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只喜欢听枕边风声,总是在想你枕上听风

我的夫君，燕朝摄政王柳寒羡病逝，他一手扶持的小皇帝行事越发乖张，亲小人远贤臣。

我去规劝他，那人却附在我耳边低低说道：「你想让我听你的话？可我只喜欢听枕边风……」

1

摄政王柳寒羡死在了北疆，头七不到，皇帝赵清孑就把吏部尚书下了大狱。

为了挽救这位亡夫的好友，我脱下丧服，进宫找皇帝求情。

赵清孑负手站在暖阁里，烛光映着他的脸，白璧无瑕，他五官极其漂亮，清澈皎洁的眼眸总给人一种温顺的错觉。

我按礼制对他行跪拜礼，神情肃然，缓声说明了我的来意。

他弯腰扶我起来。

我站起身，试探地问他，「圣上意下如何？李尚书一向直言不讳，绝无忤逆之心，燕朝正缺这种刚正不阿之才……」

赵清孑温和的眉眼逐渐凌厉起来，突然逼近我，我大吃一惊，踉跄着后退，脚步不稳就要摔倒，他眼疾手快抓住我的胳膊，用力一带把我扯进他怀里。

惊魂未定之际，，就听他附耳一字一句道：「你想让我听你的话？可我只喜欢听枕边风……」

我怔住了，遍体生寒。

御前总管曹公公在外面大声禀报，「圣上，边关急报！」

赵清孑慢慢放开我。

我煞白着一张脸，退出时在门外和曹公公对视一眼。

曹公公是柳寒羡的人，只是在皇宫里，在赵清孑面前，我们视线交错而过，各自未发一言。

在回王府的路上，我回忆和赵清孑的过往。

初见赵清孑那年，他十三岁，我十七岁。

当年先皇骄奢淫逸，不重视边防，导致靖国军队直入皇城，屠杀了皇宫里的所有人。

先皇一脉只剩下一个十三岁的皇子赵清孑。

不知他八岁时犯了什么错，被先皇送到了鸿禄寺，反而因此逃过了屠杀。

在晋阳任巡抚的柳寒羡听闻皇城失陷，火速赶往鸿禄寺，把人带了出来，拼死护送到晋阳城。

柳寒羡扶持赵清孑在晋阳城登基为帝，集结旧臣，率领燕朝旧部，反击靖国。

赵清孑本就不是作为储君培养的，十三岁的孩子，前几天还在寺庙里诵经，突然就黄袍加身，担负起了匡扶燕朝的重任。

彼时，他羞涩内敛，常常一言不发，像个木偶一样，柳寒羡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乖得令人心疼。

受柳寒羡所托，这个不过小我四岁的孩子，我待他像弟弟一样。

我性格清冷，与谁都不亲近，是众人眼中的冷美人。

可能是因为赵清孑很乖巧，而且十分依赖我，我放纵了他对我肆无忌惮的亲近。

他进宫以后，身边没了那个围着我叫「樱姐姐」的少年，我心里还空落了一段时间，方才适应了王府孤寂冷情的生活。

时至今日，我才知道，他对我竟存了这样的心思。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2

吏部尚书的事情还没结束。

宫里的小太监来报，圣上命人割了御前总管曹公公的舌头，不准太医医治，曹公公就快没命了。

我直奔皇宫。

曹公公手下的小太监说：「圣上有命令，王妃出入皇宫，包括进内殿，无需通报，无论何时，我等不得阻拦。」

听到这话，我心里感觉很微妙，但救人心切，我来不及多想，疾步踏入殿内。

里面没有值夜的宫女和内侍，帐幔低垂，有淡淡香气弥漫。

我立在帐外，听到帐内传来了男人清浅的呼吸声。

我轻声唤：「圣上？」

无人应答。

我撩帘进入，见赵清孑在熟睡，面容静谧安然。

他睡着的样子和当年在晋阳城一样，俊美如玉，恬静若孩童。

那时，我每日唤他晨起，伺候他入睡，也是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小心守护着燕朝百姓的希望。

突然，赵清孑睁开眼，起身伸臂把我拽了过去，我摔倒床榻上，他翻身将我禁锢住，炙热的呼吸在我耳边，「樱姐姐，你来了，我正梦到你呢……」

他抬起头看着我，目光极具压迫性，和以往的温润完全不同。

他眼眸染上猩红，隐含着侵略的光，俯首靠近我的唇。

我骇然吸气，偏头躲开，压制着狂乱的心跳说「圣上不可……」

赵清孑眼神蓦地狠厉，一拳捶在龙床上，「怎么不可？我是圣上，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声音颤抖，「圣上这样放浪形骸…… 容易玩火自焚…… 若您有需求…… 可以选秀扩充后宫……」

他沉沉地冷笑，「玩火自焚？焚了又如何？你真的在意的是我的死活吗？」

「不，你们在意的只有这江山，我只是你们维稳江山的工具。」

「我不过就是个傀儡，摄政王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他让我娶谁做皇后，我就娶谁做皇后，哪怕我根本就不爱那女人。」

「摄政王根本就看不上我，皇族人都被靖国杀光了，他没得选，只能扶持我。若我充实后宫，繁衍子嗣，燕朝有了后代，满朝文武都会想着让我早点退位。」

「我偏偏不生孩子。况且，女人在我眼里都是面目可憎，除了你，只有你……」

他的脸贴在我心口，「我一直扮演一个木偶，听摄政王的话，不是因为江山社稷，不是惧怕摄政王，而是因为你。」

「你希望我这样，我不想让你难过。我隐忍这么多年，不曾对摄政王有半点忤逆，如今他死了，你不再属于他了，我就不必再忍了。」

他微凉的手指伸向我的脸庞。

我心惊肉跳，惊惧道：「圣上若执意如此……. 我……. 我就咬舌自尽……」

他动作顿住，凝视着我的眼神满含纠结，欲言又止，「若非我……」

须臾，他喟叹一声，「我怎忍心强迫你，只是怕时不我待。罢了，我或许不该操之过急。」

他乖乖松开了我，我见机一咕噜爬起来。

他侧卧着，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目光灼灼。

他声音里透着些许慵懒，「不救曹公公了？」

我交错在身前的双手紧紧地握了又握，仅仅一句话，他就拿捏了我的七寸。

「我说过，我只听枕边风。不过，你刚刚在我的床榻上躺过，现在你说的话，我就当是枕边风了。」

「讲吧，把你想说的事情，一并说出来。」

他的转变太突然，我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他挑眉，勾唇道：「过时不候。」

我回过神来，跪拜龙床前，为吏部尚书和曹公公求情。

他唤内侍进来，命内侍请太医去为曹公公诊治，让另一位内侍伺候他穿衣。

赵清孑来到案前，提笔写圣旨。

赵清孑下旨释放吏部尚书，只罚了吏部尚书半年俸禄。

圣旨交给内侍，他走向我，面上浮现了笑意，「你可还满意？」

我心头一紧，连忙施礼，「谢圣上恩典。」

他拉着我的手握于掌心，「樱姐姐，只要你陪在我身边，我就听你的话。」

自从离开晋阳城，这是他第一次唤我「樱姐姐」，而不是王妃。

3

曹公公伤愈后告老还乡，临行前来王府跟我辞别。

他已不能说话，仿佛苍老了很多。

我问：「公公从何时得知，圣上对我……」

曹公公提笔写道：圣上看似纯澈，实则心思深沉，可我在御前伺候，他是瞒不过我的。圣上打在晋阳城对王妃您就是不同于旁人的。

送走曹公公，我侧目看向皇宫的方向，心情沉重。

前两天听到了赵清孑废后的消息，我隐隐担忧，怕是此事与我有关。

皇后是柳寒羡的侄女，她出嫁时，还是我亲自把她送上了花轿。

没过几日，废后便来王府找我诉苦，趴在我腿上，哭得梨花带雨。

成亲三年，赵清孑从来不让她侍寝，她碰一下他的衣袖，他都会勃然大怒。

有一次她趁赵清孑醉酒靠近他，赵清孑发了狂，掐住了她的脖子，要不是曹公公相救，她命都没了。

此后，她再不敢接近赵清孑。

柳寒羡让她千万别把此事传出去，她就成了锯了嘴的葫芦，只求当好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

柳寒羡明的暗的往宫里送了不少美人，赵清孑一个也没留下，甚至误杀了一个，多亏柳寒羡把此事压了下来，没有流传到宫外。

柳寒羡没有跟我说起朝中的事情，我只记得侄女进宫后，他的忧思反而更多。

他命人到处找寻神医，我一直以为他是为了治疗自己的隐疾，现在想来，他恐怕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小皇帝。

「二叔不在人世了，我连皇后的位置都守不住，婶婶，我们柳家以后可怎么办呢？」

柳寒羡不徇私，当上摄政王以后，并未破格提拔家里人。

侄女是凭自个能耐在一众秀女中被赵清孑亲自选中成了皇后。

柳寒羡一死，柳家人的荣华富贵全靠她了。

赵清孑废后之举，怎能不让柳家人心惊。

我只得安慰她，「王府还有些产业，不至于穷途末路，婶婶不会不管你，我既嫁入柳家，便是柳家的人，我们是同气连枝的。」

她仰头看我，泣泪如珠，容颜绝美。

「婶婶，你去求圣上，让他不要废后，不要把我送去寺庙，好不好？」

我皱眉，叹息一声，「唉，恐怕，圣上不会听啊……」

她的眼眸黯然失色，缓缓站起身，失魂落魄地离开。

4

那日我在书房看柳寒羡的札记，在他近些年的札记里，写得最多的忧心事，便是赵清孑的隐疾和子嗣的事。看得我也跟着忧心忡忡。

我看累了便睡着了。

夜里，我听到有动静。

柳寒羡的书房留存着不少机密文书，有靖国奸细潜入王府里。

那人倒也机敏，与之缠斗时，他刺伤了我，借此时机跑掉了。

赵清孑差了几个太医来，带了很多珍稀药材。

王府众人称赞小皇帝重情重义，摄政王不在了，王府的殊荣未减半分。

唯我有心中叹息，他确实是重「情」，只是此「情」非彼「情」，是祸而非福啊！

夜里喝了药，我昏昏欲睡，窗棱轻微一响，有人从外面跃了进来。

我吃了一惊，难道又有靖国奸细闯入？

然而只是一怔，待借着月光看清来人，我蓦然惊住，「圣…… 圣上！」

赵清孑玉冠华服，手里拿了把纸扇，颇有翩翩公子的风姿。

只是这翩翩公子干得却是半夜爬窗的勾当。

整个王府里的人，除了受伤的我，都被锦衣卫带去问话了，说是需要他们配合调查靖国奸细的事。

王府外面全是赵清孑派来的禁军在把守，赵清孑进来如入无人之境，根本不必跳窗，他这玩得哪一出？

房里点着一枝蜡烛，光线昏暗，他走到我床边，翻身上榻，合衣躺在我身边。

「放心，锦衣卫连夜审查，王府里的人，今夜不会回来。」

这样我才更不放心好吧！

赵清孑一只手探进被褥里。

我吓了一跳，本能得想躲，那只手却按在了我的小腿上，轻轻揉搓。

那里受过伤，因为赵清孑。

有一次刺客进入晋阳城，柳寒羡那时还在前线打仗，我带着赵清孑逃跑时滚下山坡，伤了小腿。

那一次我们在山洞里过了三天，才等来柳寒羡。

赵清孑一边揉我的小腿，一边说，「除了鸿禄寺的了如师傅，你是待我最好的人。」

「在晋阳城，他们都只会逼着我学习治国之道，柳寒羡复国心切，一旦我完不成功课，他就要罚我。」

「樱姐姐你总是劝柳寒羡，不要苛责我，说我好多年没有读书，非一时半会能学会。」

「无论我做什么，你都陪我。我在河边发呆一整天，你就陪我一整天；我做噩梦，你坐在床边抓着我手，直到我入睡。」

「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你一样，笑起来，就像春暖花开。如果晋阳城没有你，我不会留下来做这个皇帝。」

「我们逃跑时滚下山坡，你把我抱怀里，你后背被荆棘刺得血肉模糊，小腿撞上了石头。」

赵清孑眼底有光晕在颤动。

我脊背一阵酥麻，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在山洞里，你发烧昏迷，我帮你清理伤口。以前我最怕血，尤其害怕看到女人流血的身体。可是你的身体，你的血，不会让我恐惧，我只觉得爱怜不已。」

「你说，如果摄政王在世，我跟他要你，他会不会把你送给我？」

我心弦微颤，不敢细想。

为了赵清孑有子嗣，柳寒羡什么办法都想了，他不知道赵清孑对我的心思，若是知道，他一定会想法子把我送到赵清孑身边。

他为了燕朝什么都可以舍弃，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何尝不是一种执念？

柳寒羡和赵清孑都是偏执的，只不过，一个为国，一个为己。

我也真是悲催，碰到这两个偏执男人。

「我没有让摄政王知道我的心思，因为我不想让他把你当工具一样送给我。那样你会难过的，你不可以难过。」

5

这疯子的思维我理解不了。

我的心像被一团乱糟糟的绳子包裹住了，脑子一团乱。

赵清孑清冽的嗓音带着撒娇的意味，「我今天疼了一天。」

我知道赵清孑有头疼的毛病，以为他头疼病犯了，下意识地伸手按了按他的太阳穴，道：「很疼吗？太医怎么说？」

他握住我的手，摁在了他心口的位置，「不是头疼，是这里痛。我听说你受伤了，我却不能不上早朝，不能不批奏章，不能离开皇宫来看你，在没看到你之前，我心急如焚，这里一直都在疼呢。」

我心里既有些触动，又窝了一团火。

我抽回手，板着脸道：「圣上夜半三更潜入摄政王遗孀寝居，对我这个新寡说这番话，圣上不觉得不妥吗？」

赵清孑却没生气，唇边荡起梨涡，「我乔装打扮，半夜翻窗进来，做的就是偷香窃玉的事。」

「堂上还供着柳寒羡的灵位，即便抛去摄政王的身份，他好歹也算圣上的帝师，圣上可还记得他的谆谆教诲？」

闻言，赵清孑眼神凉薄下来，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

他声音透着冷戾，「摄政王在世，你的一切没有我插手的机会。现在他不在了，凭什么不准我来保护你？」

「他才过世多久？王府里侍卫就松懈至此，让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一群废物，今晚锦衣卫非扒了他们一层皮不可。」

我心一惊，侍卫们固然有渎职之罪，但毕竟在王府鞠躬尽瘁了这么多年，在锦衣卫手里，还不得给折磨成残废？

面对喜怒无常的赵清孑，我只能随机应变。

眼看说教不行，我态度柔和下来。

我翻了个身面对赵清孑，「求圣上放过他们吧，圣上嫌弃他们是废物，大不了遣散出府。他们习武之人，靠健壮的身体谋差使，若是残废了，便成了废人，他们的妻儿老小就苦了。」

我翻身时扯到伤口，更疼了，我微微皱眉。

赵清孑脸上浮现阴鸷，「让你受伤的人，直接的也好，间接的也好，都该死！」

我看着赵清孑暗沉下来的眸子，心底被阴霾笼罩。

我意识到：这个小皇帝，没有心。

他只会为他自己的目的筹划，不关心他人的死活。

若不是他之前足够听赵清孑的话，怕是燕朝如今还在水深火热中。

燕朝不能没有赵清孑，否则群龙无主，各方势力争夺皇位，对百姓来说又是一场灾难。

赵清孑只要不犯大错，靠先皇血脉这一点，朝臣和百姓还是臣服的。

就怕他，入歧途啊！

燕朝是我的家国，柳寒羡一生为江山社稷劳心劳力，我不能让他的心血毁在赵清孑手上。

我必须留在赵清孑身边，在他还肯听我劝解时，阻止他做出有害江山社稷的事。

夫君柳寒羡地下有灵，定然也希望我这么做。

我吸了口气，维稳心神，思量着和赵清孑周旋。

我靠近赵清孑，表现出娇弱无骨的小女儿姿态，「圣上如此关心我，我很感动，我伤得不重，圣上不要迁怒无辜的人了，否则，我心里难受，伤口更不容易好了。」

他避开我的伤口，小心的把我圈在怀里，伸手抚过我披散的长发，拽一缕在手里，缓缓地亲吻我的发丝。

「好，让樱姐姐不开心的事，我就不做。」

他大声唤：「来人。」

有侍卫推开门，低着头走进来，「圣上。」

「去通知锦衣卫指挥使，对王府的人下手轻点。」

侍卫领命出去。

我靠在赵清孑肩头，闭上眼睛。

我一夜未眠，黑暗中，只听到赵清孑沉沉的呼吸就在耳边。

天近破晓，他方才离开。

6

宫里每天送些名贵药材、山珍海味到王府，我这点外伤，七八个太医轮流看诊，不消半个月，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期间赵清孑来看过几次，每次只是在我身侧睡觉，天不亮回宫。

内阁推行新政，小皇帝不予支持，还抓了国子监许多谏言的书生。

这些愣头青大多是朝中高官子弟，一众朝臣跪大殿外求情，赵清孑都置之不理。

宰辅宁德陆带了几个官员，大半夜敲响王府的门。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这群大老爷们为了让我去替他们家儿子求情是什么也不避讳了。

我在众官员的殷殷期盼的眼神中，进入皇宫。

赵清孑的寝宫里更漏声声，夜深了，他还未眠，眯眼看着灯台，长长的睫毛交织起来，遮住了他眼里的情绪，虚虚实实，让人捉摸不透。

他已经猜到我的来意，我还未开口，他便先说了。

「你每次进宫都是为了别人？就不能有一次，是为了想看我而来吗？」

看着他阴翳的眼神，我头皮发麻。

看来今日这小皇帝不好劝呢。

我斟酌着措辞，「新政利民利国，国子监的学生也是为燕朝好……」

赵清孑陡然一股怒意直冲眼底，骤然推倒台灯，一旁的太监吓得脸色白了白，连忙端水来灭火。

赵清孑走近我，「燕朝亡国与我何干？反正这世上也没有我在乎的人？父皇和宫里那些人都是恶鬼，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虽然活着，也是似鬼非人，我根本不屑为父皇守这天下！」

这个内心阴暗的少年，心里没有黎民百姓，没有江山社稷。

他连自己的生死都不重视，又怎么会把他人的生死放心上？

我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眨了眨眼，让自己的眼眸氤氲出水汽，我定定凝视他，「你谁都不在乎？也包括我？」

赵清孑苍白的指尖抚摸我的脸，眸底染上病态的红，「不，我当然在乎你。在我眼里，世间只有两种人，你，和别人。」

我沉默良久，脑海里思绪千回百转。

小皇帝一意孤行，什么道理，什么劝解，对他来说都没用。

可若那些书生被杀，朝堂必定君臣离心，让敌国有可乘之机。

自从柳寒羡过世，我似乎被卷进了漩涡里，桩桩件件事情都让我不能置身事外。

我想了很多，家国，社稷，柳寒羡的札记，他至死都在忧心的事情，在他死后一件件发生了。

即使我不像柳寒羡那样甘愿为社稷付出一切，可身为燕朝子民，大家闺秀，我仍牢记家国大义，我看着明灭的灯火，做出了决定。

我伸臂抱住了小皇帝的腰身，「圣上知道我在乎什么吗？」

「什么？」

我一字一句道：「我 - 在 - 乎 - 燕 - 朝，这里是我的家国。它在我这里，必须 - 天 - 下 - 太 - 平，海 - 晏 - 河 - 清，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行！」

「豕元之耻是燕朝所有有识之士难以平复的痛，绝不可再发生一次。」

「国强民富才能抵御外敌，而燕朝的命脉就掌握在你的手中。」

「纵然你觉得死是解脱，那我呢？我是燕朝人，你想我死在靖国的铁骑下，还是想我被靖国的士兵捉去侮辱致死？」

赵清孑牙关咬的很紧，两颊绷出一道凌厉的弧度，他回抱我，抱得很紧，用的是勒入骨血的力量，「你别说了！你不要再说了！不，不行，不可以，你是我的，谁都不可以伤害你，谁都不可以！」

他眼里腾起癫狂之色，狠辣无情，「靖国这群蛮夷，一兵一卒也休想踏入燕朝的土地。」

我松了一口气，我的攻心之策算是成功了第一步。

只是，搭上了我自己。

这是我第一次正面回应小皇帝，以往我一直躲避他的示爱。

我知道一旦回应他意味着什么，踏出这一步，我就回不了头了。

过了良久，赵清孑眼里那两道暗红终于开始渐渐褪去，细碎的吻落在我额上，眼角，脸颊……

值夜的宫人关上了殿门，龙床的帘幔放下来，少年热烈的气息将我保围。

我闭着眼睛，心中五味杂陈，柳寒羡刚逝世，我就和小皇帝不清不楚，此事传出去，我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

谁会相信我是为了天下苍生呢？

7

我走出宫门时，内阁那群官员以宰辅为首，还等在那。

深夜更深露重，他们还穿着白天的官服，个个冻得脸色发乌，但无论年长的，年轻的，无人离开。

都是一群为江山社稷操碎了心的读书人啊。

宰辅在仆人的搀扶下走过来，混浊的双目看着我，满含期待。

「怎么样？圣上改变主意吗？」

我正色道：「各位大人，新的圣旨已经由御前总管太监总管送到了诏狱，那些书生很快会被放出来。」

众人脸色皆缓，阴霾总算过去了。

宰辅原本萎靡的精神矍铄起来，「好，好，太好了！」

他对我施礼，「王妃受累了，老臣替天下百姓感激王妃的深明大义。」

这大礼我可受不起，我连忙去扶他，「宰辅折煞我了。」

都察院御史道：「圣上心思多变，咱们以后总不能一有事就去王府找王妃，这天寒地冻的，我们受得了，王妃身娇体弱哪里受得了？」

「臣建议，不如让王妃住进宫里吧。」

「圣上废后以后，宫里再没有圣上的亲人了，圣上孤单一人，连个说体几话的都没有，难免有想不通的时候。」

「摄政王在世时，圣上尊王爷为亚父，那王妃也算是圣上的长辈，让王妃在宫中多规劝圣上，我们不至于在朝堂上整天提心吊胆。」

宰辅面露难色，「可摄政王尸骨未寒，王妃还在守丧……」

都察院御史急了，「江山社稷为大啊，宰辅！摄政王一生为国为民，他地下有灵一定会支持我们的。」

我听着他们的对话，心底叹息。

规劝圣上？他们要是知道我怎么规劝圣上的，唾沫星子都能把我淹死。

小皇帝年轻气盛，他们让我进宫，倒真是方便了小皇帝。

宰辅思索片刻，道：「王大人说的也有道理，不知王妃意下如何？」

我能有什么意见？

刚刚我离开皇宫时，小皇帝难舍难分，嚷嚷着明天退朝来王府找我。

进宫就进宫吧。

王府里人多嘴杂，之前我受伤，小皇帝乔装打扮，半夜去王府看我，虽然王府侍卫都换成了禁军，但保不齐暗处有人看到。

至少宫里都是小皇帝的人，容易掩人耳目些。

况且，我再怎么不知廉耻，也不想在柳寒羡的牌位前和小皇帝卿卿我我。

由于当年靖国杀光了皇宫里的人，这皇宫现在只有赵清孑一人住。

我搬进皇宫里，吃穿用度跟燕朝太皇太后一个样。

大臣们都以为赵清孑尊柳寒羡为亚父，定然把我当半个「母亲」一样孝顺。

也的确是「孝顺」，晨昏定省都让我备感疲惫。

好在赵清孑开始励精图治了，做不了决定的事也会来问我的意见，我这付出算是值得了。

8

我居住的宫里有个内殿，仿制当年我在晋阳城的住所而建，大到窗棂、柜子，小到被褥的纹饰颜色，都和以前如出一辙。

内殿的布置素雅简洁，和整个金碧辉煌的殿宇格格不入。

住在在晋阳城的日子，正是国破家亡时，钱财要花在刀刃上，我们每个人都要清贫度日。

连赵清孑这个小皇帝的龙袍都是我带着婢女一针一线缝制的，他内里的衣裳破了，我甚至要给他缝缝补补，其他人更不必说了。

我作为柳寒羡的妻子，要给其他大臣们的女眷们做个表率，更是要节俭。

想起那些日子，真是百感交集。

好在柳寒羡终于带着大家赶走了外敌，收复河山。

如今皇宫里应有尽有，赵清孑再不用穿缝补的旧衣裳了。

赵清孑故意把亵衣撕破了，让我给他缝。

我懒得理他，「圣上的衣裳多的是，哪里还需要缝补？」

赵清孑声音软糯，「不是樱姐姐教导我，无论何时都要节俭，不可铺张浪费的嘛？」

「难道樱姐姐觉得，燕朝兴盛了，我就可以骄奢淫逸了？」

他这么一反问，像个孩童在质疑大人，我顿时哑口无言。

我看了看他衣裳的破洞处。

破的可真不是地方。

「如果樱姐姐不给我补，我就这么穿了，反正穿里面没人看见。」

我倒吸一口气，脸颊红透了，「我补，我补还不行吗？」

我真是拿这小皇帝没办法。

赵清孑起身从镜奁里拿出一套针线来。

以前在晋阳城，我习惯把针线放在镜奁里，赵清孑连这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看着赵清孑清澈明亮的眼眸，心思复杂。

比起柳寒羡，赵清孑待我，的的确确是用心之至。

自打我进宫以来，从吃食到衣着，无一不舒心。

而柳寒羡一心扑在朝政上，甚至不知我爱吃什么，爱读什么书，喜欢什么颜色的衣裳。

柳寒羡和我老夫少妻，他有隐疾，我却不甚在意，与他一直相敬如宾。

他一向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是我平生最敬重的人。

但也仅仅是敬重，如同敬重一个长辈。

朝臣督促赵清孑立新的皇后，赵清孑不听，宰辅他们来找我商议。

晚上赵清孑来我寝宫，我说了立后的事。

赵清孑脸色阴沉下来。

这次「枕边风」失效了，赵清孑朝我发了火，拂袖而去。

几天后，我寝宫里的几个贴身侍女突然失踪了，换了一批新的宫女。

这几个侍女是我从王府里带来的，对我忠心耿耿。

赵清孑那几日未到我这里来，我不禁起疑。

我着人炖了参汤主动去找赵清孑。

他卧在榻间闭目养神，听到动静，他微微掀开眼皮，眼神幽暗。

那眼里迸发的冷意让我心底打颤，我思索着除了立后的事，我最近哪里又惹到这个小疯子了？

我亲手把汤端过去，舀起一汤匙喂他，他并不张嘴，拒绝的意味明显。

我悻悻然收回。

我俯身覆盖他的唇，融化他唇齿间的冰冷，他刚开始躲避，最后，白皙的面庞染上红，眼神越发柔和。

我抚摸他的脸，「又在闹什么脾气？」

他脸上的绯红慢慢褪去，再次覆上寒意，「你不同意我立你为后就算了，为什么要背着我喝汤药？」

我倒吸一口凉气，我已经够小心翼翼了，还是被他发现了。

「现在不是怀孕的时候。」我站起身，「我毕竟是柳寒羡的遗孀。纵然我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可我不能让圣上落得一个霸占臣妻之名。我们总要等一个合适的契机。」

赵清孑神色稍霁，伸臂圈住我的腰。

「我更不在乎名声。我只要你完完全全属于我，为我生儿育女，成为我名正言顺的妻子。」

「可你是天子啊，哪能随心所欲？有很多事必须要筹谋，才能不脱离掌控。」

赵清孑仰头望着我，双眸濡湿似受了委屈一般，「还要筹谋多久？樱姐姐，我已经等了十年了……」

「我人已经在皇宫了，其他的事情，慢慢来，好吗？」

我搂着赵清孑的脑袋，安抚着他。

「把我宫里的那些侍女放出来吧，新来的不了解我的喜好，我用不惯。」

9

几个侍女抬回我宫里时，全是皮开肉绽，血腥味扑鼻，我瞧上一眼已然受不住，跑出门外干呕起来。

赵清孑的暴戾有增无减。

他的暴戾来源于他幼年在皇宫里的遭遇，可每当我问起，赵清孑便抱着头躲到床底下瑟瑟发抖，痛苦得哀嚎，头痛欲裂。

他不愿意回忆起过去。

心病还需心药医，不能解开他心结，他便永远都不能做个正常人。

这边对赵清孑的心病我还没头绪，朝中便又出了事。

几位大臣和赵清孑议事时，赵清孑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发了疯，拿剑重伤了两位朝中要员。

没了柳寒羡的周旋，小皇帝有疯病的事传遍了朝野。

我停掉了汤药，跟赵清孑说，我想尽快怀孕。

赵清孑既欣喜，又疑惑，捧着我的脸柔声问：「不用再等了吗？」

「我原来是想再等三年，那时我为柳寒羡守丧三年已过，再嫁圣上，旁人的非议少些，加上朝臣对皇子的期盼更紧迫，朝堂的阻碍也会更少。」

「只不过，圣上疯病发作伤人的事既然已经发生，我怕这事会被用心人利用。「

我顿了顿，沉声道：「宫里，需要有个孩子了。」

赵清孑啄了下我的唇，「你早说这样就能让朝臣退让，我装疯就是了。」

我眉头拧成一团，「你伤的两位官员是燕朝的栋梁之才，多少年才培养出一个。」

我义正言辞，「我即便筹谋，也从未想踏着人命往上走。」

赵清孑脸色沉了沉，似有所悟，片刻后，他轻抚我的脸颊，「樱姐姐总是这般善良。我明白了，我以后不会随便杀人了。」

我侧过身，「圣上那天为何发疯？」

赵清孑呼吸重了起来，我连忙搂紧他，像安慰一个孩子，「别怕，姐姐在。」

他又头痛起来，扭动身体想往床底下爬，这次我抱得他很紧，没让他挣脱，「清孑，不要怕，我是苏樱。」

良久，他狠狠地闭了闭眼，慢慢平复下来，开口道：「我看到了，先皇后的画像。」

一个画像就能让赵清孑发疯，看来先皇后给赵清孑心里留下很大的阴影。

赵清孑窝在我怀里，终于说起他的往事。

他生母早逝，他养在皇后名下，因为他天生比皇后亲生儿子聪明，所以皇后暗地里没少残害他。

比如对赵清孑好的宫女被皇后打得不成人样，还把赵清孑关起来和宫女一起住，让他眼睁睁看着宫女死去，腐烂。

即便他已经因为长期的惊吓而反应迟钝了，皇后还是没放过他，他八岁时被皇后灌了一种能使人痴傻的药。

先皇觉得痴傻的皇子太丢人，就把赵清孑送进了鸿禄寺。

好在寺庙里有个高僧可怜他，和尚施针治疗他多年，他才勉强像个正常人一样可以自理，但时常头疼。

和尚说，施针要一辈子，如果不施针了，不知什么时候，他还会再痴傻。

当柳寒羡找到他时，他想带和尚一起逃，和尚偏要守在鸿禄寺，和寺里的师兄弟们共存亡。

他恳求柳寒羡救寺庙里的僧人，但柳寒羡为了大局，牺牲了那些人。

和尚已经死了，再找不到可以给他施针的人，太医只能用药缓解。

随着时间推移，赵清孑头疼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

以前我知道赵清孑有头疼病，却不知道他的病是这么来的。

原来赵清孑心里藏了那么多事，怪不得曹公公说，圣上也是个可怜人。

我紧紧抱着还在发抖的赵清孑，眼眶湿热，「不用再怕那些牛鬼蛇神了，以后，我来保护你。」

10

我让吏部尚书暗地里查是谁把先皇后的画像带进了宫，同时让御前总管太监留意宫里的人，朝臣和百姓已经对赵清孑有了龃龉，不能再有让赵清孑发狂的事情发生。

除了早朝我不跟着赵清孑，其他时间我和他几乎寸步不离，无论旁人怎么非议，我都光明正大地陪着赵清孑。

宫里再次出现先皇后画像，这次又是选在赵清孑和内阁官员们商议国事时。

不过这次，我陪在赵清孑身边。

他瞳孔急剧缩小，浑身颤抖，几个官员吓得脸色惨白。

我镇定自若，一边安抚赵清孑的情绪，一边命人把内阁官员带出去。

赵清孑逐渐平静下来，只是呼吸还未平复，抽噎道：「姐姐，我好难受。」

他眼眸含泪，水汪汪的，像一个受了伤的小动物，祈求主人的怜爱。

我心都融化成了水，发自肺腑地心疼他。

我揉着他的心口，「没事了，姐姐在这，我在你身边。」

他抓紧我的手，「姐姐永远不会离开我吗？」

他剔透的眼眸里有浓烈的期盼，我呼吸微滞，莫名的情愫缓缓蔓延。

这是我对柳寒羡从未有过的情愫。

入宫这么久，在和赵清孑的朝夕相伴中，我不知不觉动了心。

吏部尚书抓住了携带画像进宫的人，但那人见事情败露，跳河身亡，我们没能抓到幕后指使。

敌暗我明，一日抓不到这人，我一日不得安心。

三个月后，我有孕了。

赵清孑这时提出立后的事，我思量片刻，答应了下来。

朝臣纵然认为我德不配位，但这么多年，赵清孑好不容易有了子嗣，大臣们对这个孩子可是盼望的紧。

况且赵清孑的疯病让朝臣胆颤心惊，现在不管孩子母亲是谁，只要赶紧生个皇子出来，待赵清孑疯病不可控制时，皇位到时候总归后继有人。

夫君死了还没三年，我就爬到了皇后的位置，自然成为他们私下言谈里，最不知廉耻的女人。

我去祭拜柳寒羡，柳寒羡的侄女，曾经的皇后从草丛里冲出来，手握匕首向我扑过来。

我身边全是赵清孑派来的暗卫，她这简直是以卵击石。

暗卫在她还未靠近我身体前制服了她。

她一身青衣，美貌的脸如今扭曲如鬼，瞪着我，目眦欲裂，「你是柳家的耻辱，和你亡夫的侄女抢皇后之位，枉我曾那么信任你，求你给我做主。你个荡妇！你怎么还有脸来祭拜我叔叔？」

我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愤然道：「谁都有资格骂我荡妇，你们柳家人没资格！你们谁为柳寒羡做过事？分过忧？你进宫做皇后，为的你家人的荣华富贵，并不是为了柳寒羡。而我进宫，真正的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柳寒羡的遗愿，我怎么就不能祭拜他了？」

我跪在柳寒羡坟前，「夫君曾说，江山社稷为大，你未完成的事，就让苏樱来做吧。」

我让暗卫把废后押回了寺庙，严加看管。

11

封后大典那天，怀王领兵杀入宫里。

他带着一个十岁的孩子，说这孩子是先皇遗孤，是一个被先皇宠幸过的宫女生下的。

当年那宫女被先皇后送出了宫，不曾想，回到家乡的她发现自己已有身孕。

皇城陷落，此女带着先皇遗孤流落民间，被怀王找到。

怀王以赵清孑有疯病为由，逼他退位。

怀王秘密养大这个孩子，蛰伏多年，若不是我有孕了，他应该不会这么快出手。

我之前虽然没查到幕后的人，但也早有准备，调遣了军队在皇城附近整军待命，宫里有变故，他们第一时间能收到消息。

赵清孑把我护在身后，怀王拿着先皇后的画像走过来。

赵清孑举着剑，一动不动，眼眸冷冽。

他没再惧怕先皇后画像了。

怀王引他发疯的诡计破灭。

赵清孑沉着应对，奋起抵抗。

此时，援军到了。

柳寒羡带着援军进入大殿。

我看着那张熟悉的脸，震惊不已。

在场众人无一不惊讶。

柳寒羡捉拿了怀王。

刀枪剑雨没让我倒下，看到柳寒羡的那一刻，我仿佛失去了浑身的力气。

如果我没猜错，这个让我敬佩半生的人，他用诈死设了局，我亦成了他的棋子。

一石二鸟。

柳寒羡断定他死后，小皇帝会接近我，而我不会不管朝堂事，定然会做出牺牲。

柳寒羡早就察觉到有人觊觎皇位，但这人蛰伏的深，他不死，这人不会动手。

怀王手里有皇家血脉，只要等柳寒羡一死，赵清孑后继无人，他就可以让那个孩子顺理成章的继位。

可惜，我有孕了，打乱了怀王的计划。

我，小皇帝，怀王，我们一样都是被柳寒羡算计的人。

真不愧是摄政王啊！

我的夫君，柳寒羡！

我知道柳寒羡是为了燕朝，我不能说他错了，但是此刻我的心像是泡在了冰水里。

我凄然地笑了。

多可笑啊！

在我的册后大典上，我的亡夫，复活了！

哈哈哈……

赵清孑把我拥在怀里，一脸不知所措。

他怕我回到柳寒羡身边。

我攥紧了赵清孑的手，挺直了腰背，扫了柳寒羡一眼，沉声道：「册后大典，继续……」

柳寒羡神色复杂，押解着怀王离开。

柳寒羡进宫，送来一份和离书。

他鬓边有了白发，眼神定定，不见锋芒却震慑三分。

我以前觉得，他泰山崩于前而不倒的气势，很让人崇拜。

而现在，我心里只剩疲惫。

「对不起，小樱，我……」

我冷声打断他，「本宫现在是皇后，摄政王请注意尊卑。」

我小腹微微隆起，站久了有些乏，我收了和离书，请柳寒羡离开。

我瞧着柳寒羡依旧挺拔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

老当益壮，真不错，还能再辅导一代帝王。

你既然只爱江山，那这份重担，你就继续担着吧！

尾声——

我生了个儿子。

赵清孑很宠爱我们的儿子钊然，除了上早朝，不舍得离开儿子一步，连奏章都要我帮忙批。

柳寒羡不许后宫干政，我便与他对着干，他对我也无可奈何。

整天和钊然在一起，赵清孑头疼病不常犯了，我就当我以为他的病在变好时，太医告诉我，他们再找不出新药来压制赵清孑体内的毒了。

赵清孑渐渐不认识我了，甚至忘记了儿子。

三岁的钊然登基为帝，我成为太后，垂帘听政。

赵清孑智商退化，像个单纯的孩子一样陪着钊然玩耍。

太傅要给钊然上课，赵清孑没了玩伴，孤单单蹲在墙角堆石子。

我拉他起来，拿帕子擦他脏兮兮的手。

钊然问我，「为什么父皇还没我懂得多？」

我摸摸他的头，「因为，你比你父皇小时候幸福得多。」

十几年后。

柳寒羡劳心多年，这次是真的病倒了。

他离世前，我去看他，他艰难地睁开眼帘，「小樱，还怪我吗？」

我眼中含泪，哽咽着撇开了头，「小樱怎会真正怪你，赌气罢了。」

他释然一笑，缓缓闭上了眼。

钊然长大了，能够独当一面。

钊然和赵清孑不同，是个花心的，后宫佳丽三千吵得我头疼。

我带着赵清孑离开皇宫，去游览燕朝的山河湖海，我牵着他的手，看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我们在游历中偶遇隐居山里的神医，我为神医端茶递水一个多月，终于求得神医出手，给赵清孑治病。

某日清晨，我醒来，身边不见赵清孑。

我披衣走出竹舍，但见他白衣胜雪，手捧兰花，眼眸清澈似繁花上浓重的水露。

他一步步走向我，「娘子最喜兰花，我摘几朵放屋里，可好？」

山中雾气弥漫，晨曦朦胧，我眼前如同蒙上了一层雾气，模糊的视线里，我只瞧得见他的身影，恍惚而又清晰。

世事变幻，他归来仍少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