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具尸体
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警方十分紧张,像是笼罩在一片腥风血雨中,然而,作为凶案发生的现场,松籁庄饭店却像台风眼般,呈现出异样的宁静。
宁静的气氛其实只是表象,如果仔细观察松籁在饭店的各个角落,不难发现到处充满了紧张的气氛。
至于紧张的中心位置,不用说,正是目前用来当搜查指挥部的经理的办公室。亘理局长在办公室内坐镇,随时听取最新的电话报告,并且给予属下适当的指示。
由于修善寺这边的警力有限,所以不时有县警备部的刑警前来支援。
现在他们最关心的是两个人的行踪:一个是多门连太郎,另一个就是戴墨镜的老人。
昨天晚上金田一耕助发现命案时,便立刻请服务生去通知经理和大道寺欣造。当时经理正在大道寺欣造的房间研究多门连太郎住宿时所出示的名片。
他们一听到服务生的报告立刻赶往钟塔,与此同时,经理马上通知了警方。
当班的警察接获报案.随即赶到现场。可是等局长、法医以及必要的搜查人员到齐时,已经十一点多了。
法医一到现场就立刻检验尸体,结果发现两三处相当耐人寻味的现象。
首先,凶器是某种沉重的钝器,而且游佐三郎是被人从正面殴打致死的。从尸体头部前额严重破碎来看,死者大概是被击打后立即毙命的,而且出血量也非常少。
至于行凶时间,大约是在九点至九点半之间。
“对了,医生,凶器有没有可能是这支乒乓球拍?”
金田一耕助指着把手折断的乒乓球拍问道。
法医看了看,随即摇摇头,笑着说:“这怎么可能!用这么轻的东西攻击人,怎么能把人打死?我想凶器应该是一种非常重的金属制品或石器这类的东西,绝对不会是乒乓球拍。”
(那么,这支把手折断又沾满鲜血的乒乓球拍,究竟隐藏着什么意思呢?这支球拍应该不是当天上午游佐先生和驹井先生打架时折断的球拍,因为上面沾染的是鲜血,而不是擦掉的血迹。)
金田一耕助不禁感到有些茫然。
如果他曾见到月琴岛上那把沾满血迹的月琴的话,或许会受到启发,从中了解乒乓球拍所隐藏的关键点,可是金田一耕助并不知道这一点,自然也就无法明白这支球拍代表的意思了。
法医验完尸体之后,搜查被害人口袋的刑警突然发出惊讶的叫声。
“局长,杀这个人的是一个叫做多门连太郎的人。”
“多门连太郎?”
金田一耕助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立刻想起那人就是自己曾经在浴室遇见的俊美青年。
“纸条上面究竟写些什么?”
金田一耕助一等局长看完,便马上接过纸条。当他看完纸条之后,两只眼睛也不由地瞪得老大。
那是一封由许多大小不同的字块粘贴而成的信,信上写着:
今晚九点整,钟塔小房门见。若不赴约,保证后悔。
多门连太郎
“这是恐吓信。”
局长皱着眉头说道。
“没错,而且我一直期待着这样的信件再度出现。”
金田一耕助从口袋里拿出被挖掉字块的报纸给局长看,这回换成局长大吃一惊。
“这么说,是那个叫多门连太郎的男子把被害人叫到钟塔,然后再杀死他喽?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多门连太郎为什么会让这封信留在被害人的口袋里呢?这不是自掘坟墓吗?”
局长不解地摇摇头说。
如果当时智子能清醒过来,并准确地陈述多门连太郎和戴墨镜老人的事,警方说不定可以很快发现这两人的踪迹。但是智子的精神状况一直没有办法恢复正常,所以警方的行动也受到限制。
等警方发现多门连太郎和戴墨镜的老人逃离时,早已过了十二点,也就是说,他们两人已经逃走两个钟头以上了。
戴墨镜的老人是拎着行李箱逃走的,不过多门连太郎的皮箱却还留在房间里,看来他大概在离开钟塔之后,连自己的房间也没回就逃走了。而金田一耕助和饭店职员之所以没有遇到他,是因为他是利用后面的楼梯逃走的。
后面的楼梯和正面的楼梯位置相对,可以经由这个楼梯来到西式建筑和日式建筑之间的贮藏室旁边,不过这个楼梯乎日不常使用,早已蒙上一层灰,所以警方立刻清楚地辨识出多门连太郎是穿越庭院,并且从后门逃走的痕迹。
警方发现多门连太郎遗留下来的皮箱后,自然立刻着手调查,不过里面除了更换的衣物、内衣裤之外,并没有其他可疑的东西。
那位戴墨镜的老人拎着行李箱,大大方方地从正面玄关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下落了。
老人在饭店的旅客名单上填写的名字是九鬼能成,地址则是在东京都世田谷区若林叮,但警方事后循着这个地址去,却根本没有找到其人。
令人吃惊的是,这个戴墨镜的老人也拥有大道寺新造的名片。当然,大道寺欣造根本不记得自己曾经认识多门连太郎和这个老人,而且名片上的字迹也不是大道寺欣造的笔迹。
警方因此开始针对其他的住房旅客,甚至大道寺欣造这个小圈子的成员,展开了一场严密的调查。
“局长,根据法医的验尸报告来看,死者大约在九点至九点三十分遇害,不过我想可以把死亡时间再缩小一些。”
金田一耕助咽了咽口水,继续说:
“请看,装着报时开关的墙壁上染满了血迹,我想这大概是被害人被击倒时,不小心碰到墙壁导致的,而且他身体的重量把原先位于silent的开关移到chime的位置上,才使得好久没有报时的大钟又开始报时了。”
由于报时开关位于左边的墙壁,差不多及胸的高度,而且是个长一尺、宽一寸的凹槽,里面有根可调节报时用的拨杆,现在凹槽右边到左边的墙壁上染满了血迹,游佐三郎的尸体则横躺在下方,所以金田一耕助的推论不无道理。
金田一耕助见局长点点头后,又继续说:
“假定这根拨杆是在凶手行凶时不小心被移动的,那么行凶时间就是九点十五分以后的事了。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这个时钟每十五分钟会自动报时一次,既然九点十五分的时候没有报时,而是三十分的时候才开始报时,那就表示拨杆移动的时间是在九点十五分以后、三十分之前。因此,我认为凶手是在这段时间内行凶杀人的。”
于是,警方开始调查所有相关人员这十五分钟之内的不在场证明,调查报告在隔天就出炉了。
智子接受讯问之后没多久,负责调查不在场证明的刑警便走进了酒店办公室,送上了一份调查报告。
放在亘理局长面前的“不在场证明”调查表上清楚地写着:-
大道寺欣造——九点十分到接获服务生通知发生
命案之前,一直在房里和经理研究多门连太郎持
有的名片。当时文彦也在场-
茑代——入浴中(因此没有证人可以证明她是否
不在场)-
九十九龙马——入浴中(同上)-
神尾秀子——九点十分左右入浴,二十五分左右
回到房间(因此没有九点十分至二十五分的不在
场证明)-
阿真——九点二十五分以后和神尾秀子其实在房
里说话,但是之前因为关灯睡觉,所以智子和神
尾秀子并没有看见她-
驹井泰次郎、三宅嘉文——在驹并泰次郎的房间
玩日本象棋。九点二十分左右起,伊波良平前来
观战-
伊波良平——九点二十分以前在自己的房内整理
行李(但是没有证人)。
也就是说,从九点十五分到三十分之间确实有不在现场证明的,只有大道寺欣造、文彦,以及驹井泰次郎、三宅嘉文四个人。而阿真、神尾秀子和伊波良平三个只有部分的不在场证明。至于九十九龙马和茑代两个人则完全没有证人可以证明他们不在现场。
局长看完调查表之后问:
“金田一先生,你有什么看法?”
就在金田一耕助正要看调查表时,桌上的电话响了。局长拿起电话说了不到两句,神色就变得非常紧张。
“哦,看来那辆车子正朝热海方向急驶,好,你有进一步的消息就立刻从热海打电话回来,再见!”
局长挂上电话后,立刻对金田一耕助说:
“金田一先生,现在我们已经掌握其中一个逃亡者的行踪了。”
“哪一个?”
“那个叫九鬼的戴墨镜的老人。据目击者称,他昨天晚上搭乘计程车逃往伊东方向,后来又搭乘另一辆计程车转往热海。今天早上我们找到了他所搭乘的那辆计程车,如今已派一名刑警乘着该车赶往热海。听说司机还记得那个人位于热海的家,所以应该不用多久就可以知道结果。”
“这的确是一条很好的线索。对了,有没有多门连太郎的消息?”
“这方面的消息就……唉!莫非他徒步绕过达磨山,再往西海岸的产田逃去?”
亘理局长指着摊在桌上的伊豆半岛地图说:
“这里大部分是温泉地带,电车非常发达,若是想逃走的话,应该会选择这里。他是沿骏豆铁路逃往三岛,或是搭车逃往沼津,还是像那个老者一样,从伊东逃往热海呢?可是到目前为止,我们都还没有发现他的踪迹。而且,他若在九点半离开这里,根本来不及搭北上的东海道线呀!或者他先在半岛逗留,然后再从西海岸措船潜逃……啊!安井,有事吗?”
安井刑警慌忙走进办公室,脸色难看他说:
“局长,我们完全无法掌握那个戴墨镜老人的行踪,非常奇怪……”
“完全无法掌握行踪?咦?你的人不是正在搜查姬野东作的家吗?”
“姬野东作……”
金田一耕助疑惑地重复这个名字,亘理局长只好为他说明一番。
“金田一先生,姬野东作是这间饭店的员工,专门负责管理花园,可是却从昨天傍晚起就下落不明。我们怀疑他和这次的事件有关,所以才着手调查。安井,目前完全没有线索吗?”
“完全没有。不过他身着工作服,再加上一只脚行动不便,应该不会走得太远才对。”
金田一耕助闻言,心里也觉得十分纳闷。
(姬野东作究竟是什么人?他为什么会下落不明?难道他真的和这次事件有关吗?)
这时,桌上的电话再度响起。
局长一拿起电话,神色立刻变得非常紧张。
“金田一先生,是来自热海的报告……”
局长低声告诉金田一耕助之后,便抓着听筒听属下的报告。
金田一耕助也站到局长的办公桌前,只见亘理局长对着电话确认了好几次,然后才咋嚓一声挂上电话,眼中透出一种异样的光芒。
“金田一先生,没想到那位戴墨镜的老人位于热海的住处居然是……”
“这是一间旅馆吗?”
金田一耕助揣测着问。
局长摇摇头。
“不,是一栋私人别墅,而且是加纳辰五郎这位名律师的别墅。”
金田一耕助不禁打了个冷战。
“老爷,金田一先生想见您……”
大道寺欣造正叫序代为他按摩腰部,听了女服务生的报告之后,立刻回答道:
“是吗?快请他进来。阿茑,可以了。”
他一面从床上坐起来,一面来到隔壁房间的藤椅边,这时,文彦正躺在榻榻米上看书。
“老爷子,我先下去了。”
溥代毕恭毕敬地说道。
“嗯,也好。”
“少爷,你也去别的地方玩吧!”
但是文彦看书看得正起劲,根本没把话代的话听进去,他依然津津有味地看着自己的书。
“少爷,你这样会打扰老爷谈事情的……”
文彦一脸不高兴地甩开宽袋放在他肩膀上的手。
“讨厌,我想在这里看书。”
“可是少爷……”
“真-嗦,你自己去那边好了,干嘛叫我?”
“哎呀!你怎么会说这种话……”
这时,金田一耕助已经沿着走廊走进来了。
“哈哈!没关系、没关系。文彦正在看书啊!你在看什么书呢?哦,原来是《汤姆历险记》。夫人,让他留下来没有什么关系。”
“可是……”
茑代看看大道寺欣造,欣造这才开口表示意见。
“算了,随他去吧!”
“好吧!”
茑代朝金田一耕助点点头后,便静静地离开房间。
文彦则依然专注地看他的《汤姆历险记》。
金田一耕助刚~坐下,大道寺欣造便招呼他抽根摆在桌上的烟。
“辛苦了,发生这种事情,我也难辞其咎。不知道目前有没有什么新的线索?”
“嗯,关于这一点,我倒有件事想请教你……”
“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金田一耕助表情严肃地看着大道寺欣造。
“这个问题我曾经问过,不过现在还是要再问一次。究竟是谁安排大伙儿全都聚集在这间饭店里?”
“哦,是这件事啊!事实上,大家聚在这里纯属偶然。我和驹井以及三宅原先并没有打算要来。”
“那为什么……”
“由于我答应过智子的母亲,等智子满十八岁之后就接她来东京住,因此,我特别请九十九先生担任使者,前去迎接她们。后来因为路上有老夫人同行,所以才决定让她们中途先在这儿歇歇脚。”
“是的,这个情况我先前就知道了。”
“但是文彦为什么要来这里,你可能还不太清楚吧?你也知道文彦是独生子,没有兄弟姐妹,现在突然多出个姐姐,他自然非常高兴,所以说什么都要来接姐姐回家,后来,他便硬拉着茑代来这里等他姐姐。”
“嗯,这个我也听说了,而且也是人之常情。”
“接下来,游佐知道这件事之后,便在东京车站等候,硬要跟文彦他们来这里。这令文彦感到非常不满。”
金田一耕助抬起双眼看着文彦,文彦也抬起头报以微笑。
“我原来打算等智子生日那天,在东京的家中正式将游佐、驹井和三宅介绍给智子认识。我想你大概也知道我的用意,老实说这三个人是我为智子挑选的未来丈夫人选。我曾经答应过智子的母亲,一定要为智子挑个好丈夫……”
“我明白。游佐先生之所以来这里,是想抢先一步认识智子小姐,正所谓先下手为强……”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不过这可惹恼了文彦,他认为这么一来对驹井和三宅太不公平了,于是赶紧拍电报告诉我这件事。后来驹井和三宅一听到这个消息,也十分气恼游佐,于是硬拉着我来这里。为了公平起见,我只好陪着两位年轻人到这儿来了,整件事就是这样的。”
“原来如此,这么说,你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接到文彦的电报?”
“是的。”
大道寺欣造苦笑着,又说:
“金田一先生,你该不会认为文彦是主导这次事件的人吧!”
“当然不会。”
金田一耕助看着文彦沉思了一会儿,突然间,他像是想起什么事似的。
“对了,大道寺先生,你为什么会选择九十九先生来迎接智子小姐呢?这位九十九先生的装扮跟平常人不太一样,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吓了一大跳哩!”
“哦,这件事也是巧合。其实最初我根本没有想要委托他办这件事,良平出生于月琴岛,照理说应该派他完成这个任务。但是就在临出发之前,突然发生了一些事情,使得良平没有办法去月琴岛。这时,九十九先生正巧到我那儿问候,他说有事要回月琴岛一趟,还问我有没有什么事可以效劳,于是我便请他代劳迎接智子到东京。”
“你以前就跟九十九先生非常熟吗?”
“不,我跟他并不很熟,只是因为茑代跟他都是月琴岛人,而且从小就认识,她最近甚至成了九十九先生的信徒,因此他便常来我家走动。”
金田一耕助听到这里,觉得很奇怪。因为九十九龙马和茑代正好是这群人当中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
大道寺欣造也看出金田一耕助的想法,连忙说:
“金田一先生,我想你应该了解我们来这里纯粹是巧合。现在,你是否可以告诉我警方目前究竟有没有掌握到什么线索?”
“嗯,这个嘛……”
金田一耕助稍微挪动一下坐姿。
“我想你大概已经听说了,自从昨天晚上发生的案之后,警方便一直在寻找突然失踪的两名男子。一位是多门连太郎;另一位则是个戴墨镜的老人,他在旅客住宿名单上登记的名字是九鬼能成。”
“这件事我听说了,那又如何呢?”
“那个戴墨镜的老人你认识吗?”
“我?我想不出来自己曾认识这样的人。他的相貌如何?”
“戴墨镜、留白须、满头白发,对了,前天晚上大家在跳舞的时候,他也坐在角落。”
“哦!我想起来了。”
一旁的文彦突然拍手叫了一声。
“那个老爷爷好像经过易容哦!”
金田一耕助忍不住惊讶地看着文彦。
“文彦,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我曾经在大厅拔了一根老爷爷的头发,结果老爷爷却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所以,我想那一定是假发。你不是名侦探吗?怎么连这点也不知道呢?”
“文彦!”
大道寺欣造突然怒吼一声,但是他立刻发现自己的失态,语气也缓和下来。
“文彦,你出去玩儿,别在这里多管闲事。”
金田一耕助则愣愣地目送文彦低着头离去。
(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这么迟钝呢?连文彦这个孩子都能轻易识破的易咨术,我居然丝毫没有察觉到……)
“金田一先生,真抱歉。”
大道寺欣造平咳一声,说道:
“小孩子的话千万别放在心上,文彦他知道什么……”
金田一耕助咽了一口口水,好让自己的心绪沉稳下来。
“好吧!我们暂且不管乔装、易容的事,不过,大道寺先生,你真的不认识这个戴墨镜的老人吗?”
“为什么你会这么问呢?”
金田一耕助一直看着大道寺欣造。
“那位老人从这里搭车离开之后,便逃到热海的一栋房子里。你知道那栋房子是谁的吗?就是加纳律师——加纳辰五郎的。”
“什、什么?”
大道寺欣造不禁打了个寒嘤,并把身子挨近茶几。
“这件事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刚才警方已经调查过了。”
大道寺欣造整个人沮丧地靠在藤椅上,两眼无神地看着前方,但是当他家觉到金田一耕助正在注意他时,却又慌忙把脸转向庭院。
此时有两三个警察正穿梭在庭院的树丛间寻找那位失踪的园丁。
“金田一先生……”
大道寺欣造正要说什么,金田一耕助突然吃惊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因为他看见庭院里的警察正一边拨开草丛,一边大叫着往庭院后面跑去。
大道寺欣造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问道:
“怎么回事?他们发现什么东西了吗?”
“会不会是找到凶器了?”
两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庭院。
这时,一位戴着警帽的警察快速跑上斜坡。
警察大老远就看见金田一耕助的身影,于是穿过树林,来到房间前面。
“金田一先生,请你来一下,局长有急事找你。”
“发生什么事了吗?”
“找到园丁姬野东作了,他被人勒死了。”
传说帕尼克是希腊神话里的牧羊神,根据古希腊人的说法,只要被蛇神迷惑住,就会陷入一种极度恐慌和惊慌失措的状态中。
那一天,松籁在饭店上上下下就犹如帕尼克被蛇神蛊惑了一般。
别说是饭店的工作人员或是投宿的旅客,就连警方的相关人员也都成了蛇神的俘虏,所以当金田一耕助和大道寺欣造一同赶到命案现场时,每个人都呈现出严重的呆滞神态。
发现尸体的地点与其说在庭院里,不如说是环抱松籁在饭店动群山的一角,那里杂草丛生,相当偏僻。
文彦正脸色惨白地被茑代紧搂在怀中,两人站在一座不规则形状的三个台阶中最上面的一层。
站在他们旁边的九十九龙马的目光也闪着一种异样的神采,向下张望被树丛覆盖住的下一个台阶。而两三位警官更是神情紧张地在台阶上走来走去。
“阿茑,文彦在做什么?”
大道寺欣造一开口,文彦就吓得全身发抖,不停地往茑代怀里躲。
茑代什么话也没说,一张脸惨白得毫无血色。
站在一旁的九十九龙马见状,只好摸着长须,莫名地干咳着。
“金田一先生,这边请,其他的人请留步。”
在警官的带领下,金田一耕助来到最下面那层台阶。
“金田一先生,唉!又是一桩令人头痛的案子。看来凶手可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呀!”
亘理局长皱着眉头,不时用手帕擦拭他那肥胖的脖子。
“局长,尸体是在哪儿发现的?”
“喏,在那个地方。”
金田一耕助回头朝局长用下巴指示的方向看去,不由吃惊地睁大眼睛。
那里是一个约两层楼高的悬崖,悬崖上面有一棵大楼木,择木的根部恰巧有一个很大的裂缝,形成一个天然的洞穴。
金田一耕助咽了一口口水问道:
“就是在那里面?是谁发现尸体的?”
“是文彦。”
“文彦?”
金田一耕助再度咽了咽口水。
“是的。由于杀害游佐先生的凶器始终没有找到,所以我刚才命令属下全力搜索,没想到这里却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当警察赶到的时候,只见文彦脸色铁青地从洞口跑出来。
“在这之前,根本没有人知道这里还有洞穴。我的属下抓住文彦一问,才知道有人被杀死在洞穴里……”
“但是文彦为什么会在这里徘徊?”
“这一点我也不清楚。啊!手电筒拿来了,我们过去瞧瞧吧!”
有位警官带来了手电筒,于是局长便接了过来,带头走进洞穴。金田一耕助也跟着进去,警察们则留在洞穴外面。
这个洞穴原是自然形成的,之后又经过人工修整,所以他们走过去之后,发觉里面比想象中还要宽敞。
“这里好像是战争时期的防空洞。”
“或许吧!我想就算有再大的炸弹落下来,这里也会没事的。”
洞穴的墙壁上盘错着樟木的树根,正好可以防止壁面剥落。此外,掉落在地面上的落叶也堆积了一些高度,金田一耕助走起来感觉软绵绵的。
“喏,在那里。”
局长停下脚步,用手电筒照射地面,只见姬野东作的尸体就倒在地上,上面还覆盖了一些落叶。
“凶手在洞口处勒死被害人,然后再把尸体拖到这里,并且用落叶掩盖住拖拉尸体的痕迹。”
金田一耕助借着手电筒的灯光重新确认尸体时,不禁大吃一惊。
死者大约六十岁左右,留着斑白的短发,皮肤因太阳暴晒而显得黝黑,不过五官倒是长得十分清秀。
姬野东作个头不高,身子骨也不是很硬朗,所以遭人勒毙之后,整个眼窝塌陷。
此外,他身穿黑色长裤,裤脚往上卷,上面还穿了印着松籁庄饭店标志的制服。总之,他的外表和一般的园丁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金田一耕助在检视死者的过程中,却意外发现缠绕在尸体颈部的东西并不是普通的绳子,而是红色的毛线。
凶手将长长的红色毛线来回合并成十几折变成粗绳子,再用这条粗绳子勒死被害人。
看来姬野东作在被勒住脖子之前,也曾奋力挣扎过,所以多出来的毛线犹如蜘蛛网般地缠绕在他身体上,毛线头则落在落叶上。
“金田一先生。”
局长蹲在死者身旁,慢慢地说:
“这好像是神尾老师的毛线……记得我们在侦办案件的时候,她总是不停地织着毛衣。”
“也许是吧!我曾经见过她有这样的毛线。”
“这么说……难道是她?”
“这件事可能要问问神尾老师才容易了解。等会儿我们先问她为什么毛线球会出现在这个地方,看她怎么解释吧!唉……难道这和昨天晚上游佐先生的命案有关联?”
“是啊!否则怎么会在短时间内发生两起不同的命案?难道是这个人目击到游佐先生被杀的……”
“有可能。可是局长,照你的说法,这个男人不是从昨天傍晚起就不见人影了吗?如果他是因为目睹凶手行凶才惨遭杀害的话,那么这段时间他又躲在哪里呢?不,他为什么非要躲起来不
“这个嘛……还真是棘手呢!可恶,姬野东作到底是为了什么缘故而被杀死?”
局长脱下帽子,搔着头,又说:
“对了,金田一先生,还有一点实在令我百思不解。那个叫文彦的孩子为什么会来这个洞穴里面?如果他只是偶然经过洞口的话,根本不可能发现尸体……”
“局长,我们再往里面走走看吧!”
再往前走两三步就是洞壁了。金田一耕助从局长手中把手电筒接过来,仔细检查洞壁,突然间,他“啊”了一声。
“金田一先生,发现什么了吗?”
“局长,你看看那里。”
局长看着手电筒光线照射处,只见墙壁被人凿了一个小洞,而且附近还有一点一点的蜡油滴。
他不由地扬起双眉。
“金田一先生,这不是蜡油滴吗?”
“是的,是蜡油滴,谁在这里点蜡烛?在这里做什么呢?”
“是啊!在这里又能做什么?”
金田一耕助没有回答,他只是借着手电筒的灯光看看四周。
“局长,有没有什么可以挖土的工具?你瞧,这里有掘土的痕迹。”
局长立刻走出洞口,命令属下前去找工具。一会儿,他便拿了一根大木棒走进洞里。
“我来挖挖看。”
由于这个地方最近才被挖掘过,所以土质显得相当松软,局长毫不费力就挖了一个小洞。
没有多久,木棒的前端碰到某种金属制品而发出钻钻的声音,接着又是沙沙的纸声。
“局长,可以了,我用手挖挖看。”
金田一耕助把手伸进土堆里挖掘,不久,就拿出一把看起来还满新的小剪刀,接下来又拿出半支燃烧过的蜡烛和一小瓶浆糊、信纸。
金田一耕助最后拿出来的,是一些被剪割得坑坑洞洞的不完整的报纸。
局长一看到这些,不由睁大了眼睛。
“金田一先生,凶手在这里制作那封把被害人和智子叫到钟塔的信……”
“是的。那个人借着蜡烛的烛光在这里制作信件。不过,局长,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我正在想《汤姆历险记》上的故事。”
“《汤姆历险记》?”
局长十分不解地看着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耕助兴奋地抓着头说:“没错、没错!《汤姆历险记》的故事你知道吧!对小孩子来说,那可是一本再有趣不过的书了。只要看过那本书的小孩子,都很想体验一下冒险的生活,因为那本书让孩子对秘密洞穴非常感兴趣。因此孩子便会设想挖掘桐穴寻宝,或是把一脸凶相的男人当成大坏蛋……孩子一旦发现了这样的洞穴,对他们来说就具有很大的吸引力,他们一定会瞒着分人,借着烛光在这里剪下报纸上的字体,将它们制作成一封信……”
“金田一先生!”
局长感到有些困惑。
“你说的是文彦吗?”
“是的,因为我知道文彦喜欢看《汤姆历险记》这本书,而且文彦之前一定看过这样的信,所以现在才会模仿。”
局长心中的惊愕和混乱已经无法言喻了。
“金田一先生,那、那么,你认为文彦是凶手喽?”
金田一耕助缓缓摇着头,
“不,当然不是,这是两码事儿。啊!好像有人来了,我们随后再讨论吧,局长,请妥善保管这些东西,上面说不定有指纹呢!”
金田一耕助率先走出洞口,正好遇到前来检验尸体的法医。
文彦的恶作剧
警方随即把文彦叫到临时充当搜查本部的经理办公室讯问,他一看到剪刀、蜡烛、浆糊和剪过的报纸,便立刻招供了。
其实,要突破文彦的心理防线是有窍门的,只要稍微吓吓他,他就会像潜进洞穴里的小乌龟一般,拼命地往里面缩;如果想引他出洞,只要激发他那不成熟的正义感,就能达到目的。
由于金田一耕助处理得很有技巧,所以不但没有伤了文彦的自尊心,还让他说出了实话。
“文彦,在此之前你就知道这里有个洞穴了吗?”
“嗯,以前我来这里玩的时候,就发现这个洞穴了。”
“这件事你有没有告诉过别人?”
“没有,我对谁都没提起过。因为这是属于我个人的秘密。”
“原来如此,因此当你想制作那些信件时,便想到要利用这个地方?”
文彦默默地点点头。
“可是,你为什么要用这样的信把游佐先生和智子小姐叫到钟塔去呢?难道你只是因为一时兴起?”
“不,才不是呢!”
文彦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
“我只是想揭穿游佐的假面具,让姐姐知道他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别看他表面上像个正人君子的模样,背地里却是个十足的小人。他曾经在酒馆里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我怕姐姐被他的外表骗了。”
“文彦!”
一旁的局长也开口问道:
“你怎么知道游佐先生是个伪君子?”
“因为我曾经听见他和一个叫多门连太郎的人之间的谈话,所以我什么都知道。游佐之所以想跟我姐姐结婚,只是为了我家的财产。”
金田一耕助和局长吃惊地互望一眼,然后局长将身子向前挨近一些。
“文彦,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前天中午。那时我正在钟塔研究机械,没想到游佐和多门连太郎也跑上来。于是我慌慌张张地躲在钟面的一侧,他们并不知道我在那儿,没说几句便开始吵了起来。”
“这么说,游佐先生和多门连太郎是旧相识喽?”
“是的,他们早就认识了。这两个人都不是好东西,我猜他们是在某个酒吧认识的。游位曾经在那间酒吧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好像跟女人有关,但是他拜托多门连太郎别提这件事。同样的,他也不提多门连太郎过去的事。”
“这么说,多门连太郎也曾经做过不名誉的事喽?”
“是的,首先,多门连太郎这个名字就是假名字。游佐曾经说他是当今少有的唐磺,对了,他还说多门连太郎这个人刚从‘别墅’出来。这个‘别墅’是不是指监狱呢?”
金田一耕助和亘理局长再一次吃惊地看着对方,而在一旁做目录的刑警似乎也越来越忙,头都顾不上抬了。
局长神色紧张地问道:“游佐先生是这么说的吗?”
“是的,他是这么说的。而且那个多门连太郎本来非常生气,一度还想勒死游佐呢!”
说到这里,文彦便把当时的情形详细描述了一遍。
局长一边点头,一边问道;
“对了,你说他们两人是在酒吧认识的,他们有没有提起过那间酒吧的名字?”
“好像叫……红泉酒馆。”
“红果酒馆?”
文彦静静地点点头。
“文彦,你的话对我们非常有帮助。不过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制作那些信呢?你把游佐先生和智子小姐叫到钟塔去,是有什么用意吗?”
“我……我……”
文彦犹豫了一会儿才说:
“我打算让游佐和多门再碰一次面,只要他们两个一见面,就一定会互揭疮疤。如果姐姐听到这一切,就会知道游佐是个伪君子了。”
局长纳闷地皱着眉头。
“但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折呢?直接告诉你姐姐不就得了。”
“如果我这么做的话,姐姐一定会认为我是个爱说别人闲话的小孩子。我可不希望姐姐认为我是这样的人。”
这正是青春期孩子敏感的地方。金田一耕助和局长交换个眼神后,立刻点头说道:
“我明白了。文彦,我了解你的感受。那么,你也做了同样的一封信给多门连太郎喽?”
“是的,我以游佐三郎的名字叫他今天晚上去钟塔。”
“你什么时候把信交给他们的?”
“没有,这些信我一封也没拿出去。”
“嗯?”
“我做完了那些信,却来不及把信交给他们。”
“可是……”
局长吃惊地向前挪动一步,正要说话,却被金田一耕助打断了。
“啊!文彦,你是什么时候做出这些信件的?能不能告诉我们详细的经过情形?”
“前天晚上我一直考虑该怎么告诉姐姐这件事,整夜辗转难眠,我想了许多方法,后来终于决定采取这个方式。
“因此昨天早上我起床之后,就立刻到大厅撕下一些报纸,躲在庭院里开始剪贴。为了避免让人发现,我大致剪了一些需要的部分,剩下的就扔进垃圾堆里,然后跑进洞里制作出这三封信。
“不过说实在的,要做这些信相当耗费时间,一方面是因为蜡烛的烛火很暗,另一方面是不容易找到我所需要的铅字。因此,我好不容易做完这三封信时,已经接近中午了。我吓了一跳,连忙跑出洞穴。”
“带着那三封信?”
“没有,我把信藏在洞壁上的凹橱里。因为每天吃完午饭,阿茑就会叫我去睡觉,睡醒之后又叫我去洗澡。因此,我要是带着那三封信,就很有可能被发现了,那不是很糟糕吗?”
“所以你打算晚上再去取信?”
“是啊!可是我却没有时间去拿信。因为前一天晚上一夜没睡,所以第二天午觉时便睡过头了,醒来之后又和姐姐一起吃晚饭,阿茑又一直跟在我身边寸步不离,因此我根本没有时间去拿信。
“今天我听说游佐被杀,便觉得以后不需要那些信了,所以才想进洞去撕了那些信,可是当我走进洞穴里的时候……竟然发现那里有具尸体!”
文彦说到这儿,整张脸白得像蜡像一般,而且全身痉挛颤抖不已。
局长的神色越来越惊讶。
“文彦,你认为洞穴里还有信吗?”
“当然有啊!我被尸体绊倒之后,吓得连拿信的事都忘了,赶紧逃出洞口。局长,你是不是找到那些信了?”
局长还来不及开口,一旁的金田一耕助便已兴奋地向前挨近。
“文彦,你做完那些信之后,有没有把剪刀、蜡烛或其他东西埋在土里?”
“没有,我没有这么做。”
“昨天你去洞里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什么人?”
“我想应该没有吧!因为我非常小心。”
在金田一耕助的暗示下,局长从抽屉里取出两封信。这两封分别是从游佐的尸体上找到的,以及写给智子的信。
“文彦,你所制作的信就是这个吗?”
文彦满脸通红地看着这两封信,但是当他看到写给智子的信时,眼神中立刻露出奇怪的神色。
“这一封是我做的,可是这个地方有问题。有人在这里做了手脚!”
“哪里?有什么不同?”
“这里。这封信上注明:‘今晚九点半,请来顶楼钟塔’。可是我做的信却要姐姐九点钟来。因为如果三个人没有同时碰面,就一点意思也没有了,所以我写给他们三人的信都指定九点钟见面。”
局长和金田一耕助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局长才对文彦说:“啊!文彦,辛苦你了,你的话对我们来说非常有参考价值。现在你先到外面休息一下,有需要的话再请你过来。”
文彦一出去,局长便兴奋地问:
“金田一先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文彦在说谎?”
“不,那孩子说的都是真的。也就是说,凶手很巧妙地利用了文彦的计划,虽然文彦以为他在进出洞口时没有被旁人看见,但是凶手却看见他了。而且凶手后来还悄悄潜入洞内,拿走了那些信,并把它当成自己计划的一部分。”
“原来如此。可是凶手为什么要更改文彦所订的时间呢?”
“因为凶手已经计划要杀害游佐先生,他担心要是那个时候智子小姐上去钟塔的话,会相当不方便。不过这么一来,就又有一个问题了——凶手既然有这层顾虑,那又为什么非把智子小姐叫上去不可呢?难道凶手想嫁祸于她吗?”
就在金田一耕助百思不解的时候,一名刑警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
“局长,验尸报告出来了。”
“哦,死因和死亡的时间是……”
“死因是被毛线勒死。死亡时间已有二十一个小时到二十二个小时左右了。现在是下午一点,由此推算回去的话,凶手行凶的时间应该是昨天下午三点到四点之间。”
局长和金田一耕助闻言。不由地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这么说,在游佐先生被杀之前,姬野东作就已经遇害了!”
蝙蝠风波
金田一耕动看着眼前的神尾秀子,突然感到有些陌生。他仔细思索了许久,好不容易才明白了其中缘由,不禁觉得好笑。
神尾秀子现在手中没有拿着棒针和毛线,就是这个原因才让人感到很不习惯。
她自己大概也有这种感觉吧!只见她一面搓揉着手中的手绢,一面盯着放在桌上的红毛线。
那团毛线正是勒死姬野东作的凶器,法医验尸完毕之后,已作为重要的物证,目前正由搜查部保管。
“嗯……”
局长于咳一声后,清清嗓子说:
“我们想了解一下关于毛线的事。”
“我知道……”
神尾秀子搓揉着手绢,急切地说道:
“都是我不好,当我听说游佐先生遇害的时候,本想说出来,可是我不清楚这是不是和游佐先生有关,所以……”
“那么你现在已经非常确定这件事的确和游佐先生有关喽?”
局长趁机催促神尾秀子继续说下去。
“是的。”
“你可以说说关于姬野东作这个人,以及那团毛线球的事吗?”
局长稍微向前倾身询问。
“老实说,姬野东作的名字我是刚才知道的,不过当我听说那人所穿的服装时,就猜到是那个人了,而且我也知道那个场所,以及那团红色毛线的事……”
神尾秀子吓得浑身发抖,连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
局长看着她问道:
“你知道这团毛线是在哪儿找到的吗?”
“知道,刚才女服务生告诉过我。老实说,当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实在非常吃惊,因为这么一来,那件事就的确和游佐先生有关了。”
“能不能麻烦你详细说明一下这件事的过程?”
“好的。”
神尾秀子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正面看着局长。
“昨天早上,大厅曾经发生一件不愉快的事,这件事金田一先生也知道,那就是游佐先生和驹井先生为了智子小姐发生争吵,后来还打得头破血流。智子因此吓坏了,我十分担心,便和九十九先生商量。
“你们也知道,九十九先生出身月琴岛,又和智子小姐的母亲是旧识,所以我一有事就想找他商量……”
看到金田一耕助点头认同,神尾秀子于是继续说下去。
“九十九先生也非常担心,便给我安眠药,让智子小姐能比较容易地入睡……”
“啊!请等一等!”
金田一耕助连忙打断神尾秀子的叙述。
“九十九先生总是随身携带安眠药吗?”
“是的,他经常会有失眠之苦,所以每次出外旅行,总是随身带着安眠药。”
(这实在是件出人意料的事,像九十九龙马这种靠灵气为生的人,出外旅游竟然还非得借助药物的力量才能入睡,这不是太可笑了吗?)
不过金田一耕助还是点头示意神尾秀子继续说下去。
“还好药效发作,智子小姐亢奋的情绪也因此缓和下来;没有多久她说想睡觉,于是我赶紧为她铺床,然后再为老夫人整理床铺,好让她们两人一块儿休息。智子很快就入睡了,老夫人没一会儿也睡了,我这才拎着毛线篮走到庭院。”
神尾秀子稍微停了一下,喘口气继续说:
“老实说,当时我自己也很想吃一粒镇静药,因为这里大大小小的事都得我费心处理,找实在觉得好累……”
金田一耕助十分同情地点点头。
“我本想一个人静静地想事情,所以拎着毛线篮往庭院后面走去。正好蹲树下有一个可以充当座椅的石头,于是我便坐在石头上开始织毛衣。对了,我坐的那个地方就是刚才发现尸体的洞穴上方。”
局长听到这儿,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大,就连金田一耕助也忍不住将身子向前挨近。
“那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差不多是在下午两点半左右去的,后来因为我只顾着织毛衣和想事情,所以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只知道有人来到我下面那个台阶,而且还开始说话……我到刚才才知道原来那里有三个台阶,最下面的是洞穴,而我正好坐在最上面那一层,至于说话的人则站在中间那一层。”
金田一耕助和局长越听越紧张,神尾秀子更是不断用手胡乱搓揉手中的手绢。
“当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虽然来到中间台阶的人并没有察觉到我就在上面,可是我很不喜欢偷听别人谈话,所以就想离开那儿,可是我怕一走会惊动对方,只好先静静地待在原地,并告诉自己尽量不要去听他们的谈话。
“可是,突然间,我听见他们谈起月琴岛的事,而且还谈到‘距今十九年前’这样的话,不禁感到非常震惊。”
局长和金田一耕助不由自主地又向前靠近一步,两个人都一脸认真地看着神尾秀子的嘴。
“因为他们谈起十九年前发生在月琴岛上的事情,所以我赶紧竖起耳朵仔细听。后来我甚至清楚地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乔装’。”
“乔装?”
“是的,可是我并不知道他们讲的是谁乔装成什么。接着他们又放低音量,叽叽喳喳地说了一会儿,我只听到他们提到‘蝙蝠’这两个字。”
“蝙蝠?”
金田一耕助的呼吸不由地急促起来。
不明就里的亘理局长则莫名其妙地皱着眉头。
“嗯,是的。如果换作是以前,也许我根本不会在意这两个字。但是前些时候金田一先生才问过我有关蝙蝠的事,所以我一听到这两个字,自然非常吃惊。
“接下来,我听得更清楚了。有人说:‘我发现蝙蝠了,哈哈!那家伙是蝙蝠,实在是只非常奇怪的蝙蝠!”
金田一耕助睁大眼睛,不停搔着头。
局长更是一脸纳闷地看着两人。
神尾秀子用舌头舔了舔嘴唇。
“当时我如果能镇定一些,沉住气听完他们的谈话就好了。但是我实在太震惊了,所以忍不住想始起来往下看,结果放在我膝上的毛线篮却因此翻倒在地上,里面的毛线球也掉了出来,其中一个毛线球,也就是红色的毛线球,竟一直滚了下去。
“当时我慌慌张张地想抓住那个毛线球.便探头往下看。而站在中层的人因为突然从头顶降下一个毛线球,所以也吃惊地抬起头往上看。我清楚地看见那两个人,一个是游佐先生,一个是穿着饭店制服的矮小老人.也就是姬野东作。”
金田一耕助抓头的动作愈来愈快,局长仍睁大眼睛看着神尾秀子。
“那么,最先提到月琴岛和蝙蝠的人是姬野东作吗?”
“我想是吧!因为那声音不像是游佐先生的。”
“接下来你怎么办?”
“我怎么做都不是,因为被人发现我在偷听,实在觉得非常不好意思。而游佐先生也羞红了脸,立刻朝对面落荒而逃。我当时根本顾不得毛线的事,只好尽快回到饭店内。”
“于是现场只剩下姬野东作和红色的毛线球?”
“是的,就是这样。”
“当时你没有想过直接向留在原地的姬野东作更详尽地了解吗?”
“现在回想起来,如果我当时这么做的话就好了。可是当时的我实在感到很狼狈,根本……”
“你回到房间时大约几点钟?”
“三点十五分。因为我在考虑是否该叫智子小姐起来,所以才看看时钟。”
神尾秀子的话就说到这里。
局长后来问她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她却回答说,有些事只是她个人的猜测,不方便多说,然后就离开了房间。
神尾秀子一离开,金田一耕助便激动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局长、局长,我们之前判断的方向完全错误了!我们以为游佐先生被杀是主、姬野东作遇害是辅,也就是说姬野东作无意间看见游佐先生被杀,所以才会引来杀机,没想到一切都弄错了。
“姬野东作可能知道凶手的背景,因而招致杀机。后来凶手担心姬野东作被杀的事如果曝光,游佐先生一定会起疑,因此趁着姬野东作的尸体未被发现之前,先下手杀掉游佐先生以灭口。”
局长点头认同金田一耕助的推论。
“就时间上来说,姬野东作应该是在神尾老师离去之后不久遇害的。”
“没有错。当时凶手一定是在最下面的台阶,而且和神尾老师同时听到姬野东作和游佐先生的谈话,他趁着神尾老师离去之后,便利用神尾老师掉落的毛线勒死姬野东作,再将尸体拖进洞穴里。”
“这么说来,姬野东作究竟是什么人?他为什么会知道十九年前月琴岛上发生的惨案呢?”
“这点可能就要请局长好好调查一下他的背景了。在姬野东作来到这间饭店工作之前,究竟从事过什么工作?同时也请你调查一下,十九年前他在哪里?又做些什么?”
“我知道。但是金田一先生,神尾老师刚才提起一件很奇怪的事。什么蝙蝠这儿、蝙蝠那儿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哦这件事啊……”
金田一耕助正要说明这件事的时候,桌上的电话突然惊天动地响了起来,局长赶紧拿起话筒。
才说了两三句,局长脸上便出现严肃紧张的神情。
“金田一先生,是来自热海的报告……”
局长捂住话筒说了一句,便又专注地接听电话。只见惊讶、紧张的神色轮流浮现在局长的脸上.直到他挂上申话之后,更是紧张地连连擦去额头上不断渗出的汗水。
“金田一先生,我们已经查明昨晚去热海加纳律师别墅的那人的身份了。”
“哦?那个人是谁?”
局长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他先缓缓点着一根香烟,吸了一口才说:
“我不知道该怎么判断才好。听说加纳律师昨晚特别去了趟热海别墅度假,后来又赶在今天早上刑警到达之前,先搭乘火车只东京去了。尽管刑警再三盘问别墅看门的人,对方始终含糊其辞,只说昨天深夜的确有位客人来访,但那绝对不是什么可疑的客人,而是主人的老朋友,住在伊东,因为临时有事才赶来热梅,不过那位客人也是今天一早便离开了。
“不管刑警如何追问,看门人还是不肯透露客人的名字。后来刑警去热海车站调查,发现今天有一辆从加纳律师的别墅开出来,送一位客人去热海车站的车子。很幸运,热海车站的一位站员知道那位客人,所以我们才知道他的背景。”
“那人究竟是谁呢?”
金田一耕助忍不住朝局长走过去。
局长回头看了金田一耕助一眼,脸上浮现出奇怪的表情。
“那个人就是松籁在饭店的前住屋主——衣笠王爷,他的名字是衣笠智仁。”
加纳律师事务所
今天是五月二十八日。位于丸大楼四楼的加纳律师事务所依然十分繁忙,年轻的律师和实习生忙忙碌碌地走来走去。
但是加装了隔音装备的社长室却完全阻断了外界的喧嚣,给人一种“闹中取静”的感觉。
加纳律师正在办公室里缓缓踱步,对着女秘书交代一些事情,这时桌上的电话忽然响起,女秘书立刻中止速记的工作,接听电话。
过了一会儿,她回头对加纳律师说:“金田一先生说想见您。”
原来一直神情自若的加纳律师突然紧张起来了,但是他很快又恢复了以往的镇定。
“请他进来吧!你先出去一会儿,这段时间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我知道了。”
女秘书挂上电话,收拾好桌上的东西之后才走出去。而金田一耕助很快就进来了,他还是那身松垮垮、皱巴巴的和服装扮。
就在两人点头寒暄的瞬间,彼此的眼神中同时掠过一抹警惕和紧张的神色。
“请坐,这阵子辛苦了。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回东京,我已经把智子小姐送到经堂去了。”
“真是谢谢你。”
金田一耕助坐下来之后,加纳律师打开桌上的烟盒,说道:“请用。”
“谢谢。”
“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哪里,这些都是我的职责所在,只是遇害的人就显得无辜多了……“
“的确如此。”
加纳律师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他的笑容虽然还算和蔼可亲,可是却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
金田一耕助视若无睹地拿起一根高级烟,顺手点着火。
“总而言之,今天特地来这里跟你报告一些事,同时也有事想请教你。”
“什么事呢?”
“我们最初的约定是我必须去月琴岛迎接智子小姐。现在我已经履行完约定,因此我想问的事情就是,我的任务是不是已经结束了?”
“这件事我已经和我的委托人谈过了。其实我们原本就不是单纯请你去迎接智子小姐,而是想请你调查一下那封警告信中所提的事,也就是十九年前的事究竟是意外?还是有他杀的嫌疑?关于这件事你的看法是……”
金田一耕助十分谨慎地选择着措词。
“关于这件事,很抱歉,我很难一下子说清楚。毕竟这是一件年代久远的案件,而且我在岛上仅仅停留了两个晚上。”
“我知道,这的确太难为你了。不过我还是想听听你的看法,即使不符合事实也无妨。”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说说自己的看法吧!我认为那封警告信中所提的事,应该是正确的。”
加纳律师神情紧张地问:
“你是说智子小姐的父亲并不是意外死亡,而是死于他杀?”
“是的,我是从各种线索推断出来的。”
“你所谓的线索是……”
“发生在修善寺的两起凶杀案。”
加纳律师皱起眉头。
“金田一先生!你是说那个叫姬野东作的园丁遇害也跟十九年前的命案有关吗?可是报纸上说……”
“新闻记者并不知道十九年前的惨案,所以在报道这件事的时候,自然不得要领。在我说出我的看法之前,请你先看看这个材料。这是我做的简单记录。”
金田一耕助的记录如下:
五月十七日-
金田一耕助投宿于松籁庄饭店-
当晚多门连太郎也投宿在松籁在饭店。
五月十九日-
九十九龙马、文彦、茑代三人到达松籁庄饭店-
游佐三郎跟他们在一起。
五月二十日-
九十九龙马和金田一耕助前往月琴岛,大约在傍
晚时分抵达该岛。
五月二十一日-
九十九龙马和金田一造访大道寺家,约定第二天
一早离开月琴岛-
文彦打电报告诉父亲有关游佐三郎先到一步的事-
名叫九鬼能成的戴墨镜的老人也前来投宿。
五月二十二日-
文彦无意间在钟塔听到游佐三郎和多门连太郎之
间的对话-
大道专欣造陪着驹井泰次郎、三宅嘉文两名青年
抵达饭店,总管依波良平(驾代的哥哥)也一同
到达-
从月琴岛出发的一行人抵达饭店。
五月二十三日-
文彦在庭院后面的洞穴中制作了三封信。收信人
分别是智子、游佐三郎和多门连太郎。中午时,
他留下这些信便先行离去-
早上,游佐三郎和驹井泰次郎以乒乓球拍互殴,
驹井流鼻血-
智子看到染血的乒乓球拍便激动地昏倒-
下午三点左右,神尾秀子在庭院后面的洞穴附近
,无意间听到姬野东作和游佐三郎的秘密谈话。
谈话内容和十九年前发生在月琴岛上的事件有关-
三点到四点之间,姬野东作在洞穴附近被勒毙。
凶器是神尾秀子的毛线-
晚餐时,智子发现文彦所做的信-
九点十五分至三十分之间,游佐三郎在顶楼的钟
塔内遭人杀害,和凶器无关的乒乓球拍上却染上
血迹-
九点二十八分,智子来到钟塔内,发现游佐三郎
的尸体。途中曾遇见九鬼能成-
多门连太郎出现在钟塔-
九点三十分大钟自动报时,金田一耕助及其他饭
店职员爬上顶楼,途中遇见提着皮箱的九鬼能成-
后来一行人在钟塔内发现游佐三郎的尸体和惊慌
的智子-
多门连太郎和九鬼能成逃离松籁庄饭店-
十一点左右警方派员展开搜查。
五月二十四日-
发现园丁姬野东作的尸体-
查出昨晚逃离松籁庄饭店的九鬼能成从修善寺逃
到伊东,再逃到加纳律师的热海别墅,但是加纳
律师方面极力否认-
同日早上,有一个人从加纳别墅乘车到热海车站-
根据车站工作人员的证词,这个人是松籁庄的前
屋主、昔日的皇室贵族——衣笠王爷-
多门连太郎至今行踪不明。
金田一耕助做的记录大致是这样。
他一边留意加纳律师看记录时的神情,一边从旁加以说明。
加纳律师轻轻点头看着记录,但是当他看到九鬼能成逃到自己热海的别墅时,整张脸一下子涨红起来。
不过他随即恢复镇定,等看完记录之后,平静地抬起头。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这真是一份非常详尽的记录。”
“哦?仅仅如此吗?”
“是的。”
金田一耕助一直盯着加纳律师。不久,加纳律师终于叹了口气。
“金田一先生,我知道你想问的是什么。你是不是想问我关于那天晚上九鬼能成逃到我别墅的事?”
金田一耕助从容地点点头。
“很抱歉,来找我的那个人不叫九鬼能成,而我也不认识什么叫九鬼能成的人。”
“但是加纳律师,九鬼能成只是他的化名。因为据我所知,他在旅客住宿名单中所登记的地址,那里其实没有叫九鬼能成的人物。”
“那我就更不可能和这么一位奇怪的人物交往了。”
“但是,那天晚上的确有人搭车前往你的别墅是不是?”
加纳律师稍稍犹豫了一会儿,才勉强点头承认。
“那位客人就是昔日的皇室贵族——衣笠王爷吧?”
“随你怎么说。”
加纳律师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加纳律师,难道是衣笠先生化名为九鬼能成,住在松籁庄饭店吗?”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加纳律师淡淡地说道:
“松籁在饭店以前是衣笠先生的别墅,而且现在的服务人员中应该还有他当年的仆人,所以就算他改名换姓,仍然会有人认出他的。”
“但是,那个叫九鬼能成的老人是经过乔装打扮的。”
“乔装打扮?你看出来的?”
“不,不是我。说来惭愧,我完全没有察觉到。”
“那么是谁说的呢?”
“是大道寺先生的公子——文彦。”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人这么说吗?”
“不,只有文彦一个人注意到这件事。”
加纳律师苦涩地笑了笑。
“金田一先生,小孩子的话能信吗?衣笠先生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他既不是演员,也不是冒险家。如果他化装成九鬼能成,一定会被许多人识破的。”
“但是文彦说,他曾经试着去拔那个老人的头发,对方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所以他认为那一定是假发。”
加纳律师闻言,噗妹一声笑了出来,但他立刻用手帕捂住嘴。
“真是不好意思。不过,这实在是个非常有趣的话题,那孩子太顽皮了,老是喜欢恶作剧、捉弄人。金田一先生,我敢说那个老人一定是在睡觉,否则怎么会无动于衷呢?再说老年人的毛发本来就比较容易脱落呀!”
(真不愧是狡猾的律师,一点儿马脚也不露。)
金田一耕助于是换个话题。
“不管怎么说,衣笠先生那一天为什么会那么晚了还突然跑去拜访你?而且在那之前他人又在何处?”
加纳律师盯着金田一耕助看,他的脸上不禁浮现起苦涩的微笑。
“说来说去,你的话题还是绕着衣笠先生打转啊!好吧,既然如此,我只好告诉你,前伯爵药王寺住在伊东,而药王寺的夫人是衣笠先生的堂妹,所以两家经常互相走动。
“前些天,他们打算利用周末时间到衣笠家拜访,可是不知为什么却突然临时变卦,而衣笠先生是个没有耐性的人,只要一点小事惹他不高兴,他就没有心情了。后来他断然拒绝药王寺夫人的来访,独自一个人出外散心,可是却无处可去,于是便跑到我那儿了,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可以去问药王寺先生。”
真是高招,对方竟然打出当面对质的王牌了。不过金田一耕助仍继续追问:
“你和衣笠先生是旧相识吗?”
“是的,他一直是我的客户。”
金田一耕助目光犀利地望着对方。
“加纳律师,难道这次事件的委托人就是衣笠先生不成?”
加纳律师吃惊地望着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我必须绝对严守委托人的秘密。我想,我应该已经告诉过你才对。”
金田一耕助虽然碰了一鼻子灰,但是在对方既不否定,也不肯定的言词中,他也察觉到其中颇有值得玩味之处,因此便默默地点点头。
加纳律师笑了起来。
“金田一先生,我想你的问题应该已经问完了,所以这回该我问问你了吧!那位叫姬野东作的究竟是什么人?他怎么会知道十九年前的惨案?难道他也来自月琴岛?”
“不,他好像不是月琴岛上的人。如果是月琴岛的人,智子的外婆应该会认识才对,但是她却对这男人完全没有印象。就连九十九先生、神尾老师、茑代和茑代的哥哥伊波良平,也都不认识这个男人。”
“那么,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来路呢?”
“这也正是问题所在。根据警方的调查,这名男子在战争期间曾经在衣笠先生的别墅中工作,后来别墅里的某长官还是总管去世,所以这个男子便以补其空缺的缘故住下来。不过由于这名男子平日就沉默寡言,所以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
“原来如此。”
加纳律师点点头。
“但是,就其他知道十九年前的事,又为什么要告诉游佐先生?难道他以前就和游佐先生认识吗?”
“或许吧!游佐先生以前曾经去过松籁在饭店两三次,他是个处事圆滑的男人,加上出手大方,所以饭店里的服务生都很喜欢他。我想姬野东作应该是在那时就跟他非常熟识了。”
“原来是这样。对了,不知道姬野东作对十九年前的事了解多少?”
“这也是问题所在。但除非知道他的过去,否则……”
加纳律师沉默了一会儿,目光再度落在桌上的笔记本上。
“对了,这个叫多门连太郎的男子呢?”
“嗯,目前他的嫌疑最重,但是却下落不明。还好,文彦无意中听到他好像是银座红枭酒馆的常客,所以昨天晚上我便派人到那间酒馆看看。
“据我所知,多门连太郎是他的化名,他真正的名字是日比野谦太郎,而且他在酒馆里的外号是小白脸阿谦。老实说,我对这个男人的印象十分深刻,因为他那张脸犹如希腊神话里的俊美男神一般,我想他就是靠着那一张脸,过着舞男般的生活吧!听说去年秋天他在酒馆和朋友发生争执,愤而朝对方开了一枪,因此入狱半年,今年五月才出狱。”
“原来他是个有前科的人?”
“是的。”
“那他又是怎么住过松籁庄饭店的呢?听说他拿着一张大道寺先生的名片……”
“是的,可是大道寺先生说他根本不认识这个人。总之,他是一位谜样的人物。听饭店的员工说,他好像是在饭店里等什么人。”
加纳律师听到这儿又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清澈明亮的双眸说道:
“对了!金田一先生,你觉得这次的事件和十九年前的事件有关联吗?”
“应该有吧!所以我想,只要解开这次事件的谜底,十九年前的案子就会有答案了。”
“我明白了。”
加纳律师用力地点点头,随即露出笑容。
“金田一先生,看来你的工作还没有结束呢!我的委托人对这次的事件也非常震惊,若是这次的事件和十九年前的案子有关联的话,还希望你能彻底调查。至于酬劳方面不成问题……”
加纳律师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纸袋,从中掏出一张支票,递给金田一耕助。
“这是你应得的报酬。今后不论花费多少,都请你务必彻底调查清楚。”
“我知道”
金田一耕助接过支票,看也没看,便往口袋里一塞,然后很有礼貌地鞠躬告辞。
金田一耕动离开丸大楼的加纳律师事务所之后,随即来到位于有乐叮新闻街上的新日报社。他向服务台说明自己想拜访社会部的宇津木慎介,便有人领着他来到三楼的会客室。
不久,宁津木慎介推门进来了。
“晦!金田一先生;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
宇津木慎介是一个精力充沛、体格壮硕的男子,而且总是笑眯眯的。金田一耕助有时会拜托这位同乡通过报社的渠道调查一些事情,而他回馈对方的方式便是提供一些素材,让他们在报上发表。
“今天想请你帮我调查一个人。”
金田一耕助看看四周,确定没有人之后,才撕下一张放在桌上的便条纸,用铅笔快速写下“前是室贵族衣笠智仁”几个字,然后立刻点火烧了它。
宇津木镇介见状,眼睛立刻为之一亮。
“金田一先生,是因为修善寺发生的事件吗?”
他压低嗓门,又问:
“这么说,这个人果然和修善寺的命案有关喽?”
“这个目前还不能确定。”
“那么你要我调查他哪方面的事呢?”
“主要是家族关系,他有没有子嗣?有没有哪个亲人曾过世身亡?以及他的交友情况等等。还有,在你进行调查的时候,说不定会发现和这次事件有关的情报,如果你立刻发表这些资料的话,会造成我的困扰,所以我希望关于这个人的各种消息,先暂时封锁起来。”
“既然你这么说,我也只好答应了。不过如果有值得发表的东西,你一定要尽快通知我哦!”
“放心吧!对了,另外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金田一耕助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白色的西式信封。
“这里面有七张莱卡底片,麻烦你帮我把它尽量放大。”
“好的,没问题。我会拜托摄影师处理。”
“需要多长时间?”
“这个嘛……活无差不多了吧!到时候你再来一趟。”
“后天是星期天,没问题吧?”
“报社是没有星期天的。”
金田一耕助站起来,再次低声交代着:
“请你务必妥善保管这些莱卡底片。因为这里面或许藏有解开那次事件谜底的重要证据。”
新的发现
金田一耕助事后回想起来,那件事的发生就好像舞台剧的中场休息一样。尽管在修善寺上演的第一幕戏已经结束,但是在观众看不见的大幕后面,凶手却早就开始布置第二幕戏的舞台背景了。
其实,当这个恶魔般的舞台导演正在小心准备第二幕戏的时候,金田一耕助也在拼命搜集线索,想抓住幕后恶魔的狐狸尾巴。
星期天,金田一耕助依约到新日报社拜访宇津木慎介,对方的脸上却浮现出奇怪的表情。
“金田一先生,虽然我不知道你掌握了什么线索,但是你要我调查的对象,好像和修善寺的杀人事件有某种关系。”
金田一耕助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接着便把宇津木慎介交给他的两个信封放进口袋里,然后悠哉游哉地步出报社,前往位于小田急沿线经堂的大道寺家。
他事先已经打过电话到大道寺欣造的住处,所以当他站在玄关前按门铃时,总管伊波良平立刻就出来迎接了。
“请进,今天大家都在智子小姐的屋内。”
智子的新居是另一栋建筑物,不但有独立的门户,和大道寺欣造的主屋也有一条长廊相通。
金田一耕助随着伊波良平,刚穿过长廊就听见对面传来热闹的舞曲声,乐声中还夹杂着年轻女子的笑声,他不禁吓了一跳。
这个家里推一的年轻女子只有智子,但是这笑声和金田一耕助在月琴岛所听过的智子的笑声完全不同。那时是含蓄腼腆的,这却是一种掳获人心的娇柔笑声,笑声中还给人一种轻浮、淫荡的感觉。
(为什么才短短几天,智子小姐竟有如此大的转变?)
两人又经过一间四坪大的大厅,从那里再转进走廊,来到面向庭院的五坪大房间。这个房间的隔壁还有个四坪大的房间,微微倾斜的庭院里有青绿色的草坪,以及盛开的玫瑰和郁金香。
另外,这两间日式房间的转角处有一间西式房间,舞曲和笑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伊波良平一来到五坪大的房间前面,立刻跪坐在檐廊上。
“金田一先生来访。”
“啊!快请他进来。”
金田一耕助往房间里一瞧,只见大道寺欣造、阿真、九十九龙马正围坐在一张朱红色的大型矮桌旁,茑代则在一旁倒酒。
此外,矮桌上摆满了各式的下酒菜,大道寺欣造和九十九龙马已微有醉意。
“不好意思,让你看到这样的场面。事实上,今天是茑代提议要请九十九先生来这里做祈福仪式。仪式结束之后,我们就稍微庆祝一下,来,请坐、请坐!”
“谢谢。”
金田一耕助一入座,九十九龙马立刻递给他一小杯酒。
“金田一先生,那件事调查得怎么样?你跟修善寺的警官们还有联络吗?”
“我和他们是有联络,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重大的发现。”
“那个叫姬野东作的究竟是什么人?还是查不出来他的背景吗?”
“这一点我也不清楚,警方也正为此大伤脑筋哩!”
说话间,驾代将女佣刚送进来的碗和碟子摆放在金田一耕助的面前。
这时,西式房间里又传来智子的笑声。
“那边也有客人啊?”
“是驹井和三井。那些孩子对跳舞的兴趣远胜过对九十九先生祈祷仪式的兴趣呢!”
大道寺欣造苦笑着喝了一口酒,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事似的,转头对檐廊上的伊波良平说:“啊!对了,良平,现在就把那个交给金田一先生吧!”
“是。”
伊波良平恭恭敬敬地一鞠躬之后,立刻以总管特有的走路方式快步走向主屋,没有多久便带了一个西式信封回来。
“金田一先生,请收下。”
“这是什么?”
看到金田一耕助纳闷的样子,大道寺欣造忍不住笑了。
“是这样的,因为前些天发生了一些事情,所以给智子的庆祝生日便延期举行。我本来还在想该怎么庆祝智子的生日,正巧我母亲说想着歌舞伎,所以我干脆招待大家一起去观赏,权当是替智子庆祝生日吧!希望到时你也能抽空一同来欣赏。”
“这……实在是不好意思,那我就不客气了。对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下个月六号的晚上,我想在戏院对面的餐厅和大伙儿一块用餐。”
“非常感谢你,我一定会参加的。届时想必会有不少客人出席喽?”
“宾主加起来大约三十人左右。因为我想顺便把智子介绍给大家认识。”
“那么九十九先生也会去吗?”
“是智子的事,我一定会赴约的。”
不知道为什么,九十九龙马的声音竟略带颤抖,所有在场的人都不由地转头看着他。
九十九龙马大概也注意到这一点,他手拿着酒杯,扫现了在座的每个人之后,突然发出豪爽的笑声。
“哈哈!我还是不小心说出了真心话。坦白地说,我可是非常疼爱智子的呢!因为年轻的时候我就迷恋上智子的母亲,因此才会对智子产生移情作用。哈哈!说不定我也迷恋上智子了呢!”
“九十九先生……”
茑代从后面拉住九十九龙马的衣袖,使得他酒杯里的酒溢了一些出来。
“阿笃,什么事?”
“请别在老爷面前提那件事啊!”
茑代一副提心吊胆的样子,可是九十九龙马看到她的脸,反而笑得更大声了。
“哈哈!原来是这样啊!真是失礼、失礼。大道寺先生,请原谅,我大概是喝醉了。唉!神明喝醉的话,恐怕也会口无遮拦呢!”
大道寺欣造一听立刻板起脸孔,阿真则不时以害怕的眼神偷瞧着九十九龙马。
过了一会儿,金田一耕助终于开口打破凝重的气氛。
“对了!伊波先生,神尾老师呢?”
“神尾老师和智子小姐在一块儿。”
“这样啊!那么,可不可以麻烦你去请智子小姐和神尾老师来这里一趟呢?事实上,我想请大家看一样东西……”
在大道寺欣造点头表示同意之后,伊波良平站了起来,去请智子和神尾秀子过来。
一看到智子的装扮,金田一耕助感到脊背骨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战栗。
(天啊!才几天,智子小姐怎么改变这么大……)
她今天穿着一袭火红的礼服,搭配金项链和金耳环,手腕上还挂着一串金手镯,此外,还有细长的柳叶眉、鲜红的嘴唇,犹如一朵盛开在烈日下的火红大理菊。
智子改变的不只是服装和化妆的方式,当她看着金田一耕助微笑时,眼眸里竟流露出一股说不出来的妖媚。
金田一耕助不由他硬生生地咽了一口口水。
“欢迎光临。我还不知道有贵客来访呢!”
神尾秀子向金田一耕助打招呼,智子却只是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但是全身散发出一片妖艳的光芒,令人睁不开眼睛。
“啊!这个……”
大道寺欣造连忙清清嗓子说道:
“智子、神尾老师,金田一先生说有东西想让大家看一看,所以才把你们叫过来。”
“哦?是什么东西?”
智子歪着头,嗲声嗲气地问道,那声音简直能把男人的魂魄都勾走了。
“嗯,神尾老师。”
金田一耕助干咳一声。
“我已经拜托新日报社的朋友把上回跟你惜的底片冲洗放大了,所以今天特地把照片带来给各位看一看,不知道能不能从里面得到一些有关蝙蝠的暗示。”
“底片?”
大道寺欣造一脸迷惑的样子。
“嗯,是的,大道寺先生恐怕还不知道这件事,事情是这样的……”
于是金田一耕助便把底片和蝙蝠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大道寺欣造听后连连点头。
“啊!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以前曾经听过这样的事。那么,照片里面真的有蝙蝠吗?”
“很抱歉,我没有找到。因此才想请各位再看一次这些照片,看能不能从里面找到暗示蝙蝠的东西……神尾老师,就从你开始吧!”
金田一耕助拿出那七张经过放大的照片交给神尾秀子。
这些照片分别是一张月琴岛大道寺家的全景照片、一张琴绘抱着月琴的照片、一张阿真抱着猫的照片,以及一张神尾秀子编织毛衣的照片。
剩下的三张是旅行艺人的照片,有一张是十二三个人合照的照片,一张是从斜后方拍摄到一位摘掉假发、独自一人坐在化妆间发呆的艺人,最后一张则是舞台剧照,内容是扮演头戴假发的敌人和蓄着前发的若众(江户时代行成人礼之前,蓄着前发的男子)持刀枪打斗的画面。
神尾秀子非常仔细地看着,看完后便摇摇头,又把照片递给智子。智子看完也没有发现什么,又把照片传给笃代。
茑代翻了一下,很快传给伊波良平,伊波良平则传给九十九龙马,九十九龙马又传给阿真,可是没有一个人从照片中发现任何像蝙蝠的东西。
最后轮到大道寺欣造着这七张照片。
大道寺欣造眉头深锁地一张一张看,不过好像也没有发现到什么特别的。
他又把这七张照片摊开成一把扇子拿在左手,依序又看了一遍,当他的视线移到最后一张照片的时候,眉头锁得更紧了,而且还把这张照片特别拿在眼前反复地看。过了一会儿,他才惊讶地抬起头看着大家。
“大道寺先生,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金田一耕助不由地将身于朝矮桌前挨近。
“哦不……”
大道寺欣造看了他一眼,又拿出手帕擦拭眼角,然后再一次把照片打开成扇子的形状放在眼前看。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紧张起来,望着呼吸渐渐急促的大道寺欣造。
大道寺欣造盯着每一张照片看了许久,最后抬起头来,正想说什么,却发现文彦正好走了进来。
“啊!文彦,你去爸爸的书房把放大镜拿过来。”
当文彦把放大镜拿来之后,大道寺欣造便从七张照片里挑出一张,然后把放大镜放在这张照片上仔细地看。
他所选出来的照片是那张十二三位旅行艺人合照的照片。
“大道寺先生,这张照片里面究竟有什么?”
金田一耕助忍不住问道。
“金田一先生。”
大道寺欣造把视线从照片移到金田一耕助的脸上,声音亢奋地说道:
“很遗憾,我发现的部分并不是你所期待的蝙蝠,但是对修善寺的杀人事件来说,却是个非常重要的参考物证。你看,这一群人当中,只有一个男人没有上妆。”
金田一耕助接过照片和放大镜,仔细看这名男子的脸。
这名男子身穿和服,年纪大约四十岁左右,长得十分清秀,但身子骨看来却非常单薄。
金田一耕助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脸,另一张最近才见过的面孔幕然浮现在脑海。
那是在修善寺被勒毙的姬野东作的脸。
“啊!他是姬姬野东作!”
“你也这么认为?”
大道寺欣造微微一笑,金田一耕助身旁的神尾秀子则吃惊地望着照片。
“啊!你们说的是那个站在正中间的人吗?这个人是艺人团的首席演员——岚三朝啊!”
大伙儿一听都不禁面面相觑。
想不到首席演员竟然沦落成在修善寺遇害的园丁——姬野东作。
就在金田一耕助获得这项新发现的同时,东京的另一个地方也发生了一段非常有趣的事情。
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正朝位于涩谷道玄报附近的一栋叫日东公寓的建筑物走去。
这个女人身穿一袭绿色的洋装,腋下挟了一个人造革皮包,脚下踩着一双高跟鞋,一看就知道是舞厅伴舞的小姐。
女人来到日东公寓前面,迅速地看了看四周,然后钻进公寓里面,并快步跑上二楼。
接着,她敲了敲最后一间房的门,房间里立刻发出一阵声响,不一会儿,门后面就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谁?”
“是我,红果酒馆的阿熏。”
阿蒸压低嗓门回答。
门后又传来男人的说话声。
“喂,你动不动就来我这里,会给我带来麻烦呀!”
“可是我有东西要交给你,快开门哪!”
“有没有人跟踪你?”
“放心吧!我又不是三岁娃儿!”
于是男人转动门把手,轻轻开了一道小缝。阿熏迅速地从门菲钻进去,男人又巡视了走廊一遍,才赶紧关门、上锁。
“你要给我什么东西?”
“就是这个!”
阿熏说着,随即从皮包里取出一个小包裹。
只见小包裹上面写着一行字迹潦草的字:
银座西四丁目红枭酒馆转交日比野谦太郎先生
男人一看到这几个字,不由地瞪大眼睛。
不用说,这个男人正是警方最近急着寻找的多门连太郎。
“这包裹是什么时候送到的?”
“今天早上。还好,当时只有我一个人在店里,这阵子每天有便衣来店里走动,所以我一收下便把它藏了起来。”
“是这样啊!谢谢了。”
多门连太郎立刻转过身去,割断绳子,打开包裹。
只见里面还有一个用牛皮纸包裹的小包,他微微颤抖着拆开小包,里面全是千元大钞,从厚度来看,差不多有五万元。此外,包裹上面还附有一个白色的西式信封。
多门连太郎把整叠纸钞揣进口袋里后,立刻拆开信封,取出一张纸片。
他皱着眉头看着那张纸片。
那是一张歌舞伎戏院的贵宾券,日期是六月六日星期六晚上。
深夜遇袭
“金田一先生,伤口还痛吗?”
“啊!现在好多了,睡一觉之后就不再感到疼痛了。”
“那就好。这两个钟头我不断换着湿布呢!”
“是这样啊!真是太麻烦你了。”
“不用客气嘛。”
女人一边为扭伤右脚的金田一耕助换湿布,一边问:
“金田一先生,你真的是因为昨晚喝醉了,才从堤坝上摔下去的吗?”
“是啊!你为什么会这么问呢?”
“因为刚才风间打电话来,他听说你的事之后非常担心,一直问你是不小心摔下去的,还是被人推下去的?他相当在意这件事呢!”
“谢谢、谢谢……下次风间再打电话来,请你告诉他,很抱歉让他这么担心。”
“嗯。”
女人一边帮金田一耕助缠绷带,一边说:
“风间总是说,阿助从事这种工作,随时都会有被袭击的可能。所以当你昨天深夜全身是血的回来时,我真得吓了一大跳。”
“真是对不起,今后不管别人再怎么劝酒,我都不会喝过头了。对了,夫人,新日报社的宇津木先生还没有消息吗?”
“是的,刚才我还打过电话,不过对方却说他不在报社。过一会儿我再打打看。”
女人包好绷带之后,又坐在金田一耕助的枕边。
“有什么事情吩咐我,你最好别再乱动。”
“好的,谢谢你。”
女人一出去,金田一耕助便叹了口气,慢慢回想自己和这个女人的奇妙缘分。
这个女人名叫节子,是金田一耕助的老朋友——风间俊六的小老婆。
昭和二十一年秋天,金田一耕助刚从南方战场回来,当时他没有落脚处,又非常穷困,没想到正巧遇上风间俊六。
风间从事土木建筑,为人非常豪爽,当他听完金田一耕助的境遇之后,立刻带他去小老婆节子所经营的松月旅馆。
松月旅馆位于大森的住宅区,是一个相当幽静的地方,金田一耕助非常喜欢那里,于是就在那里长住下来。
节子是一个在商场中滚打多年的女人,但却很乐于照顾别人。平日金田一耕助总像小猫一样懒洋洋的,连东西倒下来也懒得把它扶正,又总是不修边幅,对金钱也没有什么概念,因此全靠节子来照料他。
节子虽然比金田一耕助小几岁,可是却总是像姐姐一样地照顾他。如果是生活上的事,金田一耕助都会和节子商量,惟有关于工作的事,比方说像昨天晚上发生的事,金田一耕助就不方便告诉她了。
想到这里,金田一耕助不由地闭上眼睛,重新回忆起昨天晚上发生的意外。
昨天他带着七张放大的照片去大道寺家,并在那儿逗留了一段时间,后来在大家的挽留下,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酒。
(当时谁最想挽留我?谁的酒量最好?)
不过,他实在无法得出结论。因为大道寺欣造挽留他,茑代也挽留他,还有阿真、神尾秀子、总管伊波良平都一起挽留他,大家都说想借此慰劳他从月琴岛一路奔波的辛劳,于是他也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就一杯接一杯地喝。
由于九十九龙马已经喝醉了,而且酒喝多了自然变得非常难缠,再加上他不但自己猛喝酒,还不断劝金田一耕助喝。因此当金田一耕助起身跟大道寺一家告辞的时候,确实感到有些醉意。
虽然当时是仲夏时节,但是一过九点钟,四周仍旧一片漆黑。金田一耕助披着一件薄的长背心,一路摇摇晃晃地走在暗夜中。
大道寺家非常宽敞,正门又位于和车站相反的另一侧,所以他出了大道寺家的大门之后,还得绕过三个转角,才能来到车站的前面。
金田一耕助好不容易转过那栋宅邪的角落,来到堤坝上面。这道堤坝的高度约九尺左右,下面是一片旱田。
金田一耕助刚一到堤坝上面,立刻感到背后有人,可是等他听到脚步声反应过来,那个人已经来到他身后了。
金田一耕助本能地弯下身子,正巧躲过来者的袭击,只听到一声重物的落地声,对方手里的东西落在了田地里。
“干什么?”
金田一耕助正准备站起来回头看,却被对方从身后狠狠推了一把,摔落到下面的田地里。袭击他的人则迅速消失在黑暗中,很快就听不见脚步声了。”
金田一耕助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正想站起来时,堤坝的另一头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一道手电筒的灯光。
“怎么回事?”
金田一耕助仔细一瞧,原来是巡逻警察,这才松了口气。
“哦,没什么,我喝醉了,所以脚底滑了一下,不小心掉下来了。”
“咦?刚才不是有人在这里吗?”
“没有,只有我一个人。”
“奇怪,我明明看到另一个人在这里……”
巡警又十分纳闷地问:
“你打哪儿来?”
“我刚才在大道寺家做客。”
“啊!原来是大道寺先生的客人呀!”
看来巡警也知道大道寺家,便不再怀疑金田一耕助。
“对不起,能不能借一下你的手电筒?因为我的一只木屐不见了。”
巡警立刻跳下堤坝,用手电筒帮忙找木屐。
木屐很快就找到了,但其实金田一耕助真正要找的并不是木屐,而是刚才对方拿来攻击他的武器。
他很快地就找到了那个东西,原来是一块如垒球般大小的石头。
金田一耕助看到这块石头,不禁全身冒冷汗。
“你怎么啦?”
“没什么,只是右脚有些扭伤罢了。”
金田一耕助说着,便穿上木屐,一跛一跛地往堤坝方向走。
“你准备上哪儿去?”
“回大森。”
“你叫什么名字?”
“金田一耕助。放心吧!我不是可疑人土,只要你去问大道寺先生就会明白的。唉哟!”
“你还好吧?要不要我扶你走?”
“不好意思,那么就麻烦你扶我到堤坝上面吧!”
在巡警的搀扶下,金田一耕助吃力地爬上堤坝,并拿出手帕拍掉身上的泥土。
“非常感谢你。”
“哪里,你自己要多保重。”
巡警侧着头,目视着金田一耕助走出他的视线范围,才往大道寺家走去。
金田一耕助这时已经完全清醒了。
看来是有人想杀害他,而且对方绝不是一般拦路抢劫的匪徒,否则应该趁他跌倒时抢走他的财物才对。
(可是,如果有人想杀害我,应该随时都有机会下手才是,为什么偏偏挑选今天晚上呢?难道今天晚上有什么突发情况吗?)
想到这里,金田一耕助立刻大叫一声,慌慌张张地摸索着口袋,又翻遍和服的两只袖子。
那只装着七张照片的信封早已不翼而飞。
金田一耕助趴在床上,深深吸了一口烟,重新思考整件事情。
昨晚喝酒的时候,那七张照片一直放在矮桌上,直到临走前,他还确认过张数,并把照片装进信封,放进和服口袋里。
但是等他来到玄关的时候,却又改变主意,把另外一个信封,也就是有关衣笠智仁身世的调查报告拿出来,放进长背心的口袋里。
(袭击我的人想必就是觊觎这份东西吧!)
但是金田一耕助却不认为这东西是在遭袭击时被拿走的。
当他感觉身后有人的时候,对方似乎还距离他有五六步远。不久,一块大石头飞过来,金田一耕助弯下身,接下来的那一瞬间,那人便从背后推他一把,这是对方推一碰触到他身体的机会,金田一耕助不相信对方能在那短短几秒钟内从自己身上取走那只信封袋。
(但是这么一来,那些照片究竟在哪里呢?是掉在半路上?还是在此之前就已经不在我的口袋里了?)
金田一耕助回想到这里,突然眯起眼睛。
那时候他在大道寺家的玄关处,把信封揣进长背心的口袋里时,有个人帮他从后面穿起背心,那个人是谁?
大道寺欣造应该不至于做那种事,九十九龙马喝得醉酊大醉,自然也不可能送他到玄关。至于阿真早就离席了,而智子也跑去跟两位年轻的朋友玩,伊波良平则站在前面开玄关大门等候着,茑代更是双手撑在玄关的木板台阶上准备送客,所以……
(帮我穿上背心的人就是神尾秀子喽?)
金田一耕助想到这里,不由地猛吐一口烟圈。这时,一位女服务生从正房走来。
“金田一先生,有客人来找你。”
“谁?”
“是一位姓神尾的妇人。”
“神尾老师?”
金田一耕助感到十分吃惊,连忙从床上坐起身。
“你躺着别动,我知道你受伤了。”
神尾秀子一说,金田一耕助便忍不住吃惊地看着对方。
“神尾老师,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呢?”
“一位巡警告诉我的。”
神尾秀子等女服务生出去之后,才坐在座垫上说道:
“真的很抱歉,昨天晚上不该把你留到那么晚。”
“哪里、哪里,该说抱歉的是我,明明酒量不好,却……对了!昨晚位巡警去你们那里问关于我的事,是吗?”
“是的,巡警来问刚才是不是有位叫金田一耕助的人离开这里?我们老爷知道你受伤的事之后,心里非常担心。这些不成敬意的东西,是老爷的一点心意。”
神尾秀子把一大篓水果放在金田一耕助面前。
“哎呀!你们这么客气,倒让我不敢当了,再说,是我自己不小心跌倒的……”
神尾秀子一直盯着金田一耕助看,过了一会儿才说:
“是你自己不小心跌倒的?可是巡警说这件事很奇怪……”
“奇怪?”
“是呀!巡警说,虽然当时天色很暗,可是他的确看到有一个人把你推下去。你为什么要否认这件事呢?”
“哈哈!别担心了,是巡警自己眼花,看错罢了。其实昨天晚上一方面是因为天色昏暗,另一方面是因为我喝醉了酒,所以才……”
“不,我不相信。”
神尾秀子坚持自己的看法。
“今天早上我去现场看过,那个地方的路并不很滑;再说,现场还留有一些凌乱的脚印,所以我立刻就明白了那是……”
金田一耕助听到这儿,有些不高兴地说:
“神尾老师,你好像很希望我是被别人推下去似的。”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事实上,昨天晚上我们家也发生了一件怪事。”
“怪事?”
“昨天晚上午夜时分,有人潜到智子的房间外面。”
金田一耕助吃惊地望着神尾秀子,她的眼中透露出的许惧色。
“是老夫人先发现的,她把我叫起来。我吓了一跳,侧耳倾听,结果发现的确有人在院子里走动。我吓坏了,但还是鼓起勇气向窗外问道:‘谁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一阵脚步声啪啪啪啪跑远了。”
金田一耕助显得更吃惊了。
“那么你没有打开窗户看看对方是谁吗?”
“我根本没有勇气去看,况且要是那个人闯进来的话,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我和老夫人、智子小姐商量之后,决定去在屋把总管伊波先生叫起来。伊波先生听说这件事也很吃惊,连队叫醒家中的男丁搜查院子。接着老爷、茑代以及九十九先生也都起来了……”
“哦,九十九先生昨天晚上留在你们那里过夜?”
“是啊!因为他喝得烂醉,根本无法回去。总之,大家起床后,便一起搜查房子四周,后来在院子后面的围篱附近,发现了有人进出过的痕迹,泥土上还留右鞋印呢!”
“鞋印?”
金田一耕助闻言,不禁皱起眉头。
(昨天晚上袭击我的人也穿着木屐……)
神尾秀子一直盯着金田一耕助看,想了解金田一耕助究竟在想些什么。不过,她并没有得到任何答案,只好继续说:
“事情还不止这些呢!今天早上我在智子小姐房间外面,发现有个可疑的东西。”
“可疑的东西?”
“嗯,那是一个领带夹,上面还镶着一颗蛋白石。智子说她曾经见过这个东西。”
“见过?是谁的?”
“就是那个叫多门连太郎的男人的。”
“多门连太郎?”
金田一耕助再度睁大了眼睛。
“是的,智子小姐曾经在松籁庄饭店和那个人一起跳过舞,所以她记得很清楚,对方身上就有个一模一样的领带夹。”
“这么说,昨天夜里是那个男人在智子小姐房间外徘徊喽?”
“是的,而且那只领带夹不像是无意间掉落的,因为领带夹好端端地放在玄关处,就好像要告诉大家他曾经来过似的。”
金田一耕助觉得非常不可思议。虽然他一点也不了解多门连太郎这个人,但是他相信这个人出现在修善寺绝非偶然,而且他一定还会再来找大道寺智子。
“那个男人为什么会缠着智子小姐?你有什么线索吗?”
“完全没有。就是因为如此,我才觉得非常可怕。”
“智子小姐也觉得很惊讶吗?”
“是啊!刚开始智子小姐也觉得很惊讶,可是她随即便笑着说,既然来了,何不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进来,竟然还玩小孩子的把戏。她还说,如果对方想来找她跳舞的话,她一定会奉陪。唉!智子小姐变得太多了。”
神尾秀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沉默了一会儿,神尾秀子又说:
“我在想,昨天晚上把你推下去的人,是不是多门连太郎?”
“不,并没有人把我推下去,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对了,你说你今天去过我摔倒的地方?”
“是的。”
“有没有看到一个信封掉在那里?就是装着那七张照片的信封……那个信封不见了。”
“啊!”
神尾秀子显得非常吃惊。金田一耕助虽然努力研读她的神情,不过却很难判断出她究竟是真的吃惊,还是故作姿态,她实在不是一个容易被人看穿的女人。
“这怎么办?照片弄丢的话,一切不就……”
“没关系,我还有底片。只是刻意找人放大的照片弄丢了,有点可惜。”
“既然如此,就别放在心上了。啊!我差点忘了……”
神尾秀子打开手提包,拿出一样东西。
“这是茑代要我转交给你的东西。”
“什么东西?”
“是歌舞伎戏院的入场券。她说你掉在玄关外面,所以托我拿过来。”
“哎呀!我都忘了这件事。哈哈!酒喝多了的确会误事。”
“不过现在你受了伤,星期六还能来吗?”
“放心吧!医生说我休息两三天就能走动了。”
“真的吗?那就请你到时务必赏光喽!”
神尾秀子开心地笑着说。这时,一位女服务生突然走进来。
“金田一先生,新日报社的宇津水先生正在大厅等您。”
于是神尾秀子连忙告辞。
“真抱歉,我一聊就忘了时间。那么我先告辞了,请你多保重。”
神尾秀子刚刚离去,走廊上就传来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新日报社的宇津水慎介探头进来,脸上现出紧张的神色。
“金田一先生,对不起,事情不妙了!”
金田一耕助不禁大吃一惊。
“宇津水先生,怎、怎么回事?”
“我被人欺骗了。刚才我问老板娘,才知道你右手受伤不能写字的事是假的。”
“我右手受伤?宇津木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宇律木慎介拿出手帕,一边擦拭额上的汗水,一边说道:
“刚才有个孩子拿了一封信来报社,信上说你昨天晚上出了意外,右手受伤,所以用左手写信,还说,希望我把那些底片交给这位少年。若有加洗的部分,也请一并交给他。”
对金田一耕助而言,这个消息宛如晴天霹雳。
“因此……因此,你就交给他了?”
“是的,对不起。”
字津木慎介神色黯然地说道:
“因为同事告诉我,你今天打了好几个电话给我,所以我以为你是想告诉我这件事……”
“你真的把全部底片都交给那个孩子了?”
“是的,还有一组放大的照片也一并交给他了。”
(糟了!)
金田一耕助忍不住在心里大叫一声,同时,一股怒火从他胸口燃烧起来。
他这才察觉到对方确实不简单,决不是一个泛泛之辈。
宇津木慎介坐在一旁,惭愧地垂着头,一句话也没说。金田一耕助见状,也不忍心再责备他。
“宇津木先生,别放在心上,真要追究起来的话,都是我不好。昨天你交给我的信封上印有新日报社的字样,当我弄丢那个信封的时候,就应该有所警觉了。我因为脚受伤,所以本想打电话告诉你,想请你再加洗一组照片给我,没想到竟然有人比我快一步去你那里……”
“金田一先生,这么说,昨天我交给你的照片也不见了?”
“嗯。”
金田一耕助点点头,简单说了一下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这么一来,事情就很明显了。那些照片不是我弄丢的,而被人偷走的。看来,那七张照片里藏着一些关于凶手的证据,凶手也是在昨天晚上才发现到这一点的。”
金田一耕助说这些话的同时,昨晚出现在大道寺家中的几个人的面孔,也犹如走马灯般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这么说,这些重要的照片一组都不剩了?”
“不,应该还有一组,只是这一组照片恐怕没指望了。”
金田一耕助记得在神尾秀子拿给他看的相簿里,就贴着那七张照片。
但是,如果昨天晚上从金田一耕助的口袋盗走照片的人是神尾秀子的话,恐怕相簿里的照片也不保了。
眼看着宇津木慎介心情十分沮丧,金田一耕助只好安慰道:
“宇津木先生,算了,别多想。不论是昨天的袭击,还是今天的骗子,都显示出凶手已经豁出去了。啊!对了,我差点忘了谢谢你帮我搜集到关于衣笠先生的资料。”
“那些资料有用吗?”
“非常有用。唉!想想衣笠先生这个人还真可怜。”
根据宇津木慎介的调查,事情是这样的。
衣笠智仁原有两个儿子,但是小儿子智诠很早就过世了,大儿子也在战争中战死。小儿子去世时尚未娶亲,大儿子虽有妻室,却无子嗣。
更惨的是,衣笠智仁的妻子也在战争中死去,所以他现在既无妻子,也没有子孙,只剩下自己孑然一身。
“我认为这些资料在这次的事件中相当重要,衣笠先生和大道寺先生之间的关系也非常值得推敲。”
大道寺欣造——本名为速水欣造,是衣笠智仁的小儿子智诠的同学,自从智诠死后,衣笠智仁便不知为了什么缘故,给予大道寺欣造许多经济上的援助。
大道寺欣造之所以能年纪轻轻就飞黄腾达,一方面是因为他本人的确具有这个实力,另一方面,衣笠智仁不遗余力的支持也是十分重要的。
不过这种情形到了战后却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战后许多贵族都陷入财政穷困的窘境,惟有衣笠家并没有太大的改变。那是由于大道寺欣造为了报答衣笠家以前对他的恩情,所以尽全力帮助衣笠家,再加上他投资得当,因此衣笠家至今仍非常富裕。
这一点大道寺欣造做得非常令人佩服。
此外,这份调查报告中还详细记载着衣笠智仁的小儿子——智诠的事。根据报告中说,智诠在昭和七年十月二十五日因急性肺炎而突然病逝,享年二十四岁。但是智子的亲生父亲,那个化名日下部达哉的青年,却是死于昭和七年十月二十一日。
(嗯,一定错不了,衣笠先生的小儿子正是智子的亲生父亲;而智子其实是衣笠先生推一的孙女。难怪凶手要称她为“女王蜂”,原来她天生就是女王的命!)
此时,金田一耕助的心中已经有了初步的结论。
歌舞伎戏院
六月六日晚上,第一场演出结束后,中场休息二十分钟。当时正好是用餐时间,所以位于歌舞伎戏院二楼的餐厅顿时显得热闹非凡。
战后的一般戏院虽然仍然维持着原有的舞台,但是观众席却比战前寒酸多了,它不再充斥着锦衣华服的观众,而是随处可见演员坐在破旧的椅子上吃食。这些演员也都以“观众乐捐”的方式来支付一些开销。
然而这家歌舞伎戏院重新落成之后,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旧观,即使在中场休息时间,走廊上也能欣赏到许多美丽的小姐们穿着华丽的衣裳穿梭其间。
戏院的观众席上,虽然还有其他漂亮的小姐,但是却没有一个人的风采比得上智子。
她今天穿着一袭纯白绸缎、肩上绣着一朵大花的和服,系上褚红色、牡丹图案的舶来品腰带,再把整个头发向上梳成类似日本发髻的发型,上头插着一把银色的发簪,整个人看起来实在亮丽。不管是在走廊,还是坐在餐厅里,智子都可以说是所有目光的焦点。
智子本人也显得十分兴奋,她的双颊泛起红晕,不时面带笑容,在威严中又不失娇美。
客人们轮流起立向智子献上祝贺之词,大家都不约而同称赞智子出众的美貌。而智子则面露微笑,就像接见外国使臣的女王一般。
驹井泰次郎和三宅嘉文也在这些客人当中。驹井泰次郎身材高大魁梧,三宅嘉文则是肥胖体形配上一张娃娃脸,尽管他们在体型上有极大的差异,但仍十分默契地同样频频用手帕拭去额头上的汗水。
由于智子这位有可能成为自己妻子的小女人实在是光彩夺目、艳冠群芳,让他们倍感压力。席间智子不时朝他们两人暗送秋波,驹井泰次郎见状总是露出胜利的笑容,而三宅嘉文则是一副羞赧的神色。
他们两人都在想,要是智子只对自己微笑就好了,彼此都非常厌恶对方的存在。
今天的客人里面还有九十九龙马。
九十九龙马又喝多了,他那双闪烁不定的眼睛,不时凝望着智子的脸庞。每当智子的视线投向驹井泰次郎或三宅嘉文的时候,他便露出不高兴的表情。
大道寺欣造则显得非常满足,俊秀的脸面上总是露出笑容,只要听到客人赞美智子的美貌,他便高兴地低下头来。
文彦坐在智子身旁,不时把视线投向智子和两名年轻人的身上。当他望着智子的时候,明显透出少年对美女的憧憬,可是当他看驹井泰次郎或三宅嘉文时,脸部就会因轻蔑而现出不悦的表情。
至于外祖母阿真则是一副疲惫的样子,神尾秀子更是静静地坐在一旁,脸色黯淡无光。
末座的笃代眼神空空洞洞的,伊波良平则不停地绕着桌子为客人们斟酒。
金田一耕助从刚才起就非常仔细地观察在座每个人的神色,因为这些人里面有想致自己于死地的人,而且那个人还偷偷抢夺了重要的底片。
(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这时,开幕的铃声再度响起,大道寺欣造闻声缓缓地站起来说:“非常感谢各位的光临,我在这儿向各位致上十二万分的谢意,今后还请多多关照。现在,就请各位到前厅慢慢欣赏戏剧。
金田一耕助步出餐厅之后,环顾了四周,然后静静地朝画廊那个方向走去。
虽然开幕铃声已经响起,但是画廊里依然仁立着一位吐着烟圈,悠然欣赏画作的青年。
金田一耕助信步走了过去。
“借个火。”
“好的,请。”
大道寺欣造一行人经过正在点烟的金田一耕助身边,热热闹闹地下了楼梯。
金田一耕助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说:“宇津木先生,我看见你刚才经过餐厅前面两三次,有没有什么发现?”
原来这名青年就是新日报社的宇津木慎介。
宇津木慎介突然压低嗓门。
“金田一先生,他来了。”
“谁来了?”
“衣笠智仁。”
金田一耕助吃惊地看着对方。
“真的?在哪儿?”
“就在二楼最前排的位子上。”
金田一耕助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把香烟按熄在烟灰缸里,然后走进宇津木慎介后方的那扇门里。
的确,二楼最前排的观众席里有位老人正倚着栏杆,用欣赏戏剧用的小型望远镜看着楼下的观众。
金田一耕助朝老人慢慢走过去。
那个人看起来年纪相当大,半白的头发整整齐齐地左分,脸上的胡须也刮得很干净,并没有戴眼镜。
总之,这个人的长相让人很难把他跟修善寺的九鬼能成联想在一起。
但是,金田一耕助却十分肯定这位老人就是假扮九鬼能成的人。
(衣笠先生之所以要乔装打扮,想必是为了方便在修善寺和在这里着智子吧!)
然而金田一耕助却不能理解,以在笠智仁这样尊贵的身份,怎么会拥有那么好的易容术呢?
只见衣笠智仁把望远镜放在眼前,专注地看着楼下的观众席。就在这个时候,大道寺欣造一行人从楼下两边的走廊鱼贯走进戏院。
衣笠智仁见状,立刻紧靠着栏杆,用望远镜看着楼下。
他是一位个子不高、皮肤微黑、面露尊贵神色的老人,可是脸上却流露出一抹孤寂。
此时他虽然把望远镜放在眼前,专注地看着楼下观众席,但神情却渐渐焦躁起来。
金田一耕助能理解衣笠智仁焦虑的原因,因为大道寺欣造一行人几乎都已入座,却独独不见智子的身影。
金田一耕助突然觉得一阵不安涌上心头,于是急急忙忙走出门外,对站在门外的宇津水慎介说:
“你帮我注意一下那个人。”
“有什么情况吗?”
“没有,没什么……”
金田一耕助丢下这句话后,便匆忙走下楼去了。
事实上,智子正在化妆室里补妆。
她把紧追不舍的驹并泰次郎和三宅嘉文赶走之后,就走进化妆室,可是这时候镜子前面全都站满了人。她等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空出一个位置,于是立刻站在镜子前面开始补妆。
正当她用吸油面纸吸去鼻头上的油光时,站在她身后的一个女人突然小声对她说:
“你就是大道寺智子小姐吧?”
智子吓了一大跳,连忙抬起头,看着对方映在镜中的脸。
那是一位长发及肩、涂着红唇,一望就知是在风尘中打滚的女人。
“我是大道寺智子,请问你是哪位?”
“我叫阿熏,请你一定要记住我的名字。”
智子对于这个女人轻浮的态度感到有些生气,但她仍然微微一笑,故意不去看她。
“本来我对你很不服气,可是现在见到你之后,就没有这种感觉了。因为你实在太美了。”
智子一听,不禁困惑地看着对方。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啊!是有点事。下一个中场休息时间,请你到三楼的走廊,因为有个人正在那儿等你,他十分渴望能见你一面。这是秘密,别告诉别人。”
智子不由地挑起双眉。
“哦?是谁想见我?”
“你去了就会明白。如果你不去的话,我可是会挨骂的哟!所以千万拜托你一定得去。”
阿熏露出悲伤的神情,智子则眉头深锁地看着眼前的女人。这时,金田一耕助正好从化妆室门口探头进来。
“啊!智子小姐原来在这儿啊!大伙儿因为见不着你,都很担心哩!”
“对不起,我这就去。”
智子正要走出去的时候,阿熏又再次低声交代她。
“这是秘密!千万别忘了。”
智子一走出化妆室,金田一耕助便奇怪地问她:
“智子小姐,你认识那女人吗?”
“不认识。”
“她好像跟你说了些什么……”
“是啊!不过我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这时,正巧神尾秀子也来找智子。阿熏一直等到神尾秀子把智子带走之后才走出化妆室,并大摇大摆地从金田一耕助面前走过。
(真奇怪,智子小姐不应该认识那种女人啊!)
金田一耕助一边思索着,一边心不在焉地来到观众席的入口处。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啪啪啪啪的脚步声,金田一耕助连忙回头一看,只见文彦正快速地朝他跑来。
“嘘!文彦,你这样子跑,当心会挨骂哟!”
“金田一先生、金田一先生!”
文彦眼中闪着光辉,气喘吁吁地说:
“他来了、他来了!”
“谁来了?”
“就是从修善寺逃走的那个叫多门连太郎的家伙啊!”
金田一耕助顿时觉得心跳加速,一种不样的预感也蓦地涌上他的心头。
(多门连太郎来了!衣笠智仁也来了……修善寺杀人事件的所有关系人再度到齐,难道今天又会发生什么事吗?)
金田一耕助来到文彦方才刚刚看见多门连太郎的二楼走廊,但是多门连太郎早已不见踪影。
如果宇津木慎介在的话,倒还可以问问他,然而宇津木慎介正忙着在自己的座位上监视衣笠智仁的一举一动,所以也不在走廊上。
为了慎重起见,金田一耕助特意地爬上三楼张望了一下,可是依然不见多门连太郎的踪影。
(戏院这么大,而且又不知道他的座位号码,如果多门连太郎已经回到自己座位上的话,想要找到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金田一耕助只好再度回到一楼西侧的走廊上,却发现神尾秀子正独自坐在沙发上织毛衣。
“咦?神尾老师,你怎么没有去欣赏戏剧?”
“啊!是金田一先生!”
神尾秀子把视线从编织物上移到金田一耕助的脸上,笑着说道:
“还说呢!你自己不也在这里跑来跑去吗?”
“哈哈!说的也是。对了,神尾老师!”
“嗯?”
“大道寺先生特地请大家来戏院看戏,而你却跑到走廊上编织毛衣,这不是很奇怪吗?”
神尾秀子听了,先是露出一副惊愕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才看着金田一耕助的脸笑了起来。
“金田一先生,这难道是戏剧里的台词?”
“那倒不是!毕竟这里的门票不便宜啊!所以……”
“金田一先生,你也知道,我是乡下人,一坐在观众席就感到头晕,不习惯嘛!”
“这么说,你并不是单纯在编织毛衣,而是有移情作用喽?”
金田一耕助一边说着,一边在神尾秀子的身旁坐下。神尾秀子挪动了一下身子,以便让出空位。
“是吗?不过我倒是觉得一织起毛衣,整个人就精神多了,而且也不会去想那些无聊的事。”
“你不织毛衣的话,就会去想无聊的事吗?”
金田一耕助毫不放松地追问。
“是啊!会想许多事。”
神尾秀子说完,苦笑地看着编织中的毛衣。
“金田一先生,或许是我年纪大了,变得比较保守,也不喜欢自己生活的环境发生剧烈的变化。不,与其说是不喜欢,不如说‘不安’来得恰当些。我常想,如果能够一直待在月琴岛上,该有多好啊!”
神尾秀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又继续说:
“可是这种事我没有告诉过智子小姐,因为她终究得离开月琴岛。”
金田一耕助一脸深思地看着神尾秀子的侧面。
前阵子离开月琴岛的时候,金田一耕助还不觉得她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但是最近几次看到她,真的发现岁月在她的脸上刻下痕迹了,不由他对眼前这个年过四十、却还待字闺中的女人心生同情。
“神尾老师。”
“嗯?”
“你为什么不结婚?”
“这个……”
神尾秀子的脸庞突然变得像白蜡般惨白,不但呼吸有些慌乱,就连正在编织的双手也不住地微微颤抖。
过了半晌,她才恢复了平静。
“金田一先生,你为什么会问我这个老太婆这种问题呢?”
“别这么说,你还很年轻呢!而且我想,你以前应该也有许多婚嫁的机会吧!”
神尾秀子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语气平稳地说:
“金田一先生,结婚是需要爱情的;但是我爱人的那股热情,早已经燃烧殆尽了,现在的我犹如搞木死灰一样,如何结婚呢?”
“你是说你失恋过?”
“失恋?嗯,或许吧!”
神尾秀子回答得很暧昧,随后她又咯咯地笑起来。
“金田一先生,要不要我拿我最爱的人的照片给你看?”
“好啊!我很好奇能让你失恋的人是什么样的男人?”
“就是这个人。”
神尾秀子把编织物放在膝盖上,然后解开这十几年来一直戴在颈部的珍珠项链链头,把链子拿到金田一耕助的面前,并啪地一声打开项坠的盖子。
只见坠子里有一张照片,是智子的母亲——琴绘的照片。
“这这是……”
金田一耕助不禁感到非常吃惊,神尾秀子随即又将项链戴回颈上,一脸淘气地笑着说:
“呵呵!你吓了一大跳吧!这件事我可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因为怕被人误会。”
神尾秀子又拿起放在膝盖上的编织物,静静地织了起来。
“我喜欢琴绘,这绝对不是同性恋或是什么不正当的感情。因为琴绘是一个不会让人有任何非分之想的人,她就是这么一个圣洁无假的女孩。
“但是,正因为她太过纯真,所以也很容易掉入可怕的陷阱里,为了避免她受伤,我甚至对她倍加呵护。说得夸张一点,我对她就像侍奉神明那样完全奉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
金田一耕助虽然嘴上说俺,心里却仍存一丝疑惑。
他能了解神尾秀子对琴绘的特殊情感,而且像神尾秀子这样的敏感女人,似乎就是产生这种特殊情感的类型。
但他不明白的是,神尾秀子为什么会对自己表白这段感情呢?为什么会把藏在坠子里的照片拿给自己看呢?
(难道神尾老师只是想借此表明自己迟迟不结婚的理由?)
只是这么一个单纯的理由,还是无法令金田一耕助信服。
事实上,神尾秀子也可以不必解释自己不结婚的理由,因为金田一耕助刚才并未坚持一定要得到答案,而且气氛也并不那么凝重,神尾秀子尽可以在谈笑风生中一语带过啊!
(难道神尾老师是借着这个表白来掩饰什么更重要的“真相”吗?)
“金田一先生,你在想什么?”
“哦,没什么。”
“你不必对我刚才说的事那么震惊,这件事你听过就算了。”
金田一耕助轻轻地抓抓头,突然间,他像想起什么事似地问道:
“对了,你那张照片让我想起一件事,上回我跟你提的相簿,不知道找到了没有?”
“哦!那件事啊……”
神尾秀子不慌不忙地挥动着棒针说:
“当时你打电话来,我便仔细整理了一下从月琴岛带来的行李。但是我怎么找也找不到那本相簿。”
“这就奇怪了。”
“是啊!我不可能忘了带啊!”
宇津木慎办手中的莱卡底片被人骗走之后,金田一耕助曾打电话问神尾秀子有关她相范的事。当时神尾秀子告诉他,行李还没有完全整理好,所以还不清楚是不是在。
(如今,神尾秀子却说怎么也找不到那本相簿。)
“金田一先生,那本相簿很重要吗?你手中不是有那七张照片的底片吗?”
金田一耕助一面看着神尾秀子的侧脸,一面在心里盘算究竟要不要告诉她真话,但最后他还是决定说了。
“神尾老师,坦白说,那些底片被人骗走了。”
神尾秀子立刻掉转头看着金田一耕助,而金田一耕助也目光锐利地注意着神尾秀子惊讶的表情。
但是他实在很难判断出神尾秀子究竟是真的感到惊讶,还是假装出来的。
“这……怎么会呢?”
神尾秀子颤抖着双唇说:
“前些天我去探望你的时候,你不是说还有底片,没关系吗?”
“是啊!当时我的确这么认为,可是……”
等神尾秀子听完金田一耕助说出被欺骗的经过之后,整张脸变得非常惨白。
“这么说来,那些照片都没有了?”
“嗯,所以我才把希望寄托在你那本相簿上。”
“看来,我只好再努力找找了。我想不可能找不到。”
就在这个时候,舞台那头传来敲梆子的声音,神尾秀子突然慌张起来。
“哎呀!又到中场休息时间了,我得赶紧收拾收拾……”
她把编织物放进手提袋后,便急忙站起来。这时,一张纸片从她膝盖上飘落下来。
金田一耕助下意识地弯腰捡起那张纸片,当他看到纸片上写的东西时,不禁皱起眉头。
那是一张割成三寸平方大小的纸片,上面有用紫色墨水书写成的奇怪符号。
“神尾老师,这是什么东西?是某种暗号吗?”
神尾秀子看了一眼金田一耕助手中的东西说道:
“哎呀!金田一先生,是不是从事你们这种职业的人都会特别敏感呢?真是的,什么事都能跟办案扯上关系!老实告诉你,这只不过是编织图案的符号罢了。”
望着金田一耕助一脸茫然的样子,神尾秀子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我念给你听吧!最下面那一行,从左边开始是……上针、下针、两个下针、移针再加针、上针、移针再加针、两个下针、下针……”
就在神尾秀子念念有词的当中,她好像又想起什么似的,突然炯炯有神地看着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
她压低了嗓门说:
“这的确可以说是一种暗号,编织图案的符号里面还有许多种类呢!过些天我就用这些制成暗号表拿给你看看,可是你千万别对其他人提起这件事哦!”
正当金田一耕助如坠入云里雾里时,一群人已陆陆续续从观众席走出来,而神尾秀子也拎着装编织物的手提袋迎着人群走去。
第三桩血案
智子现在真的有些迷惑了。
如果按照刚才那位自称是阿熏的奇怪女子的话,现在应该去三楼的走廊见那个正在等她的人,但是究竟该不该去,她还没有下决心。
智子并不害怕冒险,事实上,她还是个好奇心颇重的人呢!
但是,那位阿熏只是个索未谋面的女子,况且自己还没有问清对方的理由,也不晓得她的身份;若就这么轻易答应前去赶约的话,似乎不是很受当,所以她一直举棋不定。
她一边犹豫着,一边漫不经心地来到楼梯正面的走廊上。
这时,驹井泰次郎和三宅嘉文紧紧跟在她身后,就像两名忠心耿耿的护卫一般。
他们两人全神贯注地盯着智子,深怕智子被其他的竞争者抢跑了。
“智子小姐,一块儿喝杯茶吧!”
三宅嘉文在智子左边畏畏缩编地说着。
这个男人虽份长得胖,却相当害羞,每次和智子说话时,总是差红了脸。
“这个嘛……”
智子正歪着头考虑时,驹井泰次郎赶紧从右边强拉住智子的手说:
“算了吧!茶有什么好喝的,不如跟我去喝啤酒吧!”
驹并奉次郎一副不客人拒绝的表情。
“这……”
智子脸上堆着笑容,却很有技巧地抽回被驹井泰次郎拉着的手。
“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喝,只想随便走走。”
(唉!他们再这么紧跟不会的,我根本不可能偷偷上三楼呀!)
智子在心里嘀咕着。
“只想漫无目的地走?那多无聊闭!我渴死了,真想喝一杯啤酒。”
“你不会自己去喝吗?”
智子从来不曾用这种语气对待过他们,但她现在实在很厌烦这两人紧追不舍的行为,因此才会脱口说出这些不中听的话。
驹井泰次郎这下子真的感到非常难堪,智子这些话对他来说可是莫大的屈辱,他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连额头上的血管都像是在颤动似的。他愤而转身就走,智子也发现自已话说得太冲了,于是在后面追了两三步说:
“喂,惹你不高兴,对不起啊!其实我并没有什么恶意。”
“不,我并没有生气,只是想抽根烟罢了。”
“是吗?”
智子冷冷地说完之后,便背着驹并泰次郎,对三宅嘉文微微一笑。而驹并奉次郎随即听出智子的态度变得非常冷淡,连忙回头,可是智子已经转身背对着他,连理都不理他了。
驹并泰次郎只好无奈地走到稍远的走廊角落,点极烟抽了起来。事实上,他根本不想就这么离去,把智子留给三宅嘉文。
智子来到三宅嘉文的身边。
“三宅,我们去喝茶吧!”
面对智子灿烂的微笑,三宅嘉文就像只烫熟了的章鱼——满脸通红。
“好啊!可是……”
三宅嘉文胆怯地看了驹并泰次郎一眼。
“这样对驹并不好吧?”
“哼,你真是没有胆量!”
智子觉得扫兴极了,正准备走上三楼时,却发现九十九龙马正盯着这边看,于是她跑向九十九龙马身边,挽起他的手臂。
“啊!九十九叔叔!”
她全身散发出一股狐媚的吸引力。
“你是不是又喝醉啦!”
撒起娇来的智子的确魁力十足,就连阅历丰富的九十九龙马也觉得有些醉意了,他眨眨眼睛说:
“哈哈!智子,难道叔叔不可以喝醉吗?”
“不可以!如果常常喝醉,可是会妨碍修行的哦!”
智子娇嗔地嘟着嘴巴。
“哈哈!被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近来荒废修行许久了。”
“哦?为什么呢?”
九十九龙马一双油光光的眼睛直盯着智子看。
“一定是睡觉就做梦,醒了就发呆的缘故吧!哈哈……”
九十九龙马笑得有些伤感。过了一会儿,他那双略带醉意的眼中突然湿润了起来。
“哎呀!叔叔,你怎么了?”
“没什么,你不会懂的,唉……不懂也好。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九十九龙马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叔叔的道场是在青梅吧!我想去叔叔的道场看看。”
“你想参观我的道场?”
九十九龙马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再度问道:
“智子,这是真的吗?”
他的嘴里喷着热气。
“是啊!叔叔,是真的。怎么了?我不可以去吗?”
“哪儿的话!你想去,我高兴都来不及呢,只是你为什么突然会有这种念头呢?”
“因为我也想修行呀!而且,我知道叔叔去替人行加持礼,所以我也希望叔叔能为我行加持礼。”
“什么?你要我为你行加持礼?”
九十九龙马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整张脸都涨红了。
这也难怪,因为智子并不了解九十九龙马帮女人所施行的加持礼,其实另有含义。
九十九龙马尴尬地咳了几声。
“哈哈!暂时先别管什么加持利吧!总之,先到我那里看看再说。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来呢?”
“就这两三天好吗?”
“可是令尊和神尾老师会答应吗?”
“如果他们不答应的话,我就偷偷跑出来,因为我很想跟叔叔单独谈谈话。”
智子此刻的眼神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她下意识所散发出来的强烈惑力,令九十九龙马几乎快压抑不住心中的**了。
可是智子什么也不知道。
“对了,叔叔,这件事不可以告诉别人哦!”
智子对九十九龙马露告一笑之后,便从九十九龙马身边离去。这时,那个阿熏正好从她身旁擦肩而过,并很快地低产对她说:
“下一次中场休息时间,拜托你一定要去。”
那个阿熏说完之后,便朝对面走去,智子愣了一下,接着又回到三宅嘉文身边。
“哎呀!真是的,你的领带都松了。来,我帮你重新整理一下。”
这下子三宅嘉文的脸红得更像猴子的屁股了。智子一边为不知所措的三宅嘉文整理领结,一边低声对他说:
“三宅,有件事想拜托你。下一个中场休息我有事,不想让驹井跟来,所以麻烦你尽量绊住驹井,叫他别跟着我好吗?”
说完,智子便向后退开一步。
“喏,这样好看多了。”
接着,她从手提包里抓出五六颗巧克力糖。
“我刚才说的事,你明白吗?”
见三宅嘉文点点头,智子笑了。
“谢谢,这个是给你的奖赏。”
智子拉着三宅嘉文肥嘟嘟的手,把红色纸包装的巧克力一个个放在他的手里。
下一个中场休息的时间并不长,所以起身离席的观众也不多,不过智子却等不及幕拉上就站了起来。
驹井泰次郎一看到智子站起来,也立刻起身,当然三宅嘉文也紧随其后,其他的人则都非常默契地尽可能不妨碍他们。
三人鱼贯地来到楼梯前的走廊上,这时,三宅嘉文开始有所行动了。
“喂,驹井,等一下嘛!”
他拉着驹井泰次郎的手,把他带到走廊的角落,似乎要对他说什么。
智子见状,立刻快步走上楼梯一但是由于她非常在意楼下的动静,所以并没有留意到有人正从上面走下来,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撞上那个人了。
“啊……对不起!”
智子退了一步,抬起头看着对方。
对方是个皮肤微黑、个子不高的老人。
“啊!没关系。”
老人十分吃惊地猛盯着智子看。
智子只好避开对方的视线。
“对不起,请借光过一下。”
“啊!是我不对,请!”
老人这才回过神来,让出通道,但是他的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智子的脸。
智子没理会那个老人,只是默默地从他身旁走过去,但是她可以感觉到老人灼热的视线正投射在自己的脸上。
智子不禁感到有些不安。
(咦?这种感觉好熟悉,我好像也曾在上楼的途中突然遇到一个人,那人从上面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是在……)
突然间,智子想起来了。
那是发生在修善寺松籁庄饭店的事。那是在她发现游往三郎的尸体之前,也就是上顶楼钟塔的途中,曾在楼梯上遇见一个人。
智子吃惊地回头一看,只见老人依然向这边望着,他一看见智子回头,随即对她微微一笑。
这一瞬间,智子忽然觉得老人的笑容非常亲切,于是她轻轻点了点头,也对老人微微一笑。
(不对,不是这个人!在修善寺的那个老人戴墨镜、留着胡子,而且头发都白了。)
智子一边想,一边缓缓走向三楼。
在三楼等候多时的阿熏一看到智子便招呼:“在这边!”
她在前头带着智子走向吸烟室,因为这次中场休息的时间并不长,所以吸烟室里只有两三个客人,当智子走过去的时候,开幕的铃声恰巧响起,于是那些人很快地离开了吸烟室。
此时吸烟室里只剩下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正坐在沙发上看报。
那个男人等其他人离去之后,便放下报纸,站起身走向智子,然后摘掉墨镜笑着说:
“晚安。”
原来他是多门连太郎。
由于他的五官轮廓非常鲜明,再加上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给人一种十分健康的感觉。
智子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嘲讽的笑容。
“是你啊!今天晚上又有何责干哪?”
多门连太郎吃惊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高兴地说道:
“哈哈!你真有胆量,看到我一点儿也不害怕。”
“哼!如果害怕的话,我就不会来这里了。我早就猜到是你!”
“这么说,你是因为知道是我才来的楼!谢谢。对了,请过来坐嘛!站着讲话多辛苦。”
“嗯……我不妨碍你们了。”
一直寂寞地站在一旁的阿熏,有些局促地开口说话。
“唉!你怎么还待在这儿?真是一点也不机灵。快点儿出去,顺便帮我留意一下楼梯那儿有没有人。智子小姐,请!”
阿熏只好耸耸肩,落寞地走了出去。
“我可不能待太久,大家要是看不到我,又要为我担心了。”
智子说着,便缓缓地坐在沙发上。
“还有,我得事先声明,如果你胆敢再冒犯我,我一定会放声大叫。虽然我的背景很特殊,但是我毕竟只是个乡下姑娘,所以丢不丢脸对我来说,并不是很重要,你明白吗?”
多门连太郎先是一脸惊愕地看着智子,随即露出狡猾的笑容。
“请问,你所说的‘冒犯’究竟是什么意思?”
“就是在钟塔小房间里你做的那件事……难道你一点儿都不觉得羞耻吗?哼!居然从一个当时被命案吓傻的女孩子身上夺走她的初吻!”
“哈哈!原来你还记得这件事啊!这么说,那一吻对你而言,印象还蛮深刻的嘛!”
“因为我非常气愤.当然记得很清楚呀!哼!你可不要往自个儿脸上贴金!”
智子一提起这件事就火冒三丈,因此她没好气地继续说:
“你今天找我究竟有什么事,请你快说,我可没有太多时间听你说废话。”
“好吧,我想先问你一件事。”
多门连太郎站在智子面前说:
“那个高个子和胖子究竟是什么人?他们怎么老是缠着你,我记得他们也去了修善寺,难道他们都是你的追求者?”
“嗯,没错。”
“哼!这些家伙根本不配当你的丈夫。”
“你为什么这么说?”
智子感兴趣地笑着反问:
“再怎么说,他们也是我爸爸挑选出来的,所以我想我应该会和他们其中一人结婚。”
“算了,别傻了!”
多门连太郎耍赖似地说:
“那些木头有什么好!你怎么可能看中他们之中任何一个呢!”
“随你怎么想。”
“老实说,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胖子?哼!真是大没规矩了,怎么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为他整理领带?我真想狠狠揍他几拳!”
“哦,你都看到了啊!”
智子觉得十分有趣。
“不过,你凭什么干涉我的事?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喜欢谁就喜欢谁,这是我的自由。”
“不可以,不可以,我说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
多门连太郎骄傲地说出这句话。
智子不禁有些脸红地重新打量眼前这个男人,好一会儿,她才勉强笑了笑。
“谢谢。听到有人这么对我说,我真的很高兴。不过老实说,你未免太自以为是了,因为我从来没有考虑过你。”
“现在开始,你可以考虑嘛!不……事实上,你已经在考虑了,否则你不会来这里见我。”
“是这样的吗?嗯,我会仔细考虑的。”
智子语带嘲讽地说完,立刻话锋一转,严肃地看着多门连太郎。
“对了,多门先生,我很高兴你喜欢我,但是,可不可以请你不要三更半夜在我寝室外面徘徊?这样会把我的家人吓坏的。”
“三更半夜在你寝室外面徘徊?这话是什么意思?”
“哼!你一点儿也不像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不敢当。前几天晚上……就是上个月三十号的晚上,你是不是在我房间外面放了一个领带夹?那是什么意思?”
“哦。你是说那件事情啊!”
多门连太郎的双眼立刻变得炯炯有神。
“或许你觉得我边么做太戏剧化了,可是我却不得不这么做。听我说,智子!”
多门连太郎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轻柔。
“你不觉得你身边总亲绕着一股妖气吗?而你却丝毫不知情。如果让你继续身处妖气之中的话,说不定你会因此窒息而死。所以,你需要一位强健有力、忠心耿耿的护花使者,而且必须是个像我一样强壮、魁梧、什么都不怕的男人。
“这个护花使者非我莫属,为了你,我可以连性命都不顾,希望你能了解我的心意,为了让你知道,我随时随地都会在你身边守护着你,所以我才用领带夹代替名片放在你的房门外,象征着我对你不变的守候。”
多门连太郎的语气是那么诚恳,和那些爱慕智子,只是一味哄她开心的男人截然不同。智子的心理防线不由地动摇了。
可是她不是那种容易听信男人花言巧语的女孩,所以没过一会儿,智子又露出讥讽的笑容。
“多谢了,你的热情真是让人感动,可是,像你这样三更半夜随便跑到别人家去,谁都会受不了的。”
“智子小姐,你一直说三更半夜、三更半夜,那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
“嗯,大概是半夜两点左右吧!等我们家的骚乱平息时,我看了一下手表,已经快三点了。”
“也就是说在凌晨两点多,有人在你房门外走动喽?”
“有人?这么说,那个人不是你?”
“智子小姐!”
多门连太郎突然严肃起来。
“所以我才说你需要一位护花使者。我承认三十号那天晚上,我是去过你家,当时我真的忍不住想见你一面。不过我到的时候并不是很晚啊!而且在去你家的途中,我还遇到那位叫金田一耕助的侦探。因为我不想被人看见、于是便躲在暗处等他先走过去,可是他走路的样子好像一跤一跤的……”
“咦?金田一先生回去的时候差不多刚过九点……”
“是啊!我到你家也差不多是那个时间……我想应该还不到九点半。”
“那么,你是从哪里进来的?”
“这可非常巧了。我信步走到你家门外,可是却没有把握是否能够见到你,因为我不可能直接向令尊要求见你一面。我一想到你在那栋房子里,而自己却没办法见你一面,就觉得很痛苦,简直痛苦得想哭,于是只好绕着你家打转。没想到竟发现你家后院种丁香花的地方,正好有一个足以供一人通过的缺口,我立刻从那里潜入你家。”
“嗯,这样啊……那么你一直待到什么时候?”
“我偷偷跑过你家的时候,那个胖子和高个子都还在你那儿呢!你们是不是正在放音乐跳舞?当时我真想冲过去把那两个人赶走,不过我没这么做,我一直忍耐着,到了十点左右,那两个人才走。”
“是啊!他们正好是十点回去的。”
“后来你回到寝室,由于木板套窗没有关,所以我可以看到你的身影。那时候你坐在桌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女佣来替你把木板套窗关起来,之后你房里的灯熄了,我以为你打算上床就寝,可是没多久,却听见你的哭泣声。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哭了?”
“你胡说!我才没哭呢!我可不是爱哭的女孩!”
智子因为被人一语道中自己的隐痛,顿时满脸通红。
多门连太郎见状,不禁露齿一笑。
“是这样的吗?不过我一直还以为是你在哭呢!所以我也感到一阵心酸,那种感觉很不好受啊!因为我担心你,所以才留下领带夹在你房门外,想借此安慰你。”
“那么,你是什么时候回去的?”
“离开你家,我就直接往经堂车站去了,那时正好是十一点。因为我已经看到你,又听到你的声音,所以就心满意足地搭电车回去了。
“对了,智子小姐,如果那天凌晨两点我还在你家逗留的话,晚上我根本不可能回到住的地方。但是当天晚上十二点左右,我已回到住处了,这一点我有人证。”
“既然如此,那么,当天晚上在我家院子里的人究竟是谁?”
智子一面喃喃自语,一面微微地颤抖,她那双大眼睛里透出胆怯、害怕的神情。
多门连太郎定定地注视着她的双眼,语气坚定地说:
“智子小姐,你真的需要一位护花使者,现在你正身陷重重的妖气之中,惟一能解救你的人就是我,也只有我才有资格成为你的丈夫。同样的,能成为我妻子的人,除了你之外别无他人了。不过,这可不只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因为有人也这么希望。”
“哦?为什么你会这么说?”
智子渐渐地被多门连太郎的话吸引住,脸上也不再带有嘲讽的神情。
“你听我说,我可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但为什么我能住进松籁庄那么高级的饭店呢?那是因为有一天我收到一位无名氏寄给我的钱,他叫我去投宿松籁在饭店,并且说,如果我这么做的话,一位从南方来的佳人就会成为我未来的妻子。
“起初,我对这封信的内容半信半疑.再说当时我对女人并不感兴趣。不过,由于那笔钱并不是小数目,而且住住高级饭店也不坏,所以我就应邀去了一趟松籁庄饭店。
“后来没想到你真的来了!当我看见你的时候,就情不自禁地爱上你了。智子小姐,你明白吗?”
智子听后不禁一阵心动,但是她随即压抑住心中的情感,笑着说:“别再说了!虽然女人比较喜欢罗曼蒂克的感觉,可是你也没必要编出这样不可思议的小说情节嘛!”
多门连太郎这下可急了。
“请你相信我,就连今天晚上的事也是如此。那个无名氏这次虽然没有写信给我,不过却给我钱和今天晚上戏院的人场券,于是我就来了。
“没想到居然又在这里见到你,而且我的位置还离你非常近。所以我觉得冥冥之中,好像有人想把我们两个凑成一对。”
智子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而且呼吸也显得有些急促。她不禁抓住多门连太郎的手急急问道:
“这……这件事是真的吗?”
“是真的,我没有骗你。”
“那么……那么给你钱……那个人究竟是谁?你心里有数吗?”
“在今天晚上以前,我完全没有任何线索。不过,刚才我在二楼的走廊上遇见一位有可能是那位‘无名氏’的人。由于我现在的处境不同于一般人,所以我不敢随意跟那个人打招呼就离开了。”
“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他是……”
就在多门连太郎准备描述那人的长相时,忽然听到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跑过来。
“金田一先生,金田一先生!”
字津木镇介一边叫,一边冲进吸烟室,当他看到智子和多门连太郎时,立刻露出吃惊的神情。
“啊!对不起,我正在找人,不知道金田一先生跑到哪儿去了?”
“我在这里”
话音刚落,金田一耕助便从智子和多门连太郎身后的安乐椅上站起来。
“啊!金田一先生……”
智子忍不住叫了出来。她原本语气激动地想说什么,但是随即改变了主意,冷冷地笑道:
“这就是你的工作?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哎呀……”
金田一耕助却十分高兴地抓着头。
“别生气!刚才我坐在安乐椅上听两位的谈话,要是有地洞的话,我真想钻进去呢!正因为你们两人的谈话是如此光明正大,倒更显得偷听你们谈话的金田一耕助是那么卑劣、不入流。唉!也难怪会引起你的反感。”
说完,金田一耕助才转头问宇津木慎介。
“宇津木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金田一先生,又有人被、被杀了……”
宇津木慎介这句话宛如当场投下一颗炸弹。
金田一耕助、智子和多门连太郎这一瞬间全都一脸惊愕地看着宇津木镇介,过了半晌,金田一耕助才抓起衣服,迅速冲到走廊上。
但他又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说道:
“多门先生,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新日报社的宇津木慎介,他是橄榄球选手,臂力惊人。
“宇津木先生,这一位是修善寺杀人事件的嫌疑犯——多门连太郎,你可以把他抓起来交给警方,也可以把他藏起来成为你们报社的独家新闻。至于智子小姐,麻烦你跟我走一趟。”
金田一耕助一口气将事情交代完毕之后,便拉着智子的手走出吸烟室。
死者是胖子三宅嘉文,他是在一楼的洗手间里吐血身亡的,在他那僵硬的、紧抠着白色瓷砖的右手附近,散落着几张蓝色的巧克力糖的包装纸。
蓝色巧克力
金田一耕助仿佛听到凶手正发出胜利的狂笑声,而这笑声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中震荡,使他气得咬牙切齿。
没想到凶手一次、两次,甚至第三次残酷地犯下杀人罪行,而且就在他的眼皮底下……这让金田一耕助几乎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
三宅嘉文的尸体很快就被送到戏院办公室,戏院方面也通过内部的广播系统,立刻找来三名医生赶赴办公室检验尸体。
当这三名医生进行验尸工作的时候,隔壁房间内的人都沉默着,脸上出现不同的奇怪表情。
大道寺欣造站在地中央,两眼无神地看着前方。接二连三发生这种事,令他眉头深锁、目光呆滞。
神尾秀子坐在椅子上,愣愣地盯着地面。这件命案让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显得更加清晰,她全身发抖,金田一耕助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九十九龙马则吐着酒气,不时地抚摩着自己的长须。只见他那被浓须覆盖住的嘴角,隐约流得出令人猜不透的笑容。智子的目光更是如豹眼一般闪闪发光。
她并不是特别喜欢三宅嘉文,只是觉得他死得很可怜,而且这一连串发生的命案也让她感到不解与愤怒。
她曾经在松籁庄饭店镜子上看见的那些恫吓人心的字句,如今正一个一个实现了。
(究竟是谁做出这么没有人性的事?对方这么做,只是要逼我回月琴岛吗?但是,他为什么要逼我回月琴岛呢?我留在东京为什么是罪恶的?)
智子紧咬着双唇,几乎快咬出血了。
她一向自恃甚高,不但不会屈服于凶手这不合情理的恐吓,反而还下定决心,在事件真相大白之前,她绝不回岛上去。
所以如果凶手犯下这些命案的目的,只是想把智子赶回月琴岛去的话,那他太不了解智子的个性了。
至于智子身旁的外祖母阿真则整个人缩在椅子里,并用双手掩住面孔;茑代也全身发抖地抱住文彦的肩膀,而伊波良平则两眼骨碌碌地打量每个人的表情。
总之,现场所有的人都显得很不安,但是其中最难堪的便是驹井泰次郎。
他紧张得坐立难安,才点上香烟又随即将它捻熄,口中更是不断喃喃自语,还不时看着智子,眼中充满疑惑和恐惧。
突然间,通向隔壁房间的门打开了,驹井泰次郎和所有的人都一齐回头看,只见三位医生中的其中一人走了出来。
医生怀疑地看着大家,然后轻咳一声。
“嗯,我想提醒大家注意的是,这件事得立刻通知警方。”
“通知警方?”
戏院负责人吃惊地问道:
“这么说,这个人不是因为自己的问题而死亡?”
看到医生点点头,负责人的脸上也不由地露出惊恐的神色。
金田一耕助见状,轻轻拍了拍负责人的肩膀。
“很抱歉引起这阵骚乱,不过你放心好了,这绝不会影响戏的演出。像这种杀人案件……”
“你是说杀、杀人案件?”
戏院负责人吓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了,他随即向医生问道,
“医生,这件事是真的吗?”
“是的,如果死者不是自杀的话……”
看到医生点头,负责人不禁心慌地说道:
“那、那么,我立刻打电话报警吧?”
“刚才我已经打过,我想警方也该到了。”
金田一耕助看看手表,又看看负责人。
“放心吧!我已经拜托过警方尽量不要惊动到其他观众,不过在散场之前,你最好还是三缄其口。”
所幸这出戏还有一幕就要结束了,负责人只好神情黯然地点点头。
“既然如此,我到门口等候警方的人吧!”
戏院负责人刚到门口,警政署的警车也来了。等等力警官和两名便衣从警车上走下来。
等等力警官和迎面上来的负责人刚交谈了两三句后,戏院里陡然走出两个男人,这两个男人互相换着胳膊从他们身边走过。
等等力警官一看到这情景立刻蹩起眉头,因为他认出其中一人就是新日报社的宇津木慎介。
他本想上前盘问,却在戏院负责人的催促下改变主意,静静地跟着负责人走了进去。
等等力警官一走进办公室,众人无不紧张起来。不过等等力警官只是站在门边,迅速地扫了大家一眼,当他和金田一耕助四目交接时,随即微微点头示意。
“金田一先生,谢谢你及时报警……尸体现在哪里?”
“在隔壁房间,我带你去。”
在金田一耕助的带领下,等等力警官走进隔壁的房间,并谨慎地关上身后的门。而另外两名便农则在等等力警官的命令下留守在门外。
三宅嘉文的尸体正倚靠在一张有把手的椅子上,只见他的头垂在胸前,敞开的衬衫里露出如女人般丰满的胸膛,胸前长着稀疏的胸毛。
等等力警官稍微看了一下死者,便回头望着三位医生。
“各位辛苦了,请问死者的死因是……”
“这个嘛……”
三人中最年轻的医生考虑了一会儿才说:
“详细情况必须等到解剖之后才能够下结论,不过我们一致认为可能是氰酸钾中毒致死。”
“原来如此,那么各位知不知道凶手是如何下毒的呢?”
“这也必须经由解剖才能知道,但是从口腔中的残留物来判断,死者可能是吃下含有氨酸钾的巧克力致死。”
“巧克力?”
等等力警官用小指头搔搔鬓角,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才礼貌地向三位医生点头致谢。
“非常感谢各位,我们会再请法医检验,不知道三位尊姓大名?”
三位医生随即递上名片。
“如果有需要的话,请通知我们,我们可以出庭作证。”
三位医生说完后便离开房间,等等力警官也随即关上房门,转头问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你刚才在电话里提到,这是继修善寺杀人事件之后的另一桩血案,是这样吗?”
金田一耕助默默地点点头。
“那么,修善寺杀人事件的凶手又再次动手喽?”
金田一耕助面无表情地继续点头。
“这名死者究竟是什么人呢?他和大道寺家又有什么关系?”
“唉!等等力警官,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是旧识,以前两人也曾经合作过两三次,所以彼此交情深厚。
于是金田一耕助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大致告诉等等力警官,但是其中最重要的部分,比如智子的身世和衣笠智仁的关系,金田一耕助却有所保留,说起话来显得有些吞吞吐吐。
还好等等力警官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这么说,上次发生在修善寺的杀人事件的相关人员,此刻也全都聚集在这里了?”
金田一耕助再度点头回应。
“这群人当中肯定有一个是凶手?”
“这个目前还不能断言。对了,警官,是不是可以请你立刻着手调查这件命案?我很想知道究竟是谁给被害人这个掺有氰酸钾的巧克力。”
等等力警官点点头。
“那么我立刻着手调查这件事,只是我先问谁比较好?”
“这个嘛……就从大道寺先生开始问起吧!毕竟他是今天晚上的主人。”
因此大道寺欣造便被叫过房间来。
只见他两眼无神、软绵绵地坐在椅子上。
“刚才中场休息的时间非常短,所以我们几乎都没有离席,只有智子、驹井和三宅……”
他说到这里,下意识地转过险去看三宅嘉文的尸体,身体还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我看到他们三人朝走廊方向去了,但是没一会儿功夫,文彦……我不知道文彦是什么时候离席的,只见他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驹井和三宅吵了起来,于是我赶紧随着文彦出去,果然看见他们两人在吵架。
“我训了他们一顿,并且问明两人吵架的原因,才发现是为了智子。但是当时我没有看见智子,后来听三宅说,她自己一个人上楼去了。就在我上二楼的时候,正巧遇到一位朋友,那位朋友拉着我聊了一会儿,这时我的总管良平跑来告诉我三宅出事了,当时我以为他又和驹井发生口角,没想到……”
说完这件事,大道寺欣造显得非常疲惫,茫然地望着远处。
金田一耕助将身子向前挪了一下,问道:
“原来是这样。对了,你刚才说在二楼遇到朋友,请问你那位朋友是……”
大道寺欣造盯着金田一耕助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苦笑着说:
“有必要提到我那个朋友吗?我敢保证这个人绝对跟这件事无关。”
“好的,你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
不知为何,一个念头突然闪过金田一耕助的脑海。
(难道大道寺先生在二楼遇见的那位朋友是衣笠先生?)
刚才多门连太郎曾提及有人想将智子和多门连太郎凑成一对,而且多门连太郎也说在二楼遇到一位有可能是这个暗中牵红线的人。
所以金田一耕助怀疑,莫非多门连太郎说的那个人就是衣笠智仁?而且衣笠智仁也知道智子和多门连太郎在三楼见面的事,所以故意缠住大道寺欣造?
根据金田一耕助最近调查的结果表明,衣笠智仁很有可能就是智子的爷爷。爷爷为孙女挑选他心目中理想的孙女婿,似乎也民无可厚非的,但他为何会批中多门连太郎这样的人?
(啊!多门连太郎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嗯,这个……”
金田一耕助干咳一声,以便压抑住自己内心激动的情绪。
“对了,医生说,三宅先生似乎是吃下含有氨酸钾的巧克力致死的,不知道你对这件事有没有什么线索?”
“没有,我对这件事没有任何线索,只是……”
大道寺欣造似乎有些迟疑。
“只是什么?”
“嗯,之前大伙儿在欣赏表演时,三宅从左边的口袋抓了一把巧克力糖出来,问我要不要吃一个,我说不需要,他说这是智子给他的,还很高兴地吃了起来……”
“左边的口袋是吗?”
等等力警官连忙翻翻三宅嘉文的上衣,果然拿出四颗巧克力糖出来,全是包着红色包装纸的巧克力糖。
“这么说,死者就是因为那个时候吃了这些巧克力才毒发身亡吗?”
“不,我认为应该不是这样。氰酸钾是一种剧毒,而三宅在我面前吃巧克力糖是在开幕后没有多久的事,如果巧克力糖里面掺有氰酸钾的话,他不可能撑到下一个中场休息才毒发身亡。”
大道寺欣造皱着眉头,仔细分析道。
金田一耕助想了一下。
“嗯,这件事我待会儿再向智子,看她给三宅先生几颗巧克力糖。对了,警官,你还有其他问题吗?”
“不,目前没有。”
于是金田一耕助轻轻点点头。
“大道寺先生,非常感谢你,目前没有问题了。对了,可不可以麻烦您叫驹井先生进来一下?”
没一会儿,驰井泰次郎神情焦虑地走进来。
他一看到金田一耕助便痛苦地皱起眉头,可是等三宅嘉文的尸体映入他眼帘的时候,他又立刻打了个冷战,慌忙移开视线。
“金田一先生。”
他的语气是那么的软弱。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在修善寺的时候,我和游佐为了小事而吵架,游佐当天晚上就遇害……而今天晚上又历史重演了。我和三宅发生争吵,才一转眼的工夫,三宅就死在我的面前。金田一先生,这一定是有人……有人想陷害我呀!”
驹井泰次郎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金田一耕助看看等等力警官,然后对驹井泰次郎说:
“请坐,站着讲话多不方便!”
驹井泰次郎整个人跌坐在椅子上,拿出手帕拭去额头上的汗水。金田一耕助一面仔细观察他的表情,一面问:
“听说先前你和三宅先生曾经相互拉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三宅……不,中场休息时,我们三个人——智子、三宅和我一起来到走廊上,但是智子却丢下我们,一个人上楼去了。我本想跟着上楼,三宅却把我拉到一旁,说是有话跟我说,我被他弄得非常不耐烦,正准备离去的时候,他又来拉我。
“我极力想挣脱他的纠缠,不料手却不小心碰到他的脸颊,这下子三宅发火了,别看他平日胆子小、一副娘娘腔的样子,发起脾气来也不是好惹的……”
驹井泰次郎边说边瞥了三宅嘉文的尸体一眼。
听完驹井泰次郎的话后,金田一耕助心里更觉得难以理解。
他用手帕捂住嘴巴,一脸凝重地问道:
“对了,这个……大道寺先生后来是不是也为这件事赶到现场?”
“嗯,是的。大道寺先生知道原委后,就上楼去找智子。赶跑想去,可是大道寺先生不准我去,所以我只好在一楼等候。
“这个时候,三宅突然从口袋里拿出巧克力糖,一脸得意地问我要不要吃一个。我说不要,他说这是智子给他的,同时还剥开包装纸吃了起来,可是还没吃完,他就突然……我吓坏了,只见三宅抓住自己的咽喉,跑向洗手间。我在惊吓之余也急忙跟过去看看,结果发现三宅倒在洗手间里,口吐鲜血……”
不知道驹井泰次郎是不是想起当时的情况,只见他全身不停地颤抖,忍不住又朝三宅嘉文的尸体看了一眼。
“原来如此。对了,当时三宅先生身边只有你一个人吗?还有没有其他的人……”
“还有文彦,文彦也跟我一起进了洗手间。”
“好,最后一个问题是,当时三宅先生所吃的巧克力糖包装纸的颜色是蓝色还是红色的?你记得吗?”
驹井泰次郎想了一下后,回答道:
“好像是蓝色的。三宅吃的时候我没有注意,不过他倒在洗手间的时候,我记得他的右手还握着蓝色的包装纸。”
“是这个吗?”
金田一耕助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蓝色包装纸。驹井泰次郎看了,立刻神色黯然地点点头。
“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张,不过应该和这张差不多。”
金田一耕助满意地回头看着等等力警官。
“警官,你还有其他的问题吗?”
“嗯……驹井先生,你知道是谁给死者这个掺有剧毒的巧克力吗?”
“三宅说是智子给他的,难道智子她……”
驹井泰次郎又开始心神不宁了。
“好的,谢谢你。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麻烦你请智子小姐进来一下。”
驹井泰次郎又看了三宅嘉文的尸体一眼,然后逃也似地离开房间。没一会儿,智子进来了,不过她不是一个人,文彦也跟着走了进来。
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略带责怪地看着智子,但智子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
“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不过关于那件事,我想文彦在场比较好。”
“哦,原来如此,那么请坐。文彦,你也坐下来。”
文彦避开三宅嘉文的尸体,悄然坐在智子的另一边,手中还拿着一个扁平的圆罐子。
金田一耕助看着智子问道:
“你什么时候给三宅先生巧克力糖的?”
“在命案发生之前的中场休息时,因为我有事拜托三宅,于是就送他巧克力糖作为谢礼。”
“啊!等一下!你说有事拜托三宅先生,请问是……”
智子眉毛微微扬起,打断金田一耕助的问话。
“这有必要说明吗?我想那和命案应该没有任何关系吧!”
“那么请你继续说下去。”
“不过,我给三宅的全都是用红色包装纸包装的巧克力糖,一共有五颗。”
金田一耕助先是和等等力警官吃惊地看着对方,然后金田一耕助立刻目光锐利地看着智子。
“智子小姐,为什么你特别强调这一点?”
“金田一先生。”
智子定定地看着金田一耕助回答: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以为爸爸和我在隔壁房间商量过了是吗?事实并非如此,因为有刑警在一旁监视,我们根本不可能聚在一块儿商量。不过,刚才我曾看见三宅的手中还握着蓝色的包装纸,所以才会这么说。”
“原来如此,因此你才会开门见山地指出关键。可是,为什么你会把细节记得这么清楚呢?”
“事情是这样的。我送三宅巧克力以表示谢意时,我是打开三宅的手掌,一边数,一边把巧克力糖放在他的手中。原本我从皮包里拿出六颗巧克力糖,可是后来又觉得这个数字不好,于是就把最后一个放回皮包里。”
“那些全都是用红色包装纸包装的巧克力糖吗?”
“是的,请看,这里面还有几颗。”
智子打开自己的皮包,只见皮包里除了一些女孩用的随身物品之外,还夹杂了七八颗巧克力糖,而且这些巧克力糖的包装纸全都是红色的。
智子继续说道:
“你一定会认为我是个很邋遢的女孩,才会把巧克力糖散放在皮包里吧!不过事情是这样的,我今天从家里坐车来这儿的时候,途中文彦在车上对我说要送给我巧克力,于是就从那个罐子里抓了一把巧克力糖给我……”
智子手指着文彦拿在手上的扁平圆罐。
“文彦说分一半给我,又说我是女孩子,所以便把包着红色包装纸的巧克力糖全都给了我,因此我的皮包里根本没有包着蓝色包装纸的巧克力糖。”
“让我看一下那个糖果罐好吗?”
金田一耕助从文彦手中接过糖果罐,只见里面除了几颗用银纸包装的巧克力糖之外,其余的果然全都是用蓝色包装纸包装的巧克力糖。
他接着剥开其中一颗,和三宅嘉文握在手中的包装纸比较,发现两者原来是相同种类的包装纸。
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又互看了一眼。
“的确如此,这个罐子里并没有红色的巧克力糖。”
“嗯,是的。”
“对了,文彦在分红色巧克力糖给你的时候,车子里还坐了什么人?”
“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外婆、茑代、神尾老师,而爸爸则是直接从公司来这里。”
“那么有没有人知道你给三宅先生巧克力糖的事?”
“有的,我想驹井大概知道,因为当时他好像看到了。另外,九十九叔叔也知道。”
“不,其他的人也都知道。”
文彦突然在一旁插嘴。
“我这么说是因为那个大胖子……不、不,是因为三宅从我姐姐那儿得到巧克力糖之后,便像小狗似地到处乱吠!”
“哎呀!文彦,你怎么这样说话?”
智子整个脸都羞红了,而金田一耕助也以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文彦。
(唉!文彦是个什么样的少年呢?修善寺发生命案也是起因于这个少年制作的铅字信,现在他手中的糖罐里又再度装了含有剧毒的巧克力糖。难道这位少年真的是恶魔的化身吗?)
智子和文彦离去之后,等等力警官焦躁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喂,金田一先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凶手似乎知道智子给死者一些巧克力糖,因此他也从文彦的罐子里偷了一颗巧克力糖出来,并且掺入氨酸钾,然后再悄悄放进死者的口袋里。而死者则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了那一颗巧克力糖……事情是这样的吗?”
“大概是吧!”
“那么凶手今天晚上是刻意带着氨酸钾来的喽?”
“不,我想凶手应该是常把毒药带在身边,以应付各种突发情况。可是现在就算搜身,只怕也已经来不及,因为凶手应该已经做好善后的工作了。”
等等力警官仍旧在屋里来回踱着方步。
“但是,金田一先生,不论谁是凶手,至少可以从今天和智子一块儿搭车来这里的人中间,过滤出嫌疑犯吧!”
“为什么?”
“因为那个人知道智子所拿的巧克力糖全都是用红色包装纸包装起来的,所以……”
“警官!”
金田一耕助脸色凝重地说道:
“凶手如果想把杀害三宅先生的嫌疑嫁祸给智子的话,那么他应该会选择红色的巧克力糖。但是如果凶手意在谋杀三宅先生,而又不愿让智子背黑锅的话,他就会刻意选择有别于智子所含的巧克力糖包装纸的颜色。
“现在的问题是,你怎么知道凶手是持什么样的心态呢?或许他根本什么也不知道,之所以拿出蓝色包装纸包装的巧克力糖只不过是巧合而已。”
金田一耕助轻轻叹了一口气后,继续说道:
“总之,稍后我们在三宅先生的座位附近找找看,因为大道寺先生刚才说在观赏表演的当中,曾经看到三宅先生吃了一颗巧克力糖,那么地上应该会留有糖纸……”
戏剧表演结束之后,警方果然在三毛嘉文的座位附近找到一张红色的包装纸。
但是这个发现依然无助于缩小嫌疑犯的范围。
本文首发于:深圳文艺复兴(微信公众号ID:sz_wyfx)对于《绣春刀2:修罗战场》这部在豆瓣评分已经拿到7.7,超越了前作的新片,最大看点无异是片中一众演技在线的男演员。而网友们不论是否对这部电影感到满意,却几乎都在为一位男配角的演技点赞:演崇祯(朱由检)的刘端端。这位在《绣春刀2》的预告片中,都...
2 苏澈的扮演者演出海报 下同2022东方卫视中秋特别节目《朤月东方·中秋露营会》将于今天19:30播出。本次中秋特别节目将在颇具上海特色的坐标之上,打造一场海派都市露营会。 节目中,取材于上海民谣的评弹节目《苏州河上一座桥》,还原了上海母亲河——苏州河的沿岸风光。节目组使用水月倒置的舞台空间设计,打造独特国韵潮流...
3 苗苗图片芳华,苗苗图片 个人资料电影《芳华》给苗苗圈了不少影迷,她更被粉丝视为圈内自然美女星代表。的确,身穿Isabel Marant Etoile紫色廓形印花连衣裙的苗苗全身蕴藏一种独特的韵味。搭配Cesare Casadei长靴,优雅精美不失摩登姿态。APM Monaco的耳钉、戒指带着一种复古范儿的质感。叠穿一直都是时尚女孩...
4 欢乐米饭米粒儿,欢乐饭米粒儿百度百科图集 作为辽宁卫视的收视王牌,独创小品剧《欢乐饭米粒儿》因其取材自东北的真实生活,使得这档节目最大特点便是接地气。虽然只是一个小家庭中的故事,但是能够让观众从其中找到自己的影子,矛盾变为笑料,冲突归于和谐。从艺术哲思的层面看,这档小品剧不仅包容而大度,还将时代折射于表达场域中,以四两拨千斤的表现技巧...
5 空军导弹兵电视剧,地对空导弹部队电视剧影视口碑榜(微信ID:yingshikoubei):最近一部主旋律电视剧,打动了小编的心,难得看到这样一部接地气的主旋律电视剧,《绝密543》,是由空军政治部电视艺术中心出品,宋海波、王功执导,王聪、陈维涵领衔主演。这是一部军旅题材的战争剧,讲述了建国初期,为保卫祖国领空,一群糙老爷们,隐姓埋名,潜...
6 如懿传皇后的丫鬟演员,如懿传中皇后身边的丫鬟是谁扮演的《如懿传》刚开播时,因造型、年龄等问题被吐槽了一波,然而随着《如懿传》剧情渐渐深入,它口碑上也提高了很多,最近几集预告中,富察皇后的下线,更是牵动追剧网友们的心。其实富察皇后落得如此结局,跟她身边的丫鬟素练有很大关系,富察皇后刚嫁给乾隆时,富察老夫人就交代过素练,一定不能让富察皇后吃亏。因此,素练就...
7 太行山中王根英的扮演者电视剧《陈赓大将》中的王根英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其实,王根英不仅仅是一位贤妻良母,而且是一位工人运动活动家,曾多次组织过纱厂工人罢工,担任过全国总工会组织委员兼妇女部长。央视在“永远的丰碑”系列节目中,曾以“工人阶级优秀代表”为题,对她进行了介绍。 从纱厂女童工到工运女杰 1906年,王根英出生...
8 新版还珠格格紫薇扮演者丑爆了《乘风破浪的姐姐》这个综艺可真是太火了。身边的人基本一碰面第一件事就是“诶,你有没有在看《乘风破浪》呀?”然后就开始各自聊对这档节目的感受。其30个小姐姐,观众缘最好的就是万茜。节目首期,节目组上想一起成团的对象,万茜呼声最高。黄圣依:我想跟万茜成团。金沙:我好喜欢万茜呀。观众缘,万茜基本也是最好的...
9 李?S的扮演者1月2日下午,《巴啦啦小魔仙》主演孙侨潞(原名孙圳)被曝出饮酒过量去世的消息,一时之间引发全网讨论,不少网友都不敢相信这一爆料,纷纷留言询问确认,随后孙侨潞微博显示上线,可惜等来的是她妈妈确认孙侨潞已经离世的消息。孙妈妈在文中强调,孙侨潞是心梗猝死,希望宝贝女儿不要在死后还遭受流言蜚语,也恳求大家不...
10 黄晓明同框,和黄晓明合作过的男配角不久前潘粤明、马丽、孙坚和李乃文主演的家庭轻喜剧《逆流而上的你》开播了,令人没想到的是,刚在《知否》告别了大反派“康姨妈”,在《逆流而上的你》很快就登场了。“康姨妈”扮演者是张棪琰,在《逆流而上的你》里她饰演地产公司董事长邹凯(孙坚)的前情人汪雨,看起来更年轻漂亮了。《逆流而上的你》里,汪雨人设是3...
本文首发于:深圳文艺复兴(微信公众号ID:sz_wyfx)对于《绣春刀2:修罗战场》这部在豆瓣评分已经拿到7.7,超越了前作的新片,最大看点无异是片中一众演技在线的男演员。而网友们不论是否对这部电影感到满意,却几乎都在为一位男配角的演技点赞:演崇祯(朱由检)的刘端端。这位在《绣春刀2》的预告片中,都...
2 苏澈的扮演者演出海报 下同2022东方卫视中秋特别节目《朤月东方·中秋露营会》将于今天19:30播出。本次中秋特别节目将在颇具上海特色的坐标之上,打造一场海派都市露营会。 节目中,取材于上海民谣的评弹节目《苏州河上一座桥》,还原了上海母亲河——苏州河的沿岸风光。节目组使用水月倒置的舞台空间设计,打造独特国韵潮流...
3 苗苗图片芳华,苗苗图片 个人资料电影《芳华》给苗苗圈了不少影迷,她更被粉丝视为圈内自然美女星代表。的确,身穿Isabel Marant Etoile紫色廓形印花连衣裙的苗苗全身蕴藏一种独特的韵味。搭配Cesare Casadei长靴,优雅精美不失摩登姿态。APM Monaco的耳钉、戒指带着一种复古范儿的质感。叠穿一直都是时尚女孩...
4 欢乐米饭米粒儿,欢乐饭米粒儿百度百科图集 作为辽宁卫视的收视王牌,独创小品剧《欢乐饭米粒儿》因其取材自东北的真实生活,使得这档节目最大特点便是接地气。虽然只是一个小家庭中的故事,但是能够让观众从其中找到自己的影子,矛盾变为笑料,冲突归于和谐。从艺术哲思的层面看,这档小品剧不仅包容而大度,还将时代折射于表达场域中,以四两拨千斤的表现技巧...
5 空军导弹兵电视剧,地对空导弹部队电视剧影视口碑榜(微信ID:yingshikoubei):最近一部主旋律电视剧,打动了小编的心,难得看到这样一部接地气的主旋律电视剧,《绝密543》,是由空军政治部电视艺术中心出品,宋海波、王功执导,王聪、陈维涵领衔主演。这是一部军旅题材的战争剧,讲述了建国初期,为保卫祖国领空,一群糙老爷们,隐姓埋名,潜...
6 如懿传皇后的丫鬟演员,如懿传中皇后身边的丫鬟是谁扮演的《如懿传》刚开播时,因造型、年龄等问题被吐槽了一波,然而随着《如懿传》剧情渐渐深入,它口碑上也提高了很多,最近几集预告中,富察皇后的下线,更是牵动追剧网友们的心。其实富察皇后落得如此结局,跟她身边的丫鬟素练有很大关系,富察皇后刚嫁给乾隆时,富察老夫人就交代过素练,一定不能让富察皇后吃亏。因此,素练就...
7 太行山中王根英的扮演者电视剧《陈赓大将》中的王根英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其实,王根英不仅仅是一位贤妻良母,而且是一位工人运动活动家,曾多次组织过纱厂工人罢工,担任过全国总工会组织委员兼妇女部长。央视在“永远的丰碑”系列节目中,曾以“工人阶级优秀代表”为题,对她进行了介绍。 从纱厂女童工到工运女杰 1906年,王根英出生...
8 新版还珠格格紫薇扮演者丑爆了《乘风破浪的姐姐》这个综艺可真是太火了。身边的人基本一碰面第一件事就是“诶,你有没有在看《乘风破浪》呀?”然后就开始各自聊对这档节目的感受。其30个小姐姐,观众缘最好的就是万茜。节目首期,节目组上想一起成团的对象,万茜呼声最高。黄圣依:我想跟万茜成团。金沙:我好喜欢万茜呀。观众缘,万茜基本也是最好的...
9 李?S的扮演者1月2日下午,《巴啦啦小魔仙》主演孙侨潞(原名孙圳)被曝出饮酒过量去世的消息,一时之间引发全网讨论,不少网友都不敢相信这一爆料,纷纷留言询问确认,随后孙侨潞微博显示上线,可惜等来的是她妈妈确认孙侨潞已经离世的消息。孙妈妈在文中强调,孙侨潞是心梗猝死,希望宝贝女儿不要在死后还遭受流言蜚语,也恳求大家不...
10 黄晓明同框,和黄晓明合作过的男配角不久前潘粤明、马丽、孙坚和李乃文主演的家庭轻喜剧《逆流而上的你》开播了,令人没想到的是,刚在《知否》告别了大反派“康姨妈”,在《逆流而上的你》很快就登场了。“康姨妈”扮演者是张棪琰,在《逆流而上的你》里她饰演地产公司董事长邹凯(孙坚)的前情人汪雨,看起来更年轻漂亮了。《逆流而上的你》里,汪雨人设是3...
关于新趣头条 | 联系方式 | 发展历程 | 新趣头条帮助 | 广告联系 | 网站地图
备案号:粤ICP备8888888号-2 技术支持:娱乐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