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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妹嫣红扮演者

2023-02-05来源:萧翱瘁编辑:佚名标签:

文章导读
钟娘娘家的日常生活正文已完结正文已完结第1章  越国九年春,京城。  初春的雨水滂沱直下,淅淅沥沥下足了一日一夜。到夜里,惊人的雷鸣闪电轰斥而下,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城郊百年大树应声被劈断了

钟娘娘家的日常生活正文已完结
正文已完结
第1章

  越国九年春,京城。

  初春的雨水滂沱直下,淅淅沥沥下足了一日一夜。到夜里,惊人的雷鸣闪电轰斥而下,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城郊百年大树应声被劈断了数颗。

  城里房门紧闭,皆足不出户,头顶雷鸣闪电,遮天蔽日,实在叫人胆寒。有胆大的,推开木窗一侧,刺目白光跃入眼底,瞳孔印着那从天而降的惊雷,人与之相比,仿若惊鸿中的一叶扁舟,朝顺倾覆,直到那道闪电劈到一侧。

  好一会,缩在窗棂边的汉子才从惊惧中回神,急急把窗掩下,心头平复下来,不由得想起来,朝屋说,“娘,刚刚那道雷劈的方向似是五姑娘的院子。”

  簪着银钗的婆子自房中走出,青色的棉衣上绣着几朵花簇,两只手上各戴着一只银镯,脸上精练,是江陵侯府大房的老嬷嬷,听见儿子的话,她急忙呵斥:“胡说甚么!”

  “娘,我没胡说,那天老爷发怒就是朝着那边去的,那边就只有五姑娘的院子了。”汉子用手指了指。

  嬷嬷脸上的精炼显得无情,“咔嚓”一声的闪电白光打在窗棂糊上的白纸上,印衬得刻薄起来,她眼中俱是狠厉:“你记住了,你什么也没看到,再不许提!”

  被劈到了,那也是五姑娘的命!

  江陵侯府五姑娘钟萃在侯府姑娘排行里行五,是侯府大房庶女,秦姨娘所出,今年一十有五,长得自是娇小可人,惹人怜爱,但自小不得宠爱,连秦姨娘都不喜这个亲生女儿,仍由其被两个促使奴仆抚养长大,到分院子的时候,更是分到了最偏僻的院子,简单修葺便让搬了进去。

  五姑娘自小怯懦,对着人躲躲闪闪,行动畏畏缩缩,十分上不得台面,莫说家里的大小主子们,便是同辈的姐妹都不把她放在眼里,肆意调侃欺负。

  五姑娘的院子被劈,自有该管的人去管,若是无人出头,便是命该如此。

  谁叫五姑娘不得主子们惦念呢。

  越国重嫡轻庶,便是侯府这样的勋贵家中,嫡与庶如同天堑鸿沟,男子尚且如此,何况是后院生存的庶女们。

  她们唯一的作用便是嫁入各家勋贵庶子或是填房里,以报答家族十几年的养育之恩。

  五姑娘同样如此。

  这一晚雷鸣闪电,到第二日清晨,方才停歇,云雨渐收。

  府中上下开始走动,下人们穿行在各个院落中,替主子们端茶倒水,婉言伺候。在侯府偏居一隅的破旧小院里,粗使妇人带着一个丫头从坍塌的房檐下挖出了被掩埋多时的五姑娘钟萃。

  钟萃身量娇小,身上穿的棉衣已经脏污不堪,带着褐色的乌滞。这处院子年久失修,分到钟萃头上时只随意修葺了下,如今经过雨水和雷劈,终于不堪负荷倒下了。

  倒下前,钟萃已经尽力从房里跑了出来,只是终究没跑过倾覆的瞬间,被压在了瓦砾之下。

  被压下瞬间的剧痛被心里莫大的解脱压过。

  她太累了。

  钟萃想,要是就此阖眼,对她来说,反倒是幸福。

  一十五年,她不曾在这座偌大的府邸里感受到丝毫亲近,侯府的繁荣仿佛一个巨大的怪物,急欲把她吞噬。

  “还有气。”

  “先把五姑娘扶上床,我去求太太请医者来。”

  “那你快快去,我为五姑娘换身衣服,免得被冲撞了。”

  钟萃脑子里闹哄哄的,很快,整个意识沉沉陷入了黑暗里。

  越国九年初夏,宫中选秀。各家都推荐了家中嫡女。

  江陵侯府适龄的嫡女有两位,大房嫡次女钟蓉,三房嫡长女钟琳。临选秀前,钟琳突染疾病,入宫选秀的名额落入了唯一适龄的大房庶女钟萃头上。

  钟萃第一次随姐妹前往整个越国最富贵的地方,经过数轮检验选拔,谁都不知,最后的结果是嫡次女钟蓉落选,庶女钟萃被赐下玉佩,封为钟才人。

  钟萃胆小怯懦,初入皇宫,只分到了一处偏僻的小院子,得了四个丫头,三个侍者伺候,便是如此,宫中的生活其实比起侯府也自由不少。

  钟萃未被临幸,不用给上边的贵人们请安。直到一年后,钟萃被闻成帝传召临幸。

  不过三两次,钟萃有孕,晋封为美人。

  钟萃在美人宫中小心翼翼的护着肚子里的孩子,直至他安然出生,一点点的在她身边长大,能跑能跳,小小的孩子会告诉她,以后会替她做主,会为她撑腰。

  那间小小的院落承载了钟萃所有的快乐。

  一切在皇子五岁时戛然而止。

  钟萃暴毙于宫室,而没有了母亲的呵护,小家伙艰难的在宫中长大,由身边两个宫婢养大,受尽宫中冷眼漠然,被兄弟姐妹视为庶生子。

  钟萃看着他小小的身子追着宫人,想要再看母亲一眼,钟萃看着他被兄弟姐妹欺负,倒在地上磕破了头,最后被宫人抱回去,只能潦草的给他敷一敷。

  她看到他们的饭菜被克扣,看到他们的衣料被贪污,看到他抱着发硬的被子哭泣。

  钟萃眼里流下了血泪。

  她久久不散,亲眼看到那样爱笑爱闹的孩子一天天沉默下来,如惊弓之鸟一般艰难的长大,重复的踏入了生母的步印。

  闻成帝三十年春,闻成帝崩,闻家皇室为争夺帝位搅动了腥风血雨,无一位皇子落到好,朝中重臣清理闻成帝后宫,发现了偏僻宫室的皇子,扶皇子登基。

  皇子登基,无庞大外家依附,朝中事务皆落于诸位大臣手中,新帝成了他们的傀儡,直到闻昭帝五年,新帝诛杀朝中重臣,从宫中长玉阶梯直至宫门,血染成河。

  那一夜,钟萃听见了漫天的哭泣。

  闻昭帝是彻头彻尾的疯子,他肆意诛杀朝臣,宠溺奸臣,扶持庶子,祸乱朝纲,越国在他的治理下风雨飘摇,而诸多起因,只因昭帝封生母钟美人为圣太后,压过名义上的嫡母太后,出身自勋贵家中素有贤名的嫡女。

  圣母身份低下,昭帝诛杀江陵侯府!

  朝臣攻讦,昭帝诛杀朝臣!

  重臣上书指摘,诛杀!

  昭帝宛若杀神,诛杀了一切与之作对的党羽,在他铁血手腕之下,圣太后以嫡太后身份葬入皇陵。

  昭帝在位七年,闻者色变,第七年,闻室皇族请太宗帝藏旨,带军围攻,昭帝崩。

  那一夜,漫天大雨,身后承明殿金光熠熠,恢弘庄严,承明殿前,昭帝至死不屈,雨水冲刷着他身上泊泊血水,与昭帝五年的血染之夜重叠。

  所有人都在欣喜于昭帝的驾崩,从他身边轻快走过,无人驻足轻瞥一眼。

  他乌发散落,垂于一旁,被雨水冲刷成一股一股的,胸前的两柄剑穗金丝缠绕,盘龙玉佩悬挂于上,剑锋锐利,剑尖浓稠的血往下滴,混进了水里。

  钟萃颤着手,眼眶里血泪涌出,滴进他的血里,昔年的小皇子长大了,已经是个眉清目秀的青年了,他脸上没有血色,纤长的睫毛垂下,嘴角勾着一抹笑。

  许是死亡对他而言,并不是甚么恐惧的事情。

  在他永堕黑暗之前,轻轻唤了一声:“母亲。”

  钟萃彻底崩溃。

  “啊!”尖锐的叫声回荡。

  她不懂,为什么他们母子皆不得善终。

  他们不偷不抢不争,为什么还是不放过他们!

  “明蔼。”

  她第一次碰到了他,却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长空裂帛,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天地的威压倾覆下来,狠狠朝下一劈。

  钟萃睁开了眼。

  守在床尾的双鬓丫头立时凑了过来:“姑娘醒了,你已经昏睡两日了,王嬷嬷一直在小罐里给姑娘温着精米粥,只等姑娘醒了就可以用了,姑娘醒了便好,奴婢这就同王嬷嬷说一声。”

  钟萃的目光有些陌生,丫头面目熟悉,隐约还能看到二十年后的样貌来,但是钟萃分明记得,她带进皇宫的丫头芸香死在她的前头。

  芸香很快带了个荆钗布裙的挽发妇人进门,妇人有些尖刻的脸上很是柔和,端着白瓷碗上前,挨着床沿:“姑娘终于醒了,幸好无甚大碍,手肘擦破了一点皮,医者看过了,姑娘身体好好的,多补补就行。”

  堂堂侯府的姑娘被压在了瓦砾之下,大夫人穆氏面上也无光,显得她不慈庶女,为此不仅请了医者,还特意给他们换了居所。

  虽换的也是清冷院落,但好在比先前的破旧院子结实。五姑娘正到了说亲的年纪,女儿家身体娇贵,要是有瑕疵,是要被夫君不喜的。

  “王嬷嬷?”钟萃目光迟疑。

  王嬷嬷很是心疼,五姑娘自幼不得喜,只由两个仆妇养大,整个院子伺候五姑娘的,除了她,便只有一位回家探亲的张嬷嬷,芸香还是姑娘前两年要出门见客,大夫人才伤下一位从二等丫头提拔上来的芸香。

  王嬷嬷一手忍不住抹了抹泪:“姑娘,老奴在呢,别怕啊,没事了。”

  钟萃深深看了她一眼,忍不住闭了闭眼,眼角泪珠沁出。

  她回来了。

  钟萃上辈子暴毙于美人宫时不过刚二十出头,可是现在她回到了刚及笄这年。这一年是她人生的转折点,她还在江陵侯府,还没有进宫,也还没有发生未来的一切。

第2章

  钟萃还记得,上辈子这时候她早前居住的院子挨了雷劈坍塌了,在床上足足躺了大半个月才能下地。

  大夫人穆氏为了彰显她的慈悲,隔三岔五的赏几回东西下来,偏她那时看不透,一心想求这些亲人的疼爱,些微的恩赐就叫她生生记在心上。

  嫡庶有别,钟萃不敢奢求能得到嫡女的待遇,只求能与府上的其她庶女们那般,比如她的亲妹妹钟雪。

  王嬷嬷喂她喝下炖得糯糯的汤米,替她捏了捏被角:“姑娘再睡睡养养精气儿,大夫人说了,叫姑娘好生修养,不必急着去请安,大夫人还赏下了些药材和布匹,厨房那边也不敢再克扣了,姑娘喝两日粥将养些,过几日我叫厨房炖些补品来。”

  钟萃生得娇小怯懦,但一张脸是极为楚楚动人的,她轻轻颔首:“替我谢谢母亲。”

  钟萃在床上将养了几日,手肘上的伤开始结痂,芸香也不制止她下地了,每当她靠在窗前都会过来给她披衣。

  这座院子不若之前的偏僻,门口还有一块小匾,潦草的写着秋水院三个大字,往前是给江陵侯府上门的穷亲戚准备的,现在江陵侯府族人都居住在江陵一带,江陵侯府往来的都是京城的富贵人家,这处院子就空了下来,正好拨给了钟萃住。

  侯府主子多,下人也多,不时便有伺候的丫头们从秋水院外经过,小声的说着话,瞥见驻足在窗前的钟萃,扭着腰就走了。

  她们走远了,钟萃还听到她们在小声的议论。

  “五姑娘就这样站着还挺吓人的。”

  “嘘,大家都说是五姑娘冲撞了老天爷呢,不然那雷别处不劈,为何劈她的居所?”

  “而且连秦姨娘都没去探望过一回呢。”

  钟萃的生母秦姨娘,别说亲自探望尚在病中的女儿,甚至连派个人来说场面话都没有。

  芸香背着她跟王嬷嬷报不平:“姨娘好歹是生母,连大夫人都送了礼,请了医者来,她身为生母,连门都没登一回,听说昨日还亲自给七小姐挑选首饰呢。”

  王嬷嬷抬眼,就看见身后的钟萃,呵斥起芸香:“住嘴,主子的事岂有叫你胡乱猜测的。”

  她上前几步,如同从前一般安慰钟萃:“姑娘别听芸香的话,姨娘又岂会不惦记你呢,只是事多繁忙,难免就给耽搁了时间,定会亲自来探望姑娘的。”

  王嬷嬷的话只是个安慰,多年来她都是这样的说辞,钟萃也一直深信不疑。

  她目光虚虚的看着侯府不远的高楼屋檐,琉璃瓦碎,这是江陵侯府的煊赫灿烂,花团锦簇。良久,她收回目光,带着些意味深长:“她会来的。”

  王嬷嬷以为她听进去了,满意的点点头,朝芸香瞪了眼。

  芸香缩了缩脖子。

  钟萃迈过门栏进屋,用过了王嬷嬷端来的汤药,待芸香给她擦了药便沉沉睡去。

  今日难得放晴,落日西斜,娇媚明艳的秦姨娘终于踏进了秋水院。

  秦姨娘是一位难得的美人,保养得宜,瞧着风韵犹存,艳光四射,穿着一身绫罗绸缎,头上簪着金钗,几支牡丹绒花,更添得她风情万种,在江陵侯心里,秦姨娘也是有几分地位的。

  秦姨娘带着丫头奴仆进门,一进门就掩了嘴,眼眸四处打量一番,十分嫌弃,招了在晾晒的芸香来:“你家姑娘呢?”

  芸香回:“回姨娘,姑娘正睡着。”

  “我去瞧瞧。”秦姨娘说了句,提着裙摆往房里走,步伐丝毫没有减轻。

  芸香咬着嘴,到底跟了上去,小声劝:“姨娘,姑娘最近夜里睡得不安稳,白日里难得能安眠几分,不若姨娘稍等一等罢。”

  秦姨娘柳眉一挑,把拦着的芸香往边上一推:“让开,你这丫头不知规矩,小心我发卖了你。”

  秦姨娘提裙进门,钟萃半睡半醒间听见吵闹声,下意识蹙起了眉心,慢慢睁开眼。

  秦姨娘到床前的时候,正好跟钟萃对视上。

  她有些心虚,抢先急斥道:“这不是醒了吗,你教的好丫头,连主子都敢拦了,实在没有规矩。”

  她坐在床沿,竟然没有问过一句她疼不疼?伤好了没?

  钟萃微微起身,芸香忙把枕给她垫上,钟萃往后靠了靠:“姨娘。”

  秦姨娘上下打量起她,说了起来:“我瞧着你也没甚大事了,再有几日便能好了罢,别忘了去磕头道谢。”

  钟萃轻轻点头。

  “你年纪也不小了,最多今年便要定下人家了,只你妹妹还不到时候,还得费心替她周旋,你这个当姐姐的,也该替你妹妹想想办法。”

  钟萃微微垂着眼眸。

  她一向这样怯懦,不善言辞,更不像其他庶女一般,满肚子讨巧的话,能让上边的长辈们惦念,秦姨娘看她这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样就烦,但她知道这个女儿性子就是这样。

  又说了几句,秦姨娘终于说起了这回的目的:“夫人给你赏下来的是不是有一块荷花印的雪锻布匹,正好你养伤用不上,给你妹妹用罢。”

  “这满府上下,只有你们姐妹同母所出,你妹妹好了,你也能好。”

  钟萃上辈子给了,钟雪拿了这块布匹做了衣裳去参加了国公府的宴会,还营销了一个“如荷般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名头,在附庸风雅的公子圈里打下了一个根基,在她及笄后,如愿高嫁,成为长平侯府的二少夫人。

  提及钟萃这个一母同胞的庶姐,钟雪向来是嗤之以鼻,说她,“我五姐姐天性愚笨。”

  钟雪好了,她压根不好。

  秦姨娘见她不说话,不耐烦的碰了碰她:“怎么了,赶紧叫你的丫头把布匹给抱出来,我还得回去叫针线房给你妹妹做衣裳呢。”

  钟萃微微抬起眉眼,楚楚可怜的眼眸水盈盈的:“姨娘,布匹是大夫人赏下的,大夫人还赏了些药材和补品来。”

  这些秦姨娘早就打听清楚了,否则她也不会跑这一趟了。

  “姨娘,你就没有什么要赏女儿吗?”

  秦姨娘几乎是落荒而逃的。

  钟萃目光随着她的背影,芸香有些哽咽:“姑娘。”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自己吃香喝辣,还朝住在破院子的女儿伸手要东西。

  钟萃朝她一笑:“别哭。”

  她跟别人不一样,她爹不疼娘不爱。

  秦姨娘身为生母,对钟萃这个女儿不管不问是满府都知道的事,甚至这件事在江陵侯府都不算秘密,伺候长的婆子们都知道,江陵侯当年娶妻穆氏,穆氏连续几年未能诞下嫡子,老太太做主纳了几房妾。

  秦姨娘就是妾室里最先怀孕的,一时风头无两,其后穆氏也查出身孕,大房两个孕妇互相别矛头,秦姨娘甚至放言会率先诞下庶长子。

  结果十月怀胎,秦姨娘诞下女孩,穆氏生下了嫡长子,其后当今陛下闻成帝登基,闻成帝重嫡轻庶,这牵扯到朝堂和皇位,上行下效,嫡子女们彻底压在了庶子女头上。

  江陵侯府后院斗法,钟萃却成了这个牺牲品。

  秦姨娘灰溜溜的回去,钟雪早就等在房中了,秦姨娘的院子名堂堂的,处处彰显着富贵气,里边的摆件都是赤金的,几个大高瓶儿。

  钟雪生得跟秦姨娘很像,都是明艳的长相,她迎上去,没在秦姨娘等人身上见到布匹,脸上不大高兴起来:“姨娘,雪锻呢?”

  秦姨娘坐在上位喝了两大口茶水压了压,没好气的眼皮一翻:“没有。”

  这还是第一次她问钟萃要东西没要到的,尤其钟萃直勾勾看她的模样,秦姨娘只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的,“你说,你姐不会该不会真做了什么得罪老天爷的事儿吧?”

  钟雪心里一跳:“应、应该不曾。”

  不是她看不上,就钟萃那个老鼠胆子?

  但她们也不好再上门讨要了,再过几日就是国公府的宴会了,大夫人穆氏之前是给姑娘们都发了料子的,也早就备好了的。

  秦姨娘拍了拍她的手:“你长得好,用不用雪锻做的衣裳都好看,上次做衣裳的那块布匹就不错,颜色鲜艳,正好配你。”

  钟雪不作声。她能不知道什么颜色最配她吗?

  她本来就是小妇所出,天生的矮了嫡女们一头,要不想法子把一身的艳丽给遮掩,有几家高门大户想娶她做正头娘子?

  说起来她那个庶姐钟萃倒是生得纤细柔弱,一张脸端的是无辜可怜,就是不招人喜欢,提起她都觉得晦气了些,一母同胞,她肯定是要过得比钟萃好的。

  钟萃胳膊上的伤每日都擦药,又日日汤药补品不断,又修养了几日就已经大好了。

  她在院子里活动了几下,芸香还想劝她进屋里去再躺躺,钟萃目光看向院子外,往常院外总有些丫头穿行,窃窃私语,今日倒是清净起来。

  芸香道:“姑娘忘了,今日是陈国公府上的宴会,大夫人一早便带着几位姑娘去了。”

  钟萃原本也在其中的,只是出了这等事未能出行。

  姑娘们的婚事都是夫人们做主,芸香也遗憾她们姑娘不能参加国公府的宴会,不然以姑娘的容貌,也能叫夫人们看上眼的。

  钟萃点点头,眼眸中隐隐有些担忧:“今日府上应该不太平,咱们都别出院子了。”

  就是这一场宴会,叫江陵侯府七姑娘钟雪开始有了一分名气,也叫她挨了三姑娘钟蓉一巴掌!

第3章

  钟萃上辈子一十五入宫,十七生下皇子,刚二十出头暴毙于美人宫中。

  没人教她人情世故,虚与委蛇,阴谋算计,钟萃只是一个庶女,能记得与侯府常年通好的有哪些人家、家中的姑娘姨娘们就不错了。

  读书识字,管理家中庶务,那是嫡女们学的。

  钟萃不觉得重活一回她就可以呼风唤雨,能得侯府主子们另眼相看了,在侯府这样煊赫鼎盛的家庭里,人脉牵连如同蛛丝结网,她一个不得宠的庶女,别说闹到老太太跟前,就是大夫人要惩治她也是随口一句话的事。

  比如主子要定下人的罪,根本不需要下人反驳,给不懂事的庶女定罪,也同样如此,以侯府这样的人家,找由头把人发落一下,送去庄子上,或者叫她吃些苦头实在太容易不过。

  那些话本子里的能大杀四方的后院女子压根就不存在。

  钟蓉是大夫人的嫡次女,跟钟萃的爹不疼娘不爱不同,钟蓉是如珠如玉的被养大,娇生惯养的,有大夫人护着,钟蓉在姐妹当中向来嚣张跋扈,也是最欺负钟萃的一个。

  在国公府的宴会上,钟蓉因为跟长平侯府的嫡小姐发生了口角,从国公府回来后一直气不顺,路过的丫头们都战战兢兢的。

  钟萃正好与她在游廊上撞见,钟蓉拦着不让她走,阴阳怪气的刺她。

  钟萃早就习惯了,任由她骂,直到钟蓉开始提及秦姨娘,钟萃对秦姨娘这个生母一直是爱护有加的,忍不住顶了句嘴,当即就被钟蓉甩了一巴掌。

  那一巴掌,钟萃到现在都还记得。

  这是她生平头一次挨巴掌。

  疼。

  很疼。

  钟蓉打了也就打了,大夫人连一句重话都不提,秦姨娘这个生母就更别提替她讨个公道了,完全当不知道,后来一次遇见了,还抱怨她蚌壳嘴,人笨。

  也不想想她这一巴掌是为了谁,总之她是白挨了一巴掌。

  无权无势,无靠山,连可用的忠仆都没两个。

  开局就十分惨淡。

  芸香不知道姑娘从哪里知道府上不太平的,安慰她说:“姑娘放心吧,我们院子就三个人,把院子门一关,谁都不会来找咱们麻烦的。”

  钟萃朝窗外看了看,轻轻颔首,但心里总有几分担心。

  总有些人想要无事生非。

  大夫人一早带着姑娘们去参加宴会,要下午未时左右才回来,中午钟萃喝了点清粥,小睡了下,醒来的时候,芸香说大夫人等人两刻前已经进府了。

  大夫人的坐的是四马宝车,带过去的丫头婆子穿的都是绫罗绸缎,五颜六色的,扶着雍容华贵的大夫人下车,侯府的富贵堂堂显露无疑,后边又跟着三两架小一些的车马,芸香跟小丫头们看了眼就赶紧往回走。

  钟萃的心放回来一点了。

  既然她的伤已经好了,就要开始给侯府的主子们请安了。

  大夫人穆氏出身高门望族,规矩严,板着脸训话的时候尤其威严,钟萃从来不敢在她面前放肆,每次请安都柔顺敛眉。像钟萃这些庶女,平常在府中的日常便是到长辈院子请安、陪同,偶尔学一些规矩,听嬷嬷讲一讲礼仪,教针线,能认得几个字都是仗着生母得宠了。

  庶女的教养是肯定达不到穆氏要求的,好在穆氏的庶女宽松,也没有硬性要求,但是钟萃战战兢兢惯了,她知道穆氏跟秦姨娘有仇,所以每次请安都不敢放松。

  而她,偏偏又是穆氏仇人的女儿,穆氏不找她茬都是身为正室的大度了。

  芸香小心的给钟萃挑起了明日请安要穿的衣服,要去见长辈,不能穿得太艳,也不能太素,这还是一门学问。

  钟萃最后点了一件淡粉的衣裙,现在是初春,天气还有些冷,面上还要加一件披风。

  把明日请安的事情安排好,到夕食时间了。

  王嬷嬷端了饭菜进来,忙把院子门给关上,还伸着脖子听了会,一脸后怕的说道:“不得了了,三姑娘把七姑娘给打了一巴掌,七姑娘又哭又闹的,连老太太都知道了。”

  芸香问:“哪儿打的?”

  王嬷嬷指了指离秋水院不远。

  芸香倒吸口气。

  幸好她们今天听了姑娘的话闭门不出,要不然撞见了三姑娘的就是她们了。

  身为丫头,芸香不敢说主子的坏话,只是忍不住敢叹了一字半句的:“三姑娘的性子…”

  钟萃点点头。

  钟蓉的脾气太暴躁了。

  上辈子打她,这辈子打了钟雪。

  出了这样的事,后院都不太平,王嬷嬷是在后院走动的,都不敢往院中心靠近。

  闹到了老太太知道,不是三两句就能脱了关系的。

  打人的三姑娘被训,王嬷嬷就怕这事最后牵扯到她们姑娘身上来。大夫人不能跟老太太顶嘴,她至少能迁怒到跟七姑娘一母同胞的姑娘身上,当长辈的要给小辈定罪,随便找个理由就行。

  钟萃也愁啊。

  明天去请安,那是鸿门宴呢。

  钟萃有些食不下咽的吃过了夕食,又自己想通了,平静的朝王嬷嬷说:“嬷嬷,三少爷那边的东西可有带回来?”

  王嬷嬷这才想起,从胸前拿出一本藏好的书来:“姑娘,你跟三少爷买书做什么?”

  三少爷是府上的庶子,庶子的待遇可比庶女的待遇好上太多,至少他们能去书院里上学呢,只是开销比不得嫡子们,经常需要节省花销,就有了庶子女们不成文的捎带。

  钟萃她们想要从府外带东西,就付钱托他们带回来。

  这一本启蒙书记,足足二两银子。

  “看啊。”

  买书来做什么,当然是看啊。

  王嬷嬷的思想是大部分女性的思想,觉得女人能认几个字就足够了,读书认字,建功立业那是男人干的事,“看书有什么用。”

  钟萃想了想:“学知识。”

  钟萃暴毙后的那些年,有时候听人高谈阔论,说书里有金屋美玉,再深的她不懂,但她也想瞧一瞧。

  上辈子她入宫后,因为出身,宫里的娘娘们都看不上她,不跟她往来,钟萃曾经听到过她们在背地里笑话她,说她目不识丁,是个文盲。

  钟萃不想再背一个文盲的名头了。

  也不想传下去,叫下一辈顶个小文盲的称呼。

  她要学知识,见金屋美玉懂道理,钟萃捧着书,心里很激动,她缓缓打开,渐渐脸庞僵硬起来。

  芸香也跟着看,但她大字不识,看姑娘一直盯着一页纸,给钟萃倒了杯热水,问道:“姑娘,你怎么不翻页啊?”

  “那上边讲的是什么?”

  钟萃抿着嘴。

  只是第一页,她有一大半字都不认识。

  钟萃性子怯懦胆小,但心里认定了一件事就十分坚持,捧着书钻研到夜深。

  芸香已经进来看过两回了,劝道:“姑娘,明日一早要去正院给大夫人请安呢。”

  钟萃终于放下书籍,由着芸香替她捏好被角,熄了烛火。

  *

  承明宫中,成帝还在挑灯批阅奏折。宫中烛火跳动,伺候的宫人们低眉垂眼,进退有度,这是帝王接见朝臣,处置朝中大事之地,历经三代,越发显得宫殿恢弘庄严,叫人丝毫升不起亵渎之心。

  成帝即位九年,如今还不到而立,剑眉星眸,五官深邃,周身气势摄人,他放下手中奏折,朝殿外轻瞥一眼,声音醇厚响起:“几时了?”

  大总管杨培尖细的声音回话:“回陛下,快子时了。”杨培是成帝心腹大总管,一听成帝问话,便猜到了:“陛下可要安歇了?”

  闻成帝闻衍出生便是中宫嫡子,八岁被立为皇太子,一十八登基,诛杀兄弟四人,手段凌厉,不留情面,身边伺候的宫人决不敢替他拿主意,多问上一句要不要临幸后宫的。

  成帝不爱美色,如今宫中的嫔妃也只是先帝赐下的诸位太子府旧人,以薛淑妃和董贤妃为首,中宫后位空悬至今,今年,成帝终于松口纳新人入后宫。

  闻衍不打算踏入后宫,照旧在承明殿安歇,闭上眼稍歇,由着宫人们替他更衣时问道:“后宫可还好?”

  杨培脸上犹豫:“后宫无事,只今日淑妃和贤妃两位娘娘联袂来过,似是想知道陛下的喜好,以便选出合意的宫妃来。”

  选秀由薛淑妃和董贤妃负责,什么想知道陛下的喜好和条件,不过是一个借口,闻衍许久不踏入后宫,她们坐不住了。后宫的嫔妃可没有这样大方,会替陛下选择出一个完全合意的人出来的。

  闻衍听到“合意”两个字,脸上冷下来几分。

  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合意的人出现。

  在他心中,能配得上中宫,坐在皇后宝座上,完全合乎他心意的人,首先必须要才高八斗,出口成章,七步做诗。

  如今后宫这些女子的文章,他多看一眼都觉得脏了眼。

  酸言酸语,无病呻吟。

  他沉声开口:“告诉她们,按规矩来就行。”

  翌日,天不过蒙蒙亮,秋水院里已经传来了动静。

  钟萃修养了多日,今日一早要给老太太和大夫人请安,她不敢耽搁了,换上了昨日挑好的衣裙,由着芸香替她挽了发,头上插了两支珠钗绒花,吃了两块糕点垫了垫,眼看到时辰了,钟萃带着芸香匆匆朝正院去。

  路上,不断的有丫头婆子给她们开道,注视着她们主仆两个,那目光复杂中带着一些怜悯,彷佛是恭送她们踏入刑场。

第4章

  连下人都知道五姑娘钟萃这一去危!

  钟萃低着头,跟以前一样看起来怯懦,默不作声的迈着小步,芸香跟在后边,主仆两个跟偌大的侯府相比实在太弱小了,只需要侯府张大嘴就能轻松把她们主仆给吞噬了。

  侯府姑娘,就是庶女也该有两个一等丫头伺候,而钟萃从一十二岁起,一直只有芸香跟在身边,钟萃不想身边再添不认识的人,大夫人穆氏也不提。

  走了一刻钟,她们到了正院。

  钟萃主仆是来得最早的,穆氏院子里的丫头把她们迎进去,上了茶水就没见到人了,钟萃安安静静的坐在冷板凳上。

  挨着门最近这张凳子经常吹风,板凳最冷,坐上去整个人都是凉的,到夏季了,冰盆都紧着主位上的主子,离门帘子最近的这张凳子经常晒,一屁股坐上去跟着火了一样,烫得浑身都湿透了。

  这是钟萃的专属位置。

  钟萃也不敢抱怨,低眉垂眼的,她已经一十有五,及笄了,但身体跟其他的姐妹相比,看着要弱上不少。

  每次来请安后,回去都要躺一躺才能缓过来。

  今天似乎要格外漫长一些,初春的天气本来就凉,沿着冷风从帘子透进来,屁股底下的冷板凳也冰凉一片,钟萃缩在衣服里的身子只能紧紧夹着,来缓解这份直直透心的凉。大户人家的姑娘都讲仪态,讲究坐有坐相,要挺胸抬头,仪态优美,江陵侯府的姑娘中,已经出嫁的嫡长女钟晴的仪态未嫁时是出了名的。

  钟萃畏畏缩缩的吸着挤出来的暖气,她也想讲姿态,讲坐相,但她太冷了。

  就像学知识一样,要先吃饱穿暖了才能追求学知识,不然也没办法学,这是主次问题,她只有先不冷了才能讲究大家闺秀的气度,而且钟萃能感觉到,大夫人穆氏更希望看见她畏畏缩缩的一面,而不希望看见她谈吐优雅大气的一面。

  钟萃虽然爹不疼娘不爱,但能在侯府这样的人家平安长大,许多时候心里的直觉还是很准的。

  钟萃抱着手,觉得半个身子都冷木了,外边传来了轻快的走动声,接着门帘开了,先是大房两个庶女钟灵、钟嫣,钟雪,最后是钟蓉。

  姐妹们来了,钟萃细声细气的跟她们打招呼:“三姐,七妹,八妹九妹。”

  钟蓉在她身上打量了几眼,冷哼了一声,提着裙摆要往里间走,钟灵钟嫣比钟雪还小一点,回了礼,钟雪绷着脸站着。

  昨天她被钟蓉给打了一巴掌,闹到了老太太跟前,老太太虽然训斥了钟蓉不友爱姐妹,但钟雪也被罚了抄经书。

  钟雪十分不忿,打人的还有理了?

  老太太要是公正,就应该叫她打回来。

  里间很快传来了动静,钟蓉扶着雍容华贵的大夫人穆氏出来,钟萃只看见一片流光溢彩闪过,垂着头,跟姐妹们一起上前给穆氏请安。

  穆氏脸上含笑:“起来吧,也怪我今儿起晚了些。”

  轻飘飘就把钟萃坐冷板凳坐了小半个时辰的事揭过了。

  穆氏朝钟萃看过来:“五姑娘今日都来了,身体可大好了。”

  钟萃上前一步,怯怯的:“回母亲,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多谢母亲赏药。”

  钟萃结结实实给穆氏行了个大礼。

  穆氏在她行完礼,抬了抬手,十分慈爱的说道:“快起来,这都是母亲应该做的,你是我们侯府的姑娘,区区一些药材算得了什么。”

  穆氏又问了丫头们伺候得如何,搬迁的院子如何,周到的把钟萃的日常都妥帖的问了一遍,再是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不过,对待庶女也耐心慈爱。

  “都很好,多谢母亲安排。”钟萃干巴巴的谢礼。

  钟萃畏缩嘴笨,穆氏不止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加慈祥了些。

  “有什么想添的尽管来找母亲。”

  钟萃面露感激。

  穆氏又问了钟灵钟嫣,就叫她们离开了,从头到尾都没看钟雪一眼。今日本该她们给大夫人请安,由大夫人带着小辈去给老太太请安的,但昨天发生了那种事,老太太取消了请安。

  出了正院,钟灵两个给她们说了声就走了,钟雪瞥了安静怯懦的庶姐钟萃一眼,讥笑道:“刚刚不是挺能说么,现在怎的不讲话了,钟萃,你别忘了你是谁生的,马屁精!”

  钟萃抬眼,反问她:“我是谁生的?”

  “怎么,你连姨娘都不想认了吗?亏姨娘时常惦记你,对你那么好…”

  钟萃打断她:“惦记把我的荷花印的绸缎给你,还是把我的珠花绒花拿去戴在你头上?”

  钟雪浑身珠翠不少,珠钗绒花翡翠,钟萃很眼熟,因为其中不少是她的。她首饰匣里连首饰都没两件,出门都是重复穿戴,交好的那些府上千金们都笑她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钟萃每次听到心里也不好受,但她记着秦姨娘和钟雪是她的亲人,她都忍下来了,钟雪凭什么这样说她?

  真那么高贵,不肯弯腰,何必巴巴的怂恿秦姨娘朝她伸手要东西。

  钟萃以前看不懂,现在有些道理她却明白了的,比如秦姨娘每次冲在前面,但其实背地里都是钟雪在给她出主意。

  钟雪就是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的人。

  她跟那些人一样,都看不上她,还偏偏要算计她的一针一线。

  “你…”钟雪瞪圆眼。

  她没有想到,三棍子打不出屁的庶姐钟萃还敢顶嘴。

  钟萃凭着一股气把心里话说了出来,那些从上辈子就藏在心里的委屈难受仿佛被抚平了,她看了钟雪一眼,带着芸香走了。

  钟雪恨恨瞪着她的背影,跟身边的丫头说:“小荷,你说五姑娘是不是真的姨娘说的一样,变了。”

  姨娘说钟萃的眼直勾勾的,叫人发憷。

  小荷是钟雪的丫头,知道七姑娘喜欢听什么,顺着回了句:“可能是吧。”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钟萃回了秋水院,王嬷嬷已经熬好了红糖姜水等着了,这是民间的土方法,喝姜汤去寒,红糖在农家鲜少买得起,适合补气血,富贵人家中常备着,王嬷嬷熬上一碗红糖姜水,钟萃在请安时候常年的寒侵就抵消了。

  这个土房子确实是有效的,钟萃每日请安,难免沾上寒气,女子体弱,一旦沾上寒气,久了形成宫寒,不利于子嗣,钟萃每日喝红糖姜水,虽然身体看着娇小瘦弱,但身体是真的没事。

  钟萃刚换了衣裳躺了会,王嬷嬷就把红糖姜水端了来,姜水味道不好,但钟萃喝惯了,都不用王嬷嬷劝就喝了。

  王嬷嬷给她捏了捏被角:“姑娘在捂捂,等身子暖了再起来。”

  钟萃乖巧的点点头,又实在惦记另一件事:“嬷嬷,你见到三哥了吗?”

  王嬷嬷有些犹豫:“见是见到了,三少爷听老奴说了,答是答应了,只是三少爷每月要这个数。”

  王嬷嬷比了个数字。

  钟萃不认得字,需要有人教她。

  江陵侯府藏书众多,府上男子可以进藏书楼去借阅抄录,钟萃收到的那本二两银子的启蒙书就是三少爷自己抄录的,附上的注释都比外边书铺的广。

  钟萃心里一跳:“五两?”

  她一个月才二两银子。

  庶子女间的相互帮助呢?

  王嬷嬷:“姑娘,咱不学了啊,姑娘你认得几个字,足够了,老奴大字不识呢。”王嬷嬷还挺骄傲。

  钟萃书都买了,何况读书除了见金屋美玉懂道理,还能改换门庭,男子读书后可以入朝为官,钟萃也想通过读书改变处境。

  她都重活一世了,钟萃不想跟上辈子一样活得那样窝囊,抬不起头,到死都不明不白的,没活出个样子来。

  只有嫡女能正大光明的读书,庶女只用认几个字就够了,她也去不了藏书楼,要是三少爷不教她,她就只能一辈子当个文盲,这就又走上上辈子的老路了。

  钟萃分析了利弊,重重咬牙:“读!”

  她听说过,读书的束修很贵。

  钟萃一个月有二两银子,这些年陆陆续续的被秦姨娘拿走了大半,现在还有一百俩左右,足够她学个一年半载的了,她相信这一年半载她能学个模样出来。

  从这日开始,钟萃正式跟三少爷学认字,每天她会把不认识的字挑几个出来写在纸条上,三少爷看到纸条后教她怎么读,钟萃就使劲背诵,抄写。一遍抄不会,那就两遍、三遍…

  靠窗的长桌上,外边路过的丫头们每日都能看见五姑娘起早贪黑的依在窗边碎碎念着什么,钟萃模样楚楚可怜,但性子打扮不讨喜,连下人都觉得有些阴沉沉的,都不敢久留。

  钟萃已经抄了一摞又一摞的纸页了,短短一个月,她就从认识几个字到认识两百个字了,连三少爷都夸她学得快。

  宫中选秀的旨意已经发下来了,三姑娘钟蓉、四姑娘钟琳都在名单上,江陵侯府有喜,大夫人已经发了话,怕耽误了两位姑娘入宫选秀,停了钟萃她们这些姑娘们的请安,叫她们待在院子里,免得出去冲撞了专门从宫里请来的教养嬷嬷,觉得他们侯府的姑娘没有礼数。

  钟萃听话,连门都没踏出一步。

  前脚送走了大夫人院子的嬷嬷,后脚钟蓉踏了进来。

  两日后长平侯府的春日宴,大夫人终于松口她们可以歇一歇,钟蓉嫌弃的踏进门,她一身鲜艳明亮,跟穿着旧衣皱巴巴,没有打扮显得略有些阴沉的钟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钟蓉居高临下的站着:“长平侯府的春日宴,你知道了吧?”

  钟萃点点头,大夫人房中的嬷嬷已经来通知了,叫钟萃好生梳洗打扮。

  钟蓉讥笑出声,她带着戏谑的目光,钟蓉这副样子钟萃太熟悉了,她每次要使坏之前就是这副模样,钟萃整个人紧绷起来,眼神警惕,下意识防备着,所有心神都放在钟蓉身上,看着她嫣红的嘴一开一合的:“恭喜啊五妹妹,母亲马上就要给你定下婚事了。”

  而同时,钟萃耳边响起了另一道声音,声音语调欢快,更尖细了些,钟萃很清楚就是钟蓉的声音:【定给我大表哥又如何,我大表哥可是会动手打人的!】

第5章

  钟萃分明只听到钟蓉说了一句话!

  她忍不住朝四周看了看。

  钟蓉沉下脸:“怎么,五妹妹听到这个消息不高兴?”

  钟蓉脾气不好,连姐妹都敢甩巴掌。钟萃端正身子,垂下了眉眼,小声的回道:“我没有。”

  可能是她幻听了。

  钟蓉还是不高兴,她从小就看不上钟萃这个庶妹,钟萃虽然不讨喜,人也阴沉,但论长相,比她们其他姐妹都要好看,要她说,把这个庶妹远远嫁了算了,偏她母亲说要把钟萃定给外祖家,给她大表哥当继室。

  她大表哥穆文高比他们大不少,而立之年,有过两任大表嫂,膝下有三子三女,最重要的是穆文高可是嫡长子,钟萃一个庶女根本就配不上。等她嫁过去,那不就成了穆家的大少夫人,按辈分讲,她还要叫钟萃表嫂!

  像钟萃这样没身份,又不讨喜的,就应该嫁白身,嫁小官。

  钟蓉嘴上不饶人:“你没有,我看你就是口是心非,心里还不知道在怎么骂我呢。”

  另一道声音同时响起:【高攀这样一门亲事,心里还不知道多高兴!】

  钟蓉平时讲话就十分阴阳怪气,经常带着些居高临下的审视,这声音又尖刻,钟萃耳朵都被她这上下起伏咬牙的调子震得一痛。

  钟萃强忍着,她已经习惯了这样,尤其是在长辈和姐妹们面前,哪怕真的有伤了痛了也都强忍着不肯流露出半分,她没靠山,也不想给别人添麻烦,让人觉得她事多。

  钟萃跟钟雪不一样,钟萃没有想要高攀的心思。如果愿意,她其实更愿意远远嫁出去,嫁到普通的清白人家,是白身也好,是小官也好,只要两个人一心把日子过好,总不会差的。

  钟萃抿了抿干巴巴的嘴儿:“三姐,我真没有。”

  她没有骂她,也没有想要高攀穆家的亲事。

  钟蓉哼了哼,狠狠瞪了她一眼,一甩袖走了,“最好是这样。”

  反正这门亲事她是不认的。

  钟蓉出了院子,把门摔得一阵响。

  芸香正准备安慰自家姑娘,每次其他的姑娘们对她恶言恶语过后,姑娘总是会沉默许久,前几年经常抱着被子哭,这两年姑娘才不哭了。

  钟萃全副心思都放在刚刚听到的另外两句话上边,急急的问她:“芸香,你刚刚有没有听到三姐姐说的话。”

  芸香点点头:“姑娘不用把三姑娘的话放在心上,三姑娘一向如此的,姑娘你心地善良,怎么可能骂三姑娘。”

  钟萃不得侯府长辈们疼爱,王嬷嬷和张嬷嬷一直叫她忍一忍,忍到定了亲事,嫁出去就好了。对三姑娘钟蓉和大夫人穆氏,都是恭恭敬敬的,她姿态放得低,大夫人看在她多年心诚的份上,对她的婚事也不会为难。

  “不是这句。”钟萃摇头:“三姐姐说了穆家大公子的事。”

  芸香有些讶异:“穆大公子?”她摇摇头,十分肯定,“三姑娘没说啊。”

  钟萃有些骇然。怎么可能呢,她刚刚分明听到了。

  幻听!肯定是她幻听了!

  钟萃强压下心里的悸动。

  上辈子入宫前,钟萃确实定下了一门亲事,两家都商定好了,只等钟蓉两个宫中选秀就下定,只是没想到钟琳突染恶疾,不得不让钟萃顶上。而她进宫后,却是被留了下来,成了皇帝的女人,这门亲事也就作罢了,江陵侯府把定下亲事的痕迹全部抹平,对外是钟萃还没相看人家。

  她那时挨了钟蓉一巴掌,钟蓉根本没有专门过来告诉过她。

  只是一些府上的婆子对她的态度有些不同,暗示恭喜她,让钟萃有几分猜测,但一切都没有落到实处,钟萃只以为上边长辈是有这个意思,但具体是跟哪家钟萃是不知道的。

  钟萃压着嘴,穆家大公子是她不配。

  转眼就到了长平侯府的春日宴。

  选秀是在初夏之季,举办春日宴一般是初春最后一个宴会,长平侯府与江陵侯府同属勋贵,两家经常往来,长平侯府的春日宴,大夫人穆氏亲自带着府上的姐妹们赴宴。

  长平侯府是侯夫人刘氏亲自接待,她们到时,京城中各家已经来了不少人,钟萃谨记着规矩不敢乱看,低眉垂眼的跟在姐妹们身后踏进房中先给刘氏见了礼。

  刘氏把穆氏拉到旁边,巧笑道:“我还在猜你何时把府上的这些娇花们给带来,刚说到你你就来了。”

  刘氏目光在钟萃姐妹的身上扫过,她们这些庶女身上只轻轻瞥了一眼,刘氏的目光就放在了即将要参加选秀的钟蓉、钟琳姐妹身上:“你们江陵侯府的姑娘都是不差的,蓉姐儿和琳姐儿生得秀美,规矩也好,看着就不错。”

  穆氏十分谦虚:“你别把她们夸上天了,平日在家里可是泼猴。”

  十分有自知之明的。

  钟蓉的性子暴躁,上蹿下跳,跟泼猴没差别。

  刘氏捂着嘴笑:“你这当长辈的。”

  刘氏要接待今日参加宴会的客人,跟刘氏寒暄了会,就叫人把她们带到旁边去。

  穆家的家眷已经到了好一会了,穆家不是勋贵,老太爷如今是从四品的文官,在吏部任职,带头的庄氏是穆氏的大嫂子,也是穆家大公子穆文高的生母。

  两家是姻亲,十分熟络,庄氏还专门给钟萃这些小辈一人送了个绒花首饰,到钟萃的时候,庄氏拉着她的手拍了拍,一双眼不着痕迹的打量起钟萃来。钟萃只觉得宛若一条冰凉的毒蛇从她手上爬过,她整个人紧绷起来,整副心神集中起来,微微垂着头,能仔细的看着庄氏的嘴一开一合:“好姑娘,你都长这么大了,瞧这小脸长得,可真是漂亮。”

  而与此同时,另一道与先前慈爱全然不同的声音随之响起,这声音高高在上,带着不屑一顾的轻嗤,说出的话又是那样尖酸刻薄:【又是一个长得楚楚可怜的小贱人,放以前连进我穆家门都不行的…罢了,现在也不能挑了。】

  钟萃瞳孔一缩。

  幻听!又是幻听!

  钟萃大着胆子抬眼瞥了瞥,庄氏拉着她的手轻拍,满目都是慈爱之色,虽然声音相同,但跟另一道声音中饱含的刻薄、尖锐,勾勒出的一个妇人形象完全不同。在钟萃的记忆里,庄氏连对待下人都十分温和亲近,对她们这些庶女更是言语关切,在钟萃心里,庄氏是个好人。

  好人怎么可能在心里这样诋毁别人。

  庄氏从丫头手里亲自选了一朵绒花替钟萃鬓在发上。

  除了钟蓉跟钟琳两个嫡女,钟萃是唯一能得庄氏亲近,并且亲自鬓花的姑娘,一同前来的姐妹们看钟萃的目光顿时变了。

  穆氏默不作声,等绒花分完了,她摆了摆手:“好了,我们长辈说说话,你们小辈都出去玩吧。”

  穿红戴绿的姑娘们正是青春貌美的时候,款款俯身行礼,提着裙摆出了门。

  钟蓉两个出门就跟交好的嫡女们走了,嫡庶有别,嫡女们是一个圈子,庶女们又是另一个圈子。钟萃也有自己的圈子。只她们走时专门交代了:“在别人府上做客,你们可要当心点,别把家里的那些小家子气给留下来,让人笑话我们江陵侯府。”

  钟蓉喜欢这样高高在上的说话,钟萃她们只点点头。她许久没见这些手帕交了,一时也有些高兴,跟余下的姐妹们说了声,就走了。几个同样都是庶女出身,找了个偏僻的凉亭赏景说话。

  她们中,有勋贵家中的庶女,有清贵人家出身的庶女,三三两两的吹着湖边缓缓的春风,钟萃已经许久没见过她们了,真正算下来,她已经有几十年没见过她们了,她在几个手帕交身上看来看去的。

  出自陈国公府的庶女陈盈先开了口,手上的蒲扇轻轻在她头上点了点:“怎么了这副样子?上次家中办宴会,可惜你没能来,听说你受伤了,现在可好些了?”

  钟萃指了指胳膊:“就是划了个口子,现在已经没事了,连疤都没留下。”

  “咱们是姑娘,身上肯定是不能留口子的,你平时也要注意点的,尤其咱们都适龄了。”薛平往远处高谈阔论的地方指了指:“咱们跟她们不一样,她们是嫡女,注定了这次要入宫的。”

  那边水榭里,集聚了整个京城的高门嫡女,也是这次即将要入宫参加选秀的。

  适龄就代表她们可以定亲嫁人了。

  女子嫁人就等于第二次投胎,关乎到后半生。

  连最沉默的关澜都忍不住叹了口气。适龄的女子,定亲之后就不能出门走动,要在家里备嫁妆,等着嫁人了。

  她们都清楚,她们挑不到什么好人家的。

  嫡子身边的正室位置,都是给嫡女们准备的,高门大户也轮不到她们,小小的凉亭里,气氛有些沉默,与之远远的水榭,欢声笑语不曾停过。同一片土地,有人可以肆无忌惮的欢笑,不必忧心后半生,而有些人,前途未卜。

第6章

  临近午时,长平侯府的丫头来请客人们去入席。下午,长平侯府还请了戏班子来唱戏。钟萃跟几个手帕交告辞,跟着来请她的丫头走。陈盈几个也各自跟着丫头们回去主母身边,由诸位夫人们带着出席宴上。

  沿着湖边的小路往回,丫头带着她们过了廊桥,跟她们来的时候路线不同,已经有一些偏向外院的方向了。钟萃对长平侯府后院的地形不熟悉,她也是满了十三之后才由大夫人穆氏带着外出走动,钟萃胆子小怕惹了事,大多时候都是安安静静的坐在穆氏身下,听夫人们你来我往的谈上几句,这一年半载,穆氏才叫她出来玩,“这条路不是我们来的时候走的那条。”

  前边双鬓的丫头平静的回道:“穆夫人在这边赏景。”

  钟萃抿了抿唇,不问了。

  离了湖边,进到宅子里,在前边带路的丫头突然加快了速度,钟萃带着芸香吃力的跟着,在重复的左右转走下,前边的丫头不见了人,钟萃脚步没踩稳,差点摔了一跤。

  一双有力的臂膀稳稳的扶住了她,云锦宽袖下,双手借着力,把她扶了起来。

  钟萃吓了一跳,芸香在她身后也来不急,被手臂托住,钟萃下意识先道了谢:“多谢。”站稳后,钟萃微微抬了抬眼,在看到人的时候心里一跳,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微微垂着头,露出一截白皙细腻的脖颈,“穆、穆大公子。”

  扶她的人是穆家的大公子穆文高。穆文高已经过了而立,穿着素色的云锦锦衣,五官带着些端正,气质成熟,第一眼见,只会觉得他十分君子。

  钟萃远远见过他几面,脑子里突然想起前几日那道莫名其妙的声音。

  【她大表哥可是会动手打人的。】

  钟萃谨小慎微惯了,她虽然一直告诉自己是幻听,但到底记在了心里,身体还是下意识开始紧绷防备起来。她怕他打她。

  穆文高微微一笑,模样十分亲和:“五表妹没事吧,下次可要小心一些。”

  言语温和亲切,十分有礼,怎么都不像一个脾气暴躁,会动手打人的人。钟萃微微溢出一口气,果然是她幻听了,紧绷的脸还没放松,下一刻耳边传来另一道浓稠中带着几分肆意的恶念缓缓响起,对方下流猥琐的语言仿佛扒开了她身上层层的衣裳,叫人不寒而栗:【腰肢纤细,胸脯微鼓,走路的样子款款生动,肌肤应该也是白皙细腻的,姑母说得没错,这钟五长得果然不错,等她入了门…】

  钟萃脸色煞白,恨不得离穆文高远远的,随即心里又生出一股怒火来,脸上薄韵尤生,眼中盛满了怒火。

  他怎么敢这样肆意轻薄一个女子!钟萃跟着三少爷钟云辉学知识学了一月多,已经学会了不少道理,男女七岁不同席,真正的君子根本就不会在心里这样去评价一个女子,何况还是这样用女子的贞洁来满足自己内心的恶念,长得这样端方,心里竟然这样龌龊!

  穆文高不懂她怎么生气了,越发柔和了声音:“五表妹怎么了?可是表哥有什么冒犯到了你。”

  穆文高面上笑盈盈的,心里却不耐烦的哼了一声,跟表面上温和的语气全然不同,他的语调微微上扬,又带着狠厉往下落,没有半点君子风度,十分的暴躁:【还没进门就这样拿乔,等进了门得好好教她一番了。】

  钟萃掩在宽袖下的指尖掐进了紧握的肉里,只有这样钟萃才能稳住恐惧,站直了身形。她微微福了个礼,带着芸香离开了此地:“穆大公子随意,我先走了。”

  钟萃沿着方才见到的一抹裙摆的方向走,她认得那是之前带路的丫头。身后穆文高看她避之不及的模样,带笑的脸慢慢阴冷下来。

  钟萃到的时候,其他姐妹们已经到了,钟蓉老大不高兴的:“怎么回事,全部都等你一个人。”

  钟萃心里还有些后怕,现在这里都是女眷,又是自家的姐妹,哪怕钟蓉说话不好听,但钟萃还是狠狠的松了口气。跟穆文高站在一起,钟萃生怕他下一刻突然暴起,一直提心吊胆,心里都发凉,现在跟姐妹们在一起,钟萃渐渐暖了起来,她小声解释:“有个丫头带路,走偏了一点…”

  钟蓉不悦的打断她:“你的意思是说长平侯府的丫头们连长平侯府都能走错了?”

  钟萃不善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

  钟蓉目光扫到钟萃头上的绒花,不依不饶起来:“那你是什么意思?”

  钟萃头上的绒花是这次舅母庄氏带过来中最好的,钟蓉想要,庄氏没同意,最后却亲自戴在了钟萃一个庶女头上,钟蓉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庶女压了一头。

  钟萃知道钟蓉是在胡搅蛮缠,低着头不跟她争辩了。

  穆氏这才出了声:“好了,都是姐妹,争这些做什么。”她看向钟萃,“你三姐姐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没什么坏心眼,就是嘴上不饶人。”

  钟萃嘴唇动了动:“我知道。”

  现实就是这样,钟蓉就算是闯了天大的祸事也有穆氏这个当母亲的挡在前面,她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跟钟蓉争,只会叫穆氏不高兴,她只有忍,只有后退一步,才会让自己在江陵侯府好过一点。

  钟萃早就过了心理不平衡的年纪了,这些年已经习惯了。

  她可能就是书上说的那种,亲情缘浅。

  穆氏点点头,带着她们姐妹们起身去宴上。

  长平侯府的宴自然是极好的,女眷们在后院,男子们在一墙之隔的前院,隔着不时传来的琴声,还能听到前院里觥筹交错的些微动静儿,是那样高谈阔论,自由自在。

  跟女子不一样,女眷的席上动静极轻,几乎没有响动,个个姿态优美,闭口不言,宛若一副静态的美景,上边有千百种花朵,朵朵立在枝头上,巍然不动。

  钟云辉是男子,他用男子的启蒙教学教钟萃,让钟萃的思考方式也产生了变化。她从前也没觉得有什么,因为所有人都说,身为女子要贤惠,安静,要修女德,比如在用饭的时候要不能发出任何声响,要轻言细语,但是一墙之隔的男子们却不用受这些规矩的约束,他们甚至能肆意谈笑。

  这些要放在女子身上,只怕早就被按上了不知羞耻的名头了。

  用过午饭,下午长平侯府专门请了戏班子来唱两场戏。台上咿咿呀呀的,钟萃坐在后排,思绪从台上飘了老远。

  姑娘们现在都跟在夫人们身后,没有在四处走动。等两场戏结束,客人们便纷纷告辞,穆氏也不例外,带着她们登上马车回府。

  长平侯府与江陵侯府离得不远,马车很快就到了江陵侯府,守门的小厮们忙开着门候着,等着夫人姑娘们进门。

  穆氏喊住了钟萃:“你跟我来一下。”

  钟萃步子一顿,跟在穆氏身后朝正院走。

  钟蓉瞪了她一眼,拉着穆氏的胳膊撒娇。

  进了正院里,里边的婆子丫头们见了钟萃,难得露出一抹笑给她,让钟萃有些受宠若惊。

  穆氏叫钟蓉先回了院子里,单独留下了钟萃,钟萃站在下边,与往常一般无二的缩着身子,一副小家子气,穆氏晾了她半天,终于开了口:“知道为什么叫你来么?”

  钟萃微微摇头。

  很快有大丫头端了木盘上来,用红绸盖着,穆氏亲自掀开了红绸,露出一副打造好的宝石头面。钟萃微微一愣,女子都爱首饰头面,她也不例外。

  穆氏开口:“你已经及笄了,再不久就要嫁人了,这副头面你先收着。”

  穆氏娘家也是官宦人家,穆氏原本是看不上钟萃这个庶女的,但侄儿文高亲事为难,有些不好的消息传了出去,他要求又高,喜欢漂亮的女子,钟萃老实,这么多年都本份,偏偏模样长得不错,穆氏冷眼看着,觉着把钟萃嫁到她娘家也是一个办法。

  她不觉得一个庶女能在她眼皮子低下耍什么小心思,她娘家规矩严,还有嫂子庄氏在,钟萃嫁过去也掀不起风浪。

  大丫头捧着头面到钟萃面前:“五姑娘,这可是夫人的恩典,你快接着吧。”

  钟萃知道接下了这头面就相当于应下了亲事,三姐姐钟蓉的透露,还有那些听到的幻听,穆文高看她的眼神,钟萃心如雷鼓,她的后半生在须臾之间就将要定下了!钟萃咬咬牙,一撩衣摆,直直给穆氏跪下:“求夫人恩典。”

  大丫头一愣,上边的穆氏含笑的脸也开始冷下来:“这是怎么了?”

  钟萃给穆氏磕了个头,姿态放到最低:“求夫人怜悯,女儿,女儿愿效仿四姑姑,远嫁外地,为侯府添一门助力。”

  钟萃不想进宫,也不想嫁到穆家。她没有靠山,在皇宫那样的地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前世的路,钟萃不想再重蹈覆辙一次。

  江陵侯府的四姑奶奶远嫁外地,从侯府千金下嫁给外地举子,如今这位外地姑父已经是正五品的知州。钟萃从回来这一次,就一直在想要怎么挣脱前世的枷锁,彻底的从侯府这座高门大宅挣脱出去。哪怕最后不成,但至少她努力过。

  穆氏往后一靠,立马有丫头给她垫枕,轻轻给她捶着腿:“嫁到高门大户,吃喝享用不尽不好吗?”

  钟萃垂着眉:“女儿只是庶女,不敢奢求能嫁到高门大户家中,女儿也不通规矩礼仪,怕坠了侯府门楣,叫夫人跟着脸上无光。”

  穆氏一开始还以为钟萃这是看不上他们穆家门第,转念一想,她想把钟萃嫁回娘家的事还没有几个人知道,钟萃当然更不知道了。

  她是真的想嫁到外地去。

  穆氏脸色回暖了几分:“你真是这样想的?”

  钟萃重重点头:“是。”

  钟萃紧紧绷着身子,穆氏的想法关乎到她的一生,钟萃不敢大意。

  穆氏目光在地上跪着的钟萃身上扫过,目光闪了闪,开始衡量起钟萃的婚事,但也没有再提要赏她头面的事了:“你先回去吧,你的婚事我会跟侯爷好好商量的。”

  钟萃微微福了礼,出了门,她脚下一个踉跄,芸香赶紧扶着她:“姑娘。”

  钟萃微微摇头:“我没事。”要是跪一跪能让穆氏改变主意,她愿意再跪一跪。

  钟萃被大夫人单独叫到了正院的事没一会就传遍了,钟萃主仆两个回了秋水院,王嬷嬷立时端了清水来。“姑娘,大夫人可是说了婚事?”

  钟萃靠在软榻上,看着王嬷嬷拧了水,“嬷嬷怎么知道?”

  王嬷嬷嘴唇一上一下的开合:“府上都传遍了,姑娘已经及笄,大夫人肯定是问姑娘意见的,姑娘总算快熬到头了。”

  钟萃刚刚一惊,下意识紧绷,紧紧看着王嬷嬷,还没等她放松下来,另一道声音顿时响起:【要我说,早嫁人早好,早点嫁人把夫君给笼络住,以后有了人撑腰,日子就好过了,总比在府上叫人欺负,没爹没娘疼爱的强。】

  原来王嬷嬷是知道她没爹没娘疼的啊。

  每次王嬷嬷都拿生母秦姨娘心里一定有她来劝她。

  钟萃忍不住蹙了蹙眉心,她生得一张楚楚可怜的样貌,眉心一皱就叫人觉得她十分委屈,忍不住心疼。

  王嬷嬷帕子都不拧了,要过来给她按按:“姑娘,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钟萃抬起头,眼眸水盈盈的:“王嬷嬷,我觉得我可能要请大夫了,我耳边老是听到一些声音。”

  钟萃觉得她的脑子可能被雷劈坏了!

第7章

  素净的房间里,缕缕白烟从炉子里升起,王嬷嬷跟芸香两个站在软榻边,焦急的等着大夫最后的诊断结果。府上的医者被三房夫人裴氏请了去,王嬷嬷去外边医馆里请来的大夫。

  请来的医者脸色严肃,隔着雪白的丝帕诊脉,在主仆三个忐忑的目光下诊脉完。

  “大夫?”

  大夫面色严肃,眉心紧蹙,目光看向钟萃:“姑娘先前说经常能听到一些动静,这动静可是影响到了姑娘休息,平日作息了?”

  钟萃摇摇头,那倒没有。钟萃把听到声音的前后仔细推断过,她能听到另一道声音出现,几次都是遇上让她防备警惕的人出现时,那个时候她全服心神都放在了一个人身上,很快就听到了另一道声音。在平时的时候,那些声音没有传进耳朵里,并没有妨碍到她的生活。但未知会让人恐惧,钟萃也害怕。

  大夫面上松了松:“姑娘身体没有大碍,不过头部要是出了问题,像平常的头疼脑热,可以煎一副安神剂,像姑娘这样的情形,还不曾遇到过,许是姑娘思绪太重了点,放开心怀可能就没事了。”

  一般思绪过重,又喜欢憋在心里的人,长久了都要憋出毛病来。

  这些高门大户,里边规矩多,争斗多,许多不受宠的靠长期的压抑性情,不敢畅所欲言,只能在背地里发泄,心里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执拗,出现了幻觉也并不稀奇,这种时候就需要他们开看一点,大度一点。江陵侯府的庶女,又住在这样偏僻的院子里,完全符合这种情况。

  钟萃早就做好了检查不出来的准备,也不意外,微微颔首:“多谢大夫。”又叫王嬷嬷送大夫出府。

  王嬷嬷满脸愁容的送了大夫出门,再回来手上提了几包药去院子后边找了个小角熬药了。

  钟萃去参加了长平侯府的春日宴,回来后又把落下的字认了,坐在窗边的长桌上抄了三篇大字才停下。

  她学的字越来越多,已经超过了两百字了,三少爷钟云辉都夸她学得快,按照钟萃的学习进度,半年后她就能学完启蒙书,学习的过程中,这些启蒙书上又包罗了各种典故知识,常识,钟萃很喜欢听这些典故,从开始学知识开始,她的思想就已经从井底的那一方天地不断的往外拓展了。

  不过学知识真的好废钱。

  三哥说这只是最简单易懂的书籍了,真正想要学深还要不断的学习,学完了所有的启蒙书籍后,才算是正式上学,而要下场考科举,当秀才举人,要经过十几年的学习,能供学子读书的,往里边的投入是一笔天文数字。

  当今陛下重嫡轻庶,世家林立,皇权虽然压在世家之上,但朝中的官员大多还是世家推举的人才,能通过科举考试上任的寥寥无几。像江陵侯府这样的勋贵人家,嫡子只要通过举荐,很快就能入朝为官,但是像钟云辉这样的庶子想要改变处境,只有努力读书,十年苦读,通过科举之路来出头了。

  侯府对庶子的投入也不是无止尽的,在他们下场几次考不中,这些资源就倾到下一位身上去了。钟云辉能抽出时间教钟萃学知识,这个人情钟萃一直记得。

  正因为听多了典故和学到了知识,钟萃现在的目光已经不仅局限于在后院上了,穆氏等夫人们说起外地学子,总是高高在上,带着不屑一顾,觉得外地学子们又穷又没身份,实际上外地学子们进京参加科举考试,都是实打实的读了十几年甚至更久的书,有文化,强过许多世家子弟的。

  钟萃觉得,嫁给这样的举子们没什么不好的,总比嫁给世家子弟,去高攀人家好。

  以她的身份,说给穆文高,人家还嫌弃出身低,对她挑三拣四,要不是穆文高已经是说第三任继室了,钟蓉说的,她根本配不上。

  想到之前听到的钟蓉的那番话,钟萃捏着笔的手顿了顿。

  王嬷嬷熬好了汤药端了进来,木盘里除了一碗安神的汤药外,还有一叠果脯,王嬷嬷从厨房抢过来的,姑娘的婚事叫大夫人亲自留了人,俨然是看重起来,府上的各处管事们也不敢再克扣秋水院的吃食用度了,“姑娘,汤药来了,温着的,现在喝正合适。我叫芸香去打水了,姑娘喝了药早点歇息,明日还要去给老太太请安的。”

  钟萃点点头,听话的放下笔,把几张大字堆叠好。

  她今儿也背诵、练了好几个时辰了。

  芸香很快端了水进来,伺候着钟萃洗漱好,扶着钟萃在床上躺下,给她捏了捏被角,轻轻吹灭了房里的烛火。黑暗里,钟萃缓缓阖上眼。

  一室静谧,还带着隐隐的药香味。

  翌日天不过刚蒙蒙亮,钟萃就开始穿衣洗漱了,照旧吃了两块点心垫肚子,钟萃就带着芸香去给大夫人穆氏请安。

  这次穆氏没有让她在冷板凳上坐上很久,姐妹们后脚一进门,穆氏就由大丫头搀扶着从里间出来了。

  姐妹们上前给穆氏行礼请安,穆氏抬了抬手,让她们坐下喝了两口茶水,就带着钟萃姐妹们往老太太的院子去。

  老太太的慈安堂里欢声笑语,二夫人姜氏、三夫人裴氏坐在下边,二房三房的嫡庶女们陪着。

  大、二房嫡长女钟晴、钟茜已经出嫁,现在府上还有三位嫡女,一位是大房的嫡次女钟蓉,二房的嫡幼女钟颜,三房嫡长女钟琳,老太太上了年纪,最喜欢的是年纪最小的钟颜,现在又加上了钟琳。

  穆氏带着她们一进门,老太太又把钟蓉叫到了身边。

  钟萃跟着姐妹恭恭敬敬的行礼,上首老太太眉宇傲然,双鬓已经有了白发,依然精神抖擞,威严赫赫,目光在这些庶女身上轻轻一扫,只沉声说了句:“起来吧。”

  话语中的冷漠与上辈子一般无二。

  钟萃还记得,上辈子入宫前,对老太太最后的记忆就停留在她坐在高堂,威严无比,厉声叮嘱她入宫不要坠了侯府颜面的画面上。钟萃步出老太太的慈安堂,忍不住回望了一眼,距离隔得远,但老太太坐在高座上,面无表情的模样一直在她脑子里。

  “是。”钟萃跟在姐妹中规规矩矩的起身。

  老太太拉过钟蓉、钟琳的手拍了拍,慈祥和善:“请来的嬷嬷可还尽心?要是差了什么只管跟你们母亲说,她们没有的,我这里出。”

  穆氏带着小辈落了座,满脸带笑的回:“哪里需要母亲费心,她们的差不了,都吩咐好了,府上一切尽先紧着她们用度。”

  眼下的选秀就是江陵侯府最大的事!

  两位嫡女入宫选秀,肯定有一位会留下的。

  老太太浑浊的目光透着精明:“规矩礼仪要学好,功课也不能差太多,宫里的娘娘都是会读书识字的,两位姑娘不能差了去。”老太太稍微透露了点,“等她们进宫,云阳几个也该入仕途了。”

  娘娘们的兄长,入仕就简单了。

  当今陛下对入宫的嫔妃要求高,读书识字是最基本的。为了迎合陛下,各家送入宫中的女儿都请了夫子来教导她们读书。

  只是送进去后,也没听陛下夸过一句。

  三夫人裴氏高高兴兴的:“多亏了母亲为他们打算。”

  老太太语气平和:“只有他们好了,侯府才能延绵下去。”

  钟萃离得远,老太太下边一片祥和亲昵,钟萃看得分明,老太太在说到侯府的时候,那话是真的。

  老太太只在乎侯府荣耀。

  钟蓉钟琳入宫选秀,要当娘娘了,所以老太太对她们好,指望靠她们能让侯府延绵,而她们这些庶女嫁不了高门,不能助侯府昌盛,所以老太太无视她们。哪怕上辈子最后入宫的是她,老太太也没有软上半分,她早就断定了她成不了大气,而最后也果然叫老太太猜中了。

  在慈安堂坐了小半个时辰,老太太有些累了,摆摆手叫她们散了。

  钟萃走在最后边,她出了慈安堂就遇上了三房的嫡长女钟琳,钟琳站在廊下,转过身,像是专门等在这里,“五妹妹,恭喜了。”

  钟萃动了动嘴儿,微微垂着头:“四姐姐说笑了。”

  钟琳跟钟蓉不一样,钟蓉脾气不好,经常说话阴阳怪气的,钟琳虽然也不跟她们庶女往来,但从来没有对她们恶声恶气。

  钟琳笑了笑:“春日宴已过,快到初夏了,五妹妹的好日子也快到了,何必跟四姐瞒着。”

  钟琳把话点明的一瞬间,钟萃顿时紧绷起来,她不知道钟琳的目的,但她一个庶女的亲事,钟琳何必惦记?钟琳长相温柔,说话的语气也十分柔和,就见她的嘴一开一合:“这可是一门好亲事,堪为良配。”

  与此同时,另一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温柔的语气带着高高在上的调侃:【可惜了,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要定给穆文高去了。】

  钟萃面上一惊,下意识后退,她直直看着钟琳,满眼惊恐,钟萃实在想象不到,钟琳表面这样温柔,又是怎么做到在心里以调侃的语气说出这种话的,她是分明知道穆文高的癖好!

  她们是姐妹啊!

  从钟蓉前后统一的恶意,到穆文高的表里不一,到如今钟琳的两面模样,曾经摆在钟萃面前的几乎全部被推翻了!她的认知,她觉得少有的温情,统统在她面前变成了另一种模样。都是因为这个幻听!

  钟琳:“五妹妹?”

  钟萃提着裙摆跑了。

  她一路小跑着回了秋水院,在窗边的书桌旁坐下,抬手就拿着笔开始练字。她需要用练字让自己平复下来。

  芸香跟在姑娘后边跑进院,气喘吁吁的,王嬷嬷抱了衣裳进门,“姑娘回来了?你这是怎么了,后边有人追你?”

  芸香:“姑娘跑我才跑的。”

  王嬷嬷:“我去看看,顺便给姑娘端了米粥去,这些衣裳你拿去收了。”王嬷嬷把衣裳交给了芸香,端了温着的米粥和小菜进了房里放下,“姑娘,先吃了早食再去练字吧。”

  钟萃没回。

  王嬷嬷又喊了两声,朝她走过去:“姑娘?”

  钟萃眼中十分复杂,许多人虚伪的一面被撕了下来,她害怕连自小带大她的嬷嬷也会有另一面。有些事情不能深想,一旦想就开始到处怀疑,比如最近王嬷嬷对她好得出奇,她以前见她读书写字老是念叨,但现在不但不念,还阻止芸香打扰她,除了读书,还问她要不要学针线,抄经书…

  钟萃掩下眼中的思绪,眼眸微垂,她绷着身子,缓缓开口:“嬷嬷最近怎么不叫我不读书了?”

  钟萃厌恶幻听,她害怕恐惧,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个幻听其实没有影响到她的生活,要是真的,对她是利大于弊,她可以凭借真正的看清人心!

  王嬷嬷一顿,朝她笑笑:“我是觉得姑娘认字以后跟以前不同了。”

  同时,另一道声音碎碎念的响起:【读书到底有什么用?还不是那大夫说的,要给姑娘找事做,不管是读书认字,做针线还是抄经书,只要有正事做了,她就不会想别的了。】

  钟萃一直提着的心一松。

  她脸上甚至带了点笑意:“那大夫上次说我没事,后边没在说什么了?”

  王嬷嬷说得十分肯定:“没有。”

  ——【大夫可是说了,心里有疾,得顺着。】

  她们姑娘可怜哟,心里有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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