籍和报纸,经过审批了送给他,还会有人给他卡里存钱。子月想,难道这家伙诈骗的手段还在外面继续着。
许莜济会把火腿肠分享给大家,一人一截,大家就会感激不尽。他却不怎么爱吃,大部分都是分给大家而他去读书或看报,他读了一会儿报纸看大家仍欲犹未尽的样子,说,“你们肯定没听说过,人的五大需求理论?”大家摇头并静候着他继续讲,“这个是个外国人叫马斯洛的,提出了哪五大理论呢?就是生理上的需求”,大家打断他说“屁话,还有他说”。
“安全上的需求,情感和归属的需求,被尊重,自我实现。当然对于我们来说这些都是奢侈品”。大家低下头,只有子月一个人在认真听。“所以当我们走出去的时候我们要记住这个五大需求理论,时刻激励自己”。
“我以后要挣大钱!”有人激扬的说。
“很好,很好”,许莜济鼓励道“要多动脑筋,吕不韦大家知道不?”有人点头,有人摇头。“吕不韦年轻的时候问他爹说‘爹,我在家种地能有几分利?’爹说‘种地也就十分利吧!’‘那经商呢?’‘经商也就百分利吧!’‘那从政呢?’‘从政利就无法计算了!’于是吕不韦就跑到了赵国都城邯郸去寻做官的路子。”
“后来的故事大家很多都知道了,他用了三个奇货可居帮助他夺权,窃国,脱祸”。
子月说:“大哥,这儿我就听不懂了,何为脱祸呢?”
许莜济说:“用嫪毐帮助他摆脱杀身之祸!”众人都点头称是,是这么回子事。
许莜济说:“经济学上说套利,就是在别的市场低价买入到别的市场上高价卖出。套期就是今天买入等以后价格高了就卖出。股票就是这样操作的。”众人又都点头称是。
“吕不韦在那个时候就会打组合拳,赵姬就是他套期操作,而嫪毐就是套利啦”。众人大笑。
“哎!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他叹息着开着玩笑,众人亦大笑。许莜济摇首道“竖子不足以谋!”
子月说:“从吕不韦的操作看,他才是股东。”
“不错,就是现在的风投啊!”
许莜济说,“现在的股权治理其实就是封建制的延续,只是那时候是分封的权力和利益,现在是股权,是资本所追逐的利益。皇帝就是董事长,诸侯王就是小股东呀!不是大股东吃掉小股东就是小股东做大吃掉大股东。不管谁吃谁,利益来源就是一起薅散户的羊毛。”
子月说 “我看过巴菲特的书。”
许莜济说,“但是巴菲特不会告诉你他是如何赚钱的,巴菲特不是小散户,而他是承销商。一级批发市场。他不过是资本的帮凶”。
“就是他造成了亚洲金融风暴,亚洲经济危机人啊,他娘”有人提起他就骂娘。
许莜济说,“经济危机有很多经济学家专门研究这个,哎,专门研究危机竟然也得了诺贝尔奖,他们有的说是投资引起的,有的是说消费不足造成的,还有的说是生产过剩造成的,不一而足,更没有定论。不过,让我看,其实达到一个国家小到一个企业,一个家庭,所谓的经济危机其实就是处理好生产和消费的关系问题,财富就像滚雪球,一点一点的大雪球越过越大,从而导致消费不足。”
“那就是穷人愈穷啦,不过那消费不足的理论也算说对了的”子月说。
“也算吧,只是豺狼挡道何必质问狐狸!”许莜济说。
谈判尽管经历的艰苦卓绝,但总算有了结果,对方要五十万,最后好话说尽总算三十六万接受了。约定先付三十万现金,还差六万要在一个月内交到手。
子月的爸爸一到家就把姐姐招呼到跟前,诉说了整个谈判的过程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结果。姐姐听完茫然无措,一时一家人都沉默起来。爸爸说,我们总得去凑足这笔钱,我们就分头挨家挨户到亲戚家去借吧。
最后分工是爸爸去他舅家的表哥表弟家,他姑姑家自己他自己家的姐妹家。妈妈去姥姥家,以及她的姑姑家,姨家的表姐妹表兄弟家。姐姐去自己的舅家和姨妈家。
爸爸说,他姨姥姥家那边的亲戚还是别去了,太远了张不开这个嘴,也未必能借给的。于是就是剩下这些比较亲的去凑,爸爸又一次嘱咐,大家都是有孩子要上学也没有多少经济收入,我们要把大概借的钱列一下,如何还,还的时间还是要说清楚的。于是姐姐拿了笔和纸来,先从爸爸那一面的亲戚列起。爸爸说,记上大表叔家三千,他家能卖一头小牛,大概两千多块钱,秋收的花生棉花能卖一千五六,还有秋收后大表叔就在附近打工还可以找点零花,他除掉孩子学费,零花,过年的用处应该能拿出来的,这个钱我们明年用你的工资还一半,剩下一半留着还当紧的。
二表叔家刚卖了花生棉花我们借一千。明年用春天收的麦子还吧。你舅家那边大舅家不用借让他想办法给我们贷四五千,二舅家五千,你二舅在车上跟我说妥了。于是姐姐列出来一个清单来:
大表叔:三千,明年还一半
二表叔:一千,明年还
姑奶奶:两千,后年还
四爷爷:八百,后年还
大姑:两千五,还待定
二姑:三千,还待定
二叔:不能确定
大舅:贷款五千
二舅:五千
二姨:一千五
三姨:四千
四姨:六千
前庄张叔:五千
王老板(爸爸打工的地方):提前顶工资:一万五
卖东西
五只大羊:两千
一头大猪两头半大猪:一千二
院子里所有的大树:七千五
秋收的棉花等:三千
爸爸看着列出的单子反复核算一遍觉得还算差不多。借到这些也不算很困难的事情。于是顺明天一早大家就分头行动吧。
第二天向晚妈妈先回到家,接着子琴也回来了,最后回来的是爸爸。还没到家就骂骂咧咧,倒是妈妈安慰他说,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不能因为自己有事就怪别人不接不借的。大家就围坐了桌前在昨天列出的纸单上落实。爸爸的老板,朋友,表兄弟各有增减,总数出入不大,只是去了大姑家,明知道登门求助去了,弟弟还没开口她就说出来一堆为难的话来,什么孩子相亲啦,结婚啦,上学啦等,爸爸勉强坐了坐就走了,到了二妹家,又是这个病啦要看病呀,那个也不好啦,爸爸气鼓鼓的也没坐就回来了。妈妈和子琴确实很顺利。这样总体来说还是够了的。爸爸又嘱咐说中间再去提醒一下,看下该卖东西是不是卖出去了。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卖自家的猪羊狗马了。爸爸和妈妈从这个集市赶着一群羊再到那个集市,又找人看看数,估价等等,一连忙了两三周,该卖的也卖掉了,热闹的庭院里安静的像禅院,听不到羔羊咩咩的叫声,也不见狗在脚跟前溜达。剩下最后五天的时间了,于是三人仍分头去亲戚家取钱。
爸爸按照约好的基本上拿到了,就是二表叔家,爸爸到了他故作惊慌的说,“哎呀,哥来,你看我这脑子,刚卖的棉花钱让别人昨天才借我,多不巧”。他责怪着自己,爸爸铁青了脸,说我这辈子也就跟你张了这一次嘴吧,你还跟我玩这个。二表叔一直表着歉意,也许他的确忘记了。
妈妈去了二舅家,二姨家,三姨家等,也是如约借到的,钱数多多少少都差不多。只有子琴,见了大舅提起贷款的事情,大舅一副官腔说,根据上级政策,这个贷款加强管理,你们贷不出来。但鉴于是舅父,子琴强忍着泪水走出来银行的门口。出来她就故意在门口大声说,政策变了都不知道提前告诉声,临到头了告诉我们让我们怎么办吧。子琴泪流满面的又去了四姨家。
去掉路上一天,还有三天时间,让我们怎么办呢。爸爸急的团团转,妈妈急的不做饭。都十点钟了,好多人都睡下了,爸爸又出了门。他像隔壁村走去。
那家放着高利贷。爸爸敲响了他家的门。
高鹏打电话给伊娜,说:“伊娜,明天周末我休息,还有几个朋友约了一起玩,我想带着你一起去散散心吧?”
“你的朋友都是谁呀?要是那些狐朋狗友的我才不去呢”伊娜说。
“男的是我的战友,他带着女朋友一起过来玩,跟我们一起去爬山,划船吧,还有一个活动是捉小兔子”高鹏一边说着一边手舞足蹈的比划着,“捉小兔你肯定喜欢的,我们在兔子路过的小路上下上套,兔子路过的时候就会钻进圈套里,它越挣扎就会勒的越紧,想跑都跑不掉的”。
伊娜犹豫不决,拿着话筒只是静静地听他说。高鹏近乎哀求的说,“好妹妹,你就算帮哥哥一个忙吧,他带着女朋友哥会照顾不周的,这样你可以帮我照顾他女朋友一下,我就说你是我表妹,好不好?求求你啦,好妹妹!”。高鹏的软泡硬磨让伊娜抹不开脸来,只好勉强答应他,说“那好吧,说好了我只帮你张罗一下,照顾一下你的女朋友啊”。
“是战友的女朋友。”高鹏还不忘纠正,此时他已是心花怒放了。
其实伊娜心里还是很感激高鹏的,他的确处处都像个哥哥一样照顾着自己。初中的时候,军训,暑假刚过,酷暑难当,站在太阳下那么一会儿伊娜就晕到了,虚弱的倒在了操场烫人的土地上。教官还没来得及安排,高鹏就冲出了队列把伊娜扶起来,在男生女生的帮助下把伊娜背到背上,他一路飞奔把伊娜送到了学校的卫生室里。她趴在他的背上第一次感觉到那种湿漉漉的汗味和男生充满阳刚的气息,那时候她多么想路再远一点,再远一点,永远也不要到该多好。可是不一会儿就到了,一个女生留下来陪着伊娜,高鹏跟护士阿姨交代了一下经过就回去了。她看着他的背影,那时候他身材是那么高大,多像一个哥哥呢,她想。其实高鹏上学晚,要比伊娜大三岁的。可是从此再无交集,直到前几天的偶遇。
“什么时候这家伙变的油腔滑调的呢,以前如果跟女生说句话都要羞的脸儿红红的”。伊娜心里想着,脸儿也羞的红扑扑的。
第二天一大早就停了一辆吉普车,高鹏走路都带着很神气的样子,下了车故意在大街上站了一会,叫伊娜。伊娜开了门高鹏进去便亲热地跟叔叔阿姨说,约伊娜跟同学们一起出去玩,车里还有男生女生好几个人呢,让他们放心吧。伊娜的爸爸妈妈看到门外停着镇政府的车,看见车里还有女孩子一起作伴,就想着伊娜这丫头最近一段时间也愁坏了,正好和朋友出去散散心也好,就满口的答应了,内心里还夸这男孩子真的会办事。
伊娜和高鹏的战友点头致意,跟那个战友的女朋友也打了一个招呼。高鹏的战友开车,他就坐在了副驾驶,战友的女朋友坐在驾驶座的后面,伊娜就坐在了副驾驶座的后面。寒暄过后女孩就从包里拿了出来一顶雪白的大沿绣花的遮阳帽送给伊娜,伊娜推脱再三也推辞不掉女孩的热情只好道了谢收下,心里就责怪自己怎么没想到昨天给女孩准备一件礼物呢。没想到女孩这时又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说从法国巴黎带来的香水,宝剑送英雄,胭脂送佳人,这种香水就得配这么有气质的美女用,专门带来送给高鹏的朋友的。
伊娜顿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好。只说,不,不,这个不能收的,不能收的。说着使劲的把女孩的双手推出去,“我是他同学,不是女朋友,你误会了”。
“高鹏,那这个你就先收了吧,本来送你女朋友的,她不收只能你先替你女朋友拿着,等以后再给她吧”,女孩狡黠地笑着说。
伊娜羞红了脸,让高鹏拒绝也不是不拒绝也不是,手足无措着。高鹏笑嘻嘻的就接了,放在鼻尖嗅了嗅,然后放在旁边的扶手框里。伊娜用手擂着高鹏的座椅背说,“高鹏,你好坏,你给他们说清楚,你说吗!”
高鹏只是笑,也不承认也不否认。女孩还有高鹏的战友就大笑起来,她是一个爽朗的女孩!
中午到了山脚下,野餐。高鹏在周围寻到了很多小花,红色,紫色,黄色等,他把它们编成一个花环送给战友的女朋友,说:“乔怡,这真是高山下的花环呢,带上看看漂亮吗?”,乔怡接了欣赏了半天,说:“想不到啊,一个战场上的英雄竟然懂得如此儿女情长呀,我们家老张咋就是榆木头疙瘩呢”。
高鹏对乔怡的表扬报以微笑,说“张兄才不是,一般越是外表坚强的人,内心越是柔弱的,像项羽,他捉了吕雉,吕雉说‘羽,得雉者得天下’,可项羽心里只有虞姬,囚了吕雉三年又把她送给了刘邦”,这时他编好了另一个,拿着送给伊娜,伊娜用花环箍住了新长长的秀发,发已齐肩,中间做了一次修剪。
“我们今天下午去湖里划船,明天早晨和上午爬山,下午回去”高鹏给大家介绍行程规划,伊娜惊愕的看着他,说“今天不回家吗?没说玩两天的呀!”
“没关系的,伊娜,看我们这么远过来,一下午再加上回去的时间根本来不及,再说还有乔怡陪你”高鹏急忙安慰着伊娜,“划船后,向晚这儿有渔村,烤鱼很出名的,可以坐在湖边欣赏落日”。伊娜只好不再争辩。
老张和高鹏去湖边码头租船,伊娜和乔怡收拾午餐的东西。把剩下的食物包装好放到车里,要丢弃的用食品袋装了丢到了停车场的垃圾桶里。伊娜又去车里装了水和零食,这时候高鹏在向她们挥着手招呼着她俩到码头去。二人丢了花环都戴了遮阳帽,每人拎了一个装有矿泉水和零食的塑料袋向码头走去。
他们租了一条乘坐四人的铁皮船,伊娜和乔怡穿了橙色的救生衣,高鹏分别扶了二人胳膊坐到了船中央,面向船头。高鹏和老张也穿好救生衣,高鹏坐船头面对船尾,老张坐船尾面向船头。
高鹏提议说,“我们一起喊‘我们出发了’,好不好?”众人附和。于是大家一起喊道“我们出发了!”,二位船工一起划起浆,小船悠悠的向着湖心进发。
“我们的目标就是湖心岛!”老张说,“向着湖心岛进军!”。
“你们每个人都坐了好位置啊,一路就看着湖心岛的风景,偏偏就我只能看着来时的路”高鹏说。
“你一路看着俩美女,真是艳福不浅呢,竟然还敢抱怨”乔怡嗔怪道。
“就是,就是,我们才倒霉呢,一路看着你那一张丑陋的脸”伊娜附和着笑说。
一提到他的脸高鹏立马兴奋起来,“看呐,这儿是在马里的时候,走着走着一颗炸弹不知道从哪儿飞来,当空一声巨响。当我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想了想发现除了眼睛剧烈的疼痛其他都正常,我眨巴了一下眼,发觉右眼什么也看不见了,用手一摸没发现流血,就是眼睛肿的像鸡蛋一样大,我努力的用手指撑了一下眼皮,确认能够看见我就放心啦”,他说着用手指着眼角说,“看到没,炸起的石头砸到我眼角这个眼眶上,就差这么一丝毫,我就真的是瞎子啦”!
伊娜第一次听高鹏讲战场上的事情,原来英雄就在身边,她油然感到自豪起来,仔细的看着高鹏的眼角,有葵花籽般大小的疤,不仔细看是根本看不到的。
高鹏放下了双桨,低了头指着右边头顶上让大家看他的头发,说少了一块头发,看到没。大家点头说“接着说说咋回事?”。高鹏说,这也是执行任务的时候从楼房上被炸飞了下来,头正好磕在了屋角上。
“Oh,my GOD!男人把伤疤挂在脸上,作为胜利的旗帜来俘获女人;女人把胭脂涂在脸上作为武器来征服男人,我们彼此彼此”乔怡笑着说。
伊娜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姐姐好文采!也让老张讲讲吗?”
“他们扬国威,我们守家园”老张不好意思的说。
伊娜说:“他们是英雄,老张是好汉!”
“好汉做的事也不比英雄差!”乔怡说。
“你这是替你老公叫屈了吗?”高鹏揶揄着说。
“才不是!你的伤疤挂在脸上挣回多少荣光,我们老张抗洪救灾,腿上毛都泡掉了,总不能看见人就撸起裤子说,看看我没毛,我光荣吧?!”大家听乔怡说着都大笑起来。
“我以为只有战争年代才是英雄时代,原来英雄就在我们身边”,伊娜说。
“那你还不赶快好好的爱我们的英雄?”乔怡故意的反问。
“你们都好坏!”伊娜羞红了脸推着乔怡,打着她的胳膊嗔怪着。
这时湖面起了风,船身随风也摇摆起来。
“我推你把船也推的摇晃了起来,我都没发现自己原来也这么厉害呀”伊娜说。
“你是风姑娘(疯姑娘)!哈哈”大家都笑起来!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果然,水面不知道什么时候长起了道道沟壑,绵延不断的推过来,摇晃着水中的一叶扁舟。女孩子们早已花容失色,船头的高鹏一手把定了一边的船沿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一动合了风浪的节奏把船给掀翻。
老张双脚勾住了船舱里的横梁,奋力的向湖心岛方向划,划了一阵子说这样子干不对,现在顺风划过去回来的时候顶风回来路程变远了我们可就更费劲了。然后就船尾变船头,顶风往回划,当然又换成了老张压船,高鹏划桨。
划了半个时辰看起来并没有前进多少,伊娜鼓励说,“加油啊!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啊!我们千万要在太阳落山前划回去”。高鹏已经是在机械般动作了,所有的加油,估计对他都起不了作用。由于使劲的握着船桨,手上开始起了水泡,水泡磨破了钻心的疼,疼了半小时也就减缓了,继而是血液挤压在指缝细嫩的皮肉处,成了血泡,继而血泡也被挤破了,从指缝里流出来。两个女孩看到了心疼不已,叫着告诉老张,老张说我们慢慢的调头,他来划。
高鹏说就等下再换,如果换了,手缓过劲来就更不敢碰船桨了。他又坚持了十来分钟,然后调头,两位女生在船中央一动不动,高鹏把住了船沿儿稳定船身,船桨都停下来顺势让船身自然横过来,然后老张用一支桨使劲的划,终于成功调整好了船头,只是又后退了几十米远,四人好生遗憾。
老张划了半个小时风势渐弱,高鹏脱了袜子包了半个手掌也一起划,大家笑道:“连风都欺负高鹏啊”,乔怡说,“风是疯女人呀!”大家就看了伊娜笑。
“赌场失意,情场得意!高鹏这是桃花运的吉兆。”老张说。
伊娜明知所指又不便纠正,只好装作听不见而把目光转向它方,指着一处水湾叫道:“天鹅,快看那儿是天鹅!”
老张顺着伊娜手的方向看去,说,“那个是野鸭子,哎,我们明天应该过来打野鸭子好了。浅水的芦苇荡深处有不少的野鸭子藏身其中”。
“呱呱,呱呱”高鹏学着野鸭子的叫声。
“你这是公鸭子的叫声还是母鸭子的叫声?你这样最多也就勾引一半的鸭子过来。”乔怡说。
大家说笑着一会儿就靠了岸,已是向晚。高鹏穿好袜子,大家慢慢向渔村走去。
通往村子里的路是一条窄油路,路两旁栽着两行笔直的白杨,愈发曲径通幽之感。不行一路走去约三五百米就到了村里的小广场,靠着一溜儿酒店对过搭了简易的舞台,舞台上方吊了宇宙球灯,各色的灯柱转动着扫来扫去。舞台上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身穿吊带短裙,手机拿着麦克风唱着友谊之光,桑心醇正而甜美。舞台前方二三十米处放置了一个大铁架子,里面竖着插满了劈柴,这是用来晚上的篝火晚会。
四人选了一家烧烤店前坐了,大家让乔怡坐了面向舞台的座儿,乔怡推让再三要给伊娜坐,伊娜坚决不肯。高鹏坐在乔怡对面,左首是老张,右首是伊娜。高鹏拿了菜单让乔怡先点,乔怡说入乡随俗吧,主人看着安排就可以,老张说没错,点你们的特色菜就行。高鹏就拿了菜单点一个咨询一下老张,点一个在问问伊娜,最后圈了菜单交服务员,服务员唱了一遍菜单道:“十串羊肉串,十串五花肉,五串猪腰子,三串鸡心,三串马步鱼,一盘腌螃蟹,一盘田螺,一盘泡椒田鸡,一盘盐水鸡……”伊娜说,“干吗点两只鸡呢?换一个吧”,高鹏说“那是蛤蟆,不是会下蛋的鸡”。最后又要了一捆啤酒,高鹏说,腌螃蟹是生的,最好再喝点白酒消消毒,于是又加了一个小瓶装的白酒。
此时皓月当空,清风拂面,人们已是醉了。
高鹏开了啤酒,一人分了一瓶,伊娜说一下午在船上都摇晃晕了,怕是不能喝的。
高鹏说:“我陪老张喝,你和乔怡喝点吧”。
伊娜也不再推脱。高峰拿起酒杯说:“欢迎乔怡和老张第一次来到我们这个小地方,祝你们玩的开心,来吧兄弟,我们今天不醉不休”,四人碰杯一饮而尽。
在拌的凉菜上来后就上了腌螃蟹,这个不需要烹煮炒炸,只是把活螃蟹放在特制的调料里腌制而成。四只大螃蟹每个都切成四瓣用盘子盛了摆在桌中间,这是凉菜中的大菜放在中间以示尊崇。高鹏说在吃螃蟹前把以前吃的菜的味道冲刷干净,需要用白酒冲刷。老张笑说,这个说法可是第一次听说,真正的原因是吃螃蟹为了预防拉肚子,喝点白酒杀杀菌。
“为什么吃螃蟹就需要杀菌,吃别的不需要杀菌呢?”乔怡疑惑的问。
“螃蟹主要吃腐食,而且螃蟹死掉后马上就会滋生细菌的,所以容易拉肚子”老张给她讲道。于是老张开了白酒用小酒杯每人斟满一杯。
伊娜皱着眉头说自己还是不吃了。高鹏加了一块给伊娜和乔怡,说别听老张胡说,要是这样的话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吃呢。大家便低头吃起螃蟹来。
伊娜看看高鹏,他对着螃蟹的切口用嘴嘬住一吸,似乎很陶醉的样子,就也学着用嘴嘬了一下,一股黏黏的液体,咸咸的,特腥一下冲到了嗓子眼,她差点呕出来,忙丢了手里没吃完的螃蟹,拿起小酒杯,一口把白酒喝下去。腥臭味不知是冲刷掉了还是被突然忘记了,一溜儿火从喉咙着下去,烧着了心肺,燃烧了肠胃,仿佛灵魂一下冲上九霄。
老张竖起大拇指说,没想到啊,巾帼不让须眉。乔怡惊的目瞪口呆,高峰也停下来一动不动看着伊娜。伊娜冷静下来,肠胃似乎有点抽搐,又似乎经过这次火的洗礼,不管是什么酒都已是小巫见大巫了。一瓶啤酒也不知不觉喝掉了,乔怡也陪着喝了半瓶。
菜上了一半的时候又上了一条鱼,生切的鱼片,一旁用小盏盛了芥末。高鹏指着给大家讲解:“这个鱼叫艇巴,学名就是河豚。血液与内脏有剧毒,如果厨师处理不干净就会引起中毒,几秒钟内可能会死亡。”
“吃个饭也得需要这么大勇气么?!”乔怡怀疑道。
“这个的确是,要吃人间美味就必须有足够的胆量!”老张肯定了高鹏的说法。
高鹏接着说,“在我们动筷子之前听我讲一个故事吧,以表达对这条鱼的尊敬……”。
“不会吧,仅仅一条鱼还有这么多讲究呀,我们又不是基督徒,在吃饭前需要祷告”伊娜说。
“附会一下啊,据说当年鬼子侵占了我们这儿,他们听闻这个村这个酒店艇巴鱼做法名闻天下,于是鬼子的将军就把厨师请进了司令部,要他做鱼。他就做了,鱼端上去鬼子却不吃,意思让他先吃看看会不会中毒,厨师就夹了吃起来,吃完等了半个时辰没有情况,鬼子才敢吃。鬼子一吃,的确是人间美味,后来又去请他,他走前告诉酒店的人快走,能走多远就走多远,说完他就拎着鱼去了鬼子司令部。这次是鬼子大摆宴席请客吃饭,同上次一样,鱼端了上桌,厨师当着所有的鬼子面吃了一些,观察了十几分钟没见有中毒的迹象,鬼子们就开始大吃起来,面对这么好的美味鬼子肯定也不谦让,一会儿都把鱼吃光了,再看厨师的时候,他已经站着死去多时了,只是他眼睛睁着,身子立着”。
“为我们的英雄致敬!”老张拿起酒杯说,于是四人碰杯一饮而尽,开始吃起艇巴鱼来。
篝火已经燃烧起来,隔壁酒桌的人都去围着篝火跳起舞来,乔怡拉了伊娜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众人围着篝火跳了一会儿,队伍往外散去各在外围围观休息,有人拿了麦克唱歌,那人唱了一会儿就又一个人拿了麦克跟他斗唱。一曲终了两个陌生的游客便握手言欢,然后拿起酒瓶二人一饮而尽,挥手作别。接着就有一个年轻的姑娘跳舞,一个女孩伴唱:
“”……
我一个人跳舞,
从清晨到日暮,
……”
伊娜也踏进舞池,和那女孩一起跳,引来阵阵欢呼。一曲终了,一小伙子送来一束鲜花,她道了谢。乔怡却拎着酒瓶前来助兴,众人就高呼,“干了!干了!”。二人便面对众人干了一杯,众人报以热情的掌声和欢呼声。
伊娜回去到酒桌前,心神恍惚,说走吧。高鹏便搀扶着伊娜,老张携了乔怡的手回酒店去。
月光洒满了地面,不远处传来波浪拍打湖岸的声响,伊娜仿佛回到了海边的沙滩,脚丫踩在沙滩上,深深浅浅,东倒西歪。
到了酒店的房间,高鹏找着开关要开灯,伊娜趔趔趄趄的拽了他的胳膊,含混不清的说着不要开灯了,喝了酒多么丑陋。月光透过窗洒满了房间,一切都是朦朦胧胧,她已分不清那个男人是子月还是高鹏。多少次月光中,她看着他微笑的面容,她把唇凑过去。
她躺在床上,觉得又似在船中,摇晃着,颠簸着,她想到罗伯特·乔丹和玛利亚在草地上(海明威《丧钟为谁而鸣》),说当两个灵魂交融的时候会觉得大地在晃动。
“咚咚,咚咚咚”敲门声把伊娜惊醒,睁开眼还有点懵懂。乔怡在门外轻唤。
伊娜说一会儿过去找他们,马上收拾好。乔怡不再等她,伊娜一骨碌坐起来,想不起来昨天晚上高鹏什么时间离开的。她换了衣服洗漱后下楼。
高鹏说:“我们临时改变行程吧,昨天划船太累了,估计大家也爬不了山的,不如我们去打野鸭子去”。
大家都表示同意,其实这只是为了征求一下伊娜的意见。老张和高鹏俩人早就达成一致了,而爬山对于乔怡来说,她宁可什么也不做就在大树底下坐一天也不想爬山的。
高鹏开车,老张坐了副驾驶。乔怡和伊娜仍旧坐在后面座位上,高鹏几次通过后视镜看伊娜,伊娜偶尔瞥见她,装作没有看到就把头故意低了。
车开到湖的对岸,这儿是湖水流出的一条河,湖水通过这条河曲折入海。在河与湖的交接处有很多沼泽地,沼泽地里长满了丈高的芦苇,在秋风里摇曳宛如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青纱。高鹏把车找路边稍宽处停了,说这个地方有几个土堆和水塘,土堆又距离水塘很近便于隐蔽和瞄准,而不远处有几棵树,树下地势较平坦,可以让乔怡和伊娜在大树底下搭了帐篷乘凉。
“绝对是优秀的侦察兵”,老张竖起大拇指赞赏说,然后下车去后备箱拿了帐篷跟高鹏去树底下搭,高鹏拿了铁锹把树底下的坑洼处填平,乔怡和伊娜在车里说着悄悄话。等他们支起了帐篷,乔怡和伊娜便拿了零食和水也到帐篷边上,高鹏在周边帐篷查看,说在这个地方蚊虫比较多嘱咐老张过来的时候带来花露水。老张返回车里去拿猎枪,回来的时候脖子上套着一个大布袋,肩上背了一杆气枪,他把花露水从兜里拿出来自己喷了递给乔怡,然后又拿出来乔怡的防晒霜递给乔怡。
“高鹏,你去周围先采些野果子吧,我看附近很多的沙棘,龙葵,野葡萄的。我现在就去那边的水塘边,一会儿你再过去。”老张说。高鹏便把盛零食的塑料袋里的零食拿出来倒在帐篷里的防潮垫上,提了空袋子去采摘野果。
他走到一个水塘边上,水塘里水已见底,露着黄褐色的淤泥。伊娜喊高鹏道:“高鹏,水塘里有螃蟹,你走下去看看吧”。高鹏远远的听见,奋勇的向塘底走去,可是塘底的淤泥特别滑,高鹏没有注意一个趔趄就立不住脚,手就乱舞着,像离弦之矢,啪的一声就滑进塘底摔倒在淤泥里。他几次都奋力的站起来,可是每次又重重摔下,直到他斜躺在泥里一动不动,然后慢慢脚踏牢了,慢慢弓起身子,手也撑着了地,慢慢挨出来,狼狈不堪的爬出淤泥地,靠了一处青草地躺下。
伊娜微笑着一直看着高鹏在泥水中挣扎蠕动而无动于衷。她心里悄悄说,“这下好让你知道,女人的话是不能听的,否则就是麦克的下场。(莎士比亚戏剧《麦克白》,听从三个女巫的蛊惑,和妻子的怂恿,行刺了自己的表兄也是英国的国王,最后征讨他的在战争中丧命了)”。
一个中午高鹏就在太阳底下爆晒着,一会儿翻个身晒晒前半身,一会儿翻个身晒晒后半身。乔怡和伊娜就在树下看着高鹏晒太阳。中间听见两三次枪响,每一次枪声响起,就一群野鸭子嘎嘎叫着斜着冲天飞去,老张就像只猎狗一样跳跃着追过去。每抓到一只就大声的汇报“逮住了一只”,然后丢到布袋子里,再换个地方重新隐蔽,等待着野鸭子群游过去。
高鹏身上的衣服晒了半干,就从太阳底下的草地上爬起来,走到大树底下继续半躺着晒,揪了根草茎放在嘴里叼着。
“你怎么知道塘里有螃蟹的呢?你也没过去”高鹏转过头看着伊娜问。
“我不仅知道有螃蟹,我还知道里面很滑呢!”伊娜眼睛充满微笑也看着他说,“我从小就在湖边长大,我还知道关于螃蟹的故事呢,你俩要不要听我讲?”
高鹏一副期待的眼神望着她,不说话,乔怡说:“那你讲讲,肯定好听的”。
伊娜就讲起来关于螃蟹的故事:“说有一个螃蟹,在大海里自由自在的遨游,自以为是世界上最漂亮的螃蟹了。每当皓月当空的时候它受月亮的吸引奋力爬到岸上,在月亮底下舞蹈着,突然看到自己却是多么的丑陋,长着八只爪子横冲直撞。于是它疯狂的狂跳乱撞,把身体的外壳撞碎了,它成了一坨烂肉,在蠕动着逃回到海里,以为获得了新生。然后继续在海里畅游着,舞蹈着。又再下一个月明之夜它又奋力游上海岸,再一次获得重生。”
伊娜说,这是关于一个螃蟹的故事,还有一个关于一群螃蟹的故事,听不听呢?二人催促说,快讲快讲,于是伊娜又讲了第二个关于螃蟹的故事:“说有一群螃蟹,大海涨潮的时候随着海浪被推到大石的缝隙里,海浪褪去后它们就渴的要死了,可是谁也逃离不了这个缝隙,因为它们总是相互无意识的攀扯着,谁也走不出去,就这样它们只好绝望的等待着下一次涨潮,期望潮水把它们冲走或者喝点潮水苟活。”
乔怡说,还好,还好,我们都是骨头长在肉里面的。
子琴在办公室收到了子月的来信,除了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之外欲言又止的提了一下伊娜。 子琴理解弟弟的想法,一个在品行上有洁癖的人一旦身染污垢,是用什么都无法洗涤干净的,他更不会把这种污垢带回给家人,亲人,爱人,他没有给伊娜写信是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也让她背上一个不光彩的包袱吗。她考虑了两天回信给他,也只是说了家里父母身体自己勿念之类的话,说期待三年后的相见,三年想想也是很快就过去了。 她想起了七年前,子月终于成了一个向上的好孩子,她由衷的高兴着,替他欣喜着,去帮他争取去高中读书。转眼间那个嘴上长着绒毛的大男孩成了一个英俊的小伙子。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多么美好的生活等着大家去过呢,却出了这种事,还有一个陌生人的帮助,这让他她百思不得其解,谁愿意拿出这么一大笔钱来帮助子月呢?子月又是怎么认识的这种人?难道他做了什么事瞒着大家? 不管怎么说钱总是要换的,爹说这个钱我们是找不到主儿的,只好这几年准备出来等子月出来了再给人家的吧。爹把房子卖了,说和妈出去打工。子琴看着从小长大的老屋禁不住泪流满面。周末回家再多看它一眼吧,再感觉一下它的温暖吧,再闻一闻它的味道吧。 当她在遥远的城市求学的时候,站在教学楼的窗前遥望着校外居民的小平房里发出橘黄色的灯光,她就会想起小时候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情景,或吃着晚饭,子月常常拿筷子敲打姐姐的碗,姐姐就向爸爸告状,“你看你家子月”,爸爸就会轻轻的拍了子月头。或者一家的坐在屋子门口里忙着农活,月亮高照着,房间里亮堂堂的,初冬的季节要么是剥棉花,要么是剥玉米,剥花生,准备着来年的种子,一边忙着一边闲唠着。 暮春或者夏天的傍晚,晚饭总是摆在院子里的大树底下。常常吃着饭的时候一条大蛇从脚底下爬过去,黑黢黢的看不清楚蛇的颜色和花纹。隔壁一个八九十岁的老头告诫大家说,这条蛇你们都不要打它,它的年龄跟我一样大,我是跟它一起玩大的,它还有个孩子呢。果真还有一条比它还小点的蛇也伴它蜿蜒游过来游过去。所以在子琴看来,这些生灵都和老屋,和院子一样都充满了亲切,它们也是我家的成员。 院子里有株梧桐树,小时候妈妈说栽了梧桐树才能引来金凤凰。恰恰梧桐树上叶子生了病卷在一起,她总是以为那是金凤凰筑的巢。于是她和子月天天盼望着能有凤凰飞来,金凤凰没有飞来却飞来了一个布谷鸟。爸爸爬到树上看了看,说有两个鸟蛋不久就会孵出小鸟来。大人不在家里的时候子月就常常攀着树爬上去,那时候他还抱不过来树身,爬上去看看小鸟还没有毛,再滑下来,肚皮和树皮摩擦出好多道口子。终于鸟儿羽毛丰满了,子月把背心下摆系到裤腰里爬上树,把两只鸟塞进怀里在呲溜滑下来,竟然鸟儿完好无损。他央着爷爷给编个鸟笼,奶奶说这鸟儿气性大养不活的,果不其然,爷爷还没把鸟笼编好,下午再看放在纸箱里的鸟儿却死掉了,给鸟儿放的小米,用水瓶盖子盛的水都静静地原地放着,子月又是灌水,又是给它吹气都无济于事,他后悔的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哎,早知道不拿下来多好啊。人总是自以为是的打着爱的借口,却让她受尽伤害呢,子琴想。 子琴已经好久没有看到伊娜了,周末回家的时候便顺道去看望她一下。她带着子月的信装在兜里,犹豫了一阵子又放到了抽屉里。她想她其实也不知道见到她该如何给她说,一切顺其自然吧。这是最好的解决问题的方式了。 她到了伊娜家里,才知道伊娜并不在家,伊娜父母说她跟同学出去玩了。
中国经过了漫长的谈判终于签订了加入WTO的协议。我们为什么要加入呢?加入WTO就像政治一搭台经济就唱戏一样,我们有的是演员没有舞台这个戏就不好唱,我们要搭台唱戏。
这也是说一个人生产出来很多产品,如果他没有卖出去都放在家里,那么他只拥有这个产品的个人价值,也是他的私有价值,只有通过交换才实现了这个产品的社会价值,它的商品价值。国际贸易就是因为每个国家或地区对某种商品在成本上有比较优势,如在沙特挖个坑都能出来石油,而在巴库浅层的油已经采光了需采更深层的,这个开采的成本就天差地别了。
当然这个台搭好了,就像建立了一个农贸市场,也不能自己家人赶集吧,所以我们的货物摆到了柜台上,洋人就会来买,洋人也会带着洋货过来卖。所以就全民皆兵大喊“狼来了”,曾经洋鬼子给我们的恐惧心理一百年来并不曾减少,总觉得洋人比我们高明,比我们霸道,于是企业里老总每天下了班就要召集了员工开会,讲外国的技术,外国的管理,总之就是面临洪水猛兽的时候大家统一思想一致对外。然而WTO真正给我带了的是它启蒙了我们的欲望和贪婪,让我们见识了外面的世界,被物质匮乏而抑制的需求和创造力突然释放,一发不可收拾。
奥巴马说,不能让中国人都过上美国人的生活,那样美国就没有好日子过了。希拉里说,不希望自己的子孙生活在被中国人统治的世界。恰恰也是中国加入WTO的最直接的证明吧。物尽其才,人尽其用,我们用全要素生产率来衡量经济发展。譬如吃一只鸡,我们也要拔了鸡毛做鸡毛掸子,鸡肠子吃火锅,鸡心拿了去烧烤吃,鸡脚做泡椒凤爪。还有一个段子说做生意就做买豆腐的,豆腐卖不出可以做成豆腐干,豆腐坏了可以卖豆腐乳,臭了就做成臭豆腐,绝对不会浪费。奥巴马小看了我们十亿的产业工人,我们加班加点,我们任劳任怨,我们制造了廉价的日用品让洋人消费,换来了产业升级。这是一个史诗级的画卷,风云机会,一时多少弄潮儿!
子月怀揣着两百块钱用编织袋抗着行李来到了上海,先找到了初中的同桌一个同学慧玲,慧玲在做一个围海造田的项目,一直在工地住,就领着子月到复兴岛,把自己公司分配的宿舍让子月住。她嗔怪道,“干吗大老远要扛着被褥呢,来前不是告诉你用我的就可以了吗?”
“晚上有几个同事留住附近,我给他们打了招呼,你晚上回来没事就可以找他们一起玩吧”慧玲吩咐,子月答应了。
之后的几天里子月游走在上海的大街小巷里,很多的公司是不要有刑事犯罪身份的人,但只是婉拒了他。晚上慧玲的三个同事过来找子月玩,他们也是大学刚毕业不久在这儿教学,他们建议说去深圳看看吧,上海的开放程度还是不如南方的城市。子月说明天我再去一家食品公司看看,毕竟今天上午答应了他们的。
那个食品公司在青浦的郊区,坐了半上午的公交才到了一个工业园,周围都是居民的平房子。一下了公交车就远远看见路左的大牌子上写着好朋友三个字。一起下车的还有一个高挑身材的女孩,短发,甜甜的笑,手里拿了文件袋。“你也是去面试的吗?”她微笑着搭讪。
“是的,好朋友食品。你也是吗?”子月问她。
长长的小路使的二人一边走一边说,原来他们都是为了一个职位而来,子月说了自己的情况,说那就不去面试了。她说既然都到了门前了为何不去看看呢。
中午两人一起在公司吃了工作餐,下午两人才面试完一起出来,一起下了公交又同乘一辆轻轨。在轻轨上他远远的站在列车的门口,陌路相逢应该缘尽于此了吧,他想,可是她却远远的向他招手,子月过去,女孩让他挨着坐了,他于是告诉她明天离开上海的话。
“哪你打算去哪?你去南站的买车票话,就在我下车的下一站下。”她说着,然后从文件袋抽出一张纸,说,“我叫宏唯,家在武汉,这个电话是目前房东家的,我过不了几天可能要回武汉了,记得到了打电话给我”,她在纸上写下了电话号码递给子月。
子月也说了自己的名字,但现在没有电话,到了深圳一定会打给她的。
她挥着作别的手语而去。
都市高楼林立,车水马龙,香车艳女,但那只是属于一部分人的,另一部分人只是自卑的游离在繁华的边缘。当喧嚣和繁华在霓虹中褪尽,卑微的生活方式才得以展现出来。有在垃圾桶里翻来翻去的拾荒者,有晚归的小商贩,一直到黎明前的暗夜中去工地上工的农民工大哥,他们一切都在静悄悄的进行着。白天他们也在默无声息的进行着,只是被淹没滚滚人潮中。
子月几经周折按照表哥的地址总算找到了他的住处。他现在马上看去,有几栋孤立的别墅,两层或是三层。表哥表嫂只是来打工不能买的起这上百万的豪宅,子月想。他不敢进去只好在路边走来走去,不远处为了一群人围了一起发生叫好。子月便走过去看,往人群里探头看见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光着个膀子,晒的黑不溜秋,左手拿一个碗,右手捏了一个一元硬币,脚底下厚厚一沓百元钞票。那男孩转动硬币后突然拿碗扣了钱,参赌的人六个,周围看热闹的十来个,参赌的人每人拿出一张一百元的钞票放在自己神前的土地上,喊反或正,男孩打开碗如果钱币数字向上喊正的把自己的百元钞票拿回来同事男孩再每人扔一张百元钞票,喊反的前面的钞票就被男孩一把全扯了去。然后就接着进行第二轮的猜赌,男孩脚底下的钱一会儿就长了很多。
子月正呆呆的看着耍钱,一个身材矮胖的女人一把扯了子月出来,“哎呀,天呐,这不是我子月大兄弟吗?你哥说你来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到了”。那个女人说着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子月赶忙叫嫂子。嫂子就拉着子月往家里走。沿着大路走一二百米转过一条曲折小径,直通最角落处的一栋别墅。子月想,可能哥哥嫂子给人家管家或者做工吧。一路想着不一会儿就到了,进的门来看别墅并没有装修,窗户的玻璃也有几处破碎了。嫂子讪讪的笑道:“我们为了省钱寻了这么一个不要钱的地住,别说,嫂子这辈子也算住上大别墅啦”,说吧她便嘎嘎大笑起来。
房子里并无坐处,子月便把扛着的行李放在空地上,在行李上坐了看着女人做饭。门帘一掀走进来一个瘦高个的女人,看上去三十七八岁,扎着一个马尾,她猛然看见子月怔楞了一下,接着表哥和一个看起来四十上下的男人走进来。表哥说,“子月到了,没想到会这么快,上午还跟你嫂子念叨你呢”。
“子月兄弟好呀!嫂子听说了你要来,中午还在想你啥时候来呢”瘦高个女人说,“哎,兄弟啊,是不是你哥叫子龙,常山赵子龙”她大笑着转向做饭的表嫂,调侃道。
表嫂子丢下手里的菜,抓起扫把就追着打女人,说“你男人不是小李广华荣吗!”俩女人嘎嘎的笑着从一层追上了二层,又追到了天台,天台上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
女人的男人叫老夏,老夏不怎么爱说说话,两眼看着子月羞怯似的点头致意。表哥介绍说,“叫夏哥,老夏我俩是好兄弟,大家都一起住。我们都在楼上一家一个屋住着,兄弟来了就委屈兄弟住在一楼的大客厅里吧,大客厅里有电视。”
表哥喊嫂子下来看着火,说出去打点酒,买点肉招待兄弟。俩女人一溜风似的溜下来,说已炒了两个菜了,再买点下酒菜吧。老夏说,“兄弟在家坐着吧,你坐车也累了,哥出去帮着拎去”。
“兄弟,你的事情嫂子都跟俺说了,我看你身子这么瘦想了好几天,熟悉的地都试想了,说给你看看你想干个啥活吗?”男人刚走下楼夏嫂就忙着问。
“我年轻,出点力累点都不在乎,我在里面干过仿车床,技术上还是行的,我想看看这边有没有合适的”子月说。他经过在上海这一个多月找工作经历发现,其实找个公司管理岗位干一个月并没有做工人挣的多,工人有岗位津贴,全勤奖,质量奖,安全奖,还有加班费。办公室里这些都没有,工资是死钱,如果有计件工资算的话那就更好了,多劳多得,自己最需要的钱,还有三十万等着还呢。
“等你哥回来,和你哥老夏他们俩再说说你的想法,他俩在这周围还熟悉,明早让你哥带你去走走看”嫂子说。
表哥和看着每人拎着一个大塑料袋子一前一后的进来。“买的啥菜?”老夏女人问。
“切香肠,鱼仔档,生蚝,啤酒”老夏说。嫂子就把桌子收拾了菜也摆上四人围在一起喝起酒来。
“欢迎子月兄弟!”老夏女人举起酒杯提议,大家都举杯一饮而尽。
“从今天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嫂子望着子月说。
子月早已流泪满面,举起杯几次哽咽,说“哥哥,嫂子们,我好多年都没有回过家,也没有感觉家的温暖,我爹妈为了我的事家也变卖了。今天我有一次像在家里一样,敬哥哥嫂子”。
这时候子月想起伊娜,他想我的女人被我弄丢了,她的信上说她已委身他人,已是为人妻为人母,事已至此,至于原因都是无足道的”。
他想着那个叫宏唯的女孩,短发多么像刚剪去长发的伊娜,那种会说话的眼神,微笑着含着无尽的言语。
老夏的女人叫叶琳,大叫都叫她小叶或者叶子,瘦高挑的个儿,皮肤白皙,常常扎个马尾辫,走路风风火火的,一看就是一个干练的女人。
周日向晚叶子回来的早,就开始做饭,那天子月也回来很早,无精打采的样子。
“兄弟,看你这个样子被人家小妹甩了吧!”叶子开玩笑说。
“嫂子就是明白人,一眼洞穿,我从上海来的时候刚认识一个女孩,她让我到了深圳就给她打电话,开始的几天工作没有着落,我就想,打过去给人家说什么呢,等我安稳了再打给她吧。我今天下午下班早就打了过去,那边接电话的是个中年男人,我说找一个在这租房的一个叫宏唯的女孩子。他说那个女孩原来早就要回武汉的,好像等一个人的电话又拖了十来天,前天补上了这几天房租,刚刚回去。回去的时候留了一个小灵通号码,如果有人找她就传呼这个小灵通号码。我就在商店的电话旁传呼这个小灵通七八遍,然后就等在商店旁的电话边,等了俩小时她也没回。不知道是房东给错了号码,还是她给房东说错了呢,还是她出了什么事呢。”子月担心的说。
“不会有啥子事的”叶子安慰道,“有人记挂着就是幸福!你不应该来深圳的,钱哪儿都可以挣的,而人只有一个,感情一辈子也没有只能几回。”
“当时我已经决定了要来深圳了,只是在路上跟她说起,她留了电话给我,让我一定打给她。”子月说。
“我却是命苦啊!听嫂子说你以前出过书的,对吗?”
子月点了点头。
“那我就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兄弟写书的时候也把我写进去”。
子月点头示意她接着讲下去。
“我娘家在一个穷山沟里,大山一座挨一座,要想出去得走四五天的山路,一个村里连个自行车都没有见过。那一年我初中毕业了,去姥姥家里玩,一个堂表哥从外面打工回来,他把外面的世界说的那个美啊,简直天花乱坠。他说只要肯干,那钱挣的呀用他的话说淹了脚脖子了。我当时就问他啥时候出去也带上我啊,他就答应了。回到家就跟爹妈说,爹妈说既然跟着表哥也是很近的亲戚,能放心的,就是出去见见世面也好啊,要是能嫁到外面的地方该多好啊,省的在大山里一辈子受苦受累的。”叶子说着,自己却羞红了脸,低了头,她仿佛还是那个十六七岁的懵懂无知的少女。
她接着讲:“说真的,那几天我都高兴的睡不着,吃不下,就盼着他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口说带我一起出去找工作呀。果然,等了一周表哥就上门来问我父母,还带着礼物。父母也觉得表哥人看起来老实可靠,再说也三十四五了,就千恩万谢的满口答应了。爹妈给我收拾了好多的东西,又是千叮咛万嘱咐,第二天表哥来领我,爹妈足足送了二里地,毕竟那是我第一次离开父母走出家门。”
“我们坐了几天火车到了一个城市里,在宾馆里住了两三天,那两三天里他天天出去给我找活,我自己在宾馆里坐着,看电视。别说,第一次看电视,又是连续剧,看的我这个心呐都化了,看着看着哭了,看着看着笑了。他有时候也带我到附近的公园里玩,原来城里那么美,你不知道我这辈子觉得最好看的电视,最爱的公园还是我第一次见到的。我说兄弟啊,你找女朋友也是,不管找几个,找来找去总是拿第一个去比较,最后还是觉得第一个好,不管最后找了谁。”叶子突然插了一个玩笑,接着说,“第四天半向午,他回来说找了一个服装厂的工作,就是用缝纫机缝衣服,一会老板开车来拉我们,工厂都是开在郊区的。出来宾馆大门远远开过来一辆面包车,车停下来从副驾驶出来一个中年男人,表哥说他是老板,看起来却也和蔼,上了车看见车上坐了一个中年男人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我先上车,进去就坐在了中间,我左边是那个妇女,男人坐在后边,表哥就上了车坐在了右边。就这样开了也不知道多远,天也快黑了,到了一个院子门口,表哥下来车说‘妹啊,这就到了工厂了,外面的人不让进,我就送你到这儿了’,他说完还从后面把行李递给我看,我就千恩万谢跟他道了别。”
“他走了,车就开进了院子,原来院子还有个后门又从后门开出去,我就觉得不对劲啊,就问怎么回事?不是说到了工厂了吗?可是车上的人都听不懂我说啥,当然我也听不懂他们说啥。就这样我焦躁着又开了约摸半个小时的路,到了一个村,从村后面开进去到了村前头,果真有个大院子。车开进大院子里停下来,过来几个妇女拉了手左看右看,看的我直发毛,一个没出过大山的毛丫头那见过这个阵仗呢。她们拉我到了一个大房子里,好吃好喝招呼毕了,开门见山的讲了明白话。说你哥欠了我们家钱五十万,说介绍你给我家二小子当老婆的。你看我家这个条件绝对配的上你呀”。
“我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她们心比铁硬,我就又哭又闹,可是怎么也抵不过三四个妇女,她们把筋疲力尽的我就按住了,还吆喝着恫吓说捆了吊到房梁上。闹到十一二点,进来一个二十七八的男人,大脸膛,宽肩膀,虎背熊腰,只是憨憨的笑。‘小二,这是你媳妇儿!’她们指给他看,他看了看似乎无动于衷,转身要出去了。我正暗自庆幸,他妈突然把他扯回来,其他人就出去了关了门,房间里只留下他妈和他姑,‘上她,上了她!她是你媳妇儿’,她妈指着我给他说,他也不懂。他妈就和他姑脱了我的裤子,内裤,也把他扒光了。”叶子讲里到这儿轻声啜泣。
“那个憨儿一旦着了道就一发不可收,天天粘着我要,不过还真别说。我还挺中意的,除了傻之外。”叶子转而笑着说。“你是文化人,别嫌嫂子说话粗鲁,等你写我的时候一定原滋原味的写出来才是真的我,也更是写出来生活”。
“他家里做生意,有钱。所以我不愁吃穿。后来有了一个孩子他们就不再防备我,孩子三岁的时候他们就主动让我回娘家,孩子不让我带,就怕我带了孩子不再回去。那次我还真的舍不得我那孩儿,白白胖胖,比别人家的孩子高半头。村里就羡慕的骂,这个是杂交的小杂种,难怪长这么壮。”她讲到这儿笑了起来。
“孩子六岁的时候,我又回了娘家,这次也是不让带孩子走,我那可怜的孩儿为娘的也算对的起你了”她又眼圈红了。
“后来,我认识了老夏,但是我们不是夫妻。一夫一妻制,哈哈,说是保护妇女家庭,我倒觉得它倒是保护了男人的交配权。我跟老夏说,不结婚大家会更珍惜对方,一旦你手里拿到了那个法律规定的小本本,你就会忘乎所以了,你不知不觉的就会伤害了对方,因为在你心里想的是法律规定了她是你的,你是私有物品!那是爱情的枷锁弱者的牢笼”。
“对的,将来社会发展到物质上妇女不再依附于男人,有能力承担抚养后代,所以就不必要用一纸婚约束缚双方,那我们就回到原始社会,母系氏族公社那样,让不让男人上床是女人说了算,我看了一本书名字叫《东方有个女儿国》,就是这种原始部落的婚姻情况”。子月问她,“你那个表哥畜生呢?没有抓起来判刑吗?”
“他这种人不会得好死的,他跟着很多人在火车上玩诈骗的游戏,有次强奸了一个妇女,那个妇女就报警了,警察抓他的时候他就爬上墙逃跑,警察就开枪,结果他还是跑,警察又开枪就打腿上了一枪,他一头从墙头上栽了下去,刚巧脑袋向下撞在地上的石头上死了。在我第一次回家之前就死了,我这冤仇也不能昭雪了”。
“老天替你报了!”子月安慰她说,“我一定把你写进书里,看到的人都会为你昭雪的!”。
“我再说说老夏吧”叶子说。
老夏四十二岁,性格内向沉稳。他二十多岁就在外面打工,一直跟着一个叫老郝的老板干。老郝一直很信任他,大小事情多交给他办理,工资也是这些工人里最高的。老夏的孩子四五岁的时候就把老婆孩子一起带出来,孩子就在附近的幼儿园上学,老婆也跟着老夏一起工作。
老夏老婆体格健硕,性格恰恰和老夏相反。俩人在工厂里一起工作了十来年,直到有一天,老郝突然生了一场大病,公司的事务就由老郝的儿子小郝打理。
古代皇帝在刚登基的时候还“三年不改父之道”呢,小郝却是等不及。他国内名牌大学毕业,又在英国留学三年,见多识广,他说商场如战场,机会瞬息万变,稍纵即逝,我们公司必须要进行一场大刀阔斧的改革才能成长,壮大。于是就召集了公司里骨干员工开会,小郝,噢,他已经不叫小郝,叫弗兰克,弗兰克要求不管什么事,涉及到什么人,哪怕是他爹大家也都要畅所欲言,重点说弊端,不要只说好听的话,不要说成绩只要说不足。他说我们的公司要改变,改革,突出主营业务,抢夺国内市场占有率,走向国际化。
他又说,“君子豹变”,大家面面相觑,于是他讲,“大人虎变,君子豹变,小人面革。啥意思呢,大人就是在眼界和思想上引领变革的人,是变革的引领者和规则的制定者;君子是指那些善于改变自己,来适应变化的人,这样也能在变革中如鱼得水;小人呢就是目光短浅,不思进取,得过且过的人,这种人就像大浪淘沙,早晚会被社会淘汰出局”。众人皆服,没想到这小子不只喝点洋墨水,对中国的这一套也了如指掌。
当天晚上老夏老婆回到家也不做饭,到家就写啊写,老夏做好了饭叫她,她吃完饭又去匆匆写,一直写到半夜。老夏睡的正香,被她扒拉醒了,一翻身爬到老夏身上把老夏压在身子下面。当她沉沉的,幸福的,甜甜的睡着后,老夏却怎么也睡不着,拿眼看他的女人,越看越觉得她的脸像一只豹子的脸,或者老虎的脸。
第二天老夏老婆上班的时候却坚持不住睡着了,又恰好被新上任老板弗兰克逮个正着。老板说“我正想抓个典型进行整顿呢,你可好往我的枪口上撞,这也就不能怪我了”。老夏的老婆说,“睡觉这事肯定是我不对,但是按照规定处理我也也不服。这可是你昨天开会谈改革让我们畅所欲言,我就一晚上没睡就想着如何改变公司不好的做法,于是一晚上写了一个材料还没来得及交给你,我寻思今天晚上再考虑考虑,修改好了交给你。”弗兰克听了说,“你也不用修改了,现在就回家拿来给我”。老夏老婆就回家拿了材料交给了弗兰克。弗兰克当时就当着老夏老婆的面看了材料,洋洋洒洒近万言。看完后,弗兰克当天就认命了老夏老婆作为战略规划部部长,负责推进公司的整合和改善。
从那以后老夏老婆在老夏面前就扬眉吐气,总是说他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最后俩人过不下去了就离了婚。这年月离婚的多了去了,与其死要面子活受罪,不如大家都放别人一马,大家都活的开心。
我们也是经人介绍认识了,可是我一眼就爱上了老夏,老夏更是心疼我的过去,他失去了一个人才知道如何更珍惜另一个人。
子月说,“男人是一本书,被女人翻的。老夏也是一本书,是叶子写的”。
叶子说,“我会写好这本书的,用一辈子来写!”
无数次挥着做别的手语,那个叫宏唯的女孩。
自从遇见子月以来,虽然只是短暂的相处,她从他那坚毅的脸庞,深情的眼睛里感受到父亲般的安全和情人般温柔。既然决定了回武汉,她接下来的几天里一直呆在房间里听着房东大叔的电话铃声,每一次嘀铃铃的电话响起,她那神经紧张骤起,每一次多么希望房东大叔搁下电话,走过来敲着门喊“宏唯,宏唯,电话”。可是每一次都是失望着。她想他也许并不在意这样的萍水相逢,也许他的确被什么事情羁绊了,也许像每一个初恋的男孩总是需要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拨通对方的电话,然后又恶作剧般的丢下话筒跑开了,扔下一脸茫然的姑娘在电话的另一端不知所措。
她想到那天分别的场景,她看着他去买地铁票,他说,“你到哪儿?我给你一起买”。她说,“不用了,我有交通卡的”。她看他笨拙的购票,有点像动物园里可爱的狗熊,她心里暗暗的笑,走过去帮他。他们上了地铁,她快步走向一个没人在的座位,却发现他远远的现在车门旁,犹如一个陌生人敲开了别人家的门,她招手示意他过来,让他挨着坐下。
有时候就是这样,故事在这个点就该结束了,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可往往一个微笑,一个眼神故事却又柳暗花明,翻开新的篇章不是吗?她微笑着问他在哪一站下车。他说去火车站,明天就坐火车去深圳投奔一个表哥。“哎呀,下一站就该下车了,你在我的上一站”她不无惋惜的说。她趁机拿出了文件袋撕了一张便条给他留下电话。说这是房东的电话,到了一定打给我呀,我也要回武汉的。他答应着收了便条装在上衣口袋里。
可是她等了一周都没有打给她,她想也许他不在意的吧。那天去车站买了第二天回武汉的车票,却突发奇想去了电信城买了一个小灵通。回去她给房东大叔写在了电话薄上,“大叔,如果有人打电话找我,让他传呼我的小灵通呀”她跟房东大叔说,房东大叔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和蔼老头,“一定,一定,男朋友的电话吗?一定让他打给你!”他说。
回到家十多天里天天拿着小灵通,却没有听见响起过一次。常常她自嘲着自己的自作多情,直到有天她突然发现她的小灵通是受地域限制的,出了上海就再也收不到任何消息,除了每天都发送上海市的天气预报之外。她突然心情好了起来,也许只是一个错误,她肯定子月一定会打给她。他的深情的眼睛不会撒谎,温柔的他怎么不会那么无情。
感情就像走路,一路上会遇到很多人,有的人会陪你一程,有的人会陪你一生。可是谁也不知道谁又会陪你一生啊。她把《错误》谱了曲,轻声唱“我打江南走过,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你底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你底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我哒哒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错误,郑愁予。)凄婉而动人。
除夕夜,表哥表嫂难得的休息一天,却也并没有闲着,把家里里里外外清扫了一遍,下午就在大门上贴上对联还有大大的福字。老夏买了鸡鸭鱼肉回来和叶子一起烹煮,整个院子里的肉香飘来飘去。子月一进家门就远远的闻见,仿佛回到了儿时,过年时节妈妈会在农历二十三就开始蒸馒头,杀猪宰羊,每天都闻着年味不想出门。
子月买了鞭炮和一个大礼花,拿了进来放在桌子上,就凑过去帮老夏撕羊肉,把肉从骨头上剔下来,然后再单独把骨头放在锅里继续熬,肉也切碎了再和骨头一起熬,直到汤熬的粘稠了。叶子说,“你们先坐下喝酒吧,我把菜端上就收拾齐了”。于是老夏拿了一瓶白酒就招呼大家一起坐了等叶子,老夏就催,快点快点,等你呢!叶子匆忙收拾完就坐下来开始吃饭。
“什么味道?”子月问。
大家都伸长鼻子闻,叶子妈呀一声冲进厨房里,原来把菜盛出来的时候火忘记关了,锅没刷被烤的红彤彤的。叶子说,真是喝酒误事,还没喝就误事了。表哥就借着这个事讲了一个他们村的故事,说他们村的姑娘带着姑爷两口子过年回娘家。那个姑爷酒瘾成疾,在大街上突然酒瘾犯了就百爪挠心,向路人下跪磕头求得一口酒喝,酒瘾过去亦如常人。再说回到娘家不管老丈人大舅哥多么的不待见,毕竟大过年的总不能一口酒不让喝吧,酒桌上老丈人就拿出剩的半瓶酒底,每人酙上一瓯,饮完收了瓶瓯就端上饭来吃饭。这女婿被这一瓯酒引发了酒瘾,找了借口溜出饭桌,众人也懒得管他。女婿就胡乱的走进了厨房,见墙上挂着一个酒瓶,好不欢喜,摘下一饮而尽,却没想农村的人放东西不讲究,把农药分装了没用完随便就在厨房里楔个橛子挂起来。等人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在地上刨了一个土坑,死在了土坑里。 大家都为这个女婿叹息了一阵子。
子月说,“不仅喝酒,干什么事太痴迷了都会误事的,我讲一个皇帝的故事吧。话说民间有个高人,皇帝听说了他的大名,就邀请他去皇宫里聊聊天。他刚到宫殿门口,皇帝正跟一个大臣下棋,他就在门口等着。皇帝下的太投入忘记了外面有人等,正好皇帝杀了大臣一个子,嘴里就大声喊,杀!于是高人就被侍卫拉出去砍头。他一万个无奈不平也没办法,于是就对侍卫说,‘我前世是一个小沙弥,有天锄地的时候不小心锄断了一条蚯蚓,没想到那条蚯蚓现世就是皇帝啊,我被他砍头是命中注定的啊’。之后大家都知道了皇帝原来上辈子是条虫。”
“就为了临时过下嘴瘾吗?这高人报仇的方式也真有意思”,叶子说。
“皇帝吗,是代天管理万民,如果说他上辈子是条虫,那么他的神的光环就不在了,统治的合法性就会被挑战”,众人点头称是,原来道理在这里啊,不亏是高人!
嫂子说,“还是我来讲一段戏吧,为这段戏我可是真的大哭一场啊”,大家就说,什么戏还能值得你大哭一场?那就快讲来听。嫂子就讲了起来“说李克用没事就爱摆宴席喝大酒,喝酒的时候就少不了听个小曲,看个舞蹈。还别说正巧他俩义子一个李存信会唱曲,一个康君立会跳舞,每天哄得李克用心花怒放,晕头转向。且说十三太保李存孝打败了黄巢,李克用许他潞州节度使,让李存信和康君立镇守邢州,两人一看正在朱温家后院,天天和朱温家干架不是找死吗。就趁李克用喝的晕乎乎的一顿谄媚,李克用就把潞州给了李存信康君立,李存孝就气鼓鼓的去了邢州。李存信和康君立商量,说存孝不除我二人岂能安稳,于是就偷偷去了存孝营房假传李克用号令,说阿妈让你回复原姓,李存孝也不多想就改成了安静思。这俩人呢就跑去李克用大营说,存孝反了去了,旗号都打出了安家姓呢。李克用大怒,就要亲征李存孝。李克用的夫人刘夫人就说,还是老身亲自去看看存孝儿到底真反还是另有别情吧。于是单马独骑来到了存孝军营,存孝说,阿者为何一人来此,刘夫人前后因果一说,存孝说愿和阿者一起前去对质。二人来到了李克用大营,李克用正在饮酒,酊酩大醉,刘夫人刚进营门,康君立看见,大叫一声,‘不好了,吾命休矣!’于是急中生智,急忙跑到刘夫人跟前说,‘阿者,不好了,鸭子哥哥从马上掉下来快死了!刘夫人对存孝说,‘那个可是我亲儿,我得去看看啊,你等我一等。’这边康君立李存信就故意给李克用说,那个叛徒李存孝回来了。李克用发怒到道,‘回来了我就把他五马分尸了!’,二人就立马跑到外面传令把李存孝五马分尸了”。
嫂子讲完不禁唏嘘。老夏说,李存孝是个大英雄啊,王不过项,将不过李!
“是啊,他是给人家放羊的,遇到一只老虎要吃羊,他就把老虎打死了,正巧李克用路过那就把他当儿子一样抚养,让他上阵杀敌,辅佐唐朝”嫂子说。
老夏说,我们这样的穷人啥时候能碰上个贵人,不求立功报国,这个我们就有点大言不惭了,哪怕能混合人模狗样的。
表哥说,“还真的有个机会,今天一个老乡找我,让我回家拉个工程队来做,他知道我以前领着人干建筑,让我回去再拉个队伍。哎,我就想在农村盖房子我可以,在城里我就没了把握。”
子月说,“没啥难搞的,就看着人家给的图纸干。找个能看懂图纸的就行,我也跟你干,到时候咱们兄弟一起干”。
“我这文化太浅,跟城里人耍心眼哥耍不过。我看这样吧,我领着人干活,你来当头发号施令,你觉得能不能干的了?”表哥问。
子月低头沉思,老夏,叶子都赞成,老夏说我也跟你干,有饭一起吃,有难一起担。子月说,那好吧,我们就这样干吧!
春节过后,表哥从老家带来五六十口子人来。年龄大的六十多了,年龄小的十五六岁。有父子有夫妇有兄弟。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表哥苦笑着说。
子月叫了老夏,叶子,表哥一起合计如何安排这些人呢,他们都是亲戚邻居,或者邻居的亲戚,亲戚的邻居,都是有着各种各样的关系。最后决定这些人分成三组,表哥苏强领着强壮的青中年大概有三十人去建筑工地做楼房,厂房的施工;老夏领着老少结合的男劳动力大概十七八个从事修路等工程;表嫂领着妇女大概十二三个从事园林绿化等工程。从建筑队里抽出四个人去培训电焊,两个人培训工程车辆操作,费用从五个人的积蓄里垫付。叶子负责各种采购自己伙食,从园林施工队里抽一个中年妇女协助做饭,不做饭的时候就去施工队。
几十人需要马上就去工作,否则饭都管不起啊。还好表哥马上和他那个老乡联系上了,老乡正在负责建设一个工业园区。第二天队伍拉到了工业园区,老乡直摇头,“这么大个园区你就这几十个人徒手干到驴年马月啊,现在讲效率和速度,懂不!”老乡说。
子月又召集了表哥和老夏说,“我们能拿到这个大工程的一部分已经很幸运了,一定不能让他们失望,我想我们这样来做吧,表哥再回家拉人,让刚来的这些人往家打电话,就说我们拿到了大工程,总之往好了说。老夏和我去看设备,我们卖就是二手三手的设备也买不起的啊,我们就去租赁,这个相对来说成本会高但对我们是合算的。”老夏说,“我们要考虑前期的投入,这设备的费用,还有每天的吃喝开销都是很大一个数,所有出来打工干活的人都是肩膀头上扛嘴出来的。”
“我在回家带人之前,我觉得还是和子月一起找我那老乡,争取让他们预付一部分工程款,这样我们可以租来设备”表哥苏强说。子月表示赞成,“我们以后要建立规章制度,越是这种那种关系没有制度就是天天扯淡了。这个制度用来规范行为约束行为,要大伙儿一起参与进来,我看不如让叶子姐和大家伙了先过过话。”他说,“这个事情我亲自来跟她交代吧”。
“还有一件事,我想到别的工地上走走去,如果看到会管理,懂质量的人挖一个过来帮我们管理”子月补充说。老夏和表哥狐疑的相互交换着眼神,同时说:“这个要很多钱!”。子月说:“这个我也考虑好久了,但是就凭我们几个人对质量一窍不通,管人除了表哥之外其他人也不怎么样,再说也看不过来。老夏在账物,报价等方面还算精通,你就管那块。我们刚开始错一次就是前功尽弃,所以我们即使开始不挣钱也不能出错。把名声打出去!”表哥和老夏也被说服了。
在表哥和子月的软磨硬泡下,表哥的老乡领着他们找了领导,子月就把昨天三人合计的想法跟领导做了汇报,领导对于这个年轻人想法很赞成,尤其在工期方面能提前很多就更能保证项目及时引进,“火车一响黄金万两,时间就是金钱”领导说,最后在努力的争取下,可以提前预支5%。
表哥又带回来四五十人,设备也租赁了回来。“我们要大干一场,我这辈子都没想到会过上这种生活。”叶子说。
“没有尝试就只有一种可能,只有敢于尝试了才会有各种可能。”老夏说。
“懦夫千死,勇士一死!”子月说。
匆匆三四个月过去了,他们已经完成了一个工地的施工,子月揽的第二个工程进行了一半。有天中午,午饭后各自找一块地躺下午休,有人铺个纸盒子板,有人铺个水泥袋子,有人睡在木板上,突然有人说,“还有十天就是芒种了,我们那要收麦子了,想想怎么个回去法呀?”顿时这种议论蔓延开来,也没人睡觉了,大家就合计着要把工资领出来带回家,得收割麦子吧,收割完了要走走亲戚吧,买夏种的肥料和种子吧。回家的车票什么时候买?回来又得多长时间?
苏强最初蹲在一垛砖旁抽烟喝茶,听了大家的议论便走到人多的地方,众人见头头来了就纷纷围过来,众星捧月似的,他于是就成了焦点。这个说苏头,我得走一个月,那个说苏哥,我得走二十天。苏强听了犹豫不决,大家都走了这工程就得停下,误了工期要罚款啊。想想家里的粮食又不能不收啊,耽误收一季又耽误种一季,我们天生就是农民,收种庄稼才是我们的本分啊,粮食才是我们的命,苏强想。
其实他还想到了更糟糕的事,只是他表面强装镇定。在农村的老家他领着几十口子人干活,大家并不是到月结清工资,而是谁用钱就来借,年底一下清账。可是这次不同啦,如果大家都回家肯定会都来领工资,谁不想把钱拿到家里去呢。恰恰工程款结清后他们拿出来大部分购置了转了几手的破设备,一下子要拿出这么多钱真的没有出处啊。
他站起来,神色慌张着匆忙交代了一下工作就去找子月。他走到了工地的值班室借了电话,拨通了子月的手机。“有紧急的事情需要当面说”,他焦急的说。子月正在谈转包一个工程项目,只好说让他到大门口等吧,马上就回去。
苏强在大门口就踱过来踱过去,不知道往复走了几百趟,好不容易等子月回来,好远他就迎过去说,“事情不好办啦!大家要回家收庄稼啦!”子月也突然头大起来,自己虽然是农村出身,可是却对农忙什么的缺少概念,忽略了这个事情,眼下却是如何是好呢。目前第二个工程正在赶工期,第三个项目也基本上能确定了,如果来这一下以后可就接不到活儿了。
“可不可以不走啊?”子月问。
“不走?!那怎么能行呢,我们庄稼人不就是指着种庄稼的吗,农闲了才出来打工的,那可是咱的命啊!”苏强争辩道,打他心眼里那一颗颗饱满的麦粒就是他的孩子,他的希望。
“他们不仅要走,还得把这几个月的工资给他们结清了,可是……可是……”表哥说不下去了。
“让我想想,有没有别的好办法”他俩踱到一棵树底下,蹲下来,一个人抽烟,一个人揪着树底下的草茎。
“爷俩都在的走一个,两口子都在的走一个,兄弟也是,这样怎么样?”子月问表哥。
“这也是一个办法,就这样办那我们的人也走了大半,况且不管有几个人走他们的工资肯定要一起带回家的,谁出门都是为了挣钱,不让谁带走谁也不干,再说我们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啊”,表哥说。
“我去叶子姐那看看,回头我们再商量”子月站起来,跟表哥道别去叶子那。叶子刚收拾完中午的锅碗瓢盆,把晚上的青菜拿出来捡。子月到了找个借口支开了那个打杂的妇女,把事情又跟叶子讲了一遍。叶子低着头半天没说话,子月也蹲下来帮着捡菜。半向,叶子站起来,拉了子月也站起来说,“方法不是没有,我倒是想出一个方法,我们在这儿干活的人就集中在我们这两三个村子,那就安排六七个男人回去挨家帮着收,直接找收割机收了,在家里雇几个人一起找脱粒机,把粮食负责收到家,工资按照在工地出工算。另外关于工资的事,就要动员大家入股,大家合伙干,找几个带头人领头,剩下的人也就好办了,但是夏种就是买肥料种子钱没有多少,让苏哥摸清家里田亩数,按照这个去发就可以了,重点做好动员啊”叶子微笑着说。
子月也笑着说,“叶子姐,你真的是浪费了,不过你的这个点子,噢,不,以后我们也得学着人家的样子说话啊,就凭你的这个方案,我们以后一定会好的”。子月说完又在这个厨房里东扒西找,最后拿了一根黄瓜吃起来,吃了一半说去找找来老夏,表哥再讨论下。
四个人又合计了一遍,决定老夏从施工队里抽出八个男人,再从维护路面施工队里抽几个老头补充到施工队干点轻松的活,另外还是让叶子去动员关于工资的事,叶子说,“干吗这种得罪人的事都让我干呀!”,表哥说,“叶子嘴甜啊!”
工地上有个人叫老秦,四十岁左右。他找苏强说要把他儿子调到工地上干,在修路队里挣的太少,还等着他多挣点够钱回家盖房子呢。
苏强说,“老秦哥,你那儿子不到十六岁呢,你能这样舍得啊,就是你舍得我心里都过意不去啊”。
老秦红了脸说,“苏强啊,你算算就凭我一个人,他在修路上吊儿郎当的啥时候能挣够钱回家盖房?三年十八岁啦,在农村就得找对象啦,盖房子得七八万,找媳妇十万彩礼,我俩这样得攒十多年,那还娶个毛?!对不!”,“再说了,想当年我十三岁就在生产队和劳力一样干活,不也能干下来了么。”
“我还是觉得太小,累坏了孩子你说咱图个啥吗?”苏强从心里上还不想接受,但老秦是和他从小长大的玩伴,哥俩从小亲兄弟一般。小的时候,苏强被一个比他大点的孩子欺负,老秦那时候长的高,直接分开围观的人走进去,二话不说岔开五指一巴掌扇在那小子腮帮子上,登时起了五道手指印,半个脸肿了起来,那时候老秦就是他的保护伞,他一直当老秦是最铁的大哥。所以老秦的话让他左右为难。
“让他来试一试吧”最后苏强告诉老秦。
小秦来找苏强报道,“强叔”,他叫了一声就害羞一样低下头,小秦个子还没长成,瘦瘦的,脸面白净倒是浓眉大眼。“噢,小秦,你这样吧,跟着鲁师傅和全叔一组干吧。”苏强安排道,然后跟老全和鲁师傅吩咐道,“这个是外村老秦家的儿子,大家担待一下照顾点,他才十五岁,大家多照应下。”老全和鲁师傅也点头答应,带着小秦去做工。
苏强这要安排有他自己的考虑,鲁师傅是他从小带出来的,他跟着苏强干的时候也就十六七岁,那时候也是又瘦又矮,现在长的五大三粗,虎背熊腰,人也老实。而老全五十多岁了,办事比较沉稳,这样三个人搭档也能相互照应。老秦在另一个工地,他安排完小秦隔天还专门溜达到另外那个工地告诉老秦,让他不要担心。
十几天后,一天午饭后大家照例各自寻了自己的地去午休,小秦也拿着一个纸板到楼上去,躺下不久就听楼下隐隐约约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声音很小却也隐约可辩,“你让一个小孩子跟我们一起,他能干了什么?却跟我们拿一样的工钱”。很像鲁师傅的声音,压低了嗓门又似是而非的样子。“我也看到了,人家虽然小并不比你干的少,所以你说他年龄小我认可,你说他干的少我却不认可。再说了谁都是从小的时候干出来的,你也十五六就跟我干,我也按劳力一样开给你工钱。那么他现在也是,我也这样给他开”强叔也低了嗓门轻声说,却又充满着威严。那人不在说话,许久听见趿拉着鞋擦着地面远去的声音。
小秦许久不能平静,这明明是在说自己,却又不好跳出来跟他讲理,毕竟没有听见他指名道姓的说。他想,我还是找个时间跟强叔说声还回去修路吧,不能让他因我难做人。
第二天,三个人的工作是浇灌水泥,一个人把水泥和沙石按照1:2:3进行配比了,看着情况加水用铁锹来回翻着和,直到翻均匀,铲到独轮小推车上,一个人负责推着车子运到铺满钢丝网的待预制楼板旁,第三个人把水泥用铁锹铲去填充。轮到鲁师傅装车小秦推车的时候,鲁师傅故意的把车装的满满的,稍微倾斜似乎就要流出来。小秦每次都吃力的推着,有次路上有个小坑,小秦两手使力不均,车轱辘一扭,车就倾倒了,一车的水泥就全部倾倒了路上,老全拿铁锹过来帮着铲,小秦也不吱声,从老全手里抢过铁锹自己装满。他就要证明给他们看,我干的活跟你们一样,我得让强叔抬起头来,我没给他找麻烦也没给他丢人。
第三天还是填充水泥,这次不是用独轮车推,而是往二楼吊。和水泥不变,把水泥和好装到用水泥袋子做的兜子里,一个人在二楼提,提了送给另一个负责填充的人,他在拎了倒在平台的钢丝网上,摊平。小秦和水泥的时候给他们两人铲每次都是半兜子水泥,轮到鲁师傅铲,小秦在二楼用绳子往上提的时候,他总是铲的满满的一兜子。提了十几兜子小秦手掌面就全被绳子撸出血泡来,再提了十几兜子,血泡就被推挤到了指缝的嫩皮肉处,撕裂,蹭破,血和水顺着指缝流下来,流到绳子上,滴在水泥兜子上。开始只是手钻心的疼,小秦还咬着牙挺着,再后来胳膊也酸的抬不起来了。
鲁师傅又慢慢的一大兜子提过来,水泥都满的溢出来流到了地面上。小秦不动声色看他挂在绳子最下端的钩子上,他突然的爆发起来,指着正在下面挂完水泥直起身来的鲁师傅破口大骂,“你长得人模狗样,专干这种损招,我忍你很久了,信不信我弄死你!”他一阵大骂,他想鲁师傅肯定会跟他回骂,他就下去跟他打一场,哪怕被重重打一顿,打的头破血流也不能受他这种窝囊气。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鲁师傅一声没吭,重又提走了水泥倒了半下又提过来。小秦好失望,没有按照自己预设的剧本演,自己反而没了趣,他像泄了气的皮球。在他心里这个人长多么像水浒传中的鲁智深一般的人物,他一直把他当好汉,曾经以能跟他搭档干活为荣,这两天他做的事让他很不齿,故意刁难自己也就算了,怎么能挨骂了连屁都不放一个呢。
老全走过来,他跟小秦轮换了岗,安抚着小秦让他休息一下去厨房溜达一圈看看中午吃什么饭。他下去又把鲁师傅说了一顿,鲁师傅跟老全是一个村子的人,老全这两天对鲁师傅做的事也有些不满,只是不是当事人并未感觉到这事得恶劣程度。
其实,这个事情发生的时候子月正好过来巡查工地的施工情况,他站在不远处的柱子后边目睹了发生的一切。他从这个火爆脾气的年轻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想这个孩子不该在这儿从事这种工作的,我还是跟苏强了解一下吧。
两年后,子月打听到许莜济出来了。他买了一个皮包,提了三十万现金亲自去还。
叶琳说,“还钱也没像你这样还的,现在直接汇款,或者存了存折送给他,多么方便啊!你大老远提了一兜子钱多危险啊”。
“其实还的不仅仅是钱啊,我得亲自去看看三哥,就是不给他钱我也要去看看他”,子月说。
“那让老夏跟你去吧,你表哥分不开身,老夏应该还可以的”,叶子还是不怎么放心他,又叮咛他道。
“没关系,我会放好的”,子月说。
他拿了一个大行李箱,把皮包放在大行李箱里,行李箱里又放了平时穿的衣服等用品。
许莜济住的是一所城市郊区的农家院子。子月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中年妇女的咒骂,“你个吃牢饭的,死里面多好,出来干吗?!”,却并未听到回音。子月抬起来的手又悄悄放下,他把尴尬了别人。等了大学五六分钟,重又抬起手,敲了几下门,院子里踢里踏拉走过来一个人,把门拉开看着子月,子月也打量了一下这个女人,长着一个肥猪一样的脑袋,一头短发,身材矮胖。看见子月领着大大的行李箱敲门立马由怔楞着转而笑脸相迎,“您找哪位?”他笑着问。
“这可是许莜济先生府上?”子月问。
“正是,正是,进来说话”,她接着向屋子里喊,“老许,老许,来客人啦!”
“三哥,子月啊,我来看你啦!”,子月在院子就大声喊,许莜济从屋里走出来,俩人牵手走进屋子里。
客厅里墙上挂着毛主席全身像,左侧挂着一口挂钟,右侧贴着孩子的奖状,奖状的上方有不伦不类的贴了一张奔放的傲梅图。靠墙一张八仙桌,上摆了两尊瓷瓶。客厅两侧放了两排竹椅。
许莜济拉子月在左侧竹椅坐了。二人相述了离别的牵念,当子月提起相助一事时,许莜济打断了他的话,子月会意。许莜济说,“你在外面闯荡两三年了,知道当前的社会最缺啥不?”
“谈最缺的,三哥,最缺的是钱!”子月说。
许莜济拿出一把菜刀,摸着刀印说,“这是什么?”
“刀啊!”
“你觉得我傻是不,”他笑着说,“刀的印处是什么呀?”
“三哥,你不用说了,我懂了”。子月说。他没有把大行李箱打开。
“我们已经服了刑,以前的账就是算清了,你出来了还用各种软刀子捅你,这个仇我们还是得报的。”子月对许莜济说。
“子月,你还是不懂你三哥”,许莜济拍着他的肩膀说,“我这些罪是为什么得来的呢?为了我自己吗?”他沉默了一会,接着说“也算为了自己,他们抓在手里搂在怀里的都有我一份的。”
“好的,我都拿回去,后续我给你把他们玩完”子月恨恨的说。
周末大家难得聚在一起,喝喝酒,聊聊天。叶子说,“咱们两三年都没有好好的吃一顿饭,喝一顿酒了”。
嫂子说,“以后我们每月也要聚一回吧,不然就生分了。”
酒喝半酣,老夏拿起酒杯,自己给自己满上,啤酒的泡沫还在酒杯里起伏,明灭,他站起来叫了每一个人的名字,说,“我一直有一个疯狂的念头,这么多年来不曾告诉任何一个人,包括小叶,今天酒壮怂人胆,我也借着这杯酒把这个龌龊的想法说出来,然后我就去干他娘的一场,我知道我这样想不好,所以我说出来,大家不要劝我,也不要嘲笑我。”
“老夏,你喝多了,来我们俩相识最久,咱哥俩喝一个不喝了,你的想法等清醒了再说,免得说了我们不知所措。”表哥说。
“我还要回去,回到我曾经奋斗过的的地方,把我这几年挣的钱在那买个大房子,开个店,只有那儿的人认识我,知道我的能力,也知道我受过的伤害有多深!”,老夏红着眼睛,转过头来又对着叶琳说,“小叶,我只有对不住你了,我知道你不会跟我回去,你无法面对那里的人那儿的一切”。老夏说着,流下两行热泪来。
叶琳拿起酒杯对老夏说 “夏哥,你知道我的过去,也知道我的现在,但是我们谁也不会知道我的将来,对于你也是,你的选择我只有尊重,不能相随了,谢谢你曾经给我过温暖和希望!我们虽无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今夫妻之缘尽于此”说着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掷杯于地,粉碎。
老夏也喝干酒,众人默坐,良久,老夏说,“我所占的股份我想转给你们三个吧,我们一起就像亲兄弟打拼这么多年,我想你们都能原谅我的”。
苏强说:“我们两口子不能接,上有老下有小,孩子考上大学得花不少,考不上眼前就要盖房子说亲啦!”他说完看向叶琳。他本意,老夏和叶琳如何也算夫妻一场,让他们自己解决最好,多少只是一碗粥从锅里挖到碗里还是从碗里倒到锅里。
叶琳看着苏强扭着头看向自己,早已明白了苏强的想法,她想,我们虽然有夫妻之实却钱财并未放在一起,自己接手未免尴尬,于是她推脱到,“我呢尽管脱离了前夫的家庭,但毕竟还有一个孩子,这么多年我也未尽抚养的义务,我虽然面对着那个家庭,那边的任何一个人,甚至那儿的空气我都觉得浑身不舒服,可是毕竟那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要把挣的钱给我儿子,好好抚养他成人。”
众人都看向子月,子月想,“我曾经也受过屈辱,那种潮湿的味道永远都留在鼻腔深处,向周围仔细嗅嗅却什么也闻不到,然而不经意间那股子味儿却一直从鼻腔里上升,直冲脑子里,常常出现一种幻觉,‘我到底身在何处’!伤痕需要用鲜血才能拭净,而灵魂深处的耻辱是永远也不会抹去。我就是成全了他,他也抚平不了那往日的屈辱。”子月站起来,举杯向老夏说,“夏哥,你的兄弟接了,但也听兄弟一句劝,有些事该放手就放手吧”。
老夏说,“当着叶子我本不该说,今天我说出来心里坦荡,就是委屈了小叶。不就是钱吗?我和孩她娘初中就相互喜欢,十来年的夫妻苦也苦过,累也累过,没想到因为虚荣的东西而各奔东西,我想羞辱她,其实也更想知道她过的好吗?”
“老夏,你就是一只屎壳郎,看起来外壳坚硬,却有一颗柔软的心”,嫂子说。
“老夏,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我也等着你,等你解开了那个结,还回来吧!”叶子说。老夏揽过来叶子,叶子悠悠的对他说,“你就是一个孩子,找不到了家,我这儿永远都给你敞开着门”!
老夏忍不住抱着叶子哭,叶子反而笑说,“能不能像个爷们!”
子月想,爷们又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在那个年代里,凭着一张嘴就可以盖高楼。拿地先欠着,卖了楼给钱;材料先欠着,盖好了楼分给你楼抵账;工资先欠着,盖好了楼给你楼顶账。万丈高楼平地起,你也笑嘻嘻我也笑嘻嘻。
财富的雪球效应就是如此,先抓一把雪团成雪球,越滚雪球越大,沿着惯性一直滚下去,想不变大都难。
子月就是捡起从别人牙缝里掉下来的肉渣,慢慢的抓成一个小雪团,滚下去,不断的滚下去,经过几年的发展,也成立了集团公司,业务涵盖运输,工程,房地产和酒店等业务。任何财富的积累都是带着血的罪恶,自己的和别人的。
子月带了商务经理去看一块地皮,那个是一个废旧厂区。社会就是这样,科学技术越是更新的快,一些老久的生产力就会被迅速淘汰出局,新的产业层出不穷,转眼已是夕阳,谁的未来也都扑朔迷离。但不论如何变迁,谁拥有权力都会左右逢源。
厂长亲自接待子月一行,虽然没落却并不低调,微胖的身材,稍显臃肿,秃了顶一绺长发从脑后铺向脑门,虽已覆盖光光的脑门,但也不免露出光亮的一撇,惊鸿一瞥!他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彰显着昔日的荣光。
年轻的刘助理把大家带到会客室,会客室摆了可容纳三十多人的大型椭圆形的红木会议桌,大家寒暄落座。“我们这个地角我想我也不用介绍,黄总一路走来也会了如指掌,所有的土地面积这一共是五十亩地”厂长悠悠的介绍道,“什么三通一平,材料人工我想也是透明的,你们合计一下一起开发,你们要几栋楼,给我们几栋楼”。
子月和厂长也介绍自己的公司发展情况,以及对双方合作的期待,具体的商务上的谈判将有指定的商务经理负责。
子月回来后去了市图书馆查阅一些建筑设计的材料。埋头翻了一下午直到图书馆管理员喊着闭馆啦,闭馆啦,他才把书放回去并再次记下了书放置的位置以期下次方便查看。转身返回的时候不小心和一个女孩撞了满怀,女孩两手抱着书一摞书,一只手拿着手机按在上层的书上,这一撞书和手机都散落一地。子月一边道着歉一边慌忙捡起来,当拿起手机的时候才看见摔成了两半,屏幕也碎了。子月说一定要赔偿她一个,女孩嫣然笑,拒绝了子月。
子月只好出来在图书馆大门口等着女孩出来。女孩姗姗来迟,子月迎上去打招呼,说,“我跟你一起走吧,实在对不起,我买一部赔你!”女孩再一次拒绝,无奈子月只好写了一张字条留下自己的姓名和电话。跟女孩要联系方式,女孩也笑着婉拒了。
从此以后再无交集,子月几乎忘记了这件事,对那天撞到的女孩也没有一丝印象了。除夕之夜大家都相互用手机发着祝福的短信,“哥哥,新年快乐!金曦”。子月怎么也想不到是谁,也许是自己的员工吧。于是我礼节性的回复了祝福,并把她加到了通讯录里。
老夏近乎疯狂的想法按部就班的实施着,推进着。他想着子月曾经给他说的一句话,“天下为婆,想想何尝不是如此,男人的拼搏大多数还不是希望被自己的女人欣赏,让她幸福快乐吗!就像女人一样啊,女为悦己者容,她精心的修饰不就是为了自己的男人欣赏她吗?”
她爱着她的前妻,尽管分道扬镳但青梅竹马,点点滴滴,情溶解在血液里爱楔进骨子里,他也更恨她,而恨并不比爱浅多少。她带走了半生拼搏的积蓄,也带走了后半生的依靠和希望,想到曾经在饭后拥挤的餐桌上辅导着儿子的作业,周末的清晨一起带儿子跑步锻炼,他就心疼的无法呼吸。更让她心疼的是内心的空虚,无依无靠的孤独。叶琳跟他若即若离的关系让他痛不欲生,因为失去过就更渴望牢牢的攥在手心里。他却无法抚平她深深的创伤和对家庭的恐惧,当每一次情到浓时,叶琳都像一个小兔子一样逃避。他不明白在生活中活泼,充满青春活力,在工作上精明干练的小叶子为什么会逃避爱,现在他的离开一方面是报复前妻的嘲弄,一方面却是选择和叶子风平浪静的了结。“我心爱的小叶子!”他内心里呼唤着她的名字,内心撕裂的痛疯长。我们织就的茧终于挣破了,哥哥希望你是一只春天里的蝴蝶!
天色向晚,老夏从自家的店里出来,走不多远迎面碰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这不是老夏吗?真的想不到见到你,听说你去了南方了”那个女人说。
“梅子,在南方没混好,这不又回来了吗,正想着找你呢正好巧遇!”老夏对她说,她是前妻要好的闺蜜梅子,以前在一个车间工作,老夏也很照顾她,跟老夏也是无话不谈的。
俩人一起走进一家小酒馆,找了一个僻静靠窗的桌子坐下。
“她到底过的怎么样?”老夏忍不住说。
“她就是个喜欢高枝儿的喜鹊,当年我劝她也不听”梅子说,“你们分开半年,她认识了一个老板,五十岁上下,妻子得病去世了,带着一个还在上高中的女儿,那个男人做的化工产品的生意,也舍得给她花钱买衣服买化妆品,他开了奔驰,我们这个城市里也没几辆奔驰,她觉得那个男人是真心对她的,俩人就领了结婚证。”
“这下终于满意了!”老夏说,还带着深深的自卑。
“满意?!你听我说,这个老头儿结婚说扩大经营,把规划书拿个她看,然后就把她的房子还有那个男人的房子都卖了,租住在一个小阁楼里,后来又说做生意陪了很多钱,她想想要离婚,可是一打听离婚的话还得替他背一半债务”。
“那不是一个骗子吗!明显是故意转移财产吗?!这年月做什么生意会赔钱”老夏愤愤的说。
“她说那个男人身体上也不怎么好,他就买了什么棒之类的在她身上到处乱捅,她有时候就害怕不回家。”梅子说, “不过,也不用担心什么转移财产了,你那个儿子可是比你出息多了,你儿子和他的女儿差个两三岁,放假回来大家都挤在阁楼里住,大人白天都上班去了,他俩却好上了,俩人也不敢给大人说,就悄悄留了一封信收拾了东西私奔了,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老夏惊的嘴巴张的大大的一时合不拢。原来前妻是这么个活法,作吧!作吧!这都是她自己作的,就自作自受吧!他发着狠想。儿子也算长大成人了,也有了自己的主张,敢作敢为的确比自己有出息,但他说不出还是欢喜还是忧伤。他就一杯接一杯的喝着啤酒。
梅子把他送到家里,这是这个城市里最豪华的小区,有着最高的楼层,最高三十三层,老夏住在三十二层。买房子的时候他说三十三层天,我不敢走的太高,就买了三十二层吧。他已是烂醉,倒在沙发上跟梅子挥手作别。
半夜他起身踉跄着走向阳台,打开窗户,秋天的风凉凉的吹在身上,他感觉像跳进了一个水潭,秋天的凉意浸透了皮肤,渗到了骨头里,浑身都溶解在风里,灵魂已空灵在月色之中。
他低头向地面上看去,他想到春天外婆家的田野里开满了火红的玫瑰花,那花是那么的红,渲染了半边天。他说,“原来我就是那玫瑰花,原来那玫瑰花是我!那是多么绚烂的花!”
叶琳看到老夏去世的消息已是几天之后了。
“小鹿受了伤,可以把伤口舔好。可是心里的创伤无论如何都是无法抚平的。”叶琳呆呆的想。
当子月走到他面前,拿起她面前的报纸看了也突然惊呆了,叶琳伏在子月肩头呜呜咽咽的起来,子月也泪流满面。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叶子,用手轻拍着她的背。半天叶子抽噎着逐渐平复下来,子月用手机分别给表哥和表嫂子打了电话,大家都悲伤的叹息良久。
嗡嗡,子月手机振动了几下,拿起来看看是有人加微信,点开看看是标注的“金曦”,原来这个电话是除夕夜收到短信的那个人,他不知道那个叫着哥哥的人是谁,从微信的头像上看是一个漂亮的女孩,仔细想想似乎有点印象,原来是在图书馆撞到的那个女孩。
“黄总,你是否还认识我呀,你在图书馆撞的那个女孩?”对方发来微信。
“认识,认识,我一看你的头像就知道了,金曦,我才知道你是叫金曦,除夕收到了你的短信,真是对不起啊,我那时候却不知道你是谁。”子月回复到。
“我看了市企业介绍名录,想不到那天竟然是大名鼎鼎的黄子月,著名企业家竟然是在图书馆里坐着看了一下午书,还做着笔记,只是想你应该太忙,所以一直没有打扰。”金曦回复道。
子月也回复道,“那些不过都是虚名,我一直都很愧疚撞坏了你的手机,应该给你赔给你的,你却不给机会。”
“著名企业家,下次你得赔我啦,哈哈”对方说。
“你什么时候方便,我开车去接你,一起去买手机。”
“你要方便的话,那就明天下午三点还在图书话门口见吧。”
第二天三点整子月准时出现在图书馆门口,这一天多来一直陪着叶琳,整个人都浸在忧伤里,走出家门来身心可是突然的轻松,可况还是约会一个漂亮的女孩子。
刚在图书馆门口站了不到三分钟金曦就如约而至,她一袭淡黄色的长裙,长发飘飘,鹅蛋脸,踩着白色的高跟鞋袅袅娜娜的走过来,微风轻抚妩媚横生。子月一下子回到了七八年,走过来的不是那个叫金曦的女孩,而是伊娜。他脱口而出,“伊娜,你……”这时,他才发现说错了,还好他在幻觉的状态下吐辞如呓语般,含混不清。
她大方的伸出手来跟他握手,他轻轻握起,柔若无骨。其实他在生意场中不知和多少女人握手,从无在意过对方手的质感,这次却是个意外。金曦握着子月的手,她感到的是这双修长的手指却那么坚硬有力,眼前的子月留着短发,国子脸,身材颀高,宽阔的胸膛,看起来三十来岁的样子。他们握着手各自想着心思竟然握着忘记抽回,就这样过了十几秒钟俩人同时叫到“喔”,才撤回双手。
“怎么等了大半年才想起来找我”,子月站在图书馆的门口,问。
“我刚来这个城市呀!”
“去年我见你的时候是……”
“那时候导师带我们来开学术交流会啊,今年我这不毕业就到了这个城市来了,我到了第一天去公司报道,第二天就约你啊”
“好吧,那我们开车先给你买个手机,让我先把债还掉吧”他示意她,转身领她向停车场走,她跟着和他并肩同行。
“其实我不想让你给我买手机,我现在有用着的,等以后你给我买吧。我只是新来一个陌生的城市,所以找你啊”她说。
“那就带你兜兜风,熟悉一下,然后一起吃饭吧?”子月对她说着自己的安排。
金曦说好,听你的安排就行。
俩人在公园里爬了一阵子假山,年轻人也就很快熟络起来,像老朋友一样了。玩了一会儿就去附近吃了饭,已是八点多了,子月说送金曦回她的住处。于是二人踏着青石板路往回走,他们踩着路灯的橘黄色的灯光透过路旁树木的枝叶投下来斑驳的影子走着,路边有小贩摆着摊买糖葫芦等小吃,头饰等小玩意儿。金曦说,“哥哥,给我买一根糖葫芦,好不好吗?”她撒着娇,摇晃着子月的胳膊。
“不买,不买,刚吃完饭吃了肚子疼!”子月像哄小妹妹。
“就买一根好不好吗,买一根吧!咱俩吃好不好?!”金曦丢开他的胳膊,故意落在后面,甩着两个胳膊撒娇。
子月又回到了过去,有天晚上牵着伊娜的手在街边溜达,她就是这个样子央求子月的。
“冰糖葫芦,难道是每一个女孩子的最爱!”他想着,他悔恨那天他没有买给伊娜,他说的借口也是脱口而出,“吃什么冰糖葫芦,会肚子疼的!”其实,他是觉得小摊就支在了路边不卫生。
子月回身已是泪流满面的牵着开心的金曦,向卖冰糖葫芦葫芦的小摊走去。
傍晚,子月接到了叶琳的电话,“子月,今晚陪姐喝杯酒,有话对你讲。”
“什么重要的事,还不能电话里说?”
“电话里你能看清姐是哭还是笑?电话里说话我都是闭着眼睛给你讲,你分辨不出真话还是假话。”
“好吧,我去接你”子月挂掉手机便往外走。
又来了叶琳的电话,“你路上去买点吃的,我们在家随便吃点就行了。”子月答应着。
子月到了的时候,叶琳早已打开了一瓶红酒在醒着,她一人倒了一杯,两人相对而坐。
“他离开我们回去一半是因为我,因为我们虽说是在一起却从未有夫妻之事,我内心里排斥,他总说时间久了会好的,后来他连这个话也不愿说了,这让他很是痛苦,他的离开只是不想这么尴尬着过下去,又怕伤了我的心。但他的决绝的走了这个我一直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出了什么事。不然我背着这个沉重的包袱,压的不能喘息”叶琳说。
“只说他和一个同事喝了酒回到家就出事了,那个同事也不方便说什么情况”子月说。
“他回去不可能是为了复婚,他前妻嫁了人,再说他还有儿子呢!孩子至少是他的希望,每当他提起儿子的时候你都能感觉到五月的春风。”叶琳说。
子月默默坐着品着红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红酒有点苦,有点涩,嫣红色的液体像鲜血泛滥着气泡,旋转着,听着叶琳的心语。
夜已深,醉意阑珊。子月站起来挥手跟叶琳告别,叶琳斜坐在椅子上,一手托腮一手还轻摇着酒杯,乜斜着眼睛也不说话,红色的液体贴杯壁轻旋。
子月走到门边,想起老夏,便返身走到靠门的沙发上坐下。俩人都默不作声,良久叶琳趴在桌子上发出轻轻的鼾声。
子月想叫她起来,却发现她已是沉醉,便把她抱到了床上,去除了鞋袜,呆呆地看了她半天,匀称起伏的胸脯,艳若桃花般恬静的面容。子月给她盖了一个背角,便坐在床边,坐着,坐着,终于也沉沉睡去。
金曦再接下来的几天里一直沉浸在美好的幻觉里。从第一次撞了满怀只是不经意的一瞥之间,在自己的心扉留下一个男子汉的气息,除夕的晚上她还调侃着发给了这个陌生的男子汉一个问候。没想到半年以后果真来到这个城市。
他试着联系,约会。没想到他一点也不像一个成功人士更不像一个企业家,就像邻家哥哥一样,带她疯,带她耍。
自从爸爸从农村带着一队建筑农民工出来,一步一步的成了一个二线城市里的知名房地产开发商,她几乎再也没有见过他。后来在她上初中的时候他和妈妈离了婚,她跟着妈妈,哥哥跟着爷爷奶奶,爸爸新娶了更年轻的后妈,有次她偷偷拿着户口簿把自己原来的名字陈曦改成了妈妈的姓,就叫金曦,可是不论如何改都抹不掉像疤痕一样的污垢,曾用名一栏还是写着陈曦,她常常想(陈曦)晨曦,是多么美妙的名字,像早晨的霞光一样红彤彤的渲染了半边天空,(今夕)金曦,今夕是何年,也像李后主怀念着温馨的故国,温柔的蔷薇。再后来妈妈也嫁了人,那家人有儿子和女儿,她几乎再也没回过妈妈的家,就回到爷爷奶奶家跟着哥哥。又过了两三年爷爷奶奶陆续过世了,爸爸给哥哥了一笔钱让他成家,哥哥有了自己的小家。
那年她大学毕业,去了新的海滨小城读研究生,从毕业离开学校到新的学校报道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到了这个城市的时候已是傍晚,下着淅淅沥沥的雨,风却吹的很猛烈。她一手撑了雨伞,一手拎着大大的行李箱去找离学校不远的小酒店。
风鼓翻了雨伞,她跌坐水里,行李箱也倾倒了。她此时把压抑着无家可归的孤独突然一下发泄出来,把伞丢在地上,行李箱也不管,坐在水里痛苦着,风和雨抽打着她那瘦弱的脸庞,打湿了她的头发,淋湿了衣服。
一只温暖的大手抓住了的胳膊把她从水里拉起来,给她整理好了雨伞,并帮着她找到了预定的酒店。那一刻她想,碰上有个能对自己好的男人就一辈子都要报答他。
那个男子并没有怎么看他,也许他带了眼镜,被雨水打湿了看不清。她偷眼看去,瘦瘦高高的,挺拔的身材,面容清瘦。那时候她光顾着伤心了,光顾着哭了,并未留下他的联系方式,哪怕是一句道谢的话。直到在图书馆,俩人碰了一个满怀,她错乱地逃走了。后来越想越能确定那个雨中送来温暖的大手的人。
深秋。晚上八九点钟,子月接到了金曦的电话,“哥哥,丫头喝多了,你来接我吧”。
子月问了酒店地址,驱车前往。
“你喝了多少?我没看出喝多呢?”子月看见她亭亭玉立的站在酒店门旁,把车停在她身旁问。
金曦一边上车一边说,“同事一起吃饭,我喝了三瓶啤酒呢,我要坚持你来了才能醉的呀。”
“好吧,这也能坚持,我不该来的,你就可以坚持到第二天早晨,那样以后你都不会醉酒的啦。”
子月说把金曦送回租住的公寓吧,金曦说那样回去晚上没有人照顾自己,还是带她开车到郊外转一转,等酒醒了再回家。可刚走了十来分钟,金曦就撒娇说要尿尿。子月说先憋着,这大马路上人来人往哪儿能随意小便呢。
“哥哥,丫头真的不行了,不行啦!”金曦撒着娇说。子月就飞速的开,一边埋怨她为什么不在酒店方便了再出来呢。
“人家不是站在门口等你呢吗,你走那么慢!”金曦娇嗔道。
“好啦,好啦,这次都怪我!”子月说,指着前面一片黑黢黢的树林说,“到前面我停道边,你去吧。”
车子在树林边停下,金曦打开车门刚踏出一只脚复又收回来,说,“我好害怕,树林里好黑,要你陪着我去!”子月没有办法,只好熄了火跟她手拉手走进树林里。子月说大黑天的就在树林边上方便就可以了,金曦非说不行,俩人便往树林深处走了约摸五十米远。
“就在这儿吧,你在这儿我往外走走。”子月说。
“不行,你不能离开我!你转过头不能看!”金曦说,子月只好转身背对着金曦,金曦蹲下来方便。子月打破自己的尴尬说,“我就是看着什么也看不见啊。”俩人一起哈哈大笑。
金曦刚一站起,就婴宁一声要瘫倒,幸好一手拉住了子月,子月慌忙把她抱住,已似柔若无骨。“金曦,金曦!”他大声呼唤她,她仿佛已是沉睡过去。子月抱着她慢慢的走出树林,把她放在后排的座椅上,自己从另一侧开门进去,一手斜抱着她,让她侧躺在怀里。听她匀称而轻微的呼吸,像只温顺的小动物。良久也许一个姿势累了,她轻轻翻转了身子,把脸埋在他的怀里,一只手放在子月的胸脯上,像个待要哺乳的婴儿。子月在暗影里一时恍惚,她像自己的女儿,又像自己的情人。
外面黑暗里传来虫子们呼朋引伴的快乐叫声,车内只有两个人轻微的呼吸声。这个世界太美妙,真的希望就永远这样下去,经过漫长的一个世纪,他想。想着想着他也朦胧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里嘴巴被金曦的嘴巴堵上而惊醒。当他明白过来,轻轻想推开她。金曦却反而更是抱紧了他,轻轻说,不要,不要。她是说不要推开她。
拥吻了好久,金曦拿开嘴巴盯着他的眼睛说,“哥哥是不是看不上我?”。子月说,“不是,是我配不上你!”子月就讲了以前跟伊娜在一起的事情,以及自己曾经因为斗殴误伤人而被判刑。
金曦说,“和伊娜都是历史了,谁又没有历史呢,历史就要像翻书一样翻过去。我对你敞开心扉,你走进我的心里来,随着心的脉动,沿着心的脉络,去涤荡掉往日的污垢,带给我一颗崭新的心!”
“在大三的时候,我和一个男生谈恋爱,开始他对我也挺好,我父母离异,无家可归,他的陪伴让我感觉像小时候回到家里一样的温馨。我对他特好,他的衣服都是我给洗,袜子我洗,鞋子也是我给刷,哪怕是我来了例假。”金曦说,“我对他的好,就是对他的依恋,怕他哪天突然的离我而去。但好多事情却真的是事与愿违,我大学毕业后又去读研,他工作了又找了一个女人。哎,伤心的事都过去了,我算是幸运的,遇见你!”
“那我们同病相怜,以后都相互珍惜!”子月说着轻轻在她额头上嘬了一下。
春节将近,子月单独办理了一张银行卡,里面存了三百万然后坐上了火车去看望许莜济。
许莜济一个人在家里正在练习毛笔字,他说,“子月,你知道什么字最难写?”
“草书吧!东倒西歪,牵牵连连,时断时续。”子月说。
“应该是楷书。每个人用草书可以挥洒豪情表达自我,写出字来或清奇娟秀,或意气风发,或豪情万丈,楷书却是去掉了大部分的你你我我。”许莜济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这四十多岁的人了,开始写字,边写边思考,我写的不是字,而是内心的修行,涤荡掉狂放不羁。像儒家讲‘日三省吾身’,佛家说‘剥芭蕉,一层一层的剥开方能明心见性’。”
子月打断了他的话,他不想听三哥在艺术上的高谈阔论,说:“三哥,小弟现在生意小有所成,我准备向你这个城市进发,而且现在也是大家都开始走马圈地的时候,把我的资金和重心转移过来,把陈球的房地产给打趴下。”
“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绝对不会意气用事,你的想法战略上正确,战术上缺少成熟的方案。仅仅为了打趴下一个陈球,但是你想到没,全国上下会有多少个陈球啊。”许莜济说。
“哈哈,跟你说也是战术的一部分,有些想法也就能跟你探讨,有些想法跟叶琳商量。”子月说。
“企业是一个社会的重要组成部分,就像一个家庭。他有自己的使命同样要承担相应的社会责任。譬如八小时工作制的执行,八小时之外,中老年工人上有老人下有幼子,赡养老人抚养幼子是他的社会责任,年轻的工人需要进一步学习和社会交往,这是他进一步发展的社会责任。如果一个企业不执行这个制度,实际上他是对社会资源的剥夺,来提高它资金周转速度,设备利用效率。”许莜济说。
子月说,“在这一点上我们也是这样干的,原来我一直觉得大家都是如此干,工人加班我给他加班费是公平的劳动报酬。”
“看起来是如此,但仔细想一想社会的资源分配就明白,工资增加为什么大部分工人并没有觉得生活多舒适呢?这是因为整体物价随整体工资水平增加,虽然你增加了加班费但总体购买水平不变,普遍的十个小时的购买力水平和普遍的八小时的工资购买力水平是一样的。那么多增加的这两个小时的财富去哪儿了?”许莜济看向子月问。
“这个财富应该是企业和员工之间谈判水平决定的”子月信用西方经济学家的说法道。
“那么这个谈判水平太显而易见谁才是赢家,谁掌握着主动权。眼下这部分对社会资源的剥夺目前我们社会需要积累财富,只会选择隐忍企业的这种行为,那么二十年,三十年之后将造成严重的社会问题,甚至可能是社会危机。”许莜济深沉说。
“制度的守护者往往就是制度的掘墓人,恩格斯这句话我今天才得以茅塞顿开。”子月微笑道,“那我回去尝试着八小时工作制吧”。
“那样的结果就是,一个月后宣布破产吧。你的运营成本会增加很多,人员增加,设备闲置,工期太长。最后的结果是你根本拿不到业务。这叫什么?哦,劣币驱逐良币!”许莜济说。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子月吟唱道。
“哦,你还一个人?”
“现在不是了,我下次带着未婚妻金曦来看你”子月说。
“金曦,好名字!一听名字就知道是个靓妞!这次就应该一起来!”许莜济说。
子月回去对叶琳商量打算去许莜济的城市开分公司的事情,让叶琳去那里负责。叶琳只是初中毕业,这几年却是自学了很多知识,像涉及到经营方面的企业管理,财务管理,营销,合同法,劳动法等,另外她还喜欢上了阅读中外名著。在业务处理上的游刃有余给她带来了很多闲暇时间,她一个人闲着就去看这些书,开始看的时候也是浑浑噩噩,尤其碰到外国人的名字,更是记不住,她就坚持着看下去,哪怕一天读三两页,常常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也硬着头皮看下去,这样看了半年就克服了这个难关。以前有时候老夏说晚上失眠,她就笑着说可以免费提供治疗,有自己独创的失眠治疗偏方。
后来她也认识了不少从学术象牙塔里走出来的学术精英,在汹涌澎湃的改革浪潮中,在风风火火的经济大发展中,这群精英们耐不住寂寞忍不得诱惑,纷纷走出来和企业搞合作,搞培训,这也叫把科学转化成生产力吧,把学术的理论和实践相结合吧。不必说科学是如何转化成生产力的,也不必说理论和实践如何结合的,就说叶琳吧,她认识很多的教授,专家,她就向他们请教,学习,再加上自己有时间去琢磨和消化吸收,叶琳的进步有时候连她自己也不相信。她常常掐了下自己的大腿,嗯,不错,这不是梦,可是她又多么希望这人生就是一场梦呢。
“你觉得我能行吗?你领头在前面冲我跟在你屁股后面干活我觉得我还可以,但是让我当个头羊,我还真的没底!”叶琳发怵的说。
“有什么不行的,我把这边的团队抽最得力的人过去,再说我也不是不管的。”子月说。
“我看你也就是不想管我了,有了女朋友了吗,当然姐姐就碍手碍脚,早点打发一边去。”叶琳开着玩笑说,“对了,你俩恋爱关系定了不得考虑见见双方父母吗?尽管现在是恋爱自由,见父母还是必须的,不管父母有什么意见,这首先体现对父母的尊重,报答父母养育的恩情,”她突然打住,再也说不下去了,子月也瞬间明白她是想起了自己的过去,他走过去双臂紧紧搂住了她抽动的肩膀,安慰她,鼻子里却满是女人的芬芳。
叶琳抬起头,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她看着子月,突然踮起脚把嘴唇迎上去,俩人热烈的亲吻在一起。
良久叶琳推开了子月,撒娇说“你怎么对姐姐非礼呢?你有了金曦以后不能这样了!”她想,我是不是错过了一个好男人,为什么总是顾虑这个顾虑那个呢,也许他不在意我的过去呢,想着想着心里滚过阵阵悔意。
“嗯嗯”,子月害羞的看着她答应着。在他心里叶琳一直都是姐姐般的存在,今天还是第一次恍惚觉得她又像妹妹,女儿,发嗔的时候像个小情人。
“我欠孩子的太多,孩子是无辜的,我又不能见到他,我想他肯定恨妈妈,换作谁都不会原谅的,因为他们也不会告诉他真相。我想他们家也算很富裕的,孩子也不至于在物质上有什么亏欠,也算对我内心的安慰吧。我看好你这个男人,我的故事我都告诉你了,你是唯一一个懂我的男人,原本我还希望你写一本关于我的书,就把我的经历都告诉了你,但现在看你已把全部精力放在公司上了,我托付你的事情就是,”叶琳走过去,再一次拥抱着子月,说,“等我儿子大了,我不在了,希望你见到他,把他妈妈的故事讲给他!答应我!”
“好的!我也答应你,一定写一本关于你的书。原来你讲的故事只有痛苦,而我眼见的故事,才是励志。叶琳,你是最好的女人!”子月说。
“今天吃了蜂蜜了你!小嘴这么甜,姐尝尝。”叶琳说着,把嘴唇堵在子月的嘴巴上,含混不清的说,“我的成功都是遇见了你!”
伊娜在高级中学内通往办公楼的路上走着,迎面走来子琴。自从去了这所学校教授美术课以来伊娜极力回避着子琴,而现在避无可避了脑子里迅速旋转着该如何开口叫她,倒是子琴远远的唤她,“早上好!伊娜”。她也报以微笑,挥手致意,匆匆而过。
她很多次都想用各种借口打问子月的情况,可是自己又一个一个否决了这些借口,也逃避着和子琴的碰面。子琴就是一扇门,这扇门可以连接着两个人,也连接着两个世界,她不敢推开这扇门。
高鹏对她的爱止于哥哥般的呵护,生活上物质上她什么都不用管,她很感激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也一直内心充满着对他的愧疚。高鹏娴熟的交际能力,脚踏实地的工作作风让他也一步一步的官运亨通,三十多岁坐到了镇长的位置。
可是她永远都是少女般的心,活在自己的梦里,憧憬着王子公主的童话。她常常在他上班的时候,自己没课了就回到家里,读子月留下来未出版的手稿,之于她,这已不是什么游记而是写给她的情书,就像躺在子月的怀里听他讲各种故事,就像他在额头的呢喃。她反复的读着,呆坐着微笑半天,或者在一个精致的软皮本子上写自己的想法,心情,当然都是写给子月的,却再也没有提到过子月的名字,全部都用了第二人称。
他们的孩子大概两岁半的某天晚上,孩子已经熟睡了,高鹏还没有回来,她一个人吃了早饭呆坐在床上翻看一本外国文学杂志,有句引用是德国诗人歌德说过的话:“哪个男子不善钟情,哪个少女不善怀春。”,她就突然想起一帧往事,她枕着子月的胳膊躺在草地上听他讲故事,她说,“你才十五岁哪来的那么大胆子喜欢我?”,他说他受到一个名人的指导,那个名人不记得名字了但他说的话太有道理了,叫做“哪个少男不发情,哪个少女不怀春”,说完他坏坏的笑。伊娜用一个胳膊支起来身体,用另一只手锤着他的胸脯说,“好坏,你好坏!原来这么小就坏透啦!肯定是你杜撰的来骗我”。
现在突然发现原来真的有出处,只是那个坏小子改动了一下听起来那么下流。她下床到自己的衣柜里取了那个皮本刚刚记下来了这句话就听见院子里高鹏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她拿起来皮本放在了自己的枕头底下。
“宝宝睡啦?”他走进屋问,趴在儿子红扑扑的小脸蛋上轻吻。
“嗯。”她回答他。
他转身走出去洗漱,不一会儿就脱了衣服走进来。
“睡吧!”
“嗯。”
他按掉床头上的开关,突然房间里就漆黑一片。他侧身起来,付下身子吻着伊娜,从额头轻轻嘬了几下,往下移动到眼睛,嘴巴,一直往下滑去。
许久,她拉着他的胳膊示意他,他爬上来,冲进去,膨胀着,耸动着,吮吸着她的舌头感觉还不够同时双手伸进枕头底下去托起她的头,蓦然双手同时触到了那个硬硬的软皮本,他瞬间僵住了,一秒,两秒,似乎又像漫长的两个时辰。
她忘记了那个软皮本,更忘记了他触到了软皮本。她只是突然感觉那里突然空荡荡的,不像平常会突然的放大几次然后才空荡荡的。她还在扭动以迎合,他却无声的翻身下来,一声不吭的躺着。她也突然明白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知道了他知道那个软皮本子。就这样俩人都静静的躺着,许久许久他起身出去抽烟。
以后的日子里他很少主动过去找她,但也依然如哥哥般的照顾她,无微不至。这又让她羞愧难当,觉得自己太对不起他了,所以也就极力的去做好各种家务。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下去,波澜不惊,相敬如宾。
再说叶琳即将进军的那个滨海小城吧,因其偏居一隅,没有大的港口亦无大的工业企业。仅有的两三家房地产产开发公司亦如陈球的。
陈球从五金公司廉价弄来了三栋楼房,开始的日子并不好过,资金的来源都是房产抵押给银行,每年的利息就靠这房子的租金。好在靠着繁华的大马路,其中的一栋在路北,一楼的门市全部租了出去,什么卖海鲜的,卖五金的,卖衣服的,开饭店的。二楼到六楼就打包了一起租给了开宾馆的。
路南有一栋五层的楼房,亦如路北的楼房,一楼门市,二楼以上都是中间一条走廊,两侧是房间。这栋楼一楼也是旅游公司的门店,宾馆迎宾大厅,还有一个个人诊所。二楼一层陈球就做了办公室。三层以上也是出租给了做宾馆的。
另外一栋楼是在海边的一群古建筑群中,窄窄的巷道,曲曲折折的走进去,巷道的路东一座四合院。进了门里面是一个大天井,上面罩着大大的玻璃拱顶,四周是三层高的楼房,每一层楼层都有四米多好,红漆的圆木廊柱,吊着玻璃宫灯,乍一进来恍如走进了十五世纪的宫殿。这一处也是用来开了旅馆,正好靠着风景区,只是这个旅馆是雇人自己开的。
陈球拉起来队伍,注册了房地产开发公司,取名金柏丽。脱胎于五金公司的房地产公司总是怀念着旧主,就取了金这个首字,犹如一个人的姓这个也算公司的姓了,柏丽是陈球新娶的太太的名字,亦可见陈球这个油腻老男人对年轻夫人有多么的宠爱。还有一个原因是拿的第一个地皮也是五金公司的,名义上打着合作改善住房。最初建的房子都是企业自建房,四层的楼房,一条走廊,连着各家的门,共用着生活区。家家都是几口人拥挤在一个四十平左右的房子里。
集体产权通过合作的方式私有化,职工得以住了新房子,超过原来的面积按照市场价格认购,剩下的房子五金公司和金柏利分开卖。各得其所何乐不为。金柏丽的公司团队亦脱胎于原来的难兄难弟们,施工项目经理就是原来跟陈球干的伙计,项目经理的夫人中专学历做工程预算,会计是陈球表哥从五金公司调过来的,退休的房管局领导老高是顾问,年轻的小舅子负责采购以及兼职办公室主任。陈球对年轻的办公室主任说,现在一边建设工地一边还有其他物业要管,你到人才市场上去看看,物色一个大学生来,把这些收租什么的杂务让他去做,你得好好跟我学着经营。
刚毕业的小秦新来这个海滨小城,一连好几天的找工作经历让他颇受打击,同学说晚上在某个夜市也有一个招聘会的,大家去看看吧。小秦领着装简历的文件袋走来走去,看看都是不着调的,什么超市招聘收银啦,服装厂招聘工人啦等等,正准备失望离开的时候看到一个公司的名字影影错错的遮在半边树下,有个年轻人跟他招手。他走过去,那人问是不是大学毕业的?他点头说是。那人看了他简历,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公司,说是建筑公司,他去了主要负责日常运营。小秦听了感觉挺高大上,运营多牛的职业啊。两人就说好了明天去公司具体谈,给小秦留了公司地址。
小秦来到了金柏丽公司的二楼办公室,看到一个门上挂着行政的牌子就敲门,进去,看见年轻的办公室主任正在喝着茶看一份晨报。办公室主任放下手中的报纸,寒暄一下就带了小秦去门口的一间大办公室,门开着,一个五十左右,白白胖胖的人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坐后面,在一个老板椅上半仰半躺着。他看见小秦年轻的办公室主任领着一个年轻人走进来就知道了这是新招聘来的大学生。他立马站起来招呼小秦坐,办公室主任就示意小秦坐在会客的大沙发上,老板陈球复又坐回到椅子上,却是坐的笔直。
“我就是这个公司的老板,你要不做下自我介绍吧!”陈球和蔼的,微笑着对小秦说。
“老板您好!我叫秦汉生,今年24岁,刚大学毕业。我的学校就是XX大学,学的专业是企业管理。”小秦怯怯的说,简历上写了很多的内容,譬如获得的证书啦,得的奖学金啦,似乎这些引不起这个老头的兴趣,于是小秦换掉了这种背书式的语气,像俩人谈话一样接着说:”我初中毕业后曾经在建筑公司干过半年多”。
“哦,是吗?你都是在那儿干什么活?”陈球立马精神起来,很感兴趣的微笑问。
“我那时候十六七岁,我爸爸跟着一个叔叔在建筑工地上打工,我初中毕业后我爸爸不想让我上学了,考高中差了十来分,我爹说复习一年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就是考上了考大学也不一定,与其那么多不确定,不如选择这一条路最确定,跟着他打工几年回家盖房娶媳妇,早点生个娃多活一代人。”小秦笑嘻嘻的放开了跟老板说,他想,现在是公平的面试,你选择我和我选择你都是建立在公平对等的基础上,没有必要怕什么,大不了还继续找下去。
不过陈球很欣赏这个面前的年轻人,他呵呵笑着问,“你在工地上具体都是干什么工作?后来为何又去上学去了呢?都放弃了半年多能够再拿起来也的确不容易的。”
“我开始是修路,主要是工业园区的路面,那时候还没有上压路机我就跟这几个年龄大的老头,用独轮车推土,平路面,打夯等。后来我爹说我快十七岁了能干大人的活,就让工地的头头苏叔给我调到建筑队里让我学手艺,学干大工。刚去了一个月小工还没有学会,一天一个阿姨,噢,我叶姨突然找到我,她说我不该这么小就出来干这个活,一辈子就耽误了,都这么大年龄了不能全听我爸的,得有自己的想法,要勇敢的表达出来,她说让我回家找子琴姑姑,让姑姑帮我联系学校上学。”小秦回味着往事,一股股的暖暖的幸福袭来,他像是忘记了跟老板在面试,“她就是我的贵人,不然我还在工地上干活呢!后来姑姑安排我复读了一年,第二年就考上了高中。“
“你小子跟我有缘分,我也是初中毕业就跟我爹干,我爹是我们那的包工头,十里八村的房子都是他领着盖的。我只是没有你那么幸运,我接了我爹的班,领着他的那帮兄弟,后来又领着他那帮兄弟的儿子们干“。陈球说,“我也介绍我们公司的情况,我们主要有两块业务,一块是建筑,就是买地盖房子,这块呢你不用先过来,我准备让你打理另一块生意,就是管理我们公司下的物业,这一块呢有收组,就是几个门市还有楼上租给宾馆的房间到月去催收租金,签个租赁合同什么的,另一方面就是卖房,上次我们抵债的房子还有几栋,你就负责跟中介签合同等一些事情,其他有什么事情根据情况安排吧,你也考虑下,如果觉得合适就去行政拿跟办公室主任签个合同。”
小秦到了行政,办公室主任问了意愿,拿出来合同双方签了字。刚签完陈球走过来对办公室主任说,“小辛,你开了车带着我去看看地吧!”又转过头看着小秦问,“小秦没有事?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去看看我们公司刚买下的一块地呢?”小秦也点头愿意跟着去。
办公室主任小辛开了一个绿色的丰田霸道,老板坐了后排,小秦拉开副驾驶坐了。开车开了大半小时,到了城郊一片绿油油的麦田。陈球下了车领着两人徒步走了一里多田间小路,最后站到一片麦田边说,“这块地我们已经拿下了,等麦子收完我们就开工建设。这次跟我们争的除了两家本地的还有一家外来的,本地的那家一点不用担心,外来的这家从这两年来看是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以后得小心对付他们。”
“强龙不压地头蛇呢,一个外地的哪有我们的关系铁!”小辛对陈球说。
陈球对小辛的话有点生气,尤其那句“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不是明明把人家说成龙把自己说成蛇了吗,这个没脑子的说话一点也不成熟,他心里想,如果不是因为你姐我才不要你来我公司,说好听是自家人帮我好放心,不好听的话就是安插我眼皮底下的一个眼线。
辛柏丽十七八岁跟了三十六七的陈球,没想到俩人还没结婚第一次就怀上了。陈球贪恋辛柏丽的美貌与柔情,想想那个爹给娶的农村老婆,真是一点欲望都没有。陈球就给了前妻一笔钱好聚好散了。
辛柏丽生了一个女孩,到现在也十八九的大闺女了。在城市里这么好的学习条件她却一点不争气,初中毕业后只好上了一个卫护学校,毕业了也不愿意工作,却是满足了口腹之欲,长的又白又胖,妆化的像个狐狸精,天天跟着一帮狐朋狗友到处穿腾。想想前面的俩孩子,前妻带走的女儿研究生毕业了。想到前妻的俩孩子,他更是伤心,觉得对他们亏欠了太多的,儿子还接受他的金钱,但接受了钱也不接受他这个爹,女儿更是不仅不要钱更是不搭理他,油盐不进。自己辛辛苦苦挣了这么大个家业将来谁才能接掌?跟前这个丫头可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败家子。
“有家不能回,有国不能归,我这可是有儿不能用!”他默默的自言自语,到了五十多岁以后,身体贪恋了酒色,加上没完没了的应酬,他渐感疲惫,摊子越铺越大又都全靠了自己一个人。
陈球迎着风在田地里看着,从远处走来一个老汉背着塑料袋提着把镢头,渐近,陈球挥手跟他打招呼,“唉,老哥,忙呐!”
老汉放下背上的塑料袋,拄了镢头,满面笑容的说,“来看看,看看庄稼”。
“老哥属啥的?”
“属牛的,您哪?”
“猪,您老大我八岁,身子骨却是这么硬朗,挺好的!”陈球说。他看到了老汉眼里看着这麦田,充满了收获的希望,而他的希望以后将被我收割了。他想着这片土地上将长拔地而起的几栋高楼,他为他的希望会心微笑,却心犹不忍,回头喊远处的小辛。
小辛和小秦从远处走过来,“小辛,去车里拿条烟过来!”陈球吩咐道,小辛去拿烟,小秦就在旁边的地头上听陈球和老汉拉着家常。
小辛拿了一条烟小跑着过来,递给陈球,陈球接了送给老汉,说“老哥,认识你就是缘分,这条烟请收下吧”。
老汉看着精美的包装也不懂什么高档烟,再三推脱不下只好收下了。
老汉说,“你们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他走到麦田深处,弯着腰忙活着。不大工夫背着满满一口袋东西出来,说“老弟,我也没啥能送你的,我刚剜的菠菜,可新鲜了拿回家里吃吧”。老汉满脸堆满笑,溢出深深浅浅的皱纹,双眼里也是充满了真诚的期待。陈球也道了谢,让小辛去接了。小辛和小秦俩人一人一只手提了口袋的头尾,陈球跟老汉挥手告别,三人沿着田间小路往回走。
小秦接了物业管理的工作,陈球说在一起太闹腾,总是有租户为点鸡毛蒜皮的事情找上门来争执,弄的公司不像公司,大家也不能安心工作,就让小秦在路北的酒店二楼装修出一个办公室来。进了办公室对着门口放了一个办公桌,桌上摆了电脑打印机和小文件柜。门的右手边是进入套间的门,进了套间又隔出两个小房间,向阳的是卧室,放了一张床用来午休,北侧的则是洗手间。
小秦上班没事就坐在电脑跟前打游戏,突然小辛打来电话说楼下有群小混混向租户收保护费,闹事,你去公安局找张局长,跟他说声。小秦就关上门走去公安局,公安局离自己办公的地方有两公里,小秦走过去对着门口执勤的警卫敬礼说,我要找张局长,警卫说张局刚坐车出去。小秦又跟小辛打电话,小辛就把张局的电话号码用短信发给了小秦。
电话打通,小秦说,“张局长您好!我是陈球的伙计,有群混混在我们酒店那闹事,麻烦您帮下忙。”
“好的,知道了。”对方含混的应了一下就挂断了电话。
小秦于是就溜溜达达的往回走,还没走到就听见一辆警车摩托开过去,不一会儿就开过来。等他回到酒店门口,碰到卖海参的老板,海参老板手舞足蹈的告诉小秦来了一个警察把那帮嚣张闹事的混混们哄跑了。小秦并没有告诉他是自己去了公安局找人的事。
他回到办公室还没坐下,就进来一个三十来岁的高个男人,小秦说,没想到高总这么快又回来了。原来是二楼以上的酒店的客房全部从上个租户手里拿回来了,他们欠了半年房租都没有给,刚拿回来没两天高总就找上了门,他要租这些客房开宾馆,小秦拟好了租赁合同让他先回拿去看看,他早晨刚拿走中午就回来了。
“我对这个协议都没有异议,只有这一条你得改改”,高总坐下打开协议,用手指着用笔专门标注的那条条款让小秦看。小秦也倾斜了身子顺着他的手指看,上面写着“不得从事违法的行为”这一条。
高总敲着协议说,“你看看上个租你们客房的了吧,二楼西侧的两间房住的什么人,几个小姐吧,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再说我违法乱纪逮我就行了跟你们公司啥事吗?为啥要写到协议上呢?这个我不同意。”
小秦知道这种人有理讲不清的,就微笑着对高总说,“我说高总啊,既然违法都不怕你又何必在乎协议上的这句话呢!”
高总听了,愣怔了一下,满脸通红了竖着大拇指说,“秦总,高见!”就收起来协议揣进了怀里跟小秦告别去了。
小辛通知小秦,赶快到这边过来。小秦就匆匆横穿过马路走过去,发现很多人都在会议室里,陈球在给大家讲话,“哦,正好汉生也来了,这次拿回来的钱呢先把几个大学生的工资给我留出来。我们的项目经理我希望做好对工人的安抚工作,不要动不动就闹事,尽量少往外支钱。另我的电话也就我们这些人知道,希望你们不要告诉外面的人。”他思考了一会儿补充道,“我们公司的门头摘了拿到路北挂起来吧。”大家都默不作声,陈球说完让会计点出来几个大学生的现金拿在手里转身回自己的办公室去,回头又对小秦以及还有财务的两个大学生说,“你们一会儿到我办公室来!”说完就走了。接下来众人一哄而上,把会计包围在中间,犹如狼群里丢进来一直鸡。
小秦去行政向小辛道了谢,最后一个去了陈球办公室,陈球拿出一沓现金递给小秦,说,“小秦,这是你上个月工资,一千六。今天会计从银行弄来钱,情况你也看见了,明天上午你过来我想单独跟你聊聊我的想法”。小秦拿了钱答应了,踹踹不安的回到自己办公室。
小秦早上一上班就去了陈球办公室,陈球正在翻看晨报。
小秦轻轻扣门,陈球看到是小秦,满眼里充满了喜悦,伸手示意小秦坐在会客的沙发上。
“我们公司大部分人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兄弟们,你来这一段时间也看到了,公司没有规矩,没有管理制度。我让小辛去做出一个管理规定他也是翻译一下我的原话,广而告之。我想你是学企业管理的大学生,就麻烦你给公司制定一些个规章制度,你先写,写好了给我看看,我们一起再修改一下交给各部门的经理去看看,然后我们就按照规章办事。”陈球说。
小秦一时心里也很忐忑,毕竟自己刚走出校门没有什么经验,于是他回答陈球说,“陈总给我点时间,我也了解一些公司根据实际情况再针对性的去写,我觉得这样比较好些。”
“这个想法很好,毛主席年轻的时候做的第一个工作就是《湖南农民考察运动的报告》,把书本上的和实际的结合起来才是最好的运用。”陈球说,“我没怎么读过书,我从小就看毛选,是毛主席指导我是如何工作的。”
“是啊,陈总,公司还有好些部门我不了解情况呢。”
“我们还有一个旅馆你也没有去吧?青石街那个!这样吧,给你老赵的电话,下午你给老赵打个电话,问他在的话你就过去了解一下情况。这个人呐,干了一年多还得倒贴他钱,我就是租出去还得落下个房租呢。你今天先去熟悉一下,等熟悉了以后看看他是怎么经营管理的,好好查查他的账目情况。”
小秦答应着,记下来老赵的电话号码。
小秦告退的时候,陈球又笑嘻嘻的问,“下棋吗?小秦。会下的话中午吃完饭过来玩一盘?”
小秦说,不怎么会下,下午我来找您玩会吧。
小秦出来后先打了电话约老赵下午两点去青石板街的旅馆。便坐了公交两站地回到自己的住处,翻了一阵子纸箱子,找出来了两本书《哈佛商业管理》,摞起来足足一尺厚。他心里想,真没想到书本还真的能用上。他找了一个纸袋装了又回办公室去翻看,一直翻到午饭也没理出从哪儿开始下手。
下午按照约定时间去了青石板街的旅馆,推门进去前台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抬头看看小秦一句话没说低头逗引蜷缩在地上的一只花猫。小秦问赵经理在吗。他说了不在仍旧玩那只花猫,只和花猫说着话。吃过饭碰见小辛,小辛专门告诉小秦见了老赵一定要叫赵经理他才开心的。小秦就坐在小伙子的对面看着他玩那只花猫。约摸半个多小时赵经理才骑着自行车进来,赵经理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的。他跟小秦寒暄了几句,介绍前台坐着的大学生,说假期里或者没课的时候来实习的大学生。大学生重又跟小秦见过。小秦想,就这样经营也难怪不赚钱。
“陈总交待我说,这块物业让我负责,我却还都不太了解,今儿过来跟您认识一下,以后有不明白也得多跟您请教。”小秦对赵经理说。
“秦经理,我管这个旅馆您就放心吧,绝对啥事没有。不瞒您说,我弟就是我们这的派出所所长,能有啥事!”老赵昂着头自豪的说。
小秦心想,难怪陈球说经营这个旅馆不如租给外人呢,原来这么豪横的茬啊。于是小秦故意对老赵说,“上午陈总跟我谈这块,说每月都倒贴钱,他打算要租出去。”
老赵听了,就红了脸骂骂咧咧的说,“这房子都多少年了,什么不需要维修啊?!被褥不需要经常换洗吗?!你看,这个小伙子人家才要多少工资,如果请人看着呢得花多少钱呢,我已经够给他节省了。”
“您也整理一下账目吧,陈总说有时间让我帮你理理,我觉得我又没啥经验怎么能帮你理得清。但他既然这样说了,怕会安排人过来查的。”小秦说。
一提到账目,老张的气焰顿时消了不少。嘴里也不在污言秽语了,他说,“秦经理,你放心吧,我把每一条每一条都登记好了,您有空就过来检查!”
小秦又和他闲聊了一会这儿风景区的人文历史就告辞了。
小秦回到公司路过陈球办公室,陈球看见小秦就招呼,“汉生,来,来,咱俩下一盘啊”,
小秦只好进来,陈球便打开柜子拿出一盘精致的象棋来,俩人就摆起来开始厮杀。一开始小秦就招招迅猛很辣,陈球被杀的手忙脚乱,毕竟姜还是老的辣,陈球拿起茶杯喝了半杯茶,不再跟着小秦的节奏下,自己慢悠悠的下起来,不一会儿小秦明显有些焦躁,连连走错,局面立马进入相持厮杀阶段,愈是相持陈球反而掌握了主动,小秦打起来防守,俩人正在杀的火热突然走进来俩女人。
“上班时间也不顾正业”,那个站在前头约摸三十六七岁的女人微笑着嗔怪道。小秦抬头看见她,身高一米七上下,瘦高个儿,脸色白皙,一袭蓝色毛裙,手挎白色羊皮小包,脚踩红色高跟鞋。后面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和前面的女人高矮差不多,只是穿了休闲鞋显着矮下去几公分,却是白白胖胖的。
小秦见来了客人,匆忙站起来招呼,“大姐,您请坐!”
陈球仍旧坐着,笑对小秦说,“这是你大姨,以后叫大姨。”
小秦忙鞠躬叫了一声大姨,才知道这是陈球夫人。夫人微笑点头。身后的少女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陈球接着介绍说,“这是我们公司新来的大学生秦汉生,”又看着身后的女儿对汉生说,“这个就是我闺女,涟漪”。
小秦也跟涟漪相互问了好,他就把象棋收拾好了,跟众人告别退出来,便去行政找小辛,想跟小辛说说今天下去见到老赵的事情。小辛却不在,就自己低着头伏案看一本杂志。突然门口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舅舅”,就闪进来一个人。小秦抬头一看是涟漪,慌忙站起来。涟漪一看却是小秦,就楞了一下站住了尴尬的笑。
“秦哥,我舅呢?”
“你舅?”小秦一时没想起来,突然想明白了,一拍脑袋说,“我来了他就不在办公室里,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原来是陈球想和辛柏丽谈点私事,故意支开涟漪,让她去找舅舅。她还是小孩子心性,一听到找舅舅玩立马跑了过来。来了没有见到舅舅只有小秦在,就自个儿在办公室走来走去东看西瞧,看到了窗台上的花有几片黄叶就要修剪,然后到处找剪刀,看了一圈没看到就问,“秦哥,你看抽屉有剪刀没?”
小秦打开抽屉拿出剪刀递给她,她就修剪起枝条来,一边跟小秦抱怨着,“这盆花还是我在花鸟市场买的呢,都大半年了也没见长大多少,肯定平时舅舅不爱侍候的”。
小秦说,“可能跟花盆里的土有关系,不通气,花也要呼吸的。”
“哪儿的土好?”
“山上的土,郊外南山的土很多人去爬山就为了弄一袋子土来,据说现在景区那出门都要检查,禁止取土了。”
“那就不在景区里面取土,有的是地方。”
“花鸟市场也有卖土的,一般卖花的地方都买土,也有肥料,农药什么的。”
“你跟我去花鸟市场看看去不?”涟漪央求着问。
小秦不好意思拒绝,就站起来跟着涟漪出了门,走到老板的办公室涟漪推门跟父母说了一声跟秦哥一起出门去买东西。
花鸟市场里除了各种花卉,鸟鱼,也有古玩,根雕,各类小工艺品,不像赶大集的人那么挨挨挤挤的多,却也川流不息,人来人往。涟漪一只手拉着小秦的胳膊,挨个摊去看。
一个小摊上有块核桃大小金灿灿的石头,石头底下压着一张纸片,写着狗头金。涟漪看了好喜欢这个造型,一边欣赏一边问,“秦哥,你说这些金子是怎么来的,为啥这么贵重呢?”
“它们来自于陨石,地球刚形成的时候最重的元素就是铁了,后来恒星燃烧尽了,坍缩成了白矮星,质量变的更大内部压力和温度也更高,就发生了爆炸,爆炸的物质就部分抛洒到了地球上,这些物质就是金银等重金属。”小秦跟涟漪讲道。
“啊,恒星就像太阳一样的吧!经过多少亿年的燃烧最终成了金银,金银也可以说是它的灵魂了。肉体消亡殆尽,灵魂去了其他的星球。”涟漪说。
小秦很喜欢涟漪的灵魂说法,曾经在梦里梦见到了一个星球上,那里有湖泊和树林,他潜在水中行走,水如秋天的凉风,惬意极了。他想那是灵魂脱离肉体的旅行吧。
“所以真金不怕火炼,”他指着一个小瓷瓶对涟漪说,“你看这个瓷器,是用黏土烧到一千三百多度以上的高温才形成的,烧到了八百度以上才是陶。陶器和瓷器都是在外面封釉再继续烧,陶器会渗水而瓷器不会。”
“这五百度又发生了质的变化。真是好神奇,火着着那个火苗肯定瞬息就消亡了,却是改变了别人!”涟漪说,稍微停顿一会儿,她接着说,“这火苗却有点像爱,无影无踪却让人感到温暖!”
涟漪的见解让小秦心里也很温暖,这个小姑娘的见解的确不一般。这让他想起一首歌,便随口吟唱,“我的爱情就像一把火,燃烧了整个沙漠。”
涟漪看着他嘻嘻笑,心里想“哥,你还是先燃烧了我吧”,她倾倒于他的博学多闻。他们在观赏一个根雕的时候她用一只胳膊挽起小秦的胳膊,身体轻轻贴在他身上,听他对这个根雕品点。这个艺术品没有经过人为的修饰,两条长长的树根像两条美女的腿,上端滚圆,渐次细下去,而修长。两个腿连接着腰身旋转扭动,恰恰又在胸的位置有两个凸起,凸起的中间细微的一条沟痕,像美女的两个乳房,再向上是肩膀,因舞动而两肩高低不平,两条根又像两只舞动的胳膊,只是这两根胳膊到手臂的位置都齐刷刷断掉了,应该刨树的人不仔细掘断了,后来才被它的伯乐发现了它。然后往上就是一般粗细的树干了。小秦想,这个树干正好可以雕出细长的脖子和美人的头部。
小秦就跟老板讲价,老板要三百块钱,最终小秦讲到了一百八十元成交了。小秦就用手抱着树根走,一边走一边对涟漪讲如何按照自己的想法去雕刻。
涟漪说今天买了个树根就买不了花了,小秦说看见这个根雕就忘记了初衷。俩人为买了这个树根都很高兴,嘻嘻哈哈就一路往回走。
涟漪说这个树根不能扛到南边楼上,还是直接回小秦的办公室。小秦却还没想到这一点,夸赞涟漪就是想的周到。
“哥,你要在办公室里雕刻吗?”涟漪问。
小秦不敢冒然回答,这可是老板的千金。他看着她笑。
“没关系,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涟漪说,其实她说的别人就是暗示指她爸爸。
“我只在这儿看着它,先不雕刻。”小秦说。
“你还是雕刻吧,最初的想法就是最美的,等你以后去雕刻的时候说不定就忘记了初衷,就像我们今天本来去买花的,却是买了一个树根回来。”
“这个树根是一个人,严格说来是一只兽。”小秦讲,“据说有一种兽,人形,皆为雌性,性安静,喜欢群居。善于种植花木,古时多为花匠,尤善于种植奇花异草,濯然而明。花,古代音同华,所以又叫荣华兽。”
“此兽面目清秀,寡言少语,神色多丑苦,肤白,有淡蓝色半月形斑纹,六指,其余同人类女子无异。荣华兽亡,切其尸八块,埋于土中,以黄酒为养料,一月木成,白如玉,质坚硬,色似玉。第二月月,生四肢,第三个月,生五官如成人,质变柔。又一月,木根断,荣华兽出世。荣华木通体雪白,木质坚而柔,为木之极品。但极难取得。幼苗时易为虫噬,成为病体,病体不能用任其长为病兽,全身蓝虫斑,蓝虫夜夜啃食兽体,至兽亡。病兽亡,虫出,族人烤其尸,分为头,胸,腹,四肢,心八块埋于土中,以求复生。被虫蛀的病兽往往吃斋念佛,以期来世。”
“通体光洁方能成为荣华木,伐木成器,于夜晚,家具上会出现一美女面,笑靥如花。”
“我也善于养花,其余一事无成,难道我也是一只兽?”涟漪惊奇于这个异兽论。
“人本来也该先是兽再是人的。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兽性失去一切!”小秦说。
“我以为做树是快乐的,原来还有这么多伤心事。我真的一直期望来世是一棵树,该多好!你说的那个蛀虫让我失去了来世的梦想!”涟漪悲伤的说。
接下来的几天涟漪时常到小秦办公室来,看看他雕刻的进度,或者用他的电脑打游戏。
“你不会是把它当女朋友了吧,看你每天欣赏着它的样子。”有天涟漪看着根雕的半成品问正在雕刻的小秦。
“呃,……”小秦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原来他想把这个雕刻成涟漪的模样送给她,只是涟漪平常都是长发飘飘,这个根雕做不到只能在头部雕刻成一个高高的发髻,像古代的飞天。
“看看这不像你么?涟漪”。他说。
“像我?”她仔细看看,的确是很像,只是自己对自己的模样才会感到陌生,没有及时发现。
“啊,原来是我!原来你雕刻的我呀!”她突然温暖的如沐春风,紧紧搂住了小秦的脖子,说到后来声音也变成了呢喃。
小秦丢掉了手里的工具,双手搂住了涟漪的腰,把她紧紧的拉到了怀里,轻轻的,用唇吻着她的额头。她微微的抬起头,闭了眼睛,享受着他唇的温度,从额头轻轻滑向眼睛,鼻尖和唇。
忘情的时候也忘记了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俩人才相互拥抱着,涟漪把头埋在小秦怀里,都不说话,沉浸着,回味着,激情涌荡。
直到办公桌上响起手机的铃声,涟漪过去拿起来看到是妈妈打来的电话,此时已是十一点半了,涟漪用依恋的眼神看着小秦,迟疑了一会接通电话,“中午还不回家来吃饭吗?”妈妈问。
她看着小秦停顿了几秒,结结巴巴的说和朋友在一起玩不回家吃了。挂掉电话她如释重负,像完成了作业的孩子欣喜的等待着大人的夸奖。小秦又在她唇上轻吻了一下。涟漪笑说“这个不会上瘾吧,还是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吧”。俩人就一起牵手出去。
两个月之后,陈球也从预算工程师那获得了俩人恋爱的消息。预算工程师曹大姐一天逛街的时候远远看见俩人手拉手逛街,回来就悄悄告诉了陈球。陈球听了也很高兴,从这半年来对小秦的了解看,这个小伙子值得信赖值得托付,因为他不仅要托付女儿的终身,其实还有他的事业,他渐感疲惫,力不从心,需要尽早培养一个接班人来帮他分担工作,因为这一大家子人家可就指望他一个人呢。
陈球回到家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夫人,夫人只见了小秦一面,并没有多少印象。夫人说过几天再去看看,就是担心这个小伙子农村出来的,这家庭跟我们不配吧。陈球一听提到这些就不耐烦,自己也不是农村出来的吗,只是换了一个地方的住了这么几年怎么就开始看不上农村人了。夫人就不再说什么,就提到了双方父母也要见一见。陈球说,他们才处了两个月现在还早,不急。等他们处踏实了想让小秦接替小辛的工作,好好锻炼锻炼他,那时候再提双方父母见面的事。
小秦跟涟漪逛街的时候就发现路边很多房产中介公司,小秦想反正都是收取同样的佣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就找了一家中介给卖房呢。于是他就把自己负责销售的几栋房子一连找了四五家中介公司。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除了一个阁楼没销售出去其他的都销售一空。这也为公司资金周转解决了一大问题,陈球很高兴,在会议上了表扬小辛,其实他开心的事就凭这点以后可以顺利接替小辛的工作了。
小秦去找了老赵,对老赵说这个房子每个月公司再往里贴钱那么下个月就把旅店关了,往外出租。老赵也只能借个台阶下,说以前该修理的都修理好了,被褥也都换成了新的,洗衣机也买了新的,以后没有花钱的项目了。
子月忙了半年都没有见过叶琳了。这次他专门一个人过来看看叶琳,也了解一下她公司的情况。
“你怎么一个人过来,怎么不带金曦一起来?”叶琳一见面就嗔怪他。
“金曦最近忙他们公司一个新的项目,抽不出时间来。”子月推脱说。其实他来前专门问金曦愿意跟他出去玩几天吗,金曦听说这个城市的名字就微皱了眉头,连连摆手说着不去不去。后来她才解释说最近忙一个新项目,但子月也明显觉得只是一个托辞。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还不打算结婚吗?”
“领了结婚证就算结婚了吧,只是差一个婚礼的仪式。说实在的,别的女孩应该都是期待着婚礼的仪式,在亲友们的簇拥下步入婚姻的殿堂,而金曦却是很逃避,她讲给我她的家庭,她感觉不到家庭的温暖,所以婚姻的幸福也不知道该给哪个家人分享。”
“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酸事。我也期待着美轮美奂的婚礼,可惜此生不再会有!”叶琳说,“你们还是举行婚礼仪式吧,就邀请三五好友,到时候我来做金曦的娘家人,你跟金曦讲,看她是否欢迎我?”
“她肯定会的。有天她突然跟我说,‘我最喜欢的动画人物是哪吒’,我不解她的意思还以为她想三头八臂呢,问她,她说,‘你想啊,割肉还母剔骨还父,从此了无牵挂’。”
“她也是个可怜的女孩子,你以后好好待她!”
“你这半年怎么样?”
“我,还能怎么样,老样子呗,你都见到了,还问?!还是谈谈公司的事情吧。经过这三四年的发展,在拿地上我们基本上和金柏丽棋逢对手,但还是不能小瞧他们的能力,没有地是建不起来楼的,这是第一步。”
“没错!”
“接下来就是组合拳,才能真正打赢对手。位置,设计,建设质量,配套,物业。”
“对,在每个方面和对方的楼盘进行比较,不一定都要超过,但总的得分是要超越才行!”
“总分这个判断标准也要与时俱进,每一代人都会有不同的价值判断。”叶琳说。
“据我了解,他们的队伍都是些老人,但似乎很神秘的样子,很多信息很少为外人所知。”子月说,其实他的大部分信息还是源于许莜济。
“他们近期在销售上很有一些动作,宣传的很足,听说有个年龄不大销售经理,刚从行政工作转过来,挺有想法的。”
“后生可畏!”子月说,“销售推广只是一个方面,我们还是专注于质量和户型设计上,只有一个小区成功了,赢得了好的口碑要比烧钱做广告更有效果,才能为将来铺好路。”
于是子月又给叶琳讲了金柏丽公司前身,他们跟许莜济的纠葛,以及许莜济如何安排人拯救自己。
“你这是报仇呀,也是报恩吧!严格的说一个合格的商人应该只以利益为重!”
“也算报恩吧,其实严格的说并不是,我只是内心过不去这道坎,他们从集体那里取得的不法财富就要他们吐出来!”
“你是金庸武侠看多了吧!我猜猜,哪个男主人翁是你最喜欢的?郭靖?应该不是,他有点太正以至于呆,乔峰吧?”
“还是你最了解我,我喜欢郭靖的忠,乔峰的义,但也更喜欢杨过的洒脱不羁,又狂又傲。”
“那,女人你最喜欢哪一个呢?”
“阿紫!”子月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看来你是真喜欢。”她微笑道。
“这个小姑娘的身世造成了她顽劣的个性,她的美恰恰又在于这种鲜明的个性。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能够为情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这种行为很少有人做到。不过我觉得电视的演员破坏了我内心的美好,还是读书把,想象的空间才不受约束,一旦看到过电视演员总会把心中的那个美轮美奂的人覆盖掉。”
“我也喜欢,同病相怜,我不知道我比她惨还是比她更幸福?”
“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你肯定是比她幸福啊。”子月道。
“你真傻,你不懂女人!”她叹息着说。
“你见过许大哥了?”叶琳问。
“没呢,我到了当然是先回家再拜客的。”子月说。
“我真的也想去拜访一下,你的恩人当然也是我的恩人。你跟她提过我吗?他知道我在这儿吗?”
“我告诉过他,当然没有说那么多的。你如果见他也不要去他家里了,他会在你面前不好意思的,还是我把他约出来大家一起吃饭吧。”
“见个女人有什么不方便?我又不是老虎!”她笑着说。
“你不是老虎,倒是她家里有狮子。说实话我都不想去他家里。”
“好吧,你约吧,我听你消息!子月,我有些事我心里一直悬着,揪心的很呢!可又不知道怎么说起呢,你听说过人肉这个词吧?”
“听说过,网络新语,就是用各种网络渠道搜索某个人的私人信息吧。”
“人怕出名猪怕壮,我挂个总经理的名真的害怕这个影子大了挡了别人,万一我也被人肉呢?想着就很害怕,我要不还是别干这个总经理了。”
“我跟你不也是同病相怜,伤疤不管过了多久总是怕人揭。话又说回来,当你有了能力会为更多人带来幸福的时候,也会有更多的人站出来维护你。还有,不要太在意过去的那些事,你越是在意别人就故意的去提起,当你一笑置之,那么他就拿你没办法了。不管再大的事其实过了一段时间谁还会记得呢,记得的人只有自己。”子月摸着手上的疤痕说。
“是啊,伤疤总是自己去揭开的多,还没完全好自己总想抠掉那个痂,以至于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曾经我一无所有的时候,我在骄阳似火的马路上走着,口干舌燥,看见环卫工人在烈日下打扫着卫生,当时我多么的羡慕。当我的事业蒸蒸日上,日进斗金的时候我却一点儿也不快乐,总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就这样患得患失。你知道也最常做的是什么梦?”他扭过头注视着叶琳,仿佛不是在讲那个梦,而是像溺水的人想极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不知道啊,不会是娶媳妇吧,你也老大不小了。”她开着玩笑说。
“那还不至于,”他也笑起来,“很多次我梦见在监狱里,绝望的望着一线天际,想,不是出去了吗?怎么又进来了呢?这不是真的。当我从梦里惊醒了,鼻子边似乎还有着牢房里那潮湿的,油腻腻的味道”。
“不要说了!”叶子拉起子月的手,“我们曾经都绝望过,日子向好,都不要去想那些患得患失的事,那些都是浮萍!”
两人停下车,一路沿着海岸走着。叶琳说还没有去过沙滩呢,于是二人脱掉鞋子踩着细细的沙子往海边走去。叶琳踩在沙子上走起来一扭一扭的,便让子月拉着手一直向海边走去。直走到海浪和沙滩相接的地方,让海水舔着脚丫,冰凉的。浪退回的时候水回卷着沙子从脚底下流向海里,挠的脚心痒痒的。每次一个浪头退回她就咯咯的不由自主的笑着,跳着。
子月看见她像个快乐的小姑娘,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伊娜,想起了那天在海边踢球,后来发生了口角和斗殴。他拉着叶琳的手,跟她讲述了那天发生的故事。她听了说,“这是天意吧,不然你也不会认识我吧!”
子月跟叶琳在靠近海滩的一个酒店里等着许莜济,他们选了一个可以远眺大海的靠窗位置坐了,叶琳把玩着桌上花瓶里的插花,一株新鲜的茶花芬芳轻溢,似有似无的那点淡香丝丝缕缕飘进鼻子里,心情便也温馨欢畅起来。子月翻着菜单边看边让服务员记下,他翻到底又从头看起,最终点了一个烤羊排,烤鳕鱼,烤面包,红烧茄子,还有一个白菜心拌海蜇头,要了一瓶红酒打开了让酒醒着。他问叶琳,这些菜合适吗,叶琳笑着说这么多烤的呀,还不如去吃烧烤得了,烧烤配啤酒才对,你却要了红酒,正说话间许莜济走进来。
叶琳赶紧的站起来打招呼,眼前这个四十来岁高高个子的男人已是双鬓染霜,白净面皮也沟沟壑壑的爬满了皱纹。
“大哥好!久仰久仰!”叶琳微笑着伸手。
许莜济忙半躬了身子,轻轻跟叶琳握手,看着高挑身材的叶琳说“百闻不如一见,果真是美女呀!”
许莜济坐了子月对面,叶琳挨着子月坐下,说着些闲话。不一会儿菜也就上来了。许莜济看着点的菜大笑,说“今天的菜一看就是子月点的,这个烤羊排肯定知道我爱吃,烤鳕鱼,嗻,嗻,不够几嘴吃的肯定是给叶琳点的,那么那个茄子就是他自己的了。”说着大家都笑了起来。
子月不好意思的说,“看着这么贵没想到竟然这么一小块,再点再点。”
“算啦,算啦,我们吃饭从来都是吃多少点多少,点多少吃多少。今天本该我做东被你抢了先,那吃完饭哥请你俩去唱会歌吧!”
“太好了,我举四只手赞成!”叶琳开心的说。
“你是螃蟹啊,你那不是四只手,应该还有两只脚。”子月说。
“一高兴就会冲昏了头脑,连手脚都不分了,所以说呀开心的时候智商是最低的。”叶琳说。
“为什么说开心的时候智商低呢?”许莜济问叶琳。
“没听说过吗,女人恋爱的时候智商是零吗?因为恋爱的时候开心啊!”叶琳继续杜撰着说。
“恋爱的女人是傻子,原来是这个道理,嗯,挺有想象力!”许莜济竖起大拇指表扬道。
“在您老面前还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啦!你那个金缕衣的故事子月跟我讲过,我听了可是真佩服的五体投地呢!”叶琳说看向子月,眼睛里流露出满心的钦佩来,子月也点头应和。
“那算什么,年轻的时候突发奇想罢了,其实年轻的时候每个人都会有很多突发奇想,只是我去实践了,当然所有的行为都会有它该有的结果,我不是也承担了相应的结果吗。”许莜济说完,大家一阵唏嘘,不过大家还是替这个故事感到开心过瘾,叶琳提议为曾经的年少轻狂干杯,大家一饮而尽,欢快的笑着,仿佛回到了那个年少轻狂的时代。
“其实我要是说为了报国,为了民族大义,你们绝对笑话那是自我标榜吧?想想年少时的一腔热血,至今思报国!”许莜济慨然说。
“哥,你渲染了我,我曾经幻想着自己有个美满的小家庭,每天写个稿子,有个贤惠的妻子,此生足矣。”子月说。
“你那还不是与时俱进的老婆孩子热炕头吗?!”许莜济说子月。
“其实我才是周瑜借东风啊!”叶琳道。
吃完饭,从酒店出来穿过一片幽深的树林,迤逦前行大约一公里就到了一条繁华街道,许莜济领着大家进了一家KTV。
叶琳吃饭的时候喝了红酒已是双颊微红,艳若桃花。她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们俩人又点了啤酒和零食,服务生调试了音响设备,上了酒食退出。叶琳说,“怎么又要喝起酒来?”
三哥许莜济笑着说啤酒是唱歌的时候用来润嗓子的。
子月说我们喝酒是壮胆的,不然不着调如何好意思唱出口呢。大家都笑,说这个才是正理。
子月倒满了三倍酒说,“先喝一杯开工酒吧。”
“别贪杯哦,我突然想起一个故事来,忘记了出处,叫猩猩刺血,你俩听过没?”叶琳说。
他俩都摇头表示没听过,期待着她继续讲。
“说以前村民不厌其烦猩猩对村子的骚扰,就想了一个办法,把酒瓯,酒杯,酒碗,酒罐子,酒缸都陈列在路边,……”
“我们的酒文化就是发达,盛酒的东西都这么丰盛。”子月插嘴说。
“然后在旁边放了很多草鞋,每个草鞋用草编成辫子连接起来。猩猩们走过来,看见这些酒器和酒就知道是村民设计骗他们的,他们就坐在路边骂。这些猩猩对村民都很了解就提着每家的祖宗十八代的骂起来,骂完了口干舌燥的想何不喝一小杯润润嗓子再骂,”叶琳讲到这儿笑嘻嘻的看着许莜济,接着讲道,“他们就拿起最小的酒瓯喝了一口,看看也没啥事,就拿起大杯喝了一杯,嗯,这酒真醇厚,于是大家换了大碗来,推杯换盏,不一会儿就酩酊大醉。大家就开心的耍起来,每个人都穿上草鞋在地上蹦跳,草鞋就一片狼藉,相互牵绊,这时候村民就拿着棍棒过来把他们打死了拖走。然后又一群猩猩过来,重复着上一批猩猩的故事。”
“人和猩猩又何尝不是一样的呢,在贪婪面前尝试着一步一步走下去,就像过河,水到了脚脖子肯定没事,过了膝盖也是不用担心的,直到水到了鼻孔还在想抬抬脚看看能否过得去,正在试探没曾想过来一阵风掀起一个浪头,一个站立不稳,水淹过鼻孔而一命呜呼了。”子月说。
许莜济说,“没想到叶琳知道那么多故事,肯定喜欢读书。”
叶琳点头说,“这几年晚上一个人闲着就有了很多自由时间,开始看书是因为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我就用看书来治疗失眠来着,没曾想却成了一个好习惯,晚上躺床上看一阵子看累了就睡,睡的挺安稳。你要失眠的话我就把这个药方子推荐给你吧。”
叶琳又对子月说“现在感觉各行各业都在跑马圈地,投资扩张,我却担心他们真的以为就可以坐地分赃吗?”
子月说,“别去管那些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干了这一杯叶琳先来一首吧?”
“那,肯定是,女士优先!”许莜济附和道。
“唱歌也女士优先,感觉世界上哪个国家都没有中国妇女地位高啊!”叶琳说。
“对啊,婚姻法规定一夫一妻制,就是为了保护妇女的权利!”许莜济说。
“我怎么觉得这一条恰恰是保护了男人的权利,只有一夫一妻制才能保证每个男人都有交配权!”叶琳说着,看着他俩。
“有道理啊!”他俩相互看着,突然异口同声叫道。
清晨的第一绺阳光透过大落地窗照进来,照射在子月的脸上,身上,像一个金色的塑像。他透过窗向外眺望,在海的那边翻过一道山梁正风风火火的搞基建,那是规划的汽车工业园区,一个整车厂将会带动多少的零部件加工厂啊。
我要在距离工业园区五公里的范围拿到几块地皮,这个地方在未来的三年将成为最大刚需市场,至少在未来的十年都是炙手可热的。他想到这儿兴奋的去卧室里叫叶琳,叶琳此时还侧躺在床上,身上盖了一个薄薄的蚕丝被,她呼吸匀称胸脯也均匀的起伏着,像一只雪白的羔羊。他不忍心叫醒她,就转身出来,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叶琳轻声唤他,“子月,子月。”他就回到她床前,跟她讲了刚才的想法。
“我前段时间去参加园区奠基典礼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一点啦,还认识了几个人,我想他们也许能够帮上我们一把,等有机会了什么时候给你介绍认识一下。”叶琳说。
“房地产市场是跟着经济大势水涨船高,我们以前经济增长靠外需拉动,外需又反过来拉动内需,汽车行业也就理所当然的被各地政府立项,这是个支柱产业,将会带动更大市场,对GDP的贡献也大。”子月说,“只要有企业就会有工人,有工人就需要住宿,不管干什么只要是衣食住行的事都会有需求的。”
“你一早起来就跟我谈生意?!谈工作?!”她嗔怪道。
“那,那就谈谈你,好吗?”
“我,我有什么好谈的,半老徐娘啦,只有你不嫌弃我,我就很知足啦,我就知道你不会的,不会的……”她越说声音愈来愈小,双颊绯红。
他倾下身子抱着在床上跪着的叶琳,她把头埋在他怀里,幸福的流着眼泪,呢喃道:“我很知足啦,真的,很知足啦,你就走吧,子月。”
“就走,就走!”他说。
“好好待她!”她红着眼睛,凄然一笑说。
她从床上站起来,蚕丝被滑落在床上,她一袭白色的睡裙,飘然犹如仙子。她赤着脚走下床,子月看见那雪白的脚丫踩在地毯上,脚趾修长,便心里油然而生出一股温暖的柔情,他扯着她走到床边,推她坐在床上,捧起她的双脚仔细的看着,抚摸着,然后吻她的小腿,大腿,……。她咯咯地笑着,说,“不要啦,不要,脏的。”一边轻声说着一边去推他的肩膀。
“据说女人说话是反着说的,你刚才说的是反话吗?”子月说。
“是啊,都这样说嘛!”她不加思索的回答。
“那你刚才说的也应该是反话啦,那‘不要’就应该是‘我要’啦。”子月坏笑着说。
“你好坏!什么时候学坏啦?告诉我,跟谁学的?”叶琳揪着他的耳朵问。
“如果非要我说个理由你才满意的话,那就是让男人变坏的只有女人,你才是原罪。”他说。
“啊,原来我还有这个作用啊,我应该为此骄傲喽!”她说着开心地在床上跳起来,像个快乐的小姑娘。
“男人就是坏,喜欢耍弯弯的鬼点子,像什么白马非马,哦,你呢?你是白马吗还是王子呀?”叶琳说。
“我是白马王子!”子月说。
“公孙龙非龙,白马非马,所以呀白马王子非王子,那是什么?”她狡黠地笑着说。
“那就当一匹野马吧!你要拢好了缰绳啊”子月说。
经过叶琳的努力和子月背后的支持,他们终于在汽车工业园区附近拿到两块地皮,靠近其中一块地的附近是规划的大商场和商业街,而另一块地的附近却规划的是有小学一直到高中的校区。而金柏丽也同样各在一处拿到了地,还有另外一家拿到了村里拆迁的土地。
“地拿到了先别建,要等!”子月对叶琳说。
叶琳满脸疑惑的望着他说:“你没发烧吧,净说些胡话,你没看人家两家都再搞设计图纸啦。这不是马上建好就好卖房子赚钱了吗!”
“我从这周边走过了十多趟,据我观察这附近基本上全是工厂了,我们这个距离是最佳的居民区,可是现在工厂才开始建设,最初的工人大部分都是一些职业学校的学生,他们还不到买房成家的时候,另外大部分人也没有太多钱。如果等个三五年他们的房子已经卖完了,那时候的需求才是最多的,而新开发的却只有我们,房价不知道会翻多少倍呢!”子月跟叶琳讲。
“似乎有点道理,大学没白上,我也看了几年书了怎么还是没你这脑瓜子灵光呢。”叶琳笑着说。
“许莜济给我们讲了一个吕不韦奇货可居的故事,告诉我说做生意得多个心眼,多想方法。”
“是啊,我可看了吕不韦的那段历史,连卖药的都是可居的奇货。”她说。“最初我还以为奇货对他来说就是异人或者赵姬,没想到之于他都是奇货。”
“卖药的?我还真的不明白你讲的是哪段历史呢。”子月疑惑的说,“我也看了很多关于他的历史书,还有他组织编写的《吕氏春秋》呢”。
“那,嫪毐,你肯定知道了。他就是卖补药的呀,壮阳药。傻瓜,他为什么在街市上表演,正常的人那是神经病,对于他来说那就太正常不过了,因为他为了推销的自己的壮阳药啊!”叶琳说。
“是这个道理,我怎么没想到呢。”子月大笑着说,“要是他现在活着的话,他也没必要为了那个权力去丢了命,卖药早就成亿万富翁啦,我也得去找他老人家买几颗药大补一下。”
“你应该不需要,有这么不自信吗?!”叶琳做着鬼脸嘲讽着说。“为什么只有男人要补那个东西呢,动物为什么不补,我走在路边就看见那狗整天交尾。”
“动物那个东西都长着骨头的,只有人的是没有骨头的。”子月解释道。
“也不知道老祖宗进化的时候怎么想的,干吗进化掉呢,让多少男人自卑,让多少女人守寡!”
“怎么叫守寡,男人也没死。”
“那叫活守寡,还不如守寡呢。”
“这不又给创造了多少的商机,只可惜这么多卖药的都没有嫪毐的药管用。”子月说。“不说这个卖药的故事了,最近我突然每天都忧心忡忡,你说每个城市,大到国际大都市,小到一个四线小县城都在搞建设,耕地变成了工厂,良田变成了豪宅,我总是惶惶不可终日的担心,我们国家十三四亿人的粮食够吃吗?我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孩子,我知道小麦,玉米亩产多少,而且每逢旱涝,颗粒无收,我小的时候还吃不上白面馒头呢,这才几年呢。工业化贡献的GDP十倍百倍于农业,但几天不吃饭的人却没有,可以一个月不开车,不看电视,不看手机也死不了。有次我去北京的簋街,我想也许只有我是在杞人忧天吧。”
“那我们的土地放着,不建设也不可以吧?”叶琳担心的问。
“我们先让人家继续耕种着,这样他们也喜欢。我觉得政府会有政策的,绝对不允许土地闲置!”
陈球一大早就来到了公司。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怎么来公司了,日常工作小秦主持的有条不紊,但对于他来说内心里还是很不情愿,他想这么多年来挣的家业还是要给儿子的,不然这不是便宜了外人吗。
有次他无意间跟夫人提了一下这种想法,夫人却跟他争吵了很久,“都什么时代了你还重男轻女!再说你这个家业不都是我陪你挣下来的吗,凭什么让她的儿子来拿走,他有什么资格!”辛柏丽一发火陈球就认怂。
“他们俩八字没一撇呢,你就是妇人见识!”他嘟囔着,同时他也烦闷着,想对儿子好点儿子也不搭理他,犹如陌路。
他想父子反目的也多了去了,可是祖孙确实隔代亲啊。他想他的小孙子,虽然偷偷跑过去见了几次,每次都不舍得离开。他想如果一家人都在一起的话自己应该是过着含饴弄孙的幸福生活了。
他让小秦通知了各部门的人到会议室开早会,自己却早就到会议室坐等大家。每进来一个人看见老板喜气洋洋的坐在那,每个人都心里盘算今天会有什么好事呢。
“人都到了啊,今天大家肯定看到我也很开心的样子,的确是,有件值得开心的事要跟大家说,可能有些人都已经知道了,就是啊我们公司又有了新的项目,而且是个大项目,我们同时要完成两个小区的建设。”陈球讲的眉飞色舞,满面红光,继而他话头一转,“同时建设两个小区也是我们公司有史以来第一次,在这儿呢我也有个提议,希望大家在这段时间能够多奉献,公司正是用人之际,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另外一个就是,我们同时建设在资金周转上也比较紧张,希望大家以公司大局为重,这段时间工资我们只发一半,等房子预售我们就有了资金,就可以全部发给大家了。我还有个提议,建议大家参与公司的建设和管理上来,大家可以用工资来入股投资公司,这样等卖了房分红利。我这个建议呢大家可以先考虑一下,”他又在人群里找寻到了整理会议纪要的小秦,说“让汉生跟大家讨论讨论,出个意见稿,大家认同了可以有入股的协议。”
大家都默不作声,陈球觉得大家一时不会理解他的讲话,他便挨个项目经理看去,对他们说,“各位项目经理,也希望安抚好自己领的那帮农民兄弟,不要整天吵吵着要钱,要把活干好了。告诉他们房子卖了不会少他们一分钱。对了,我的电话仅限于我们在座的各位知道,不要别人一问就告诉他们,天天在我屁股后头跟着找我要钱,我还有事干吗!”最后他又以未来的蓝图展现给大家一遍,才宣布会议结束。
“不知道老板出的什么馊主意,总想拿我们的钱去赚钱,再说才开给我那点钱够干什么的呢!”做工程预算的大姐一边走一遍跟同事嘀咕。
小秦正在办公室里整理会议纪要,小辛走过来叫他。“跟我出去买东西吧,要去郊区才行。”
“买什么还得跑那么远?”
“买竹竿,工地上插彩旗,明后天政府领导参观工地,还有记者呢!”
小辛就开了绿色的大吉普一路奔向城西南的一个村里,问了几个人才找到卖竹竿的地方。一个大大的空院子里面什么也没有,在院子的最深处靠墙放了几垛竹竿,也没人看守。俩人把车停在院子门口傻等,等了半天好不容易见一个过路的,才央他叫来了主人。主人是个三十多岁的人,打过招呼就直奔主题,“听说你俩要买竹竿,这还买啥,你俩看着随便拿就行了,就是别给我拉的太乱我还得收拾。”
小辛硬是塞给他五十块钱,然后又问他有没有车帮忙送到工地去。那人尴尬的挠了挠脑袋,说这个真的还帮不上忙。没办法,俩人又开车进城里,到了城边的三叉路口一看一点多了,俩人饿的肚子咕咕直叫。小辛说,这附近有卖羊肉的,我们去吃羊肉汤吧。
买羊肉汤的店名就叫“芙蓉街一号”,物如其名,也是相当霸气,尽管离城偏僻,酒香不怕巷子深,总有很多人慕名前往。他俩到的时候还有二十来人排队,好不容易等到有桌子空出来,他俩先点了两盘子羊肉包子吃了。由于太饿,年轻人狼吞虎咽,两盘子包子风卷残云几下就没了。小辛又去看了看羊肉汤,说还要等好久,算了吧。二人就出来,到了门口正好碰见有农用车在路边停着,小辛又进店里喊,“外面谁的车,谁的车。”
一个四十来岁光着膀子的汉子站起来,说“我的,我的,碍你事啦?”。小辛就把用车的事情说了,那人说五十块钱吧,小辛也只得答应了。那汉子三下五除二的扒拉完饭就跟着小辛去装了车,拉到了工地上。
工地上已经用铁栅栏把自己的那块地围了起来,门口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看见有车开来就从铁皮屋里出来,小辛让车开到那老头指定的地点告诉他说,“ 老张,你把竹竿砍断把彩旗插起来,围着栅栏插就行了,十来米一根。”老张答应了,卸了一半竹竿小辛让小秦从车里的后座上拿了一包彩旗丢给老张,又去送往另一处工地去。
太阳已经落进了树林,小辛赶快开车往回走。他一边开车一边对小秦说,“小秦啊,以后你得改改口叫我舅了吧。不要一天到晚叫我小辛,嫌得没大没小的。”
小秦害羞的回道:“突然改口叫你舅是不是有点不好意思吧,还是以后叫你辛总好了。该叫的反正早晚得叫,又逃不掉的。”
“没错,怎么也得等你叫陈总爸了之后才能轮到我吗。”他笑着打趣说,汽车穿过山间的树林,顺着山路弯曲盘绕,到了一个岔路口却辨不清方向了。“怎么办?”小辛把车靠路边停下来,两人向车窗外张望。这时候群鸟啾啾唧唧,却连个路人都没有。小秦说不能回头走,沿着右边路走下去看看吧。又大约走了五六公里远远看见黑黢黢的一大片房屋,小秦叫着,“太好了,太好了,加油站呀!”
车子刚开进加油站,一个高挑的姑娘走出来招呼,小辛下车问去市区的路怎么走,姑娘笑着说,“你们正好走反了,这样越走越远啊。”小辛就加了两百块钱的油再折回去。等走到公司的时候八点多了,陈球总经理却还没有走,喜气洋洋的坐着喝茶。
“小辛,你俩过来!怎么才回来?彩旗都插上了吗?”一见到他们两个,陈球就连珠炮的问。
“都好了!”小辛说。
“那明天你俩跟我去工地,明天有采访啊你俩穿的利索点,别看上去吊儿郎当的。”陈球说。
“那就穿西装吧,黑色的西装小秦有没有?”这时候从总经理办公室的暗影里转出来的辛柏丽说。
“有,有。”小秦赶紧说。
“好吧,那我们一起去吃饭吧!”辛柏丽说,“你叫上涟漪吧!”她转过头对小秦说。
小秦给涟漪打电话说,“涟漪,你妈让我问你去不去一起吃饭?”
“都是有谁呀?”涟漪电话里问。
“你爸,你妈,还有你小舅。”
“跟他们一起吃没劲,哎,不想去了,你自己跟他们吃吧,我在家里看电视呢”
小秦挂了电话对辛柏丽说,涟漪在家里不想出来吃饭。辛柏丽就骂这个懒丫头。于是还让小辛开了车去海边吃烧烤,陈球说最近新开了一家“二大爷烧烤”,味道挺好的。
大家喝着啤酒吃着烤串,陈球又一遍提醒他俩,“今天晚上回到家,你俩先找好了西装,不要耽误明天的事了!”
“不就是一个采访吗!再说我俩也不跟你抢镜头。”小辛跟他姐夫说。
“你才不懂,这不仅是一次采访,而我们要把它当做广告。谁买房?是不是都是我们这个城市的人来买啊,这采访的电视台是哪儿的呢,不是我们市的电视台吗!我们做广告都找不到这样的好平台啊,多亏老周以前在房管局跟这些媒体啊打交道多,又设法让园区领导参观参观,我们这就叫作借光。”陈球讲。
“借光?”小辛疑惑的问,“也可以算沾光!”
“也可以说聚人气,为何这样说呢,我跟你俩讲讲,你知道为啥市里的大卖场,大超市都开在一起吗?”陈球看看小辛,看一看辛柏丽,又看看小秦问。
三人疑惑的摇摇头,表示不明白。
“那就叫聚人气,孤零零的一个大商场聚不起来人气,就不会火。这是不是互相借光。”陈球说。
“有道理,我以后搞投资就到客流量最大的商业街摆个摊去!”小辛笑着说。
辛柏丽用手指头点着小辛的额头说,“可以啊,可以啊,你就往那个天桥上一跪,可是无本万利啦,让你天天不顾正业的。”
“油,油!你干嘛,一手油整我一脸!”小辛生气的看着姐姐,陈球和小秦都开心的笑了。
等大家玩笑一阵,陈球说“我听说那家拿了地让老百姓继续种,他们怕是没有资金去盖房子,政府马上就要出台政策,商业土地不允许超过三年闲置,超过了就给没收了。到时候我们房子已经盖好了肯定购房的人先看我们的啊,这样我们就先把钱赚手里了。”
“你这么确保人家一定先买我们的房子吗?”辛柏丽问。
“很多的事都是先入为主,买东西也是。在商场你在门口租个柜台和在最里面租个柜台一个价吗?!”
“我本来打算盖成一排一排的全盖上房子,前几天碰到李行长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人啊,他说我全盖成房子是卖的多了到缺少舒适性,不美观。他建议我在中间少建四栋,作为一个公共活动场所,休闲娱乐一体。我准备在中间建个假山挖出一个湖来。这样咱放假就上去了,而投资反而少。”陈球眉飞色舞的讲着。
“曲径通幽,这个主意不错啊!”辛柏丽说。
“人家李行长欧美日本都去过,见多识广。”陈球说。“等我们卖完了这两处房子,我们也去世界各处转转,不然真的有点白活了!”
小辛说,“你说到世界各地转转,还是我给大家讲个笑话吧,我们同学聚会,有人就显摆豪车的,有人说自己开了什么公司的,有人说混到了科长的,还有公司的高管,其中有个兄弟只顾低头吃饭一声不响。就有好事的同学问他,‘某某某,你最近忙啥呢?’,那个同学说,‘我整天也没啥事干,就全世界的到处转转,看看’。说完仍旧低头吃自己的饭。有一个漂亮的女人听到后就故意前去搭讪,几杯酒下肚就开始攀谈起来,那同学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让女同学大是佩服,最后那个女人就搀了他的胳膊跟他回去了。”
“这个女人真轻浮!”辛柏丽骂道。
小辛接着讲,“第二天起来,女同学问“最近打算去哪个国家转转,我要不要赶紧的办理一个护照去啊!’,那人听了不紧不慢从床底下拿出一个地球仪来,边转边看!”
辛柏丽还有点疑惑的看着小辛,小辛补充道,“我这个同学是地理老师!”
“你问下涟漪想吃什么,给她带些回去吧。”陈球对夫人说。
夫人打电话问了涟漪,涟漪说烤个饼带回去就可以了,让小秦在她家楼下等她一下,她要小秦陪她逛夜市去。
小辛开车送陈球夫妇回家,小秦也下车在楼下等涟漪下来。陈球还不忘吩咐小秦说,“别依着涟漪疯玩,早点回去收拾好衣服,明天还有正经事呢!”小秦答应了。
涟漪接过妈妈带来的肉串和烤饼匆匆吃了,净了手脸,换了一套裙子出门,陈球又对她说,“早点回家,都什么时候了还出去逛。”涟漪答应着飞快的下楼去了。
她到了楼下并没有看见小秦,各处看看并没有人,就低头从包里拿出电话来拨号,拨了却是关机。又继续拨,就突然有人从后面抱住她的腰,把她一下抱起来,“打,打,打劫,今儿个我要劫个色。”小秦学着电影《天下无贼》里的范伟演的那个搞笑的角色说。
“放我下来,你好坏!好坏!”涟漪挣扎着说。
小秦放下涟漪,俩人牵手走出小区的大门,沿着大街走去。小秦就跟涟漪讲今天出去买竹竿的事,以及明天有领导参观记着要采访,“你爸爸说明天要我穿正装呢,有可能我也上新闻呢。”小秦开心的说。
“那我们不去夜市玩了吧,就去你那看你穿正装怎么样,我要你明天穿出去得体大方。”涟漪说。
于是俩人就打了出租车去小秦租住的公寓楼去。
公寓楼都是以前国企分给职工的房子,十几平方二十平方,里面改建了独立的卫生间和小厨房,接着连着一个卧室。
小秦拉着涟漪在楼道昏暗的灯光下爬了五层楼,微胖的涟漪已是娇喘不已。小秦开了门打开顶灯,房间内一无杂物,一眼就看见卧室里的一张双人床,被子整齐的折叠着,这是大学里养成的习惯,靠里侧的床头上放着一本厚厚的书。涟漪看到整洁的房间心里很温暖,就走过去脱掉高跟鞋坐在床上。
“你先找出来衣服穿上我看看吧。”涟漪说。
小秦就去洗手间里洗了手脸,然后从靠墙而立的一个布做的简易衣柜里拿出了一身西装来。
“你把衬衫也换掉,黑色的西服不能再穿深色的衬衫。裤子也一起穿上!”涟漪说。
小秦又去拿了一件白衬衫,先换掉衬衫,用衬衫遮挡了下体又去换上西装裤子。涟漪假装若无其事的看他换衣服,其实当她看到他结实的胸膛,挺拔的下体时那一颗心就差点跳出嗓子来。
等小秦衣服都换完了,涟漪又对小秦说明天要穿皮鞋的。说了还是不放心,让小秦穿了皮鞋,在涟漪面前,往前走几步,左看看右看看,越发显得小秦英俊挺拔来。她想到了如果在自己的婚礼上,她一袭白纱……她突然陶醉了,痴痴的靠着床斜依着。忘记了时间,直到小秦靠她坐下来,吻她的时候她才突然从幻想中走出来。
涟漪伸手关掉了床头的双控开关,顶灯灭了,只有窗外昏黄的廊灯从窗帘的缝隙里射进来。黑暗本来是涟漪为了掩盖自己害羞的不适,却给了小秦无限的遐想和勇气。
“不要,不要!哥哥”涟漪极力推开小秦。一句轻声呼唤的“哥哥”让小秦放弃了进攻。她说,“哥哥,我好怕。我一个同学告诉我她怀孕了,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那就跟他结婚呗!”小秦说。
“怪就怪她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刚跟前任分手,又新交了一个男朋友,她自己都搞不清楚是谁的呢。”
“也只能怪她自己,换的太快了!”小秦说。
“你跟我讲个故事吧,那样你就不会难么难受了,好吗?”涟漪说。
“那就也给你讲一个怀孕的故事吧,说一个女人同时跟三个男人交往。一个姓高,一个姓李,一个姓陈。她一不小心怀上了一个孩子,却又不能判断这个孩子是谁的。孩子出生了就很犯难了,跟谁姓啊,叫什么名字呢。于是就去问一个大算命先生,算命先生说,这个不难就姓郭。女的大乐,就说您老还是有学问,那就连名字也给起了吧。算命先生掐指一算说,那就叫郭春海吧。”
“不懂,为啥姓郭呢,名字又是为什么这样叫啊?”涟漪不解的问。
“这个孩子是三个人的结晶,所以字都要拆开了看。”小秦说,于是就挨个字拆开了给涟漪讲。
最后她捂着耳朵说,“不听,不听,你好坏!”
子月刚躺在床上,看了看手表还不到九点半,就拿起床头一本《儒林外史》来翻,看了没有几行手机响了,一看,叶琳打过来的,这么晚有什么紧急的事情,他接电话的时候心里还嘀咕着。
“子月,我也刚知道的所以才这么晚了打给你,”叶琳急切的说,“听说明天园区管委的领导要去金柏丽工地参观检查,还有电视台的记者呢,你确定我们要等两年再建设吗?”
“这对金柏丽绝对是一个好的宣传,不用担心,我觉得我们的决定不会错,另外我最近把重点放在证券这边,你那边找个人接你吧,你还回来负责整个房地产这块。”子月跟叶琳商量道。
“好吧,一切都听你的。你做的事情我都不懂,以后你都不会跟我交流了。”叶琳嗔怪道,“只要你喜欢的事业姐都支持你,好好干出一个样子来!”
子月听到叶琳的支持心里暖洋洋的,在奋斗的道路上有知心的女人鼓励就已经成功大半。
“等你回来了,我慢慢跟你讲,说不定你比我还有悟性。”子月说。
挂了电话,叶琳心里兴奋异常,浑身充满了劲儿,就像小学生受到老师的表扬,回家的路上总要一路蹦跳着跑回家去。她拿起一杯温水坐在客厅外侧阳台的转椅上,抬头看那一轮圆月把月辉洒的满地荧光,仿佛置身于梦中。望月怀远,这时候她想到了自己的儿子,现在应该大小伙子了,而自己的心里面依然还是分开时五六岁的模样,他挥着作别的手语,胖胖的小手。她想到这儿忍不住流下泪来。她这辈子再也不是好妈妈了,也不会成为妻子,你说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她自己问自己。
她想到有次她对子月说自己一个人闲着没事想收养一个孩子。子月说那我就给你讲个关于收养孩子的故事吧,他讲道,“有只鸡妈妈走路的时候看见路边一个鸭蛋,就把它拿过来去孵化,孵化蛋宝宝都是母鸡的天性——一个母亲的天性吧。后来孵化出一只小鸭子来,鸡妈妈就带着小鸭子到处游玩。小鸭子长大了跟着鸡妈妈来到了水塘边,水塘里有一群小鸭子在跟着鸭妈妈游泳,小鸭子就很想跟它们一起玩,游泳本来是小鸭子的天性,于是它就噗通一下跳进了水里,向那群小鸭子游去。鸡妈妈在岸边看见了就担心的不得了,害怕鸭宝宝被淹死,也许它的担心出于它自己对水的恐惧,它就噗通一声跳了进去,不过鸡妈妈不会游泳扑腾了几下就淹死了。这个故事就叫作鸡鸭论。”子月讲完,又对叶琳说,“你有爱心和对社会做奉献我是支持你的,但我不想让你再伤心。”
其实心里受伤的人也不是她自己一个人,她的故事可以讲给子月,还期望他能给自己写书,现在看他对做生意这么痴爱,做了房地产又要做证券公司,自己的书也没了指望了,自己写本自传也好呢。也把金曦写进来。金曦已经成了她无话不谈的好姊妹,只是很多话金曦都告诉了自己,却不能告诉她心爱的人,每每想到这里叶琳总是心里要难过一阵子。
她跟金曦讲了自己的过去,金曦说我们是患难之交啦,同病相怜啊。原来金曦的父母离婚后,她跟着妈妈,初一的时候妈妈嫁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十九岁,女儿十七岁,小儿子十一岁。那个男人为了迎娶妈妈,那一年他正月里让儿子结婚了,三月里接着把女儿也嫁出去了,他们俩在六月就结婚了。婚后男方的小儿子和她们一起一家四口人过日子,有天晚上妈妈突然大骂起来说那个小儿子偷看了她洗澡,那个男人回来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小儿子打了一顿,后来小儿子几乎不再回这个家来,跟着他爷爷奶奶过去了。有天妈妈去上班走的早,她还不到去上学的时间,那个男人就故意过来对她嘘寒问暖,上下其手。从那以后她就一早起来跟妈妈一起走,每次学校都没有开门,她就在冷风里站着等,那个时候每个早晨每个夜晚她都在担惊受怕中过来。后来她也再不回妈妈那个家了,而是放学就往爷爷奶奶家去,爷爷奶奶家里还有哥哥,可以一起玩很开心,可是总是心里有种不是一家人的那种隔阂感。直到爷爷奶奶也去世了,她也成了一个随风飘荡的浮萍。
陈曦在子月开发的小区里选了一个房子,子月说选个大平方的房子吧,反正是自家的,陈曦选来选去还是选了一个一百二十来平方的房子。装修的时候她看子月在忙他证券公司开张的事情,就利用周末的时间自己设计了装修方案,然后拿着方案去工地找表嫂和表哥苏强。
苏强又跟陈曦讨论了半天设计方案,基本上是在陈曦的美观为主的设计方案上增加了更加实用的元素。探讨完设计方案苏强就拿了定稿就出去了,他就去找自家公司的装修供应商去。陈曦就和表嫂走到卧室里滚在床上说起了女人的话题。
“现在开始装修,三个月就装修完了,等透透风跑跑味,春天就可以搬进来住了。过了五一吧,那时候天气暖和了,也可以打开窗户住了。”表嫂说。
“可能等不到了,装完就搬进来吧,我觉得可能怀孕了,上个周应该来例假的到现在过了六七天竟然还没有来。”陈曦担心的说。
“那我得告诉苏强让他抓紧点,材料用好材料不然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说完,表嫂就拿起了电话走到客厅给苏强交待试用材料的事情,让他一定要亲自把关才行。苏强答应了就挂掉电话走进卧室里。
“今天嫂子要给你做顿饭,好好补补身子,在公司里你也吃不好。”嫂子说,一边又掰着手指头跟陈曦讲孕妇的禁忌。
“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我还不知道是不是呢!”陈曦说到,她突然感觉眼前的女人是自己的妈妈该多好,从来缺少关爱的陈曦眼圈儿红红的,泪水盈眶。
嫂子抚摸着她长长的秀发,把她的头揽到了怀里,说“傻丫头,长嫂为母,知道不?”
“你敢占我便宜!”陈曦笑着嗔怪道,她拿起枕头打着嫂子的头。
“长嫂为母应该对小叔子或者小姑子说的。”陈曦说。
“小叔子都叫妈了,小叔子的媳妇那又该怎么叫呢?!”嫂子继续打趣,“不过说真的,等你生孩子了嫂子去给你侍候月子啊!”
“那好吧,提前叫你‘婆婆’吧。”陈曦说着,就叫“婆婆”。羞的嫂子就去拧陈曦的脸,陈曦就躺着把腿蜷起来抵挡伸过来的胳膊。
俩人玩笑了一回,嫂子说,“你躺床上休息一下吧,我去炖个鱼汤喝吧。千滚豆腐万滚鱼,这个鱼要炖的久才好喝。”
陈曦也下来床去厨房里帮忙,嫂子就从冰箱里拿出来一条两斤来重的黑鱼丢在洗菜盆里让它融化开。“这个黑鱼是深海海底下生长的,绝对的野生美味。可是为啥炖的鱼汤和高压锅里压出来的总觉得味道不同呢?”嫂子一边拣菜一边问?”
“我还以为你啥都明白呢,哈哈/::> /::> ,你肯定用高压锅压过鱼是不是?”陈曦嘲笑道,“在锅里温火炖通过沸水的翻滚可以让大分子蛋白质溶解到水里,就成了汤汁,而高压锅里只是通过高温高压让肉熟透,而大分子蛋白质没有溶解到汤水里。这就是差别。”陈曦跟嫂子解释道。
嫂子听了直了眼睛说,“啧啧,还是有文化,就像大学教授讲课一样,你懂这么多是不是要很挑剔呀,哎呀,看来这个月子我侍候不了呀。”
“现在就心虚啦!”陈曦笑道。
“结婚的日子也早点定下来吧,晚上苏强回来再跟他碰下装修好的时间,等一个月后搬进去,就结婚。那时候肚子还不太显呢。”嫂子说。
“我们商量好结婚就直接去旅游度蜜月,有的时候放一盘鞭炮,回来了就请亲戚和同事吃顿饭。”陈曦说。
“是啊,叶琳还等着给你当娘家人呢。她呢都跟我提了好几次了,觉得她倒比你还着急啊!”嫂子说。
饭菜刚做好摆到餐桌上,叶琳给嫂子打来电话,听到陈曦也在就说一会儿也过来吃饭。“你这不是踩着饭点来找饭吃的吗?”陈曦隔着老远对电话里的叶琳喊道。
十来分钟之后果真叶琳就到了,听到敲门声陈曦推开门看见叶琳香汗淋漓的站在门口,双手提着一颗榴莲。陈曦看见了就叫嫂子,“嫂子,过来看琳姐拿的什么礼物来啦!”
嫂子也走过来看见了叶琳双手吃力的提溜着一个大榴莲,笑道,“你呀,还是这么傻,这么大又没办法背着扛着,你说你!”
叶琳说“你俩这没良心的,别人送我的猫山王,我都不舍得吃独食,拿过来跟你俩尝尝竟然还说我傻。”
“别站在外面说话了,看来还不累是不,你就放门口吧,拿来礼物都不敢接。”嫂子笑着说,“放下去洗手吃饭吧,要不饭菜都凉了。”
叶琳丢下榴莲去洗了手脸,却并不先去吃饭,依然走到客厅拉着陈曦的手亲热个没够,嫂子一再催促,陈曦也说先吃饭我们都饿了,叶琳拉着陈曦去了嫂子的卧室,“嫂子,把你的衣服借我一件穿啊。”叶琳对着在餐厅摆碗筷的嫂子喊道。
叶琳找了一个黄色碎花的小衫,把自己的蓝色小衫脱下来,蓝色小衫背部,前胸都没汗水浸透了。陈曦看着只穿了胸衣的叶琳羡慕的夸赞道,“你身上真的好白呀!婴儿白!真的像新出生的婴儿又白又嫩。”
“刚生出来婴儿才不白呢,而且身上发黑,应该是发灰,这个不怪你,哈哈,你没生过孩子呢没有经验。”叶琳说。
一说到生孩子陈曦心里就暗暗的开心,尽管还拿不准是不是怀孕,心里想自己以前例假都很正常,这次没来好多天应该是吧。嫂子听见她俩在卧室里叽叽咕咕说什么生孩子,婴儿的就在餐厅里大声对叶琳说,“小叶,陈曦有喜啦,你知道吗,别再跟她动手动脚的了,小心点!”
“陈曦,告诉姐,你怀孕啦?多久啦?”叶琳把自己的蓝色小衫搭在床头上,一手把陈曦揽在怀里问。陈曦说了这个月没来例假的事,叶琳就问会用测孕棒吗,一会儿一起回去的时候带她去买个测孕试纸。然后俩人又在嫂子的催促下才走出来卧室去吃饭。
嫂子就问叶琳在外地工作的情况,叶琳就给他们讲自己负责一个区域工作的事情,可谓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啊。陈曦说,“这句话怎么那么熟呢,你剽窃的谁的?”
“这不是海尔的老总张瑞敏说的吗。”陈曦说,“我刚毕业的时候去找工作,有个认识经理问我海尔的老总说过一句什么名言?问我知不知道。!”
“他一天说话多了去了,他不是哑巴谁知道他都说了什么!”嫂子愤愤不平道。
“你是怎么回答的,这个我可以面试别人的时候用啊。”叶琳催促道,“快说,快说!”
“我当时楞了一下,就胡乱诌了一句,海尔像大海!那个经理也未必是张瑞敏肚子里的蛔虫吧,他也愣怔了一下,说‘不是这句,不是这句’,我就说‘他说了很多,我也不记得你说的他说的那句话’,他就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商场如战场,战战兢兢的就对了,下一句怎么说来?”嫂子记不住这句好深的话,不过听起来觉得还很有道理,就对叶琳说,“听说你回来就负责整个房地产这一大摊子了,就更得要像站在冰上一样了。”
“是踩在薄冰上啊,嫂子,要是冬天踩在哈尔滨松花江上的冰上那就再安稳不过了。我有次去牡丹江,就看见好几辆大货车在牡丹江里跑呢。”陈曦对嫂子笑道。
叶琳想自己独自挑起房地产这块业务的担子的确是压力很大,好在工程上苏强能够独当一面,几个部门经理都能让她放心,不过也真的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了。最近她很少跟子月交流工作上的事,他对她更有信心,而他也在更专注于他自己的证券事业。虽然听子月给她讲了很多关于股票,期货的理论,操作方法对她来说就像天书一样难以捉摸,什么建立数学模型模拟分析啦这些,太费脑筋。她想他现在估计为这个事着了迷连陈曦怀孕的事都顾不上了问了,也不知道他们的婚礼准备的怎么样了。
“你们的婚礼定在哪天了?婚房准备的怎么样了?婚纱照拍过啦?”叶琳问。
“原计划是上周末去拍婚纱照的,他的客户给他送了一辆车,他们忙着去车行签购车合同又往后推了两周。今天过来就是让表哥给安排装修的事情呢”陈曦说。
嫂子问,“帮客户挣钱了!送的什么车?”
“奔驰,什么S级。没怎么关心,得很贵吗?”陈曦说。
“还是先把婚纱照拍了吧,不然等肚子大起来了拍出来就不好看吧。”嫂子说。
叶琳说,“那个车得上百万呢,不管什么车都是客户对成绩的肯定,现在大家都叫他股王呢!你百度一下查查看,被大家称为当代股王呢,追涨杀跌总能够抓住每一次市场的机会。这样子您可就是王妃啦,你好有福气,王妃陛下。”叶琳跟陈曦打趣道。
“我才不想当什么王妃,对我来说有个男人爱,有个自己的温馨小家就足够了。”陈曦对叶琳说。
嫂子听了叹息着说,“股王,为什么是要当王呢?你看古代那些打仗的都是跟着各路反王到处跑马圈地,功成名就了呢大家就坐地分赃,分封各路诸侯王,不就是现在大股东小股东吗,以前按照功劳爵位现在根据股份多少,一个意思吧。”
“嫂子没什么文化可是懂这么多道理,我看子月才不是要当股王的吧,我相信他以后会作一个股神,力缆狂澜,为万民谋福。”叶琳说。
“你是看电影《赌神》看多了吧。”陈曦说。
“我可是小时候听戏听来的。在我们农村乡下,每年春忙或者秋收之后都要唱大戏的,我每天晚上跟着奶奶去听戏啊,常常一个人的时候耳边就幻听着锣鼓喧天或者二胡的咿呀声。”嫂子说。
“对,有个电视剧那时候可是天天等着看呢,你肯定没看过,叫什么来着?嫂子。郑少秋演的那个在香港炒股呀,黑社会杀了一家人的。”叶琳问。
“还有刘青云吗,《大时代》吧,那个电视看的真过瘾。尤其那个傻傻的丁蟹,看了让人又爱又恨。”嫂子说。
三个女人正叽叽喳喳的说着,苏强满面笑容的回来了。嫂子问了苏强还没有吃饭就去给他热剩菜去了,苏强就坐在陈曦旁边跟她讲装修的安排和进度。叶琳说你俩说吧我得把我的衣服去洗干净了,说着叶琳就去卧室从床头取下自己的衬衫去洗手间里洗,一会儿问嫂子洗衣液放哪儿了一会儿又问别的东西。嫂子说,你要是不想洗就等我收拾好了给你洗吧。
傍晚,坐落在河边的鱼记酒楼人声鼎沸。酒楼建在河边,一部分建筑伸向河中,在上面搭建了凉棚,摆了几个桌椅。客人一边喝着酒一边享受着顺习习凉风拂面,看远处垂柳的千丝万绦抚弄着水面。
子月在靠河边的桌子上坐着等陈曦和叶琳,她们一起从苏强家出来约了子月一起吃晚饭。陈曦叫表哥表嫂一起出去玩,嫂子笑着说他们这老夫老妻就喜欢吃饱了躺着看电视剧,叶琳说你俩是为了演电视剧吧,嫂子就奔过来要拧叶琳的嘴,叶琳才夺门而出,陈曦也就紧随其后一起出了门。
当她们匆匆下了出租车踏进酒店的门口,看见子月已经摆了两个菜,喝了半瓶啤酒了。子月说你们再不来我就吃完了饭回家了。
“把你的酒喝完了,我们从新开始喝吧。”叶琳在子月对面坐下来对子月说。陈曦坐在子月的旁边。三个人说着话,菜又陆续的上来了四盘,有辣炒牛蛙,西芹牛柳,炖甲鱼,炸藕盒,桌上还有被子月已吃了一半的凉拌蒜蓉田七,一盘泡椒凤爪。泡椒凤爪这个是叶琳的最爱,叶琳看了下说,“你点的菜不适合陈曦吃的,知道吧,老话儿说孕妇不能吃牛肉,以后孩子生下来长的丑,牛蛙这种野生的更不合适,陈曦你就吃田七和藕盒吧,芹菜可以吃别吃牛肉啊。”
陈曦说,“我得补充营养才是啊,这还整的啥都不能吃了。我不管偏要吃。”虽然嘴上如此说却并不敢吃甲鱼和牛蛙,只是吃了牛肉。叶琳给自己点了一瓶干红,给陈曦点了一瓶椰奶。
“现在这个时间我估摸着金柏丽马上封顶就开盘了,前期他们广告也铺天盖地的。”子月说。
“你俩碰面就谈生意,太无聊了,能不能谈点别的。”陈曦抱怨道。
“谈别的你愿意?我俩见了就谈情说爱行吗?”叶琳笑着说陈曦。陈曦也嗔笑道,“可以,以后就谈情说爱吧。”
“我问过了,下周六他们开盘,你有啥打算?”叶琳也回归到生意的话题上来。
“我们下周一打出广告出去,小区布局图,户型结构图等一发布他们卖不动房了,至少很多购房者都在观望。我们后续定价要低于他们。”子月胸有成竹的说。陈曦插不上话,就一个人站起来走到临水的护栏上依着对着夜色中的水面拍照,水面映着岸上的霓虹晃动着恍惚进入童话世界里。
“这样竞争是不是太过明显?政府也不允许的。”叶琳有点担心的说。
子月说,“等政府介入的时候他们已经失去了先机,没有第一期的资金回笼,他们就很难撑下去,二期就很难启动,而我们就开工一期,我们定价策略就在微利,他们肯定不会这样定,这样他们就断了现金流。”
“这个,这个。”叶琳还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啥。在她心里挣钱吗你也赚我也赚,大家都一样,还没有到非挣个你死我活的境界。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不再是她心里面那个清纯的男孩了,那个会这书的男孩已经不存在了,眼前的已经是很有成府的成熟老练男人,也许以后他会在商业上叱咤风云。
子月犀利的眼光扫过叶琳的刹那,他心里就明白了叶琳的想法,他太了解叶琳的内心世界了。“琳姐,这个事情我来安排吧,你这几天就和陈曦好好玩几天。”
叶琳答应了,也站起来拿了酒杯到陈曦身边依在栏杆上看河面的荡漾着的涟漪,一层层一圈圈的推动着,她感觉那多么想她的心,杂乱着,荡漾着起伏着。她想搞垮了一个企业和杀死一个人都是一个活灵活现的生命终结,这又有什么不同。男人的世界真的不懂,她默默拿着酒杯临着清冷的晚风。
金柏丽办公室人员的习惯是一早到的人先去烧了开水,泡上茶,坐下来从门口报纸箱里拿了晨报过来看。晨报一般是陈球办公室单独一份,其他办公室里各三份大家你一张我一张轮流着交换看。看到九点半然后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今天却是一个例外,郭会计每次都是第一个到公司,他沏好茶拿了报纸没等坐下来,边走边翻看每版的标题,就发现第二版面就登了半版来宣传一个新的楼盘。仔细一看可了不得,就在自家要开盘的楼盘附近。
他三两步走到办公桌前,手抖动着看完就给财务部长打电话。“领导啊,你知道我们公司楼盘附近又要建一个楼盘吗,哎呀,已经登上报纸了。”他急切的说道,财务部长一时摸不着头脑,等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那儿是规划了四个小区的,我们拿到了两个,没想到在我们开盘的时间做宣传,这是要明显跟我们对着干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老高说,匆匆挂了电话,见到了一个站点就下来了,然后走到附近的报亭边买了一份晨报,并没有翻开,而是靠在路边一棵小树上点上一棵烟抽了两口,才打开了报纸一页一页的翻看。看了看虽然占据了半个页面的宣传却只有一个小区的规划示意图,高矮起伏的假山,错落有致的布局,显得楼间距很大,每户的采光率就很好,而金柏丽的房子却是中规中矩,一排一排的。他像如临大敌一样,胸闷眼黑的,他想如果房子卖不动就没有回款,我这个财务部长该犯愁了,从哪儿凑集钱呢,下一个楼盘有如何开工呢,千头万绪满脑子凌乱。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办公室里的。
路过陈球的办公室他想该不该进去告诉陈球一声,他应该也不知道了吧。当他透过陈球办公室的门看过去,发现陈球还满脸悠闲的半躺着喝茶呢。他回到自己部门的办公室,刚踏进门就看见了会计老郭,老郭忙迎上来说,“领导啊,老板早晨看见大家跟大家说了这个事,看来老板早就知道了。”
“老板怎么说?”财务部长问。
“他没说啥,笑嘻嘻的就回自己办公室去了。”郭会计说。
财务部长听了郭会计的话心里舒服了很多,老板这种从容淡定让他吃了一颗定心丸,难道老板已经有了良方妙药,他想,自己今天一早听了这事车竟然没沉住气,竟然走着走了两站地,他对自己的心态责怪了一番,暗暗的想,得要好好锻炼一下自己的心态,这样子怎么能够干大事呢。财务部长想了这些平静了很多,接过来郭会计给沏好的茶放在桌上,坐下来又翻开了公司订的那份晨报,自己买的那一份却丢在了桌角上,由于一路走来的时候把报纸卷成了一个筒装,那份报纸就蜷曲在桌角的角落里。
走廊里传来小辛和小秦的大声说笑声。这俩年轻人总是踩着点来,整天睡不醒似的,无忧无虑。财务部长听见了摇头苦笑,对郭会计说又仿佛自言自语,“一个小舅子一个准女婿,能不能做个表率作用。”郭会计听见,笑了笑说,“你不知道啊,现在的年轻人啊下了班就去泡网吧,经常几个人一起去一玩就是通宵。几个人联网玩什么红警。”
“难怪有次我看见小辛手里夹着支笔一手托着腮帮子半天不动弹,我走近了一看竟然睡着了。我往头上敲了他一下,他一激灵起来冲我笑。老板也不知道知道不知道,也不该我们说的。”财务部长说。
郭会计说,“听说他俩还每周约在一起打麻将呢,以前小辛玩没有伴,还不怎么贪玩,这下小秦一过来经过小辛一戳弄,好家伙俩人工作上是好搭档玩起来也是好搭档。”
俩人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说着悄悄话,外面陈球在自己办公室里喊小辛,就听见小辛走过去,陈球责怪他怎么合同到现在还没印刷好,今天去看看快印好了没有。
到了金柏丽开盘的时间,陈球穿着笔挺的西装笑容可掬的站在入口处,每一个顾客到来他都满脸微笑着鞠躬致意。这个是董事长啊,大家一传十,十传百的议论纷纷,为这么低调的董事长充满了由衷的敬佩,也为自己得到尊重而内心充满温馨。
他跟一个五十来岁带孩子来看房子的中年人说,“你们都放心吧,这个房子是我亲自建设的,绝对放心!我就为我闺女也在这儿选一个房子,看那个年轻的小伙子,那是我女婿。”他指着远处着西装而立的小秦自豪的说。那个中年人认真的倾听着他的话,给自己的儿子说,如果看中就在这儿买吧。其实,很多在这个工业园工作了三四年的年轻人手里也就刚刚攒够了首付款,家里再支援点就把房子能定下来,接下来还要谈婚论嫁,装修,结婚,时间上不能等。
在样板房展示区,一溜儿四个户型,分别六十来平,七十来平,八十来平的户型,大家大部分都是根据自己的经济实力选择多少面积的房子,户型上来说几乎一个样子,南边一个卧室,中间客厅,北侧一个卧室一个厨房。客户展示区再继续走就是售楼登记处,当天基本上把百分之七八十房子都预售出去了,剩下的一些是顶楼的房子和临街的门头房。
陈球看着这么热火朝天,人头攒动的情景,心里也高兴。一上午连水都没顾得上喝口,一直在太阳底下张罗的进进出出的客人,中间小秦送过来一根冰棍说,“叔,你也休息一会吧。”他接过来,其实并不想吃,但是孩子送来了不能辜负孩子的一片心意,他拿起来轻轻咬了一点马上咂的牙疼起来。他的牙齿是过敏型牙齿,对冷热都敏感,就只好用舌头吮吸着划开的汁水。那种莫名的幸福甜丝丝的从舌尖流到了喉咙里,流到了胃里,流到了心里。
陈球很开心,下午在认购快要结束的时候他打电话叫了小辛,财务部长一起到施工现场看看,小辛不情愿跟着过来。陈球说看后面几栋吧,前面的几栋他前期一直跟着看着建起来的,后面的几栋他让小辛和小秦看着的。当走进第一栋,陈球看着一个农民工带着的安全帽不太对,以前安全帽都是自己亲自采购的,后来这事就交给小辛干了。他远远的看着感觉不像自己买的那样厚重。他让小辛和财务部长先进去,他找了一个借口出来,绕了一个晚转到另一个拐角,那个位置可以跟那个农民工大哥互相看到,而正好遮挡住小辛和财务部长的视线。他招手给那个农民工大哥,农民工大哥走过来并不认识他是老板,但从穿着上看肯定不是一般的人物,在工地上不是谁都让进入的。陈球说,“兄弟,你先带下我的安全帽,我看看你的安全帽怎么样?”陈球的帽子颜色和施工的是不一样的,他带的是管理者的蓝色安全帽。农民工大哥也不敢说话,只能摘下来递给陈球,陈球说你在这等我一会儿。他就再转到另一个角落里,那里小辛和农民工大哥都看不到,他就在地上找了一个转头,把帽子翻过来扣在地上,用手拿着一个半头砖砸下去,只一下帽子就从顶上裂开了。他拿着一个破脑子走出来,给项目经理打电话让他过来,吩咐他给那个工人戴的安全帽来,再拿一个塑料袋来。
项目经理莫名其妙的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安全帽,很明显这个安全看起来就比较厚重,这是以前陈球亲自采购的。他递给陈球,陈球没说话拿过来转手递给了那个农民工大哥,农民工大哥莫名其妙的接过新的安全帽就走了,他觉得这个帽子要比刚才的那个重了不少。陈球劈头盖脸的对着项目经理骂道:“这个帽子怎么回事?你敢说送给你的时候你没亲自看?你也不想想你带的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你老家的亲戚朋友,乡党,他们万一出事了你怎么面对他们的家人。这可是坏良心的事,对我瞒着把公司的钱都弄哪去了?按照多少报的价给财务?”
骂了一阵子项目经理一声也不敢吱,陈球转身要走的时候,项目经理小声说,“老板,这都是辛总在负责采购,我们这些都是按照人头去领的。”
“我还不知道去领的?!去领你就可以摆脱责任了吗?给你一个纸糊的帽子你也往头上戴吗?”陈球又骂了一通,项目经理又恢复了之前的沉默,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陈球再也没有去施工的楼上,他直接转身回公司去了。他坐在车子的后排座椅上打电话给小辛,让他回去公司去他办公室找他。
小辛回去的时候还摸不清头脑为什么让他去办公室找他,他想难道今天房子卖的好,回去要夸奖他么。他跨进陈球的办公室,一眼看见办公桌上放着的裂了一个大口子的安全帽,那个大口子仿佛咧着嘴笑的大怪物。小辛心里突然慌乱起来,额头上汗珠涔涔而下。
“这个安全帽是怎么回事?”陈球厉声质问。
“我想给公司省点钱,就……”小辛嗫嚅着说。
“去把财务报的账拿给我看!”陈球说。
小辛站在那低着头一动不动,小声说,“我前段时间玩游戏输了,没钱了在这上面做了手脚,姐夫,是我错了。”
“你明天给我滚,去财务结清你的工资走人。”陈球说着,自己朝办公室门口走去,他不顾小辛低头哈腰的还在办公室里站着,自个儿下楼回家里去了。
晚上陈球回到家,一声也不吱,把一肚子的气都怪罪到夫人头上。夫人也不知道他怎么了,以为今天售楼估计没卖的好吧,就故意曲意逢迎,尽量让他消消气。那陈球越见她这样就越是觉得来气,派个监督我的还是个吃里扒外的家贼。
这边刚摆上晚饭还没吃,夫人就接到了小辛的电话,小辛加了好多的委屈,说买东西一直买的是那一家的,东西到了我也不能挨个去检查,中间有几个质量不好的也不能怪我吧。夫人半天才弄清楚原委,心想你俩大老爷们因为买个破帽子闹矛盾拿老娘夹在中间受气。
夫人丢下电话从卧室里出来,发现陈球还一动不动躺在沙发上,饭菜还在餐桌上摆着。夫人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陈球的鼻子质问,“为啥不让小辛跟着你干了?我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想把你那个不争气儿子弄来?!”
陈球不听这话还好,一听夫人这么说,气的一下从沙发上蹦起来,指着夫人鼻子大骂。
夫人说, “看吧,让我说中了吧,说中了才心虚骂人!”
夫人越发觉得委屈的很,哭哭啼啼的,“我天天在家侍候你吃喝,你倒好,把我弟弟撵走不说,还到家这样骂我,看吧,饭菜都给你摆好你吃吧,把你吃死了吧!”
人只要一生气内心就把不住嘴巴,一股脑儿都吐出来,自以为一吐为快。陈球听了却很不快,他气的额头青筋暴起,站起来迅速走到餐桌旁,一手划拉掉几个盘子,菜和汤撒了一地,盘子也碎了,夫人见如此更是嚎啕大哭起来,越发不可收拾。
陈球气呼呼的,也没拿衣服穿着单衣摔门而出。
他下了楼走出小区,走向大街,穿过喧哗夜市,漫无目的的在公园走着,十点半的光景感觉身上有些凉意才发现没穿外套。现在心也逐渐平静下来,也不想回家就往办公室走去,虽然不远走到办公室里已经十一点一刻了,他在一楼跟开宾馆的前台小姑娘借了一条被子,自己携着上了楼。
再说夫人听见陈球摔门而去,委屈的哭了一阵子,又哭哭啼啼的打扫了碎盘子和狼藉的饭菜,然后一个人坐沙发上哭着哭着睡着了,等到醒来已是凌晨两三点了。她没有脱衣服也没有梳洗和衣躺到了床上,也没见陈球回来,一个人就这样翻来覆去睡不着辗转难眠。
第二天一大早五点多钟陈球醒来,脑袋里昏昏沉沉的,也许是睡沙发不舒服吧,他想。随便收拾了一下就卷起来被子送给宾馆前台的服务小姐。然后从宾馆前门溜达出去,清晨还有点冷,他哆嗦了一下往晨练的小公园里溜达过去。被凉风吹了下头脑里有点清醒,昨天的事情便又回到了心头,他又开始恼怒了。气呼呼的走着忘记了身上的凉意,也没有任何清晨还有的清新了,也没有公园边树枝上鸟儿鸣啭的歌声了,代替的都是愤懑。
溜达一圈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他开始往回走,路边有个卖豆腐脑儿的小摊贩,他看见了突然觉得有些饥肠辘辘,他蹴在地上要了一碗豆腐脑和一根油条来吃,吃了几口却像吃饱了一样,一口也难以下咽,他对浪费是深恶痛绝的,只好勉强着自己一口一口往下噎,那个勉强的样子要多么难受又多难受,最后卖豆腐脑的都看不下去了,尝了一口没啥问题,就说您要不想喝就放那儿吧。陈球说了好几个对不起赶快离开了这个小摊往公司走去。
走到公司看到大家还跟往常一样,碰到面问个早各个各的去了。只有做工程预算的大姐家里有孩子来公司上班稍微晚点,正好和陈球碰到了一起,她诧异的看着陈球,嘴里说不对,不对。她赶紧叫财务部长和小秦,说过来看看陈总这是怎么了。众人闻说也都围拢过来,她指着陈球的脸说,“大家看看,陈总的眼睛斜了,是不是?”
这时候大家才注意到不仅眼睛斜了而且嘴也歪了。毕竟财务部长上了点年纪有经验,他说这明显是中风了,马上就到了急救电话,这时候小秦马上就给辛柏丽打电话,告诉了陈球的身体情况,让她快来公司。当她赶到公司的时候小秦和陈球已经去了就近的医院,财务部长从保险柜里又拿出来一些现金,带着陪夫人也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陈球已经挂着水在打了。夫人一看见就忍不住哭了起来,陈球当着众人的面说,有什么好哭啊,不过中风而已。其实幸亏做工程预算的大姐,如果不及时发现可能就血栓导致的瘫痪了。
小辛再也没有回公司上班,也没有跟陈球再联系。陈球自从生病以来的这一两个月里一直想,幸亏把小辛给赶走了,可是自己脑子里像是生了锈一般,不时就有些糊里糊涂,记忆力不再像以前那样好了,最为明显的是常常想叫某个人过来说事却突然记不起那个人的名字,拿着手机划拉半天却又忘记了该处理什么事。
这个时候最急切的接班人培养问题再次萦绕着他的心头,涟漪不论从哪一个方面她都不行,她只会玩耍,逛街,购物看电视剧。否定了涟漪,接下来的就是小秦,这个年轻人有时候很有想法,但却又很不成熟,有时候跟小辛竟然去迷恋打游戏。其实他考虑的还有她们的婚姻,他对目前家庭的稳定性很担忧,曾经在没事的时候跟几个老人在办公室里也讨论说某个地域离婚率高,某个时代生人离婚率高等等,这些人也不明白这个社会是怎么了,有人说是因为手机给了人出轨的更多机会,有人说是网络,有人说是寂寞,有人说是宾馆太多。那天小秦作为一个年轻的小辈一直在旁听着,后来忍不住插嘴道,“我觉得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女性在经济上独立了,不在像以前那样女人没工作在家带孩子,经济上依附于男人。”
大家觉得似乎很有道理。这句话也让他有所担忧,一直想着培养小秦可是万一两人以后分道扬镳呢,就凭自己女儿的这点能力和智商肯定整个家业都归了别人。这时候他想到了自己和前妻的儿子,尽管儿子也不是这块料可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啊。一想到儿子夫人凶巴巴的模样就会出现在脑海里,让他左右为难。
有次他跟涟漪聊天,不经意的故意跟她说,“我感觉自己正慢慢的变老了,这么大的摊子也越来越管不过来,你看我想让你大哥过来帮忙管理企业怎么样?”
她却想也不想就信口说,“好呀,好呀!”
仿佛这件事情跟她没半毛钱关系,当她老爹在跟她说邻居家的阿猫阿狗一样。她越是这样的没心没肺的样子,陈球才越是充满着对未来的不安。
他常常在下午的时候让司机拉他去工地看看,工地上施工进行到了尾声,他每一个房间里都去查看施工质量,对后面的两栋楼很是不满,叫来项目经理一顿骂,让他们限期整改。他明显感到所有的事情就像搓麻绳,每一个丝丝缕缕都要绷紧了劲拧在一起,有一根没有拧紧外观上就是刺刺楞楞,蓬蓬松松,而在使用的时候这个地方就会先被拉断。一根绳子可以承受千钧之力,如果把它扯开也就是丝丝缕缕。如果有天绳子断了,谁又分得清是哪条丝丝缕缕出的问题呢?
他生气的走下楼来,信步往郊外田野里走走,夕阳西下,绿油油的原野洗涤去了满眼的荒芜,洗涤尽了内心的苍凉,他此时心情大好,儿时总是在绿油油的田野里游荡,就像在妈妈的身旁,惬意而舒适。
他又犯了糊涂,仿佛自己还是六七岁的孩童,像儿时那样对一切都充满着好奇。他走到一块玉米田边,顺着田垄走进去几步远看看哪一个玉米长的爆满,轻轻起来包着玉米穗的外皮,用指甲掐掐,嫩嫩的玉米粒便裂开一道痕,从里面流出黄色的汁液,他再撕开一点,把嘴凑上去用门牙啃掉一片在嘴里咀嚼,嘴里顿时充满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他继续顺着田垄往里走,终于发现一棵没有接穗的玉米,顿时欣喜往外,他毫不费力的用手扯着中间偏上的部位,用手猛的一逮,使力量传递到根部,恰恰根本又是玉米杆比较坚硬而脆的地方,咔嚓一声整个玉米杆就从根本彻底断裂开来。
然后从中间偏上的部位这段把稍丢掉,把皮儿全部剥光了拿着一个玉米杆从里面走出来,一边走一边用牙齿剥掉玉米杆上第一节的硬皮,咬一口在嘴里咂着,咀嚼着,把汁水咽下去吐掉残渣,丝丝缕缕的清甜就流进了心里面。这时候他想起来自己大概五六岁,每当收玉米的时候爷爷,爸爸,妈妈都在田里忙碌,爷爷总是会给他找最甜的玉米杆让他坐在地头上啃,妈妈忙中回过头来冲自己微笑,那时候她是那么的年轻,抬头看看夕阳已掩在青山之后,万道光芒射向天空,他突然泪流满面起来。
他想到妈妈的时候突然想到了自己原来还有一个女儿的,这么多年不联系,犹如路人。现在她应该长大了多像当年自己的母亲,如果此时女儿也像当年妈妈那样,回眼望一望我该多好!
金曦今天请了一天假去做孕检。肚子里的宝宝七个月大了。
新房装修,结婚和每天感觉到胎动,这些每一件事都让她幸福着。
一早子月就起来做好了早饭,俩人一起吃了正要带着金曦一起去医院,突然接了一个公司的电话,回头跟金曦说今天不能陪她去医院了,要不让琳姐陪她一起吧。金曦说让子月先走吧自己打车去,子月不放心金曦一个人就拨了叶琳的电话,电话响了一阵子对方才接起来,慵懒着的声音说,“子月啊,啥事?姐还没睡醒呢。”
“琳姐,我今天有点急事得去公司,你今天可以陪金曦去医院吗?她都收拾好了正准备从家走呢。”子月说。
“那,等我收拾一下我带她去吧,你走你的吧。”叶琳挂了电话就赶快起床收拾,来不及化妆匆匆忙忙的就走出了家门。到了金曦家的小区,把车停在门口远远看见金曦在小区门内的路边站着张望,她穿着风衣肚子鼓鼓的像只可爱的大企鹅。
“金曦!”叶琳走下车在小区门口的路边叫她,车子没熄火,金曦听见了就走出来,叶琳就钻进了车里,金曦刚坐进来叶琳说看起来肚子又大了不少呢。
叶琳一边开车一边和金曦说着生宝宝的悄悄话。叶琳说,“像你身高这么高,正常没什么事可以顺产的,顺产的时候家属可以进去陪产的呢。”
“看他最近这么忙,都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陪我呢。白天在公司上班,很晚才回到家,到家了又天天看着一堆数据分析什么股市行情。我最近正在找月嫂呢,但是有时候保姆也不行啊!”金曦说。
“他现在忙着两个大事,估计他也不怎么跟你说这些工作上的事情,本来工作上的事就够烦心的了,说给你让你再烦心就更不值得了。不过对于他来说可不算什么烦心事,应该是往成功迈进一步。”
“什么成功的事情,我一点也没听说呀。”
“一个是我们开盘的新楼盘一房不剩被抢购一空,当然这还不算最好的事情,更欣慰的是让对手一个小区成了烂尾楼,好像说他们老板捐钱跑路了,最后政府来给他们收拾烂摊子找接盘侠呢。这个楼盘我们是观摩了他们一期楼盘的缺陷突出我们的优势,结果他们的二期楼盘一点改观都没有,就是直接拷贝的一期工程。哎,这个仗没怎么打就结束了,有点胜利的不过瘾呢,说不好我们可以接他们的盘,据说认购的不多可也是天天上访找政府呢。”
“那个楼盘的老板姓啥?知道不。”金曦问。
“姓陈吧,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好像开了一个工业园区奠基仪式的会,我叫他出席了呢。”
金曦突然心抽动了一下,沉默了好久,问“那个老头像的什么模样?”
“一米七五的个头吧,大方脸,白净的面皮。我也就匆匆见了一面没怎么特别注意他,因为同为搞房地产的企业才多看了一眼。再说也不是什么小鲜肉啊,我本来也懒得看呢。”叶琳开玩笑说。可是金曦没有再接她的话,长久的沉默着。
“金曦,你怎么了?那里不舒服吗?”叶琳坐在驾驶位置通过后视镜看了一下金曦问。
“没,没什么!”她慌乱的说。
到了医院后俩人坐在待诊区等待,金曦的脸色跟难看,白的像一张纸。叶琳问了她好几次都说没有什么事。叶琳想刚开始上车还有说有笑的呢,怎么突然哪儿不舒服了呢,我开车也没有掉到坑里颠簸着了呀。俩人就各自沉默着看着手机,直到金曦进去检查。
金曦检查完出来,明显比进去的时候好了很多,她面色红润,笑嘻嘻的对叶琳说,“琳姐,医生说胎儿都很正常呢,照这个样子看顺产没问题的。就是我担心顺产该多疼啊!”
“对小生命的期待你会忘记疼痛!”叶琳鼓励她说。
距离生产还有半个月,金曦跟子月商议提前休产假吧,上班坐一天也累的不得了。第二天一早金曦还照常去公司办理请假手续,子月早早的就去了公司。她刚出了楼门就一下怔住了,晨光中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双鬓斑白,面色憔悴。他见了金曦,凝视了一下,嘴角抽动着却说不出话来,他嘴里嗫嚅着“西西,西西”,西西是金曦的小名儿,他走向金曦,迈着迟重的步子。
金曦迟疑着,这难道就是自己的父亲,很多年不见他富有豪情的精神状态已完全不在,差点她以为那是自己的爷爷,现实把当从恍惚中扯了回来,以前那所有的怨恨已荡然无存。那毕竟是给了我生命的父亲,她想。她内疚着,快步奔向父亲,父女相拥泪如涌泉。
她牵着父亲的手问,“爸爸,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陈球因为半年前中风说话舌头不听使唤,说出来就像大舌头一样,“凭你爹的本事,还能有我找不到的。”其实他心里想说,你是我的闺女不管你走到哪里我的心都能知道的。但是他这么多年的矛盾和隔阂觉得太对不起这个从未尽到抚养责任的女儿了,这样说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更大的伤害。他迟疑一下改口如是说。他说完嘴角上扬一副自信的表情,金曦看着父亲仿佛回到了自己小时候,看见了年轻时候的父亲。她说,“爸爸,你说话这是怎么了?”
他回说,“爹年龄大了,身体大不如以前,半年前中了风,脑血栓后遗症。”
金曦没有说话,她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或者安慰他,泪水在眼眶里转啊转啊的。她牵起他的手往家里走去,这种感觉她永远记得那还是第一次去上幼儿园,爸爸牵着她的手迎着朝阳,早晨的阳光如雪洗过的叶子,清新靓丽,透过树叶斑驳的洒落在路上,洒在爸爸的身上,也洒在自己身上,暖洋洋的。那时候她举着手被爸爸牵着,他身材那么高大,这美好的回忆也永远留在了记忆力。
金曦打开了房门,让父亲进来。陈球踏进房里站在客厅里环视了一下卧室,厨房和卫生间,似乎在哪儿见过一般,他喃喃的说着“没错,没错的”,就在沙发上坐了。父女俩有很多话似乎要说,却又相互隔阂着不知道从何说起。金曦问了父亲还没吃早饭便从冰箱里拿了奶要去热了,他说着不饿拒绝了。金曦就挨着父亲在沙发上坐下来。
“西西,爸爸自从得了这个病后这个脑袋呀一直犯糊涂,我想在我清醒的时候把以后的事安排一下。年轻的时候你奶奶说我就像一起野马,那个心从来就没收拢过,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他说着往事如幻灯片一样一页页的翻过,接着说,“现在我自身上出了一点问题公司也遇到了从未有过的麻烦,也算是巧合吧,走到了这一步左思右想还只能你才能帮我。”
其实当陈球第一时间知道对手和自己的关系时他就心里亮堂了很多,他以为那是女儿刻意对他的报复,他想我都要把公司送给她了这点又算得了什么,等他身体稍有康复自己一个人便来找到女儿。
“我能帮你什么呢?况且你看我现在的情况我也不知道你说哪方面的事情。”金曦说。
“我再坚持一两年,等你把孩子带大我把公司交给你,我已经无人可托。这是一件事,另外一件事,你们的楼盘我希望把价格提上三十个点,对于你们的建设质量也是值得的,这样我估计我们的楼盘可出售七成以上,就差这一口气喘不上来。”
金曦沉默了很久,陈球也一句话没说等着她去好好的考虑一下,毕竟这些都太突然。金曦说,“我已无意于你的任何东西,除非有一天你无依无靠的时候,我还愿意给你养老,来照顾你。你的公司你想给谁我都不会介意,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一是我也没有那个拼命劲,不缺吃少穿,另外,我也不想趟那个浑水。爸爸,我想你也知道那是火坑,对我来说,我渴望有人陪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以后你愿意来,我还渴望你的陪伴。你的财富都不是我想要的。”
“第二个事情,我根本不过问他生意上的事,那些我也不知道。我恋爱结婚也从未对他提起过我的家庭,他知道那是我的一个伤疤,所以他从未问起过。生意上的事我想我把他叫回来,你爷俩单独谈吧。我想他知道了我们这个关系不会不听你的安排。”金曦说完看着父亲。此时父亲听到她拒绝了接公司的事情就很失落,满脸沮丧。
“我来重点是说第一件事的,我回去后希望你再考虑一下,至于他们我都会留给他们足够生活的金钱,可是那三个大酒店还有我的建筑公司,房地产公司,那才是我一辈子的心血。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拼了一辈子的心血被别人占为己有。”
“至于那个楼盘的事,我以为你是知道的。既然你不知道我也不提了。再说你们结婚我都没出现,现在见面说这个,我也张不开嘴。目前还不至于因为一个楼盘的销售不好而垮掉的。”
陈球看着金曦要去上班的样子,就说,“你去上班吧,我就过来跟你说说话,我要回去了。”
金曦告诉父亲说,本来今天打算去公司请假的,既然爸爸来了就不去公司了,在家里陪爸爸吧,明天再去公司请假,反正自己早已没什么重要的工作让做了。
陈球说,你还是去公司吧。等孩子出生了我还要再来的。金曦强留不住爸爸,只好让他回去。
她送他到楼梯口的时候说,我们还是一起出门吧,我正好去公司。他收住脚回头说“好”,看她待转身回到家里取包,这时候他突然胸口猛然巨疼,头脑一阵恍惚,就失去了知觉,一个趔趄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金曦大声喊着爸爸,赶快伸手去抓还是差了一点,爸爸的身体从指尖划过去,划过去,她看着他重重的摔到在楼梯的台阶上,一阶一阶往下滚动着,她飞快的追着,直到拐角的地方地方停下来。
“爸爸,爸爸!”她声嘶力竭的呼唤着,马上冷静下来检查爸爸身体见并无明显的外伤,她一手揽着他的脖子,让他的头靠着自己的身体,马上拨打120急救电话。然后给子月打电话让他马上回家,并简单叙述了经过。
当救护人员和路过的邻居把父亲抬到了救护车上的时候,正好子月开车回到家,子月说自己跟着救护车去医院,金曦先在家里等着消息,或者稍后自己打车再去医院吧。
她站在那里望着拉着父亲的救护车呼叫着离去,突然感觉下腹疼得难以忍受。低头才发现白色的裙子一大片殷红,她低呼一声,“不好,见红了”,就一下瘫坐在地上。
还没有散去的邻居帮忙打了120的急救电话,几个妇女守着她等着急救车的到来。她强撑着拿起手机拨通了叶琳的电话,叶琳刚一接听,就听到金曦有气无力的说,“琳姐,快来我家。”就一阵眩晕,她又强忍着确认,“你听清楚了!?”叶琳回到,“听到了,马上去你家!”然后金曦就失去了知觉。
叶琳开了车一路飞快的赶过去,赶到金曦家还是晚了一步,救护车已经把金曦拉走了。给看护的邻居留下医院的名字就呼啸而去。叶琳马不停蹄的再往医院飞奔。她边开车边拨打子月的电话,子月的电话打通了好几遍就是不接听,她咒骂着他,着急的流着眼泪哭着,对于一个生过孩子的女人来说,她知道医院的有些手续必须家属签字。
在救护车上,经过救护人员的护理金曦清醒过来了,医护人员跟她确认了当前的情况,告诉她大概率需要剖腹产,到了医院要有手术签字等,金曦说我现在录音委托朋友给我办理,她让医生拿了自己的手机,开了摄像头视频录音,“我委托我的朋友叶琳全权处理我的一切事情,委托人金曦。”录完,她忍不住流下来了眼泪。
好不容易见到了爸爸,跟爸爸和解了,温馨的时刻短暂的来不及回味,没想到爸爸却突生变故。更是,一辈子也就生这一次孩子,却最亲的人一个都没有在身边,尽管自己一辈子好强,却也忍不住泪流满面。医护人员以为金曦对剖腹产害怕才哭,就在旁边安慰她。
金曦躺在温馨的产房里,护士把宝宝放在她身边。她看了一眼宝宝,似乎听到了叶琳说,“是个女孩!”,她就脑子里一片空白,是晕了过去还是睡了过去也说不清,好久什么也不知道,早晨父亲生病的事情也记不起来。
叶琳请了医院的护工来照顾产妇和孩子,她看到母女平安后心情稍有平复,就再次拨打子月的电话,这次电话终于打通了,她近乎咆哮着说,“你有什么当紧的事,这么久不接电话?”
子月迟疑了一下,说,“怎么啦?金曦有事吗?”
“没事了,剖腹产女孩,恭喜你啊,赶快来医院吧。”叶琳也轻松的说了声,所有的愤怒也烟消云散了。
对方又迟疑了一下,说,“金曦的父亲不在了,现在她比较虚弱,你先别告诉她,等我以后慢慢告诉她吧,我也在医院呢,他刚走,身边没有一个亲人。”
叶琳听完就呆住了,半天没说话,后来也不知道子月说了什么,一句话也听不到心里,再后来就挂断了手机坐在床边发呆,泪流满面。月嫂阿姨走过来不着边际的安慰她。
叶琳看着躺在金曦身边的宝宝,她睁着眼不停地转着眼珠东看西看,偶尔翘起嘴角像在微笑,月嫂阿姨就说,“”您看,您看,这小丫头会笑了呢!”叶琳也说,“是啊,是啊,以后长大了肯定是个捣蛋鬼。”
宝宝看了一会,就伸出舌头去舔被角,她努力的伸着舌头去舔那个被子的一角,叶琳说,“真可爱,阿姨,她这是饿了吗,在找奶吃吧?”正说着,宝宝就开始哇哇的哭起来了,月嫂阿姨说,“她能听懂你说话,一听你说就哭着要吃奶”。月嫂就忙着给孩子冲奶粉,叶琳轻轻拍着宝宝哄她。
子月办理了相关的手续,处理完当紧的事情就给金曦的哥哥陈日新打电话,告诉他了父亲去世的事,让他马上到医院来。哥哥知道后又赶紧的给同父异母的妹妹涟漪打电话,电话里他没有告诉她父亲去世的消息,只说父亲正在抢救,让她收拾好了一起坐飞机去。
涟漪听到了这个消息就告诉了妈妈,妈妈听了发呆了一阵子哭着说,“恐怕你爸爸已经不在了,早晨我刚拿出一个碗盛粥,好好的碗盛了粥,刚放在桌子上就两半了,我就心里一直犯嘀咕。”涟漪说,“你别整天疑神疑鬼的了,大哥打电话说是在抢救呢!”“小丫头家家的知道什么!”辛夫人边说边流泪去收拾出门的衣服等东西。
子月一直不明就里,岳父如何突然找来自己家?为什么金曦之前什么都没告诉过自己?他又是怎么突然发了病?她到底还有多少东西隐瞒自己,又为什么要隐瞒自己?他愤懑不平,几次打电话给叶琳,叶琳都说金曦还在睡着,她一直昏昏沉沉的睡。他一边咒骂着金曦一边又为她们母女担着心,却又不敢离开这家医院去那家医院看看妻子和孩子,幸亏叶琳在那让他还比较放心。他怕她醒来后问她父亲的病情,他就蹴在医院门口附近的一棵大树下,蹲了半个多小时起来去开车去金曦生产的医院。
叶琳看见子月突然出现在病房的门口,她吃惊的站起来,要不是金曦躺在病床上,要不是阿姨正在哄着宝宝,她一定冲上去边哭边捶打着他的胸膛。可是她没有,她站起来往边上站了站,子月走过来跟她打了一个招呼就俯下来看金曦,金曦仍旧睡着,面色苍白,嘴唇发乌,他用双手摩挲着她的脸,许久又去看宝宝。宝宝吃完了奶粉不久,刚睡着一会儿。
下午三点左右,金曦因为麻药的渐渐失效她从疼痛中醒来,难忍的疼痛撕裂着刀口,像毒蛇用锋利的牙齿啮咬着,并一丝一缕的撕扯下来,通过血管神经向全身扩散。撕裂的疼痛也让她意识更加清醒。
“爸爸现在怎么样?你怎么回来了?”她问专注的看着宝宝的子月。
他早就想好了怎么回答,“他还在ICU救护,我在外面等了半天医生说暂时不需要在那等着,我就先回来看看你,马上就过去。”
“那你快去吧,琳姐照顾我就行啦。”她叹息着,看着宝宝。
子月对叶琳做了一个作别的眼神,就匆匆往外走去。
按照哥哥的行程四点多他就快到那个医院了,他得赶过去等着,否则显得很没礼貌。他顾不上妻子和孩子匆匆而去。
“我怎么那么傻,没问他我爸爸到底是什么病呢。”金曦对着叶琳埋怨自己。
“我早就替你问了,急性心脏骤停,可能因为激动或者生气引起的吧。”叶琳说,她不知道金曦跟爸爸早晨发生的事情。
“都怪我,我不该任性拒绝他,那么决绝他肯定很生气,很失望!”她喃喃自语,反复说着这几句话,眼泪汪汪的。
内心的伤痛像一座新垒的防火墙,阻止了肉体疼痛的蔓延,而内部却是像火在炙烤,五脏六腑都在抽搐,扭曲,翻转。
子月到了那所医院,在门口的大树下焦躁的来回走着。天色渐晚,才看到哥哥和辛夫人,涟漪一起从出租车里走下来。
子月迎过去一一问候过,就说了岳父抢救的过程已经走的时间,辛夫人听后就哭了起来,哥哥和涟漪就抹眼泪。等辛夫人哭了一阵子子月劝住了,接下来商量后事的办理。
哥哥陈日新说要租车拉回去,让家乡父老见父亲最后一面,然后在办后事。辛夫人说那太麻烦,不如在这儿殡仪馆里办完了带骨灰盒回去葬在陵园里好。其实辛夫人担心的是她几乎没回去过老家,在老家她不会被接纳,尤其人走后很多的老规矩她也厌烦的很。涟漪不想这么快就让爸爸火化,她还没见他最后一眼,多想再陪陪他,所以她支持哥哥的意见,子月作为一个女婿他只是个陪衬。最后还是按着陈日新的来,今天去租车明天一早往家里走。
子月这时候才说了金曦生孩子的事,问哥哥说,父亲要走前要不要告诉金曦呢?要她送最后一程吧。哥哥说,“人死了啥也没有了,还是顾着活人吧。金曦刚生了孩子还是剖腹产身体太虚弱了,万万不能告诉她。”
“既然我到这儿了,我得去医院看看金曦去。”辛夫人说。
子月领着他们一起去太平间看了岳父,三人又哭了一场,出来。又去找了明天租的车,讲好了价钱。四人去金曦住的市妇幼医院去,半道辛夫人下车买了礼。
四人走到产房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那时候金曦稍微吃了一点稀饭,叶琳哄着宝宝跟金曦说着话。金曦看见他们突然来了就欠身打了招呼,心里就觉得不对劲。哥哥站了一会儿就走到走廊上去了,子月也就跟着哥哥出去,这时候叶琳退到一旁,看见子月出来就跟着子月后面走出来,想悄悄问下来的都是什么人啊。涟漪趴在旁边看宝宝,辛夫人问金曦,“我说金曦啊,你爸爸啥时候来的呀?你怎么能忍心把他推下楼,你这可是杀父的嫌疑犯!”
“妈,你在说什么呢!”涟漪赶快站起来制止了辛夫人。
“什么?你说……”金曦没说完就失去了知觉晕了过去。
涟漪赶紧跑到走廊里大声呼叫,“哥哥,姐夫,姐姐晕过去了!”
叶琳就赶紧去叫护士,子月和哥哥就奔到房间里,子月用手掐人中。护士还没有过来,金曦就苏醒过来,恍惚从另一个世界里过来一样,一脸茫然,嘴里轻声说着,“子月,我在哪里?我这是怎么了?”
当她看见站在床后的继母突然心里就恢复了以前的记忆,“让她们走,不要她们在这儿”。她对子月有气无力的说。
子月从这种语气里听不出任何异样来,就对辛柏丽说,“你们回酒店去吧,妈。”
其实他说的你们也拿不住包括不包括大哥,金曦说的不清不混他也只能这样说,也许她觉得大哥是一个大男人在这种地方呆着多有不便。
辛柏丽看到这种情况也就借坡下驴,“产后身体虚弱,让她好好休息吧”,说着叫了涟漪匆忙离去。大哥并没跟着他们回去,金曦看见哥哥也在,就说让大哥也回去吧。
她一直呆坐着也不说话,泪流满面,许久许久,她突然问子月,“你们新成立的房地产公司是不是故意搞别人的,那个人是我爸爸,我就问你们是不是知道?”
叶琳眼睛睁的大大的,发呆了半天说,“有这种事?!真的吗?我可是一点也不知道。子月,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子事啊?”
子月默然了一阵子,也说不清楚。
“不知道,是吧?!全国那么多城市为啥偏偏去那儿开发房地产?今天你满意了吧。”金曦愤愤地说,“现在满意了?他破产了,大老远过来求我放他一码,我说我不知道,他也不信,情绪激动发了病。”
三个人沉默了好久谁也不说话,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子月让叶琳回家休息,自己夜里陪护就好了。
叶琳仍然不知道金曦知道了父亲去世的消息,她给子月使眼色让他送出来到走廊。
“她父亲的遗体你们明天怎么打算的?”叶琳问。
“租个车送回老家去。”
“那我明天一早来,那边你还是要去的,”叶琳说,“对了,为什么房地产公司要在那个城市开,为啥要跟他对着干?”
“这个很多事说不清楚,事已至此你也不要多问了。”
“那你知不知道他是你岳父呢?”
“后来才知道,所以让你去了那儿。”
“好吧,知道了!”叶琳说着转身离去。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金曦就叫子月,说,“今天你去送爸爸最后一程吧,你回家带了换洗衣服跟着车回去,等把丧事办完了再回来,”她哽咽着,“你打电话给琳姐让她多带件替换的衣服,让她在医院里好了,还有月嫂在你也不用担心。”
子月亲了亲宝宝,说,“我一会直接从家去那边医院了,就不过来了。”
子月送岳父到了他的老家,按照老家的风俗需要等五天之后安葬,尽管他心焦似焚,也不得不按照乡下的风俗等待着。刚一出完殡,他就立刻直奔机场而去。当他下了飞机转乘出租到了医院的病房,眼前并不是金曦,他一拍脑袋转身往家里奔去,可不是啊,剖腹产一般五天就出院了呀,而现在是第七天。
他马不停蹄的往家奔去,幻想着小女儿正躺在提前亲手给她做的摇篮里甜甜的酣睡,而此时金曦躺在床上慈爱的看着女儿。他奔到楼上,轻轻的拿出钥匙开了门,屋里静悄悄的,他走进卧室里,主卧里没有人,次卧里也没有人。他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妈的,不是在做梦啊。
他打金曦的手机,提示关机。他打叶琳的电话,打了三四遍对方才接,“金曦在你家里吗?”他问。
“她不在医院吗?那她是不是回家了吗?她不在家?”叶琳也紧张的反问,“这几天我在医院公司里的事情太多,电话打个不停,金曦说有月嫂在,让我回公司处理事情了,我以为她是七天之后才出院,我还打算明天去接她呢?”
子月没有等她再说下去,就挂断了电话,颓然地依着墙角坐下来。
子月想金曦的离家出走可能是一时冲动,也许过几天她自己就会回家了,再说,她还带着一个刚出生的娃娃,又能去哪儿呢,能想到的人都打电话问了,都回说没有见到她。这几天他就正常去工作,只是晚上回到家里了,看着曾经一起生活过的房间,房间里物品一切都像刚离开家的样子,他动也不动那些,就让它们按照原来的样放着,守着,等着她回来。一切都像列队欢迎她回来的士兵。
可是在他的内心,他的五脏六腑就像被摘空了似的,更形象的说就像扯出一个肠子头哧哧的扯出去,从肚脐眼那,扯光了肠子连着心肺使劲的撕扯,拖拽,扯的整个胸腔空荡荡的痛着。他更不敢碰到那张床,于是晚上就和衣而卧在沙发上。常常他突然觉得金曦就在厨房里忙着做饭,或者有时候觉得她正靠在床上躺着看书,或者坐在沙发上绣着那副十字绣。有时候于睡梦中觉得她就在眼前走来走去,拿件衣服给他搭在身上,嗔怪他说为啥回来晚了就不到床上去睡了呢,她不是走了吗?她什么时候回来啦?宝宝呢,抱着宝宝回来了吗?他突然从梦中惊醒,然后泪流满面。
如此又过了一周,他对公司的领导层发布了一个公告,公司全部交给叶琳管理。他回到家里准备好了现金和衣物都放到了车里,春夏秋冬四季衣服都准备了,可是天下之大,去哪儿找她呢?
叶琳来给他送行,车里的后备箱里拉了满满的食品,两箱饼干,一箱午餐肉,一箱火腿,两箱方便面,还有两提矿泉水。他说,“还是你想的周到,这才像一个过家的女人。”说着,他眼睛竟湿润起来。她拥抱了他,说,“你到底怎么打算?去哪里找?多长时间回来?你去了我会尽力做好,可是我能力有限……”。
“其实我也不知道去哪儿?我见不到她就永远找下去。”
叶琳拿出一个银行卡递给子月,“这个我会给你打钱,你收好了”。
子月再次拥抱了叶琳,吻她,“琳姐!”他哽咽着接了卡放在包里。
“我的手机为你二十四小时开机,你见到她们不管什么时间都要打给我。”子月点头答应了。
“我觉得你先去亲戚,朋友和她要好的同学家里看看吧,有些亲戚都没有必要去看,按照我对她的了解,她父亲没了,就是她父亲在的话她也不会去他家的,再就是她妈妈家,她就是走投无路的时候她都不会回去这两个地方。剩下就是她爷爷奶奶家,爷爷奶奶虽然不在了她是在那长大的,可是你刚从那回来,也许你们路上错过了,再一个就是她哥哥家,你是从他们老家回来,那就再去一趟她爷爷奶奶家和她哥哥家一趟吧。”叶琳跟子月说,“我通过生意上的朋友认识一些算卦的高人,我知道你不信,所以我也没有去找他们。”
“你这是病急乱投医。”他微笑说,“其实我也乱了方寸,就先到她哥哥家去吧,尽管打过电话说不在,也许是一时气话吧。”
“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很难,如果她不想见你,就是在你跟前你都找不到她。如果在她哥哥家,当时就算是气话的话告诉你不在,可时间长了难道她哥哥还能不告诉实话吗?”
“千金散尽还复来,没有她我的生活没有了灵魂,再说她还带着我们的女儿,我不想自己的女儿也跟她妈妈一样,没爹没妈的过一辈子。”子月说着眼圈有一次红了,这句话又引起了叶琳的伤心事,她无声的哭了,泪流满面的。
“她至少不会像她妈妈那样,我知道她的。”许久,叶琳安慰他。
子月又回头拿了一把钥匙送给叶琳,“差点我就忘记了,家里也都交给你了,东西我也没动,你也就不要动了,还都是她离开家的样子,只是你有时间就过来看看吧”。
叶琳接了钥匙,替子月领了一些行李箱,俩人一同走出家门。
大雪,三日未霁。
傍晚,伊娜透过培训班的玻璃大门看到街道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这雪真有下头啊,三天三夜了还没有一点停的意思,”她自言自语道。学生陆陆续续的被家长接走了,送走了最后一个学生,她收起了学生的画作,准备走回家去。“这雪什么时候停呢”她又自语道。
大门外有个人在积雪里走过来走过去,羽绒服的帽子上,身上也披着一层雪。“教室里没有孩子了也许是旁边店铺办事的人呢”,她想,她穿上羽绒服,带上帽子,她看见那人往自己的教室里瞅,“是不是接孩子的家长呢,也许孩子被另外的家长接走了,他们搞差了,以前也出现过多次这种事,大雪天家长也不提前和家里人通通气。”她想着就一边围上围巾一边拉开了玻璃大门。
“你是接孩子的家长吗?孩子都走完了呀。”她冲那人说。那人没说话径直向她走过来,她惊异着。那人拉开大门更大的缝隙,走进去转身,眼睛盯着伊娜,满眼里微笑着。
“你,你,你是……”伊娜轻声说着,却不敢说出那个名字啦,那眼睛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难道是他!真的是他吗?”她脑子里飞速的转着,闪过无数个念头,“不可能,没有理由这个时候回来!”“回来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呢,不是他吧!?”“万一是呢,是拥抱着他,哭着,还是捶打着他的胸膛,骂着他这么多年都不联系呢!?”“也许就是学生家长有事呢,哈哈,想多了吧”她不由的脸上也因自嘲而微笑,“也许羞红了脸蛋,幸亏围着严实的围巾呢。”她心里想。
那人用手打掉帽子上的积雪,把羽绒服上的帽子往后脱掉,露出来一张曾经熟悉的脸,只是脸上积累了很多的皱纹和憔悴。“伊娜,”他轻声唤她。
“嗯,”她说着,往下扯了一下围巾,并没有扯下去,她突然转过一个念头,没有勇气让他看见,“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衰老的容颜吗!?”“还是要留给他心中二十岁的自己,永远都不打破那美好的回忆?!”“还是物是人非,从无牵挂吧!?”她也说不明白,就这样看着他。
门外走过一个初中模样的女孩子,冲着门内的伊娜喊,“大娘,我先回家去啦!”
“好吧,你先走吧,我也就走。”伊娜说。转头对子月微笑着说,“老了吧!你看我是不是老了很多,都成大娘了!”
子月把帽子重新戴上,他不想让她的熟人看见他。“叫大娘不老,叫奶奶也不老,那不是辈分吗。”他说。
“为什么不提前通知我,你不是有我的电话吗?”她嗔怪道。
“有的,有的,想给你一个惊喜啊。”
“我的手机号码都二十多年了从没有换过,我觉得应该有个人会找我的。”她幽怨的说。
这时候突然从外面冲进来一个妇女来,中等身材,一进来边拍打着身上的雪一边说,“嫂子,明天一早我们一起扫雪啊,街道办事处的通知了,说清雪的机器和清洁工都去打扫主干道去了,我们这样的街道让我们自己各自清理,明天一早我俩一起扫吧。我刚跟另外的两家说了,就这串俩门的工夫看把我淋的,不知道明天还得多厚呢。”说完才抬头看见子月,不好意思的对着他笑了一下。
“一个学生家长正好过来咨询点事情。”伊娜解释说。
那个女人却也不问顾客咨询完没,拉着伊娜说,“树上这么厚的积雪,你看,你看,是不是适合拍照呢”,她指着外面一行垂柳,“隔壁家的梅花开放了,过去看看去吧。”
伊娜回顾着子月,对那女人说,“稍等,稍等一下,顾客还有事情呢。”
那女人扭过头看着子月,满脸的期待,那意思就是,你不是咨询吗,画画不过就是问个收费什么的,你也不学,赶快问几句走吧。子月只好匆忙说,“没了,没了,问好了!”只是嘴上说着,那双脚却有千斤之重。
“你回头不清楚再给我打电话吧!”伊娜说,“一定给我打电话联系!”她恋恋不舍地说。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教室的玻璃大门,也不知道怎么渐行渐远地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他想,也许她正在纷飞的大雪里嗅着那朵盛开的梅花吧。
伊娜和女伴走到邻家的几株梅花树前,梅花有零星怒放的,也有努力孕育着花苞显得沉甸甸的,都掩盖在洁白的雪下。
女伴问,你说雪也有性别吗?该是男的还是女的呢?
应该是女儿吧,她们是上帝的女儿,每年雪的姊妹都会流浪人间,滋润大地,泽被万物。
伊娜透过梅树可以眺望到沿路的垂柳,她装着去嗅压在皑皑白雪下的花香,望着子月一棵一棵的柳树跋涉过去,他像个笨重的黑熊。
“好姊妹,你被花仙子迷住了心吗?快把我拉起来吧。”
伊娜被呼叫惊醒过来,回头看见女伴斜躺在雪地里。“我爬了两三次都爬不起来,叫你你也听不见!”女伴嗔怪道。她微笑着表达歉意,找个平点的地方站稳了伸出手去拉起来躺在斜坡上的女伴。
“咦,你在看那个学生家长吗?是不是爱上人家啦。”女伴指着子月说,“看呀,这个家长对着个树在干吗?不会是往树洞里撒尿吧?真没素质,大街上就随地大小便吗!”
“才不会呢,我的学生素质都挺好,家长的素质不会差的!”伊娜说。
“看吧,我就说吧,你肯定爱上人家了,嘻嘻,我一说你就急眼啦,对吧?”
“我说的是事实,我敢保证的。要不我们一会儿过去看看,用证据说话吧!”
“我才不去呢,这么远!”
“那不行噢,你要给我的学生家长洗涤不白之冤啊!”
等子月走远,背影被纷纷扬扬的大雪掩映了,女伴被伊娜拉着手朝他停留的那株柳树走去。
“你真有病,这么远非要我证明没有冤枉你的学生家长,我看那个不是家长吧!”女伴说。
伊娜伸手拧了一把女伴的脸蛋,“我让你胡说,看不把你的嘴撕烂!”
女伴娇笑着跑开去,又一不小心滑倒在雪地上。
“过来,拉起我来!”她娇笑着命令道。
伊娜走过去,向她伸出手,故意的不去看她。
却不料被她恶作剧猛的一拉,俩人都倒在了厚厚的积雪上,俩人就打闹着,在雪地上翻滚着,直到身上被雪粘上一层,像两个雪人。疯玩了一会儿俩人一动不动躺在雪地上。
女伴说,我们现在路边看看有没有人从这路过,把我们当俩雪人,在我们身上刻道,“某某某到此一游”,或者,“某某某,我永远爱你!”。
伊娜说,你小子是不是笑傲江湖看多了吧。我们这才是“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呢。
女伴看了俩人身上哈哈大笑,说,真是的呢,我是黑狗你是白狗,我倒是白了,可是我看看你肿了没有?她笑着站起来,拍打着身上的雪说,我今天穿红衣服好了,那没有红狗的,你的诗就要做不出来了。
俩人爬起来牵手走到了那株老柳树前,柳树的干枯的叶子并没有被冬季的风刮落多少,都挂在垂着的纸条上,上面积了厚厚的雪更是把腰身低垂的很了。在树干上半人高的地方一个用雪在树干上堆了一个小兔子,它臃肿的身子紧紧贴在树干上,四肢紧紧搂抱着树干,尾巴长长的沿着树干耷拉着,显得毛茸茸的,它的脸也仅仅的贴着树干,嘴里叼着一个干树叶似乎努力的把头抬起来,要把树叶送给大树一样。
“哇,原来还是一位艺术家!”女伴说着就去用手爱抚那只可爱的白兔,可是兔子的身子突然踏了下来,原来兔子肚子下面是一个树洞,树洞里也填满了雪但并没有和兔子的肚子拍打结实成为一个整体,这样小兔子的身子就掉下来了落在雪地上。
“你看你,这么不小心把一只可爱的兔子谋杀了!”伊娜说。
“对不起,对不起,我帮它修复好!”女伴委屈说。俩人开始你一捧我一捧的往树洞里塞雪并拍打结实,把小兔子的身子又重新冻在了树洞上面的雪上。
“这样就结实了!”伊娜说。
“它为啥抱着个洞?!”同伴狡黠的笑着说。
子月别了伊娜,开了车沿着路一直走下去,崎崎岖岖走了三五十公里已是天色向晚,正巧路旁不远一座土庙,庙前一株高大的银杏树,树有两人合抱那么粗细,树冠覆盖了厚厚的积雪。如果在繁华大都市那还有如此破败的寺庙呢,子月想着,不管好歹今天就在这儿暂住一晚吧,总比车里暖和多了。
他停了车重重拍打着庙门,庙门在北风的摇摆下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许久一个老僧人穿着厚厚的旧青布棉袍,带着顶破毡帽打开了门,“请问……”
他讶异着,这个很少有人光顾的破庙这时候竟有人来。
“老人家,我是个行路人,天晚了在雪天里开车看不清路,我想借宿一晚,您看,可否行个方便?”
“跟我进来吧。”老僧说。子月去车后备箱拿了行李跟着老僧走进庙门,老僧关了庙门拿根棍子在里面顶住了门,领着子月进了东厢一个客房,其实就是一个土屋。
“这个客房经久没有人住过,我给你燃把火烧烧炕,你讲究一晚吧。”老僧讲了,就去院子里拿了木柴引火烧炕,又提了一壶热水,拿来几个饼和一碟腌咸菜。子月谢过了,看了房屋,屋顶上几处透着光,除了一张炕,一张桌子,桌子靠墙供奉着菩萨,一张木椅子外再无它物。
他出了房门看到房屋后墙靠了一座山坡,山坡上有潺潺溪流,距离后墙一米远近的小溪沟流过。再往远处看时只见一片白茫茫的大雪,把山和天都迷茫了界限。于是他复又跺着脚走进房屋内,脱了潮湿的外套搭在椅背上,拿了行李铺在炕上,在炕上歪躺着。周遭一片静寂,只有溪水流过的声响,还有受热融化的积雪从房顶滴落的吧嗒声。他想,真的终于漱石,枕流了。
躺在炕上迷迷糊糊,似乎是听着秋雨滴落梧桐,正睡着香呢有人敲门,是老妈起床赶快打扫庭院,说媒人要来了。他想哪有三更半夜相亲的,这时突然进来的一个老年妇女,却是子月的姨妈。子月正困着很呢,就说天早着呢上床睡觉吧。她们就躺在床上絮絮叨叨的没完没了的说着话。
他不厌其烦,就爬起来说去上班了。他走到半道需涉河而过,他刚在河里趟着水,却突然水库决堤了滚滚而来的河水迅速漫过河的第一道堤岸,并向第二道堤岸冲上来。子月想这个阵势马上就会冲到村庄上来,于是掉头向村庄跑去,腋下还夹着三四本书,用牛皮纸包了打算找个高处放下避免被水淹着了。
雨还是一直的下着,他一边跑一边大声喊,“大水马上就过来了大家快跑吧”。可是好多人都在自己家门前争吵着,嚎叫着,撕扯着,有好几家是因为家里停电的,在外面耍玩,有小夫妻说不到一起吵闹的,有抱了孩子围观看热闹的。他一路的跑过去,这些人不理他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他一直走到村头,见一个同事坐在一根粗木头上用刀削着木头表层腐化的黑皮,一边好似打电话又好似自言自语,“找不到工作那就去做木匠吧,做棺材还可以,我就正在做呢,实在做棺材还不行就去学纹身吧”。向他看去的确他光着膀子后背纹了九条龙,身旁还有做好的一付棺材。子月没有跟他打招呼,径直走过去却是一座庙。
进入庙门,和尚门有条不紊的在排队领斋饭。却突然发现自己原来也是和尚,穿的一袭青色的僧衣,光头。抬头向上看,庙堂非常华丽,宽敞,有十多道檩子,每条檩子也得五六米长。
“师兄,大水来了。”他慌慌张张的跟他们每个人说,可是他们念着佛号没人理他。这时候梁上一口大钟敲响了,声音洪亮而悠远。这时候他想我躺在这钟声里,是多么美好的归宿。
难道就这样吗?终其一生。他没有停下来转身出了庙门,到了一个酒店门前,有熟悉的同事在门口张罗着,看见了他们招呼他进去。
每个房间里欢声笑语,有打牌的,唱歌的,说话的,还有一个剃头的,理发师也是自己的同事,理发的人也是,大家排队挨个儿去理发,他也被拉着坐下去排队。
轮到他了突然想起来原来自己是个和尚啊。就从这个屋里走出来,到了大堂上来。大堂里几个人正在分几大堆的面粉,炒面。“这难道是用来救灾的吗?”他想,可是我怎么把洪水要来的事忘了呢?!
没有人理他,似乎每个人都忙着自己的事根本不知道他说的什么话。他焦急的又跑到河边,河水却平静的流淌着,清澈见底。他趟着水走进深处,河水淹没了胸部,淹没了头顶,他并没有窒息的感觉,抬头看着天空,树影在水面晃动,在水里晃动。河水清凉,仿佛自己就是河水,与河水溶在一起。河水里有根粗大的树身,他轻轻漂过去,依在树干上,他从未感觉到有如此的轻松,愉悦。
伊娜关了教室的门,跋涉了三公里走回到家里。
孩子们还在院子里扫雪,打雪仗,堆雪人。十几年罕见的一场大雪让孩子们玩的很疯狂。
她进了客厅除去了帽子,围巾和粘了雪的外套,外套上的雪花一进屋还来不及拍打掉就被屋里的暖气所融化,悄无声息的化成了水渗进了衣服里。脱掉了鞋子赤着脚走去卧室。
卧室的窗户向着院子,她看着女儿正在一棵大树的树身上堆雪,她在地上滚一个雪团然后轻轻的按在树身上拍打着,使雪和树身更紧密的黏连在一起。她微笑着说,“这丫头,也不怕冷!”,就觉得身上暖洋洋的,一阵疲乏袭来,就坐到了床上斜躺着,却朦胧睡去。
她又走到了那棵老柳树跟前,那只雪兔还在那个树洞里趴着。她微笑着问它,生怕吓着它一样,“你怎么还在这儿趴着呢?”
那只雪兔却也说话了,它回答道,“那你为什么又回来了呢?”说完俩人心照不宣的大笑起来,噢,不,严谨一点说,应该是一人一兔。
“谢谢你!可爱小兔子,在雪地里一直给我守着秘密。”
小兔子也礼貌的报以微笑,它从树上滑下来,掉落在地上的雪里而悠忽不见了踪影。
她把耳朵贴紧在树身上,周边除了雪花落在雪地上发出的轻微沙沙声外,万籁俱寂。树洞里飘出来子月的声音,他说“我把声音对着树洞说,然后再用雪把我雪藏起来,这不是我们以前讲的故事吗?没想到我们真的来验证一下啦,你收到雪藏的声音后一定告诉我呀!”
然后他接着说,“都怪我不好,把最亲爱的人都弄丢了,我喜欢争强斗狠吗?我贪婪金钱财富吗?我觉得我的人生不是为它们活着的,哎,谁又知道呢!”
“我想走过来对你说,说什么呢,每个夜晚躺在床上都酝酿了很多很多的话,我的眷恋,我的奋斗,我的经历,仿佛那些活着都只是为了让你知道,或者慰藉,可是我也不知道你又在意这些多少呢?”
他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我知道她走了,我也知道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多么困难,我可能真的再也找不到她了。我表面上看起来多么的坚强,可是每一个风吹草动,都牵动着我每一根神经,心痛的无法自拔。每一个夜晚来临我独自躺在空荡荡的夜色里,那时我的心是空旷的,脑袋里是空旷的,灵魂也是空旷的,那种空旷是一种痛,撕心裂肺,让我柔软的脏腑如在火焰上炙烤,无法解脱!”
“不知道你能否听到,没想到真的见到你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一旦错过,连再说的机会都没有了,别了,亲爱的伊娜,我永远都在你的眼睛里。”
“我不知归路还是前行,我就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再见啦伊娜,伊娜。”
最后风扯着这声音丝丝缕缕的飘向空中,撒了满个雪地,分不清是爱还是雪花。
她从地上团了一个一个月球,轻轻放进了树洞里,轻轻怕打压实,这是我们的秘密,她想。然后沿着路继续走下去。
不知道行了多久,雪也停了一轮圆月当空照着,她看见一辆轿车在路边停着,走过去是一座寺庙,她叩门,一个龙钟老僧开门走出来做礼问询,“请问,……”
“打搅您了,我没什么事。”她待转身而走。那老僧伸了双臂拦阻,那僧衣宽大的袍袖挡住了她的视线。
“施主,既来则有缘,当有故人在此间!”他说完了,放下两条手臂转身走入了寺内。
伊娜跟着走进去,却不见了老僧,一条幽深的小径曲曲折折伸向山坡上。她一步一滑的走上去,走到了半山腰看见一个大石头上坐着一个人,一袭青衣,挺拔着。她大声的喊着子月的名字,那人无动于衷。
她走近了轻轻地推他,摇晃着推他,他似乎睡着了,一下倒在了石头上,却碎了,碎成了灰,随风飘洒。她扯下了自己的围巾,铺在地上边哭边掬起带着骨灰的雪,直到地上一片洁白。
她突然脚下一个趔趄而惊醒过来,原来儿子在推她,“妈妈,醒来啦!”他说,“我刚进来就听你哭的声音,原来妈妈做噩梦了!”
她坐直了身子,透过窗户看见女儿在那个书干上用雪做了一个小兔子,它乖乖的趴在树干上似乎正扭着头看着自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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