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晶晶师姐扮演者

上次提到百回本小说中的“白骨精”是一个很有头脑的妖精。她利用幻术迷惑唐僧师徒四人，但还是被有着火眼金睛的孙悟空识破，被其三次打死，又三次使用解尸法逃脱。第三次，终于成功离间唐僧与孙悟空的关系。孙悟空十分气愤，离开取经队伍。而唐僧则又一次落入妖怪虎口，等待解救。

正因为小说中的“白骨精”是个阴险狡诈、居心叵测的狠角色，所以多数读者对她嗤之以鼻，恨得牙痒痒。

不过在影视剧大行其道的今天，白骨精的生命或许才刚刚开始。与小说中的白骨精相比，当代影视剧作品中的白骨精已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白骨精不仅没那么可恨，还变得让读者同情起来。

那么白骨精发生了哪些变化呢？这些变化主要表现在形象塑造、性格复杂程度、情节增减（主要是增加）或改编以及结局变化。前面这些都属于细枝末节的变化，最重要的改变是白骨精的正邪变化，这才是其本质变化。而在目前的影视剧中白骨精的正邪变化也分为了三个阶段：一是本质不变，妖的本性十足；二是本性发生变化，由邪恶到有情；三是回归本性，重回妖道。

第一阶段的代表性影视剧有1966年邵氏电影《铁扇公主》和杨洁版的电视剧《西游记》。六、七十年代，香港邵氏电影公司拍摄了数部取材于《西游记》的影片，1966年《铁扇公主》就是其中一部。这部虽名为铁扇公主，却包括“三借芭蕉扇”与“三打白骨精”两个故事，而三打白骨精所占篇幅更多。这部电影进行了大胆创作，有两个白骨精，而且为一对姐妹。这部改编作品最大的亮点就是白骨精的数量增加，变为姊妹两个（而且还有母亲）。剧情主要是师徒四人往西天取经，行经火焰山，火势冲天行不得。铁扇公主不肯借扇予悟空以拨熄火焰，悟空变成牛魔王企图骗取扇子。后来师徒四人又遇上白骨精姊妹，悟空大战白骨精，变身戏法，使出浑身解数，师徒四人才得以脱险。与小说中的情节相比，白骨精的手段更多、本领更大了。外貌还是很美艳，性格更加鲜明了。但是其本性没变，依然是取经队伍必然要除掉的障碍。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情节基本保留，但并没有将其打死，孙悟空被唐僧赶走，师徒三人反被其掳到白骨洞里去了。影片不像小说中所写的那样，白骨精只有被打的场景，也有直接跟孙悟空、八戒、沙僧正面打斗的场景，而且白骨精手里还多两把剑。当然这些变化都是根据情节发展需要来改动的。影片中当唐僧知道真相的时候，面露愧色，对错赶悟空感到无比痛心和后悔。

1966年邵氏电影《铁扇公主》

1982-1988年拍摄制作的央视版《西游记》（25集电视连续剧），由杨洁导演，该剧一经播出，获得了极高评价，成为一部公认的无法超越的经典。第10集“三打白骨精”（时长50分钟左右）讲到白骨夫人一心想吃唐僧肉，但又害怕孙悟空火眼金睛识破本相，于是三次分别变化为村姑、老妇和老翁，赢取唐僧的怜悯之心。唐僧果真上了白骨精的当，但三次均被孙悟空识破，被金箍棒打“死”。唐僧认为孙悟空滥杀无辜，决心赶走悟空。一纸贬书在手，悟空热泪双流。唐僧想起往日师徒之情，也不免伤心落泪。该部对白骨精的改编基本忠实于百回本，白骨精还是那么邪恶。不过唐僧在赶走悟空的过程中流露出难舍难分的师徒之情和矛盾心理让观众印象深刻、为之动容。百回本中唐僧无情、悟空有情。百回本描写悟空被唐僧无情逐出取经队伍之后，孙悟空“见长老三番两复，不肯转意回心，没奈何才去。你看他——噙泪叩头辞长老，含悲留意嘱沙僧。一头拭迸坡前草，两脚蹬翻地上藤。上天下地如轮转，跨海飞山第一能。顷刻之间不见影，霎时疾返旧途程。你看他忍气别了师父，纵筋斗云，径回花果山水帘洞去了。独自个凄凄惨惨，忽闻得水声聒耳，大圣在那半空里看时，原来是东洋大海潮发的声响。一见了，又想起唐僧，止不住腮边泪坠，停云住步，良久方去。”（第二十七回尸魔三戏唐三藏 圣僧恨逐美猴王）。该部中的唐僧有情、悟空亦有情。

杨洁版《西游记》

第二阶段关于白骨精的影视剧改编很多。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有刘镇伟的电影《大话西游》，电视剧TVB版《西游记I》、《齐天大圣孙悟空》以及浙版《西游记》。这一阶段的白骨精脱胎换骨，发生本质变化，由十恶不赦变成有情有义了。白骨精不仅跟取经队伍发生联系，也跟其他的取经故事（取经队伍以外的人和事）发生关联。

1994、1995年香港导演刘镇伟的电影《大话西游》以无厘头的搞笑形式演绎白骨精（影片中的白晶晶）与至尊宝（前世是孙悟空）的爱情纠葛。该部影片主要是围绕孙悟空而展开的，截取《西游记》当中的白骨精、蜘蛛精、盘丝大仙和牛魔王等角色而演绎成的取经故事。正如片名所表达的，该影片完全颠覆百回本中白骨精的故事情节，吸纳很多后现代的元素，比如现代流行语、口头禅、汉英夹杂的大量使用。

电影中的白骨精五百年前和孙悟空有一段纠缠不清的恋情，结果被孙悟空抛弃。五百年后的白晶晶余情未了，为了寻找她既恨又爱的孙悟空，影片一开始就是白晶晶追随同门师姐蜘蛛精（蜘蛛精的目的就是吃唐僧肉）来到五岳山（又叫五指山）等待唐僧出现，不巧遇到孙悟空的转世至尊宝，而白晶晶并未识出孙悟空来。至尊宝对白晶晶一见钟情，白晶晶最后认出至尊宝就是孙悟空的转世。随后情节开始转变，本来白晶晶跟蜘蛛精的感情就不和，而为了救至尊宝，白晶晶打伤了其师姐，结果却中毒受伤。此时牛魔王杀到，二女不敌，挟持至尊宝和二当家回到盘丝洞。蜘蛛精逼迫白晶晶杀掉至尊宝，反被二人关在机关里。白晶晶和至尊宝逃出盘丝洞，白晶晶的毒发作开始尸变，至尊宝为了白晶晶返回盘丝洞。白晶晶早上醒来不见至尊宝，误以为至尊宝又抛弃了她，悲愤跳崖，幸为牛魔王所救。牛魔王带白晶晶来到盘丝洞。白晶晶以为蜘蛛精和二当家生下的孩子是她和至尊宝所生，愤而自刎。（这又是至尊宝在感情上的又一次抛弃。）至尊宝带着月光宝盒不小心回到五百年前，这时我们看到了白晶晶与孙悟空的前世情缘：孙悟空（这时还是至尊宝的形象）在和白晶晶成亲之日，为了救紫霞仙子，孙悟空最终离开了白晶晶。这就是前世的抛弃。

从这些大话的情节来看，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故事已经面目全非了。在这里，已经成了与孙悟空的三段爱情纠葛，也是三次被孙悟空抛弃的故事了（这里就不再考虑白骨精对孙悟空的误会）。白骨精依然是尸骨所化，化成人形还是美艳多姿，只是没有了百回本中的三次变化。相比来说，白骨精的本领还是很大，会使白骨鞭和三昧白骨火。

影片中孙悟空与白骨精不再是敌友关系，也不再是单纯的“三打”，而是变成扑朔迷离的爱情纠缠故事。百回本中的白骨精是野生的、自修成精的，而影片里的白骨精是盘丝大仙座下的弟子。影片中的白晶晶是一个向往爱情、对爱执着、至死不渝和敢爱敢恨、令人心生怜悯的痴情女子。百回本中的白骨精是取经之路上必遭的磨难之一，是佛祖用来考验师徒四人的真心。而这里白骨精情节的设置主要是为了考验孙悟空取经的毅力，取经队伍的其他三人均被隐去。虽然影片和小说的白骨精都死去了，与百回本的白骨精被孙悟空打死相比，影片中的白骨精完全是为爱而死。影片安排的这些磨难比百回本中的三打白骨精更能考验孙悟空取经的决心和毅力。有时候，爱的阻力要比其他形式的阻力更有挑战性，也更能深刻地刻画出取经人的毅力和决心。取经之难，难的不是妖魔鬼怪，正所谓魔由心生，而难的是人世间的伦理和人情。或许这就是《大话西游》所流露出的取经真谛。

这一阶段的代表剧还有1996年香港TVB拍摄的由张卫健主演的20集电视剧《西游记》（又称TVB版《西游记I》）打破传统，融入电脑科技，故事精彩纷呈。该剧对百回本的取经故事情节也进行了相当大的改编。

2002年港台联合制作的35集电视剧《齐天大圣孙悟空》（张卫健主演）也是对小说《西游记》的一次巨大挑战。该剧完全颠覆了小说中孙悟空的形象。取经的路上，悟空面临的考验不仅是打妖怪，更难的是面对各种人情的考验（最主要的是爱情）。无情、有情、忘情是观音菩萨通过唐僧之口告诉悟空取经路上必要经历的三个阶段。2010年浙版西游记是程力栋执导拍摄的以小说《西游记》为基础的52集电视剧。

第三阶段的代表剧是2011年张纪中版《西游记》是由著名制片人张纪中和著名导演张建亚指导拍摄的大型神话魔幻电视连续剧（66集）。该剧完全忠实原著，所以“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故事也基本与小说所描写的毫无二致。不过该片段的亮点在于三打白骨精后唐僧的反应。唐僧相信悟空的话，得知白骨精是一个屈死的冤魂。他觉得悟空没有错，而错在自己，若自己能早日取到真经，度那冤魂，那冤魂又怎会出此下策。但他还是希望悟空离开，他希望悟空能够开悟：作为一个佛家弟子，慈悲比什么都重要。悟空伤心至极，跪拜师父之后黯然离开。这里的白骨精跟小说中的完全一样，十恶不赦，完全是取经队伍的对立面。

其实，影视中白骨精无论如何改变，她都注定是取经路上的一道必经的磨难，只是各个影视表达的方式不同而已。比如《齐天大圣孙悟空》虽然很夸张地为白骨精和孙悟空安排一段无比纠结的爱恨纠葛，但这种情节安排对作为取经队伍核心的孙悟空却是更大的考验。书中孙悟空面临的都是各路妖怪，这些只是对孙悟空本领的考验，并未涉及情感方面。而影视剧中孙悟空却要接受各种情感的挑战。这样的设置不仅丰富了孙悟空的形象，更重要的是加大对孙悟空取经决心考验的力度和深度。其实影视剧中对孙悟空的情感考验并不是首创。明末董说作的十六回《西游补》中已经讲到孙悟空为鲭鱼精所迷，陷身青青世界。（这里的鲭鱼精、青青世界都是“情”字的代名词）不过最后被虚空主人唤醒，借幻境点出“悟通大道，必先空破情根”的主题。影视剧里的孙悟空最终勘破红尘，继续求取真经。

参考文献：

1、【明】吴承恩：《李卓吾批评本<西游记>》，【明】李卓吾批评，陈宏、杨波校点，岳麓书社2006年版。

2、蔡铁鹰：《<西游记>的诞生》，中华书局2007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