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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婕妤,皇上的妃子,可我的心爱之人却是孙太医的,我是婕妤,皇上的妃子,可我的心爱之人却是孙太医的儿子

2022-09-15来源:萧翱瘁编辑:佚名标签: 我是婕妤 皇上的妃子 可我的心爱之人却是孙太医 

文章导读
早春时节,迎春花开得正好,金英翠萼,带雪冲寒。在这样灿烂的春光中,最合宜的就是选一匹柔软轻盈的布料,慢裁细剪做一身得体的春装。但怡泉宫的嘉妃实在没心情裁剪春装了,她快要被次殿那个新来的徐婕妤烦

早春时节,迎春花开得正好,金英翠萼,带雪冲寒。

在这样灿烂的春光中,最合宜的就是选一匹柔软轻盈的布料,慢裁细剪做一身得体的春装。

但怡泉宫的嘉妃实在没心情裁剪春装了,她快要被次殿那个新来的徐婕妤烦死了。

这个徐婕妤是天宝六年的秀女,甫一入宫,人都还没认全,就病倒了。

按宫里的规矩,次殿的低位妃嫔都受主殿的高位妃嫔管理。这徐婕妤病倒了,嘉妃自然就要帮忙看护,延请太医。

自从徐婕妤这病以来,原本鸟语花香的怡泉宫终日充满了浓郁的苦药味,让人大大地掉胃口。

嘉妃并不是小心眼的人,若是徐婕妤只病一两个月,她都还能忍。毕竟深宫艰难,大家相互扶持。

奈何徐婕妤一年病两次,一次病半年,硬生生把自己从小透明病成了后宫闻名的病美人。

甚至就连贵妃娘娘都亲自来过问,交代嘉妃好生照料后辈,莫要亏待了徐婕妤。

好家伙,这真是人在宫中坐,锅从天上来。嘉妃是又气又恼又无奈,合着她上上下下地忙了一通,最终还被外人误会她苛待后辈?

嘉妃想了又想,觉得这个烫手山芋不能再留在手里了。万一这个徐婕妤不小心死在怡泉宫,那些女人岂不是要阴阳怪气地说是她干的?

“娘娘,太医院来人了。”宫女的话语拉回了嘉妃的思绪,她回过神来,看向那个远远站着的年轻人。

他穿着太医院统一制式的官服,颀长高瘦的身材,神态闲适温和,肩上还挂着一个药箱。一丛迎春花在他身后盛放,这个春日仿佛更灿烂了几分。

在后宫多年,好久没见过这样年轻俊俏还完整的男人了。嘉妃眼前一亮,郁闷的脸上也带了笑。

她道:“叫他过来。”

宫女依言过去传话,那个年轻太医便走了过来,温和从容地行礼,声音也如玉击石般悦耳。

嘉妃心想,她若是再年轻个几岁,若是没有入宫,就一定叫阿耶去他家提亲。

“你是新来的?叫什么名字?”嘉妃问道。

“禀娘娘,臣孙润安,是前日入职太医院。”

嘉妃点了点头,还待和俊俏后生多说两句话,一个小宫女就匆匆跑来,惊慌失措地说:“娘娘不好了,婕妤娘娘吐血了!”

“什么?!”嘉妃立即从石凳上起身,也顾不得看美男了,带着孙润安匆匆往次殿走去。

越靠近次殿,药味就越浓重。嘉妃已经感觉到头晕了,她觉得自己再多闻两天这味道,不病也要病了。

嘉妃停在了次殿门口,踌躇了一会儿,对孙润安道:“请孙太医进去给她看看,本宫就不进去了。”

孙润安颔首,挎着医箱跟随小宫女进去了。

嘉妃捂着鼻子,心想: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把徐婕妤弄走。徐婕妤不走,那就她走!反正这药味,她是一天也闻不下去了。

次殿中,窗门紧闭,空气仿佛都凝滞了。角落里点着几盏烛火,幽幽的光照着素色的纱幔,弥漫着一种垂死之气。

孙润安一进来就蹙紧了眉头,还没看到徐婕妤,他的心便往下沉了几分。

徐婕妤正躺在床上,隔着一帘床帐,看不清她的模样。只是那微微鼓起的衾被,显得那样孱弱无依。

见太医来了,宫女们撩开青色床帐的一角,将徐婕妤纤细的手腕拿了出来,又覆上一张薄如蝉翼的手绢。

孙润安在矮凳坐下,伸出手把脉,眉头紧锁,过了半炷香后,这才起身,开始写药方。

一切都是静默的,没有一点声音。昏暗的光线中,所有人各司其职,仿佛是一尊尊会移动的塑像。

孙润安望着紧闭的窗户,开口道:“虽然是风寒,但也不必封得这样紧。把窗儿开一道缝,进来些新鲜空气,也有利于娘娘的病体。”

宫女依言前去开窗,一缕微风携着阳光闯入,垂在地面上的纱幔微微摇曳,床上昏睡的人嘤咛了一声,一切仿佛都活了过来。

2

徐馨儿醒来的时候,那个太医已经走了。

照顾她的宫女文鸢说:“今日来的那个孙太医,是奴婢见过最好看的太医了。说话也很温柔,感觉像春风一样。可惜娘娘您睡着了,不然肯定会喜欢的。”

徐馨儿敲了敲她的头,笑道:“傻丫头,我喜欢他干嘛?”

文鸢也反应过来徐馨儿的身份,尴尬地笑了笑,跑出去熬药了。

醒来的徐馨儿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看着打开的窗户,阳光明媚,有风拂在她脸上。虽然还没喝药,但感觉病已经好了一些。

喝完药的时候,嘉妃亲自登门了,开门见山地让徐馨儿移宫。

嘉妃道:“这件事本宫已经禀过贵妃娘娘,芳兰轩虽然偏远,但也有助于妹妹你养病不是。”

徐馨儿进宫没多久就病倒,不知道芳兰轩是什么地方,但伺候她的文鸢知道,因此一脸急色。她暗戳戳地拉了拉徐馨儿的衣角,提醒她千万不要答应。

可徐馨儿恍若未觉,反而一脸感激,微笑着满口答应下来。

嘉妃看着她苍白的面容,瘦弱的身体,心里顿时有些过意不去。她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太冷血了?

这样的内疚只闪过了一瞬,很快就被空气中的苦药味打倒。为了能保持每天的好心情,为了每天都能有好食欲多吃两碗饭,嘉妃决定狠一狠心。

“那你好好养病,本宫会安排人帮你移宫。”

嘉妃说完便要离开,可那背影像是落荒而逃。

待嘉妃走后,文鸢出声道:“娘娘,您怎么能答应嘉妃娘娘搬去芳兰轩呢?芳兰轩附近就是冷宫呀!”

徐馨儿后知后觉地睁大眼睛:“那搬去芳兰轩,是不是就很不方便了?”

“何止是不方便!”文鸢恨铁不成钢道:“没了嘉妃娘娘照拂,娘娘您以后想要请太医就没那么容易了。”

宫里素来捧高踩低,没有了高位妃嫔的照顾,不受宠的低位妃嫔就像路边的野草,谁都能来踩上几脚。更何况是独居在冷宫旁边的芳兰轩,就是死了,恐怕都不声不响吧。

文鸢忧心忡忡,仿佛已经看见了徐馨儿悲惨的未来。

徐馨儿也蹙眉,说道:“那怎么办呢?我已经给嘉妃娘娘添了很多麻烦,她要我搬走,我也不能赖在这里。”

“唉。”文鸢叹了口气,道:“奴婢再去为娘娘争取争取吧。”

最终文鸢没能帮徐馨儿争取到留下来,但嘉妃心肠软,考虑到徐馨儿的情况,主动开口道:“本宫瞧着今日那个孙太医不错,日后便让他为徐婕妤看病。芳兰轩日后有什么事,直接去找他就是了。”

此话一出,文鸢心安了一半。这代表着只要有嘉妃这句话在,那个孙太医就不敢不来给徐婕妤看病。

嘉妃自觉仁至义尽,便再也不想管徐馨儿的事了。怡泉宫的人花了半月时间,就将徐馨儿移到了冷宫旁的芳兰轩。

移宫那天,天蓝云净,徐馨儿郑重地向嘉妃行了一礼:“多谢嘉妃姐姐这一年多来的照顾,馨儿感激不尽。”

嘉妃被她说得不好意思,胡乱地点了点头,就让宫女们把她送走了。

看着空出来的次殿,嘉妃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芳兰轩已经很久没人住了,加上移宫匆忙,很多地方都没修葺好。地上的杂草是昨天刚除的,还有一茬茬坚硬的草根。东西偏房有好几间的屋顶漏水,晚上下雨时才知道。

徐馨儿住的正房里满是霉味,墙角还有没除干净的蛛网。

而御膳房的饭食,穿过整个大明宫送到芳兰轩时已经凉透了。

幸好徐馨儿别的不多,药罐子却多。冷了的饭食用药罐热一热也能吃,房里的蛛网扫一扫也能住。

只是原本跟着徐馨儿的共有十个宫女八个太监,搬到芳兰轩后,短短半个月时间,这十八个人就陆陆续续地各寻出路,到现在只剩七个人了。其中三个还是从隔壁冷宫借调过来除草的。

“娘娘,我们怎么办呀?”坐在廊下的文鸢简直就要哭出来了。

冷宫旁边果然是不能住人的,这没被废也跟被废了一样。

徐馨儿坐在椅子上,仰头闭着眼睛,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四周宁静得像是住在森林里。

她道:“以后我少生一些病,日子总是能过下去的。”

3

徐馨儿虽然和文鸢承诺了要少生病,但她夜里口渴,却又不想打扰文鸢睡眠,就自己倒了一杯凉水喝,结果第二天就病情加重了。

文鸢急急忙忙跑去太医院叫人,恰好孙润安当值,一听说徐婕妤病重,立即提着医箱小跑前往芳兰轩。

“孙太医,实在是麻烦您了,我家娘娘的身体一直不太好。”

文鸢一边走,一边碎碎念。算是给孙润安做个心理准备,毕竟以后芳兰轩可能要经常叫他。

孙润安一言不发,只是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几乎是要飞起来一般。

芳兰轩中,徐馨儿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隔着床帐影影绰绰地能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走了进来。

文鸢正要将徐馨儿的手腕拿出来,徐馨儿就猛地一个起身,目光直直地盯着孙润安,那双影沉沉的大眼睛里装满了不解、震惊、疑惑。

“娘娘,您怎么了?”文鸢被徐馨儿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不自觉地联想到回光返照之类不好的词。

孙润安谦和地放下医箱,依旧是那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轻声吩咐:“麻烦文鸢姑娘去为徐娘娘倒一杯热茶。”

文鸢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是”,狐疑地看着他们两个,最终迈出房门去烧热茶了。

阳光透过朱红的雕花窗桕,在地上变成婆娑细碎的光影。一室药香,四面的书案、条桌、花几上摆满了药碗、药罐、药炉,此外别无一点摆件装饰。整个房间空洞得不像有人在住,春寒已过,四面却透着彻骨的凉。

孙润安温和地注视着床上的徐馨儿,那目光仿佛隔着千万年的光阴。

“二郎哥……你……”徐馨儿惊诧出声,愣愣地望着他。

孙徐两家是世交,在她入宫之前,不止一次地见过孙润安。那时青春年少,情窦初开之际她也曾为这个世交兄长悄悄红过脸。

只是随着后来圣人纳妃,徐老爷非要让徐馨儿应诏入宫,这一份年少情愫便在那些痛苦、无助、失望的日子里渐渐掩埋了。

如今骤然见到孙润安,如何能不让徐馨儿震惊。震惊之后,泪水便渐渐模糊了双眼。

“三娘,莫哭。”孙润安在矮凳坐下,不顾上下尊卑、男女大防,伸手拭去了她脸上的泪水。

可徐馨儿脸上的泪水源源不绝地滚了出来,此时无关风花雪月、少年情愫,只是一个孤独无依的小姑娘在深宫中看见熟人时感到的深深欣喜。

“莫哭了,会好的。”孙润安喟叹着,心底漫过不忍。

徐家三娘从前在家过得何等明媚灿烂,一年可能都不会生一次病。哪会像现在这样缠绵床榻,病体苍白,像是易碎的瓷器。

徐馨儿哭过一场后,这才带着浓重的鼻音问:“二郎哥,你怎么进宫了?孙伯伯不是不让你们去太医院吗?”

“这是我自己的主意。”孙润安并未多说,只是为徐馨儿诊起了脉。

其实徐馨儿并未染上什么绝症,只是她因被迫入宫而心情郁塞、五气不通,自然就容易被外邪入侵。正所谓医人医病难医心,只要徐馨儿有心结在,她的病便好不了。

孙润安默默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解开心结,还需缓缓图之。

徐馨儿靠在衾被上,虽然还是头昏脑涨、浑身难受,却莫名觉得心安。搭在她手腕上的那只手很暖,像是四月的阳光。

她不再去问他为何出现在这里,他也不去追究她为什么把自己变成这样。

阳光明媚,春风温柔,就是人间好时节。

4

一大早,晨雾未散,文鸢一开门就看见了芳兰轩外站着一个人。

她揉了揉眼睛,声音惊诧:“孙太医?您怎么来了?”

“我来给娘娘送药。”孙润安温和一笑,举起他手上拎着的一个布袋子。

那袋子里装着许多花种子,都是孙润安特意去西市从胡人手里购得的,有百日草、大波斯菊、太阳花,一到夏天遍地开花、姹紫嫣红,就如同住在花海里。

文鸢在廊下一边指挥太监们翻土,将花种子撒下去,一边对着摇椅上的徐馨儿碎碎念:“娘娘,这个孙太医真是一个好人,他看我们这空旷,还特意送了种子来。我们人手不够,他就送这些好养活易打理的花种。”

徐馨儿晒着太阳,看着那些花种,轻声道:“他向来是这样细心妥帖的人。”语气里有她不曾察觉的遗憾。

阳光暖暖地晒下来,晒得人昏昏欲睡。徐馨儿靠在摇椅上,闭着眼睛,似乎梦见了从前。

在很小的时候,徐馨儿就与孙润安相熟,除了两家是世交的缘故,也因徐馨儿的兄长从小体弱。

每当孙伯伯给兄长看病的时候,徐馨儿就坐在门外的石阶上等。孙润安有个鼓鼓囊囊的小布袋,里面有时是一只竹蜻蜓,有时是一把饴糖,有时只是一些格外圆润漂亮的小石头。

他说:“三娘妹妹,这个送给你,你不要哭了。”

徐馨儿问他:“我阿兄会好起来对吗?”

“会的,我阿耶一定能治好他。”孙润安拍着胸脯向她保证。

于是徐馨儿放心地笑了,吃着他送的饴糖,手上拿着竹蜻蜓,咧着嘴问他:“你会不会打马球?”

大唐尚武,便是女子都能骑在马背上,习箭射,挥月杖。因此打马球是大唐家喻户晓、人人追捧的乐事。

可孙润安失落地摇了摇头,说他每天都要背医书、看药方,有时还要跟着阿耶出门诊治,根本没时间学打马球。

徐馨儿的笑容璀璨,仿佛把阳光揉碎在眼中,她说:“没关系,以后我来教你!”

后来那个坐在石阶上为兄长担忧哭泣的小娘子,长成了马球场上英姿飒爽的长安贵女。而那个跟着父亲穿堂过户治病救人的小郎君,也变成了长安有名的翩翩君子。

马球场上浓尘滚,蹴鞠屡过飞鸟上。徐馨儿一个漂亮的挥杆,七宝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圆满的弧线。四面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叫好声,所有人都在为她欢呼。

有贵女看着她身后的高台,揶揄笑道:“徐三娘,你的二郎哥又来看你了!”

周围一片笑声。徐馨儿红了脸,调转驴头,一眼便认出了高台上那个碧青的身影。

孙润安接过她手上的月杖,伸手为她擦汗,还给她带了沁凉的细盐水,像个殷勤又周到的小媳妇。

长安街上,他们牵着驴慢慢往家走。孙润安告诉她,今日看了几个病人。她告诉孙润安,今日赢了几场马球赛。

夕阳挂在天边,慢慢悠悠地往下沉,他们的影子靠在一起,慢慢地变长。那时候的长安街好像很长很长,要走一辈子才能走完。

可惜后来圣人封了贵妃,满天下都在传“杨家有女初长成”“一朝选在君王侧”“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恰逢天宝六年大选,徐老爷希望自家也能出个“贵妃”,便强令徐馨儿应诏入选。

那时徐馨儿是哭也哭过,逃也逃过,恨也恨过,但全天下的人都被贵妃的盛宠冲昏了头脑,误以为谁都能去分一杯羹。

年少时尚未宣之于口的情事,便这样随着敬时楼的鼓声,消散于那一年的春天。

5

宫中有名的病美人搬到了冷宫旁边,许多人都在猜她什么时候死。

太医院的孙太医隔三差五就要往芳兰轩跑一趟,众人只当她真的快要不行了。但孙太医只是去送东西的,有时是一只纸鹤,有时是一个风筝,有时是一朵开得漂亮的花……

文鸢也有过疑惑,但孙太医说,这是医治婕妤娘娘的心药。

文鸢想了想,娘娘终日死气沉沉,只爱坐在廊下发呆,唯有收到礼物时才会展颜。这样看来,孙太医的话不无道理。

这一日,孙润安带来了一个造型精美的蹴鞠。他说这是时下长安贵女都爱玩的那种,还有一个专门的名字,七宝球。

徐馨儿看到那蹴鞠时,心头颤了颤,仿佛看到了那段肆意的时光。

“娘娘,您来教我好不好?”文鸢抱着球,满脸忐忑与期待地望着徐馨儿。她从小在掖庭宫长大,所有人都看不起她,自然不会有人来教她蹴鞠。

徐馨儿感觉身上的血在流动,变得滚烫,有些被埋葬的东西在皮肤底下蠢蠢欲动。

芳兰轩的笑声随风飘进了隔壁的冷宫,许多眼花耳聋的旧宫人趴在门边向外看。模糊的视线里,是湛蓝的青空,以及一行飞过去的鹭鸟。

深宫沉闷悲哀,就需要跑起来,那样会有风。

到底是病了多时,不过踢了一小会儿,徐馨儿就累得满头大汗,只好停下来,看着文鸢与其他人玩,不时出声指点几句。

孙润安站在宫门外,静静地望着那个脸色苍白的少女重新找回自己,脸上也渐渐带上了舒缓的笑。

如此调养数月,徐馨儿的病慢慢好了,到七月中旬,更是停了药。

宫中众人惊叹她起死回生,就连贵妃娘娘听说了,都夸赞孙润安医术高明。

文鸢抱着一叠新的宫装,跨进芳兰轩的大门,喜滋滋地对徐馨儿道:“娘娘,再过五天就是千秋节,贵妃娘娘指名让您也去呢。”

每年的八月五日是千秋节,圣人会在广达楼大宴群臣。那日通宵达旦,不设宵禁,官员、百姓、艺伎、胡人……不论贫富贵贱,齐上街头,如兄弟家人一般宴饮庆贺。

上一次的千秋节,徐馨儿病在床上,没能参与。这次病愈,却是不能错过了。

也是在千秋节这日,徐馨儿第一次近距离看见贵妃。之前她见贵妃,只是刚入宫时跟着其他人去参拜,缀在人群的尾端远远地看上那么一眼。

现在,贵妃娘娘就站在高台上,蛾眉高髻,态浓意远,多一分则太肥,少一分则太瘦,纤秾合度。身穿大红花绣裙衫,轻薄纱帔,浑身锦绣。如此国色天香,不愧称为大唐明珠。

徐馨儿看得有些痴了,冷不防身后被人轻拍了下。

“我带你去看个好玩的。”孙润安站在她身后,脸上带着笑。

文鸢那丫头早不知道跑到哪去看热闹了。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他们穿过高楼殿宇,避开巡逻守卫,爬上丹凤门的一个角楼。

角楼之下,是摩肩接踵的行人,是香车宝马溢通衢的大唐。

夜空中传出鹤唳般的声音,一朵朵烟花炸响,如同五光十色的流星划过天际。

在这喧嚣热闹的夜晚,在这无人在意的角落,孙润安握住了她的手。

她怔愣了一下,忽地想起两人重逢时,他说的第一句话。

“三娘,莫哭。”

——我来了。

这个锁衔金兽连环冷,水滴铜龙昼漏长的深宫,好像因为有他在,变得不那么可怕,不那么绝望了。

徐馨儿张开手,手掌间的距离变短,直至十指相扣。

指相扣,情相扣,青山不老,此生不移。

6

文鸢发现,自从千秋节之后,自家娘娘脸上的笑容就越来越多了。

而且每次孙太医来,他们总是坐在一处说话,虽然没什么逾矩的行动,但总让人心里怪怪的。

直到有一天,孙太医不再来了。

徐馨儿总问:“他今日没来吗?”

文鸢老老实实地回答:没有。

徐馨儿抚额:“我好像有些不舒服,去传太医。”

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太医,姓吴。

徐馨儿喃喃:“莫不是他家里出了什么事?”

文鸢去太医院打听,打听来的结果是,孙太医家里在给他相看娘子,他回去成亲了。

软榻上的徐馨儿听完这话,瞬间失了魂,目光沉沉地望着院中的灿烂花海,眼前仿佛已经有了孙润安一身喜服,与旁人夫妻对拜送入洞房的画面。

“娘娘,娘娘,您别吓我呀!”文鸢推了推她,却发现她像个木偶似的,一点反应也无。

吓坏了的文鸢跑去太医院,年轻太医对徐馨儿的情况束手无策,年老的太医却又请不来。

文鸢没办法,只好厚着脸皮敲响了怡泉宫的大门。

怡泉宫中,嘉妃正在和次殿的两个妃嫔打游祥和(牌),一听徐婕妤又病了,她蹙了蹙眉,有些不相信,道:“之前不是都好了,怎么突然又病了?”

文鸢哭得很大声:“娘娘,求求您去看看婕妤娘娘吧,她真的病了!”

嘉妃被她吵得心烦意乱,牌也打不下去了,只好收拾收拾,到芳兰轩看看。

一进屋,就看见徐馨儿倚在榻上,眼睛里没有一点光,像是瞎了一样。

嘉妃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这是丢魂了?”嘉妃嘀咕着,扭头问文鸢,“徐婕妤是怎么突然变成这样的?”

文鸢一五一十地答:“本来好好说着话,说完话就这样了。”

“你们都说什么了?”嘉妃问。

文鸢正要答,却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低声道:“没说什么。”

嘉妃面容严肃起来,厉声道:“你再不老实回话,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徐婕妤,难道要本宫用刑?”

文鸢只好哭着把孙太医回家成亲,徐馨儿四处打听的话说了。

嘉妃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叹了口气,看向床上失魂的徐馨儿,遣退了所有宫人。

黄昏的光,使遍地生黄。

嘉妃坐在徐馨儿对面,背靠着围栏,先是诚恳地道歉:“这件事原是本宫想的不周到,你这般年轻就进了宫,又不得宠,朝夕与一个年纪相近的郎君相处,很难不动心。”

嘉妃的语气渐渐变得低沉,像是陷入某种回忆:“想当初,我第一次入宫,靠着家族荫蔽封了个妃位。说起来我也真是没出息……”她轻笑了下,有些苦涩,“进宫这么多年,还是个妃位。”

“那时候他呢,也受家族荫蔽,进宫当了御前侍卫。我为了见他,就天天往紫宸殿跑,旁人都道我是去争宠。嗤!谁耐烦争这劳什子的宠。”

“我是为了见他呀!”嘉妃说着脸上带了怀念的笑,“每次去紫宸殿,圣人必不会见我。我便站在门口等,这样他也站在门口。我们就一起站着,看花开花落,看云卷云舒。有时候,我会以为我嫁给了他,然后这样并肩到白头。”

说到这里时,嘉妃停下了。徐馨儿动了动僵硬的眼珠子,声音艰涩:“后来呢?”

“后来我年纪大了,站不动了,就不再去了。”嘉妃狡黠一笑,像个调皮的狐狸。

徐馨儿摇了摇头:“我不信。”

香炉里的白烟一圈圈升起,模糊了她的神情。

“他成亲了。”嘉妃眸中有泪光闪动,声音哽咽破碎,“他有真正要白头偕老的人了,我就不能再站到他身边去了。即使是为了‘争宠’……也不能……再站到他身边去。”

徐馨儿的双目流出泪来,像黄豆那样大,却寂静无声。

嘉妃抹了一把眼泪,半哭半笑道:“像我们这样的小娘子,都是因为父兄长辈的野心才进宫来。这辈子无儿无女,无牵无挂,在这宫里像个游魂似的活着,又怎么敢去牵累别人呢?”

“有时候我看着那天边的晚霞,想象着他在家妻贤子敬,万事遂意,便也满足了。”

徐馨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肝肠寸断。她不甘心,不甘心原本该属于她的幸福就这样拱手让人,不甘心过去的一切美好都只是镜花水月。可不甘心又能怎样呢?

嘉妃拍了拍她的背,轻声哄道:“哭吧,大声哭出来,哭出来也就放下了。”

7

三个月后,孙润安回到了太医院,可徐馨儿不再召见他,就连嘉妃都亲自发下话,让他日后不必照管芳兰轩。

有些放不下的执念,需要靠遗忘来完成。

宫里的妃嫔每月初都要请一次平安脉,之前安排的是吴太医来芳兰轩,可今天到的却是孙润安。

孙润安背着药箱解释:“吴太医突然腹泻,由臣代他来给娘娘请脉。”

徐馨儿淡淡地“嗯”了一声,不看他,也不与他说话,刻意保持着冷漠。

把完脉,孙润安终于忍不住了,将文鸢支使出去倒茶,紧接着开口:“三娘,你是不是在怪我之前突然离开,我是有原因的,你听我解释。”

“不必了。”徐馨儿冷冷地看着他,仿佛铁石心肠,冷硬道:“我都知道。”

“你知道?”孙润安满面狐疑。

徐馨儿看他这一副故剑情深的样子,忍不住酸溜溜地嘲讽:“孙太医家中已有新妇,便该洁身自好,何苦再来招惹旁人。”

孙润安听完,先是一头雾水,随后嗤地一声笑了起来,没忍住地摸了摸徐馨儿的头,“三娘,你是不是醋了?”

徐馨儿躲开他,眼神嫌弃,就差直接开口说:请孙太医自重。

孙润安见她一脸认真的样子,知道她是误会了,主动解释道:“家里这次确实是要张罗我的婚事,但我已与他们说清楚,他们日后不会再管我的事。你放心,我身边除了你,不会再有别的新妇。”

徐馨儿依旧拿不信任的目光看着他。

孙润安笑道:“傻姑娘,你猜我为什么要进太医院?”

孙家是药王后人,但是后来经历了一些事情,便有一条家规,就是永不入太医院为官。宁治街头乞丐,不医宫中贵人。

孙润安违背家规入宫,完全是为了徐馨儿。他想,便是他们此生都无法在一起,那他也要在离她最近的地方,护着她看着她,陪着她一起变老。

也许在这大明宫里,徐馨儿是比嘉妃要幸运的。因为她年少时的那个郎君,决意以一腔孤勇守护这一段情。

正月初,徐家突然向圣人求了恩旨,想要进宫看望徐馨儿。

对此,徐馨儿感到受宠若惊。当初进宫的那一日,她曾发下毒誓,此生绝不再见任何一个徐家人,并绝不会为了徐家去争宠。徐老爷狠狠甩了她一巴掌,痛骂她太过自私。

一家人的最后一面,是在徐老爷的暴怒、徐夫人的痛哭、徐馨儿的恨意中过去的。

现如今时隔四年,虽然依旧恨他们把自己送进宫,但徐馨儿也确实有着情不自禁的思念。

就见一面吧。也许是家中出什么事了呢?

徐馨儿念及兄长的身体、侄儿侄女的安康、嫂子和阿娘的近况,最终还是松了口,同意与徐家人见一面。

那一天的天气有些阴沉,徐馨儿过去的时候,隐隐听见云层上的雷鸣。

是徐夫人亲自来的,这些年她苍老了不少,两鬓已生白发。徐馨儿一见到她,便已哭倒。

徐夫人亦是泪眼涟涟,仔细述说了家里的近况后,搂着徐馨儿道:“我的儿,你受苦了,都瘦了。”说着又落下泪来,满身愧疚,“是家里对不住你,你阿耶已经知道错了,他现在也很后悔。”

“阿娘……”徐馨儿大哭,世上难买后悔药,此时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母女二人哭过一场,徐夫人揩了揩泪水,拉起徐馨儿,有些僵硬道:“好孩子,你和你奶嬷嬷也说两句,她也想你得很。”

徐馨儿一脸疑惑,她哪里来什么奶嬷嬷,当初她一断奶,徐家就把奶娘给送走了。

顺着徐夫人的目光看去,徐馨儿僵在了原地,双眼逐渐瞪大。

只见那妇人穿着一身极为普通的粗布麻衣,可通身的气派却与普通的下人不同。

因为她根本就不是下人。

孙夫人朝徐馨儿微微一笑,脸上是长辈惯有的不经心的慈爱之情。

身旁的徐夫人抹着眼泪走出去,顺带叫走了所有宫人。偌大一个宫殿里,就只剩下孙夫人与徐馨儿。所有的声音仿佛都被放大了,徐馨儿似乎都能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原来今天的会面,是孙家人一手安排的。他们劝不动孙润安娶妻,便只好求到徐家这边来,让徐夫人带着孙夫人,亲自进宫见徐馨儿一面。

孙夫人道:“三娘,伯母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若不是你进了宫,我亦是愿意让你嫁给二郎的。可如今事已成定局,就当伯母求你了,你放了润安,好吗?”

徐馨儿脸上泪痕未干,张了张嘴,想要为自己辩解几句,却发现无从可辩。

若孙夫人骂她打她,她心里都会好过一些。可孙夫人言辞恳切、神情和蔼,拳拳一片爱子之心。

徐馨儿沉默了很久,终于出声了,她道:“我明白,请伯母放心。”

“好,好,我代表孙家谢谢你。”孙夫人几乎是要落下泪来,她看着眼前纤弱的徐馨儿,只觉得造化弄人,生生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8

嘉妃正在嗑瓜子的时候,徐馨儿亲自来怡泉宫求了她。

“你要搬回来?”因为过于难以置信,嘉妃的声音有些变了调。

嘉妃早就知道孙润安回到太医院的事情,因此觉得徐馨儿住在偏远的芳兰轩挺好的,至少没人会发现他们的秘密。

可徐馨儿要搬回怡泉宫,那他们两人以后想要见面、相处可就难了。毕竟怡泉宫人多事杂,到处都是眼睛。

徐馨儿的声音有些沙哑,她道:“请嘉妃姐姐帮我这一次,我是真心想搬回来。日后我也会好好保重身体,不给嘉妃姐姐添麻烦。”

嘉妃见她说得认真,也一脸正色道:“不是本宫不帮你的忙,只是你总要让本宫知道个明白,你为何想要回来?”

徐馨儿抬头,“就像姐姐当初为何不再去紫宸殿一样,我亦不想再拖着别人了。”

嘉妃定定地看了她许久,最终归于一声叹息,松口道:“你想搬,那便搬回来吧,只希望你将来不要后悔。”

徐馨儿用极低的声音答:“不后悔。”

见完孙夫人的那天夜晚,徐馨儿一个人在黑暗中坐了很久,四面是蟋蟀和蝉的叫声。她看着窗外的微风拂过花枝,月光冰凉地落满屋檐。

她想,就到此为止吧。不管有多爱,不管有多舍不得,都到此为止吧。

孙润安应该是山野天空中自由翱翔的鹰,他会靠医术成为人人称颂的医者,他不该被困在太医院这个狭小的地方虚度一生。

做出放手的决定后,徐馨儿便决意不再回头,她快刀斩乱麻地搬到了怡泉宫。有时不相见,便是最好的相守。

嘉妃来次殿找徐馨儿,语气中有些无奈:“他又来了,要不你还是见他一面说清楚。他这么一直来,一直站在宫门外,迟早会被旁人察觉。”

徐馨儿从绣盘上抬起头,弯唇相谢:“谢姐姐提醒。”于是就起身走了出去。

嘉妃看着她如同傀儡一般的动作和反应,心中微叹。

怡泉宫门外,孙润安终于见到了徐馨儿,他上前就想说点什么。

可徐馨儿甩开了他,冷漠道:“孙太医日后不要再来了。”

“三娘,你这是怎么了?你我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孙润安满脸焦急。

“没有误会。”徐馨儿直直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入宫是为了承宠的,如今病愈自然是要继续。而你,妨碍到我了,请你离开。”

“三娘,你……”孙润安心上仿佛被插了一刀,他上前想要抓住她的手。

徐馨儿却往后退了两步,抬声吩咐宫人:“来人,孙太医以下犯上,押到太医署听候发落!”

孙润安被扑上来的太监押住了,他的目光凄婉,一直看着徐馨儿的身影消失在转角都没收回来。

之后孙润安就在怡泉宫的授意下,被赶出了太医署,且永不录用。

他被赶走的那一天,徐馨儿站在庭院中,望着那一轮雪白的明月。忽然就明白了当初嘉妃与御前侍卫一起站在门外的心境。此时他们照着同一片月光,这算不算一起到白头?

徐馨儿开始习惯了怡泉宫的生活,她依旧不侍寝不承宠,却也不再生病,整日里与嘉妃厮混。

时光一转而逝,久到她不知道自己混了多少日子,回过神来的时候,文鸢都已经年满出宫,嫁人去了。

嘉妃说:“真没想到,以后就是我们两个一起混到老了。”

事实上,即使在深宫,也不一定能平安到老。

9

天宝十四载十一月上旬,有急报称范阳、平卢、河东三节度使的安禄山造反,圣人未信,认为是有人诬陷安禄山。

十一月十五日,军报传来,安禄山已控制河北,圣人这才急召杨宰相入宫商议对策。

天宝十五载正月初一,安禄山在洛阳称帝。

长安人心惶惶,疯传安禄山马上就要打进来了,大唐马上就要完了。

在高仙芝和封长清两位将军被圣人赐死后,朝野震动,百姓出逃。甲午日,上朝的百官只有一二人。

徐馨儿与嘉妃躲在怡泉宫中,每日都能听到从前面传来的消息。有传言称,圣人将要弃长安而逃。

嘉妃给徐馨儿打气,说:“别怕,圣人是绝不会丢下我们的,长安是大唐的龙脉,他丢了长安,那就是丢了大唐。”

可嘉妃的话,迅速地被一个不速之客给推翻了。

那是徐馨儿第一次见到那位御前侍卫,他生得十分高大,一身明亮的铠甲,腰间配一把大刀,看起来虎虎生风。

他对嘉妃说,圣人将要从延秋门出逃,让嘉妃马上收拾东西,他带她一起跑。

天宝十五载六月,安禄山占领长安。

嘉妃握着徐馨儿的手,脸上满是幸福的泪水,外面是闯进大明宫烧杀抢掠的叛军。

“你知道我那天为什么不跟他走吗?”嘉妃自问自答道:“其实我知道他心里有我就够了。可我实在不能跟他一起走,我这一辈子已经够苦了,我不能让另一个女子和我一样苦。”

“嘉妃姐姐,你是一个好人。”此时此刻,徐馨儿能说的也只有这句话了。

外面到处都是喊杀声,还有宫女被奸淫时的哭喊声。不知哪座宫殿燃起了大火,黑色的浓烟遮蔽了整个天空。

她们藏身的衣橱最终还是被叛军发现,头发被揪住,粗暴地被摔到地上。

那穷凶极恶的叛军一只手辖制住徐馨儿,另一只手就在解裤腰带。徐馨儿拼命地挣扎着,却无济于事。

嘉妃摔到柱边,被磕晕了脑子,此时摇摇晃晃地扑过来,张嘴就咬在了叛军的胳膊上。

叛军吃痛地甩开她,她却死死地抱住叛军的脚,拼命地大喊:“快跑!快跑!”

外面是被烧得火红的天空,到处都是逃命的太监宫女、妃嫔贵人。

徐馨儿衣衫凌乱地出现,茫然地看着这一片乱象,却不知该往何处逃去。

嘉妃临死前让她快跑的画面仿佛还在眼前,这个嘴硬心软的姐姐为了救她,被叛军捅了好几刀。

在徐馨儿发愣的间隙,一个高瘦的叛军冲了过来,拉着她的手就往前跑。

“放开我!我和你拼了!”徐馨儿挥舞着手中的碎瓷片,挣扎着要甩脱那个叛军。

“叛军”回过头来,声音是那样的令人熟悉:“三娘,是我。”

徐馨儿愣住了,眼前的人套着一身不合适的甲胄,头盔底下赫然就是孙润安的脸。

他回来找她,他穿过战火与硝烟,冒着死亡的危险,回来找她。

大明宫到处充斥着战火,宫门已经打开,无数的人在这混乱中向外跑。可外面也不安全,各坊房门紧闭,燃起了大火,到处都是哭声。

孙润安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匹马,将徐馨儿推了上去,他们骑着马从长安街上奔过,直接奔出长安城。

在冲出去的一刹那,徐馨儿回头看了一眼高大的城墙。夕阳的余晖正落在上面,镀上了一层金黄。

孙润安对徐馨儿说,逃出大明宫,逃出长安城,以后就没有徐婕妤和孙太医了。他们将会在一个风景如画的江南小镇开一家医馆,过寻常普通的日子。

大唐在这一天从盛世走向衰亡,无数人死去,无数人分离,最终只成就了他们。

10

尾声。

贵妃娘娘在马嵬坡身死的消息传来时,徐馨儿正在南下的路上。

她忽然想起有一天,她问嘉妃:“这铜雀春深的大明宫有这么多女人,是不是贵妃最幸福,毕竟圣人那么爱她,把整个大唐都给了她。”

嘉妃当时轻笑了下,反问:“那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作者: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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