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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兰妈妈大满的扮演者谭?P敏

2022-09-15来源:萧翱瘁编辑:佚名标签: 卫斯理系列·继续探险·第七章·摇啊摇 摇到外婆桥 

文章导读
所以,等到大满老九和铁头娘子,赶到一个山洞口的时候,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只看到山洞口有不少倮倮人,都在向天行礼,跪拜不已,而在山洞之中,传来了一下听来愤怒、悲痛之极的吼叫声,简直震耳欲聋,不像是

所以,等到大满老九和铁头娘子,赶到一个山洞口的时候,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只看到山洞口有不少倮倮人,都在向天行礼,跪拜不已,而在山洞之中,传来了一下听来愤怒、悲痛之极的吼叫声,简直震耳欲聋,不像是人类所能发出,可是一听就知道那是白老大发出来的吼叫声。

紧接着,白老大抱着孩子,疾窜了出来,大满和铁头娘子正待进洞去,几乎没和白老大撞了一个满怀,这是白老大扑出来时,带起了一股劲风,这才使他们知道趋避。对两人来说,白老大的行动,实在太快,人影一闪,已在三丈开外。

两人发一声喊,一起又追了上去,他们仍远远落在白老大的身后,一直到了那悬崖上,才看到白老大抱着孩子,身形挺立,向下面看着。两人赶到,也向下看去,不禁呆了一呆,就这么一个来回,下面的那个“大铁饼”已经不在了!

大满和铁头娘子一起叫了白老大一声,白老大转过头来,狠狠地瞪着铁头娘子,他脸色铁青,目光凌厉如刀,样子可怕之极,竟令得铁头娘子连退了三步,捉住了大满,身子发起抖来,由此可知白老大此际的神情,是何等之凌厉可怖!

那时白老大的眼神,确然可怕之至,大满后来,在向木兰花叙述往事时,说到这一节,他满是风霜的脸上,居然大有惧意,他道:“那时,白老大的目光虽然不是射向我,可是我也能感到那如同利剑一样的锋利,真的是叫人不寒而栗,我到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害怕……不知道为甚么他忽然之间,对铁妹子恨到了这样子!”

由于他形容逼真,当时木兰花也骇然问:“究竟是为了甚么?”

大满摇头:“我不知道,铁妹子也不知道,我们一直不知道。后来,听说白老大离开了苗疆,我和铁妹子一心想去拜见他,可是一想到他那时那种充满了恨意的眼光,我们就不敢。”

大满和铁头娘子两人,在白老大凌厉之极的目光逼视下,连连后退,白老大陡然伸手,指向铁头娘子,铁头娘子和大满两人,搂作一团,骇然欲绝,只听得白老大舌绽春雷,一声陡喝:“滚……快滚!再也别让我见到你!”

他指的是铁头娘子,喝的也是铁头娘子,但是结果是大满和铁头娘子一起在白老大的暴喝之下,转身就奔,白老大的神情太可怕,他们非但不敢与之为敌,连想解释几句都不敢。

他们这一走,一停也不敢停,唯恐再遇上白老大,一直到出了苗疆,才松了一口气,在他们走了之后,又有甚么事发生,他们自然不知道了。

白素说完了往事之后,望了我一下:“当时,我和木兰花,曾经有过讨论!”

我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她先别将讨论的结论告诉我,因为在这时,我也有了一个隐约的概念,推测到了发生了甚么事。

我的神情,一定古怪之极——如果我的推测是事实,那么,一切发生的事,简直是一个荒谬之极的悲剧:本来可以绝不发生,可是莫名其妙,由于一些事先谁也不会注意的小节,或是看来全然无关的一些事,交集在一起,居然就出现了如此可怕的后果,那可以说是人生无常的典型!

本来,人的一生,就永远无法知道自己的一生,下一步会怎么样,也不知道,这一件事发生之后,对一生之中另外一些事的影响。而这个事件,如果我的推测属实,那真是阴错阳差之极!

我在思索的时候,白素一直望着我,等我吁了一口气,她才问:“你也想到了?”

我十分缓慢地点头,仿佛要做这个动作,十分困难。

我们两人又好一会不作声,才由白素先打破沉默:“铁头娘子在苗疆,乍遇我爹,两人身体亲热,铁头娘子大喜过望的情景,在一旁看到的,不止大满老九一个!”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是,还有令堂,陈大小姐。”

一时之间,我们都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而且双手互握,两个人的手都冰凉,我们都同时想像当时的情景。

白老大和铁头娘子相遇,白老大一开始,根本认不出她是谁,可是铁头娘子却热情如火,多少日子的相思之火,骤然喷发,她的娇躯,缠在白老大伟岸的身子上,这样子的亲热法,看在大满老九的眼中,已经令他双眼冒火,若是看在陈大小姐的眼中,她会怎么想?

陈大小姐当时怀着孕,孕妇的情绪本就容易波动,再加上陈大小姐的出身、脾性,都是骄纵惯了的,她又是念洋书出身,绝没有男人可以有三妻四妾的观念。让她看到了她的丈夫(白老大已和她同居生子),忽然和另一个女子如此亲热,在这个女子的动作神情中又看得出,她对他恋情之深,决非一朝一夕之功!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陈大小姐会有甚么想法?

那对她来说,一定是可怕之极的打击,那一刹那的痛苦,必然如同五雷轰顶,如同万箭攒心,如同天崩地裂,如同血液凝结!

如果她是一个普通女人,或许会立时现身出来,叱喝责问——若是那样,一切误会,也可冰释。但是她性格高傲,岂会如同泼妇一样吵闹?

推测在那时,陈大小姐的处境,必然是由生到死,再由死而悠悠醒转,身心所遭受的惨痛,有甚于下刀山,落油锅!她身心俱碎,那种痛苦,她不知是如何忍受过来的!

我和白素的推测,显然相同,因为白素身子发颤——她自然也是想到了陈大小姐在那一刹那的惨痛,那是她的母亲,她想到了这一点,自然更有血肉相连的感应。

好一会,我们才睁开眼来。我道:“她看到了令尊和铁头娘子的情形,所受的打击极大,她又不现身,那时,她一定和你哥哥在一起!”

白素的声音带着哽咽:“我想是,爹深宵未回,她就带着哥哥出来察看,她还怀着我,却不料,看到了爹和铁头娘子相会的那一幕!”

白素说到这里,双拳紧握,咬牙切齿。我绝少见她现出这样的恨意,忙握住了她的双拳,吸了一口气,才道:“能怪谁呢?似乎……也不能怪铁头娘子!”

白素昂起头,长叹一声:“造化弄人,怎么会甚么事都凑在一起了?”

我也有同感:“先研究后来发生了甚么事!”

白素勉力镇定:“我和木兰花研讨的结果是,她失魂落魄,伤痛之极,令哥哥站在当地,自己离去了。”

我同意:“这就是何以白老大一转过山头就有小孩叫‘爹’的原因——我不明白,以白老大的聪明才智,看到令兄半夜一人出现,应该想到有可能是令堂带他出来的!”

白素道:“我们现在回想,自然会有条理,但想想当时,发生了多少事!”

我叹了一声:“是!”

确然发生了许多事,先是有带着火光的“飞机”掠过上空,接着又忽然冒出了铁头娘子,白老大明知铁头娘子误会,也没有时间解释,何况白奇伟多半是一会走路就满山乱走的,所以白老大也想不到他的母亲也曾来过这里!

而陈大小姐之所以会带着白奇伟来到这里,以致看到了白老大和铁头娘子相会的这一幕,自然也是被出现在天空的那一道红光引来的!

一艘不知来自宇宙何处的飞船,可能在百万光年之外,进入了地球的大气层,降落在地球的一处,这样的一件事,就吸引了几个人,一起到了那个山头,于是这四个人的一生,都因此改变;不但是这四个人,还影响到了当时甚至还未出世的许多人!

世事之不可以预料,一至于此!

不论是甚么事,都是许多看来毫无关系的事相互影响发生的。例如,唐朝时在沙漠中生活的一个女人,会和我有甚么关系呢?可是这个叫金月亮的唐朝美女,复活了,又和外星人杜令恋爱,他们要离开地球,来找我帮忙,就使我和白素,在苗疆发现了红绫!

大家都知道事情必然有前因后果,可是也很难想像,“前因”竟可以远到这种程度!

白老大抱起了白奇伟,到倮倮人聚居处去要绳索,回程时救了团长,再到峭壁上,和铁头娘子解释了误会,那时,陈大小姐在伤心欲绝之余,不知道到甚么地方去了,自然一直不知那一幕是一场误会,只是铁头娘子的单相思,并非白老大移情别恋或是有心欺瞒。

陈大小姐到哪里去了呢?

我先是打了一个寒战,但接着,我自己在头上拍了一下——我首先想到的是,陈大小姐性子烈,受了这样的打理,可能会自杀,在山上要跳崖自杀,太容易了!

但随即我想到,其时她身怀六甲,若是那时就死了,哪里还会有白素?

但是她显然是不在那个山洞之中,白老大一心以为“神仙”会在山洞之中,他和大满他们一起赶去找,白奇伟又在中途出现,白老大曾要白奇伟先回去,不然,“妈妈会帖记”,白奇伟自然是回家之后,见不到母亲,所以又呆坐在山路中,他当时小得连话也不会说,不见了母亲,自然着急,也有可能,他看到了母亲的一些反常行为,所以害怕,可是他又无法把自己看到的情形说出来。

等到白老大进了山洞,不见陈大小姐,也有可能,他见到了陈大小姐留下的一些甚么,知道发生了甚么事,所以他才发出了一声怒吼,悲痛莫名。

以他的才智,这时自然想到自己和铁头娘子相仁的情形,已落到了陈大小姐的眼中,所以他才会用那种恨毒的眼光,赶走了铁头娘子,因为若不是铁头娘子阴魂不散的单恋,自然不会有事发生!

推测到这里,我道:“我的设想,多半陈大小姐是留字出走的!”

白素苦笑:“不单是出走,她……一定是不想活了!”

我向白素指了一指,意思十分容易明白,况且陈大小姐后来还和灵喉在一起,又收了一个身形如猴的倮倮人为徒,可知她就算不想活了,也没有即时就死。白素低下头去:“木兰花作了两个分析。”

我忙道:“这个奇女子怎么说?”

白素道:“一个可能是她寻死之前,想起了腹中的胎儿,觉得不应祸延无辜,所以才没有死。另一个可能是,她在觅死的过程中,也为两个外星人所打救——当时两个外星人的飞行路线,是投向她住的山洞。而且,爹一自山洞出来,就再去到宇宙飞船之旁,可是,那时,飞船已经离开了!”

我骇然:“带着陈大小姐离开!”

白素双眉紧锁,我为了使气氛轻松一些,拍着她:“真不简单,原来你未出娘胎,就已经遨游太空!”

白素握住了我的手:“别说这种佻皮话——接下来发生的事十分难推测,已知的是,我一出世,就落在爹的手上,是我妈送回去的,我认为他们两人自那天起,就没有再见过面!”

我也皱眉:“她难道一直……在飞船上?”

白素缓缓摇头:“最合理的推测,是外星人把她带到了人类足迹无法到达之处——灵猴聚居的大峭壁之上,她在那里,成了灵猴的主人。”

我想了一想,她的这个假设可以接受。

于是,就有了下一假的设想:白老大在爱妻不见之后,自然伤心欲绝,可是他也知道,事情其实很容易解释,所以他一直在苗疆等,自然也一定有大规模的搜寻。

这段时间,几乎有半年之久,白老大自然痛苦莫名,度日如年,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而他和陈大小姐的感情深厚,一想到她虽然有绝顶武功,却身怀六甲,不知流落何方,又有着这样的误会,一定也是伤心欲绝,那更令他心如刀割,空有一身本领,也无法消减心头的痛楚!

在一开始时,白老大必然还希望大小姐会现身,听他的解释,可是等待的结果,却是大小姐送回了才生下的女婴,自己仍不现身,竟然达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白老大!可想而知,白老大在悲伤之余,也不免会犯了性子——他一样也是个心高气傲之人,也不免责怪大小姐太不肯转圜,不留余地,所以才绝了希望,带着一双儿女,怀着极大的哀痛,离开了苗疆,在离开的途中,他又出手救了殷大德!

一幅巨大的拼图,到现在,已经接近完工了!

上次,白老大酒后吐真言,说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之后,现出欢畅甜蜜之极的神情,自然是忆想他和陈大小姐,双双进入苗疆之后,那两年多的快乐时光,那是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好日子,风光之旖旎、甜蜜,可想而知。他仍在与世隔绝、风景秀丽的苗疆,和苗人在一起,男欢女爱之余,又出手管苗疆的一些事,赢得了“阳光土司”的美名,真可以说快意人生。

可是,突然之间,变故陡生,而且,变故之生,来得如此莫名其妙,就像是好好地走着路,就忽然一脚踏空,踏进了一个万丈深渊,就此再也不能翻身!

此所以白老大忆想到后来,笑容忽然僵凝,变得愁苦无比,双目流泪!而当年的遭遇既然如此惨痛,那自然令得他再也不愿提起——情形一如我们的女儿,叫人抱走之后,我们出于巨大的伤痛,绝不想提起!

白老大可能未曾把陈大小姐和那两个外星人联想在一起——事实上,陈大小姐是遇到了外星人,才能到灵猴聚居处,也只是我们的猜想。也或许,他也想到了的。而他对那一段生活绝口不提,我们自然也无法知道他的真正想法如何。

屏住了气息好一会,我才道:“图,拼得差不多了!”

白素缓缓点了点头。我道:“可是,我仍然不明白,为甚么木兰花把这些资料告诉你之后,你不立刻转告我。”

白素幽幽叹了一声:“你不明白一个做女儿的心情,我知道了……大小姐她是在满怀怨恨之下,和爹分开的,过了半年之久,只把我送回去,自己仍然坚持不肯和爹见面,可知她心中的恨意之深!”

我扬眉道:“那又怎样?”

白素一字一顿:“一个怀恨如此之深的女性,可以做出任何可怕的破坏行为,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在经过了那么长久日子的怀恨之后,她的心理状态,也一定十分不正常,而这样的一个女人,却又正是我的母亲,所以我不愿意提起她。”

我想了一想:“这理由不够充分,你一定还有隐秘的理由在。”

白素立时道:“是,我和木兰花在讨论之中,木兰花握住了我的手,提起了我们的小人儿被人抱走的事,她对我分析了……大小姐的心理,推测大小姐曾离开苗疆,回到文明社会,出于一种乖张的心理状态的主使,把小人儿抱走了!”

听得白素这样说法,我张大了口,一时之间,非但出不了声,而且出气多,入气少,几乎没有昏厥过去。

我算是一个想像力丰富无比的人了,可是也不得不承认木兰花的想像力比我更丰富。她竟然把两件事联到了一起,作出了这样的假设。

抱走了我们小女儿的,是我们小女儿的外婆!

难怪白素会说甚么“她一被人抱走,就带到了苗疆”,难怪白素会一见女野人红绫,就当作是自己的女儿,原来木兰花的话,形成了她的先入之见。

木兰花既然有这样的推测,白素自然不能把她的话向我转述,因为一说出来,就会把我掩饰得好妹的伤口扯开来——至于现在仍然非扯开不可,那自然和发现了红绫有关。如果红绫永远不出现,白素也永远不会将木兰花所说的话告诉我。

白素这样做很对,但是我仍然一个劲儿摇头,我摇头,是否定木兰花的假设。

白素也不理会我的态度如何,自顾自道:“当年变故发生,闹得天下皆知,江湖上有许多我们并不认识的人,都在暗中替我们出力,也有不少黑道中人,一样想把小人儿找出来——我们虽然没有公开悬赏,但是谁都知道,一旦把卫斯理的女儿找了出来,那所得的报酬,必然终生受用,比甚么都好!”

我闷哼了一声,心中又是一阵扯痛,那一年之间上穷碧落下黄泉地搜寻,照说,就算是一只蚂蚁,也找出来了,可就是连影子都没有,这才真正神秘莫测!

白素又道:“在见大满老九之前,木兰花的一个亲戚,无意之中,说起当年的一件遭遇来,当时木兰花听了就算,但等到听到了大满老九和铁头娘子的事情之后,才觉得两件事可以凑在一起。”

我也不禁紧张起来:“那亲戚……遇到的是甚么事?”

白素吸了一口气:“那人是云家五兄弟中的老大,当年旋风神偷的传人。”

我也吸了一口气,云家五兄弟的名头,我自然听到过,他们如今坐世界顶尖尖端工业的第一把交椅,其中的老四,云四风,娶了木兰花的妹妹,所以,云家和木兰花的关系密切无比,在《错手》、《真相》这两个故事中出现过的那艘“兄弟姊妹号”,就属于他们所有。

白素望着我,我向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继续说下去,她道:“当年的事,十分怪异,云一风有事在重庆,在凭窗远眺之际,忽然看到有人影一掠而过,是一个夜行人,手中还提着一个包袱,看来是方从甚么地方得了手回来的一个飞贼,云一风本是飞贼世家,乃父是号称天下第一的旋风神偷,家学渊源,身手自然不凡,一见这等情形,一时技痒,便立时穿窗而出,跟了上去。”

云一风才跟上去时,以为那只不过是小毛贼,可是一开始跟,他立刻就知道,对方的身手高绝,只在他之上,不在他之下。

这令得云一风又是吃惊,又是刺激。天下飞贼,从南到北,是甚么家数,云一风无不了然于胸,却不知道还有这样的高手在,他仓猝出来,纯粹是为了一时之趣,也没有换夜行去,仗着艺高人胆大,也没有甚么恶意,以为可以和对方结交一下。可是一发现了对方的身手如此之高,他就想到自己可能会糟。

可是已经跟了上去,若是就此打退堂鼓,那也未免太对不起自己了。

所以他小心翼翼,不敢怠慢,仍是跟着,也不知对方是否已经发觉。

跟了一程,前面那人上了山,云一风心中又暗暗吃惊,因为他知道,在那一带的山上,全是达官贵人的居住之所,看来前面那个飞贼的胃口不小。

及至跟到了一幢洋房之外,那飞贼身形如飞,就翻过了围墙,墙上装着老高的铁丝网,看来屋主人的防范功夫也做得很足。

云一风也跟着越过了墙,却见前面那人,把手中的包袱,放在屋子的墙脚下,人已飕飕地上了墙,那一手“壁虎游墙功”,看得云一风目瞪口呆,绝想不到世上还有甚么人有此绝技。

云一风这时,对那个飞贼,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眼看对方在窗前略停了一停,就弄开了窗子,闪身进去。他且不跟进去,在墙脚下等看,好奇心起,伸手去摸了一下那个包袱。

要能有“神偷”的称号,就要有隔着多厚的包袱,都一下子摸得出里面是甚么的本领,云一风伸手一摸,就打了一个楞,他摸出来的结果,是那包袱之中的物事,是一个头!一个动物的头!

云一风心头乱跳,就在这时,只听得楼上,吆喝声、枪声,一起传出来,紧接着,那飞贼穿窗而出,手中又提着一个圆形的布包,一落地,看到了云一风,呆了一呆,也真够镇定,伸手道:“给我!”

一开口,竟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云一风把包袱递了给她。

就这一个耽搁,楼上楼下,灯火通明,人声嘈杂之中,听得有人在叫:“长官的头不见了!”叫声凄厉可怖之极,还有在胡乱放射的枪声。

云一风向左首一指:“你从那边走!”

他话一出口,人已向右首疾掠了出去,身形快绝,而且高叫:“杀人者在此!”

他在这样做的时候,已经知道这女人手中提的,竟然是两颗人头!他对这女人的来龙去脉,一无所知,只是感到她身手如此了得,所以才义助她一臂,当然,也有在她面前,炫耀一下自己身手的用意在。

他一叫一跃,所有的目标,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他弹起之后,在半空之中,连翻了四个筋斗,越翻越高,竟然未曾落地,就翻出了墙去,那是他们云家的绝技“云里翻飞”,守卫屋子的那些卫队,见了这等身手,都惊得呆了,竟人人都忘了开枪。

云一风再胆大,在险死还生之后,也不敢多逗留,一溜烟回到了栖身的旅馆,坐定之后,喝了一口酒,才觉得自己刚才的遭遇之奇,竟是得未曾有!

云一风怎么也想不出那女人的来历,也想不到还会再见到她,只好当作是奇遇一件。

可是第二天一早,旅馆茶房拍门,说是有人邀请,在不远处的一家西餐厅吃大茶,茶房带来的字条上,十分秀丽的字迹,写着:“宵来荷蒙义助,云家风范,不同凡响,能屈驾一晤否?”

这样的相邀,当然要去赴约。他走进了那家豪华餐厅的一个独立房间,就看到一位女士,盈盈起立。云一风一看之下,整个人如同遭到电极一样!

木兰花把他在叙述这件事时对这位女士的形容,一字不易,保留语气地转述了出来:“这……眼前的那女士,容颜美丽得叫人窒息,她并不年轻,但也决计不老……很难……她有一股仙气,天上的仙女,哪分甚么老少?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她目如流星,向我一笑,我就站在那里,动也不能动,不相信天下竟有这样的美人!”

木兰花是先向白素说了有关大满和铁头娘子的事情之后,再说云一风的遭遇的,次序和白素告诉我时一样,所以我的反应,也和白素当时的反应一样。

我失声叫:“陈大小姐?”

我叫了之后,又问:“这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天的事?”

白素当时也曾这样问木兰花,所以她能立刻回答我的问题:“就是我们的小人儿被人抱走之前的十九天。”

我默然片刻,云一风遇到的陈大小姐,应该已是四十岁外了,但若是天生丽质,自然也一样可以艳光照人。云一风形容她有“一身仙气”,铁头娘子当年在江边见到她,也说她是“天仙一样的妹子”,可见陈大小姐确然是一位美人。

当时,云一风明知失态,但也不能克制自己,行动言语,都有点失魂落魄,有一些小节,连想都想不起来。他先是一个劲儿摇头,因为绝难把眼前的仙女和两颗血淋淋的人头,联想在一起。

陈大小姐(那“仙女”自然就是陈大小姐)请云一风坐下,亲手替他斟了洋酒,介绍自己:“我姓陈,昨晚手刃了两个杀父仇人——他们本是先父手下,却联手杀害了先父。事情已过去很多年了,我一直在苗疆人迹不到处隐居逾二十年,所以并不知道,直到最近方知,仇人还有很多,但是我找两个首恶算了!”

云一风对这种为父报仇的事,并不表示惊讶,他当时问的是:“何以竟要在人迹不到处隐居二十年?”

陈大小姐见问,长叹一声,并不回答。这一声长叹,据云一风的叙述是“长叹声把我的五脏六腑,一起抽了出来”,即然有了这样的感觉,云一风的行动,不免大是失常,他一伸手,按住了陈大小姐的手,虽然没有言语,但是那脸容,那眼神,也就道尽了钦羡仰慕爱恋之情!

我听到这里,不禁连声道:“该死!该死!云一风竟吃我岳母大人的豆腐!”

白素瞪了我一眼:“不是吃豆腐,是她真有能叫人一见倾心的魅力!”

我忙道:“是!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你也一样有这样的魅力!”

白素叹了一声:“别打岔,快到紧要关头了!”

云一风的行动,显然也出乎陈大小姐的意料之外,因为那时,云一风应该年轻得多。陈大小姐慢慢地抽回手来,及在云一风的手背上轻拍一下,又长叹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我已是做了外婆的人,听说是个外孙女儿,这里的事情一完,我就去看看我的外孙女儿!”

云一风自然不信:“开甚么玩笑!你——”

他本来想掏心掏肺,想几句话出来恭维一下,可是话还没有出口,却忽然看到陈大小姐现出了极其凄苦的神情,令他也为之鼻酸。

接着,陈大小姐的神情,在凄苦之中,又透出了恨意,苦和恨交织,却又不失美丽,看得云一风呆了,用他的话说是“从来也未曾看到过一个人的脸上,尤其是那么美丽的脸上,可以现出那么丰富的表情来,像是一生的悲欢离合、乐和怒、爱和恨,全都一下子涌了出来,唉!这情形一直深印在我的脑海之中,可惜我没有绘画的本事,不然,就画出来让你们看看!”

陈大小姐由于心情激动,甚至不再理会云一风,以一方丝帕遮住了脸,迳自离去,留着云一风独自在那里发楞,成了云一风生命中的一宗奇遇。

后来,一风把事情说了出来,木兰花听了,当然绝无法把这件事和我发生联系,直到若干年之后,她又听到了大满老九和铁头娘子的事、听到了白老大和陈大小姐的事,她才陡然想起云一风的奇遇,和我有极大的关系,那个“听说是外孙女儿”的,极可能是我的女儿,所以她才和白素联络,要求见面!

当白素说到这里时,我双手抱着头,只觉得疲倦之极,我挣扎了好一会,才道:“拼图完成了!”

白素的回答是:“就算不是百分百完成,也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九!”

我苦笑:“素,我和你,其实是所有错综复杂的事件之中,最大的受害者!”

事情发展到这地步,我们的小人儿,是叫陈大小姐,也就是她的外婆抱走的,自然再无疑问!

陈大小姐受了伤痛之极的打击,心理自然不正常,她不肯和白老大相见,但还能把女儿送回去,可知那时,她还不是太不平衡。及至“在人迹不到处隐居逾二十年”之后,她外观虽然仍是绝色佳人,但心理上的不平衡,一定发展到了骇人的地步。

她口中的“去看看外孙女儿”,就是穿窗而入,把“小人儿”抱走——也只有她,才会有那么好的身手,白老大倒是一眼就看出那是一个武功绝高的高手所为,但他也想不到会是陈大小姐!

陈大小姐为甚么要抱走我们的女儿呢?后来我和人讨论,好几个心理学家都说,那是基于极其复杂的心理因素,她又有爱,又有恨,知道抱走小人儿,会给我们带来痛苦,也会给白老大带来痛苦,那是一种复仇心理的宣泄。

也或许,她以为自己本领高强,把小人儿带走,可以使小人儿日子过得更好。更或许,她生活寂寞,需要有人作伴。

心理学家又说,基于这种复杂的心理因素所产生的行动,连行动者本身,都无法说得出一个明明白白的原因来,别说旁人加以推测了!

当时,我曾很生气:“你们这些所谓心理学家,说了等于不说,全是废话!”

心理学家们一起叹气:“本来就是,人的心理如此复杂,谁能说得明白!”

这是后话,当时我对白素说我们受的伤害最大,意思是指我们最无辜,事情和我们根本一点关系也没有,可是却使我们遭到了失女之痛,几乎发狂!

白素苦笑:“凡事都有因果,我既然是他们的女儿,你既然是我的丈夫,自然也脱不了干系。”

我又指着她:“你一听得木兰花那样说,就应该立刻告诉我!”

白素叹了一声:“不错,我听了木兰花的话,就已经明自当年女儿失踪是怎么一回事,可是怎么对你说呢?你把自己掩饰得那么好,说了,上哪儿去找陈大小姐和女儿?不是徒增痛苦吗?所以我只好不说,自己暗中进行,却又一点结果也没有,直到在苗疆,忽然见到了这样的一个女野人,我才知道,皇天不负苦心人— ”

她说到这里,泪水已滚滚而下,那自然是由于激动和高兴,我也鼻子发酸,心情激动,所以最后那句话,我是和她一起叫出来的:“— 我们终于得回了女儿!”

一起叫了这句话之后,我和白素,略停了一停,又紧拥在一起叫:“还等甚么?”

一秒钟也不想等,自然是为了争取尽快到蓝家峒去,见我们的女儿。

和白素一起离开的时候,并没有通知任何人,因为若是给温宝裕知道,被他缠着问长问短,千头万绪的来龙去脉,如何能在短时间内向他说清楚?

我们只是和在学降头术的蓝丝取得了联络,请她立刻到蓝家峒,带了红绫,驾杜令留下来的那架直升机,到机场来接我们,那样,我们可以第一时间见到女儿了。

白素对此举有过反对,她怕红绫在直升机上会闯祸,我大声抗议:“不公平,你和她相处了五个月,自然不那么急于见她!”

白素抿着嘴笑:“听说我要把红绫带回来,就如临大敌的是甚么人?”

我理直气壮:“此一时彼一时也,知道了是自己的女儿,当然大不相同。”

我曾有过许多次快乐的旅途,但自然以这次为最。我也曾有过很多次等待,但也以这次等待最心焦— 直升机从蓝家峒飞来快,蓝丝赶赴蓝家峒,以她之能,也得要两三天的时间。

在等待期间,我和白素又讨论了许多问题,放在最后再说。

两天之后,直升机降落在机场的一个角落,白素望着我,做了一个鬼脸,我摊了摊手:“应该是怎么一个场面?我该做些甚么?”

别说我们根本没有准备,就算有,也保证一点也用不上。红绫不脱野人本色,行事完全不依常规,直升机舱门一打开,就看到两白一红,三条人影,一起飞扑而出,来势决绝。

我正在惊讶,除了红绫之外,谁还有那么好的身手?莫非是良辰美景到了?可是她们除了红色之外,绝不穿别的颜色,另外两人一身白色,不会是她们。

正在疑惑间,白素已迎了上去,和疾扑而来的红绫,紧紧抱在一起,两人都发出了一阵阵表示欢乐的声音,另外那两个人,也停了下来,跳跃不已,我这才看清楚,那两个不是人,而是一种猿猴,全身白色,长手长脚,虽然是猿猴,但也看来颇为不凡。

然后,这才看到蓝丝出了机舱,急急向前奔了过来,一面扬手叫我,我向她迎了上去,她大摇其头:“红绫一定要把两头灵猴带来,她说,是那一对灵猴养大她的,才从深山中来,可不能抛下他们。”

这时,白素也已把红绫推开了一些,指着我,示意红绫看我。红绫睁大了眼睛,向我望来,白素多半已在她的耳际,向她说明了我的身分,可是我怀疑她会不会有伦理观念,知不知道父、母和她是一种甚么样的关系。

红绫望向我的眼神有点怪,她慢向我走来,那两只灵猴,紧跟在她身后,我也慢的向她走去,只觉得鼻子之中,一阵阵发酸。

在一旁的蓝丝,一下子就看出了事情十分怪异,她疾声问:“怎么啦?”

我回答了她一句:“红绫是我们的女儿。”

任凭蓝丝这个小苗女如何聪明伶俐,她也无法一下子就听懂我的话,她只是呆呆地站着。

我和红绫走到了近前,互相对望着,我双眼润湿,又从她的双眼之中,看到了一种异样的神采,可是也带着迷惘。我伸出双手,她也伸出双手来。当我们双手互握之际,我感到我和她,都有轻微的震动,或许是我们的血缘关系,在这时起了奇妙的作用,她也顿时之间,觉出了我是她的亲人,所以她把我的手握得更紧。

接着,她说了一番话,相信世上再无一对父女,自小失散之后相会,会有这样的一番话。她开口说话,语音还不免有点生涩,但我已在录影带上,习惯了她这样的语调,这时,白素也来到了我的身边,所以她的话,是对我们两个人说的。

她道:“你们是我的……父母?我不是很懂,我知道你们是……亲人,我见到你,见到你,就觉得心中高兴,就像见到了他们一样!”

她在说到“见到你”和“见到你”时,用手指白素,又指我。在说到最后一句时,双臂一伸,就搂住了身边两头灵猴的颈,流露出一种自然亲爱的神情。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我们都知道,要她在短时间接受父母是一种甚么关系,是十分困难的事,她能说出这番话来,已经是不容易之极了!

当然,我们看到她和灵猴揽颈搂头的亲热神态,心中不免有些妒嫉。

可是就在这时,她忽然发出了一下呼叫声,向我们扑了过来,双臂伸处,也同时惊住了我们两个人,刹那之间,我只觉得一股暖流,流向全身,而在双眼之中,涌了出来,看白素时,也一样热泪盈眶。

我们也紧紧抱着她,经过了那么多年,我们的“小人儿”又回到了我们的怀中,虽然她已变成了如此茁壮的一个女青年,但她实实在在是我们的女儿,毫无疑问!

就在这时,蓝丝在一旁叫了起来:“祖师神爷,红绫真是你们的女儿!”

我一听,也不顾得抹泪,就向蓝丝看去。因为她在叫出那一句话之前,先叫了“祖师神爷”,那是他们降头师尊奉的神,一如鲁班之于木匠,若不是十分惊诧或感到事态严重,不会这样叫的。

蓝丝正用手指着我们,神情讶异之极。我和白素都知道她有过人之能,异口同声地问:“你知道?”

蓝丝用力点头:“我知道,只有父母子女,才会有那样的情形!”

蓝丝却无法解释那是甚么情形,相信那只是她作为降头师的一种直觉或异能。

接着,她眼睛发红,走过来握住了红绫的手:“你才好哩,你有父母!”

红绫显然不明白蓝丝为甚么要伤心,她道:“父母,你要,给你!”

蓝丝忙道:“父母怎能乱给人?”

红绫不明白:“为甚么不可以?”

接下来的时间中,红绫和蓝丝就不停地说着话,快得人根本听不清她们在说甚么,我和白素手握着手,心满意足地看着红绫,她浓眉大眼,壮健如松,大手大脚,绝不美丽,但是却可爱之极。

机场的管理人员,我们的朋友陈耳高级军官也来了,看到了这样的场面,无不目瞪口呆。我知道不宜久留,就大声道:“回蓝家峒再说!”

于是,我们一行人等,就挤上了那架直升机,仍由蓝丝驾驶,我、白素、红绫,和那一双在红绫的心目中,地位和父母对等的灵猴,挤在一起,两双猴眼,不住用十分好奇的眼光打量我们,多半在怀疑我们何以能和他们有同样的地位!

直升机向蓝家峒飞去,白素和红绫不断在说话。红绫由于学说话学得太急,所以说话不依常规,有一些话,也只有白素才听得明白,就像所有母亲都懂得婴儿牙蜒学语时的话一样。

白素在问红绫这一对灵猴是甚么时候来的,因为她上次走的时候,没有见过。红绫神情高兴,说是“别的猴子带来的,不见他们,也有很久了,可是一见他们,还是认识,小时候,和他们在一起。”

我开始听得津津有味,还只是因为有趣,可是陡然之间,我心中一动,立时对白素道:“灵猴聚居之处,人迹难到,直升机总可以飞得到,何不请这一双灵猴指点,我们去那里看看?”

白素先是一怔,但立时怦然心动,因为陈大小姐曾和灵猴在一起,灵猴的聚居处,也就是陈大小姐曾经居住的所在!

白素立时问红绫:“他们来的地方,我们想去,它们认识?”

红绫点头:“当然认识!”

她还真的通晓“猴语”——后来我研究,在猴语之中,相当重要的部分是“手语”,当时红绫和灵猴,就一面吱喳,一面大做各种手势。

过了一会,红绫才点头:“他们认识,他们说,他们不是第一次上去,上过很多次!”

灵猴再灵,也不能飞上天,当时红绫这样说,我们自然只是置之一笑。

但忽然之间,事情有了这样的进展,自然叫人高兴。接下来,灵猴指手划脚,红绫传达着他们的意思,蓝丝听命行事。

杜令留下的直升机性能虽好,可是在越过几座崇山峻岭时,还是由于强烈气流的缘故,而机身剧烈摇摆,相信普通的直升机,就经不起这样的考验。

直升机终于在一座极高的高峰上空盘旋——那山峰和四周围的山峰相比较,其实不是最高,但是却陡上陡下,简直如同一块四面全削平了的大石,所以格外觉得又险又高,而且它又隐藏在许多山峦之中,所以也隐蔽之极,不容易发现。

那山峰的顶上,十分平整,是一个天然的大石坪。红绫先是大叫一声:“到了!”

接着,她侧头想了一想,神情迟疑:“这里,我来过,我知道!”

蓝丝令直升机下降,还未曾降落,我和白素都看到,在那大石坪的一边,另一座小山峰之下,有着建筑物!

我向白素望去,看到白素口唇掀动,想说甚么,但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我也不禁心跳加剧,因为若是忽然自那建筑物之中,走出一个神仙一样的老妇人来,只怕我也负荷不了这样的大刺激。

结果,这种刺激性的场面,并没有出现,我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白素却有着显然的失望——自那建筑物中,冲出来的是几十个灵猴,毛色有深有浅,但并无白色,机舱门一打开,红缓和那一对灵猴,就飞扑而下,混进了猴群之中。

红绫虽然穿戴是标准的苗女,可是一进猴群,和灵猴就混为一体,绝无隔阂,她毕竟是和灵猴一起长大的!

红棱和群猴胡混了片刻,又跳过来,拉住了我们的手,走进那建筑物去。我也打量了那建筑物,全是用方整的石块造成的,看来就地取材,开山凿石而建。进去之后,十分宽敞,也没有间隔,有的只是许多树枝搭成的巢穴,那是灵猴搭来居住的。

我们都知道,灵猴再灵,也无法开山劈石,那么,这屋又是谁造的?陈大小姐也无法有这样的神通。

我们又充满了新的疑惑,四面看看,也同时看到了在一面的石壁上,有一些字写着,我和白素急急走过去看,看清了写的字,都不禁呆了!

在石墙上为的并不是甚么惊人的语句,可是看在我们的眼中,所带来的巨大震撼,还是难以形容!

字迹可能是用动物的血写上去的,写的是一首全中国人都知道的儿歌:“摇乙乙,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糖一包,饼一包,摇乙乙,摇到外婆桥!”

我和白素不知呆立了多久,红绫显然不知道我们为甚么要发呆,她伸手摸着墙上的字,若有所思,可是她无法记起任何事,因为当时,她太小了,而灵猴究竟不是人,无法向她叙述她幼年时的事。

我和白素闭上眼,想像陈大小姐在这里,抱着我们的小人儿,一面摇着,一面哼这首儿歌的情景。

我们两人的神情,一定十分古怪,所以令得红绫和一群猴子,居然也静了下来。

等到我们再睁开眼来,看到红绫正俯着身,却又昂起了头,用极其疑惑的神情望向我们。我和白素同时长叹一声——这其间的曲折变化,就算红绫天资聪颖,只怕三五年之内,她也不容易明白。

蓝丝也用疑惑的眼光望着我们,她向一个小小的方形窗口指了一指,我和白素循她所指看去,看到窗外的一大幅石坪上,有着一大一幸,两个圆形的圆圈,大的直径约有二十公尺,小的在大的中间,是两个同心圆,直径约十公尺左右遥形成圆形的是一种黑色的焦痕。

我和白素互望一眼,立时想起大满、铁头娘子和白老大见到过的那发出火光的宇宙飞船,那飞船在降落之后,看起来像一只“大铁饼”!

宇宙飞船和船上的两个人,确然曾和陈大小姐有过接触,但是他们之间的联系,到了甚么程度,就不得而知了。

看来陈大小姐一定又出了变故,而且变故一定是她把“小人儿”抱回来不久就发生的,所以红绫对于她自己何以会沦落为女野人,一点记忆也没有!

发生在陈大小姐身上的变化,一定十分可怕,以致令得她无法再照顾小人儿!

白素靠在我的身上,喃喃地道:“我要把她……找出来……已经有很多的线索,不会是甚么难事!”

她的情绪十分激动,因为事情和她的母亲有关。我比较冷静,知道根本一点线索也没有,要找陈大小姐,比大海捞针更难!

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我能说甚么呢?我只好道:“好,还是我们一起进行!”

白素知道我只是在安慰她,所以她叹了一声,感激地望了我一眼。红绫在这时,乖乖地走过来,小心地问我们:“我可以和灵猴玩玩吗?”

她语调生硬,可是那实在是世上最好听的人声。

尾声 人生历程一如探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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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讨论,白素还是听从了我的意见,把红绫暂时留在苗疆,我和白素,轮流或一起陪她,尽量向她灌输现代知识。我曾想过,就让红绫在苗疆生活,可能更适合。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在白素那里知道除了这里的崇山峻岭之外,另有广阔的天地,岂甘就此住在山中算数。

她答应我们努力学习,我们答应她尽快把她带离苗疆。

陈大小姐究竟遭到了甚么样的变故,以及陈二小姐带了人入苗疆,何以竟然就此音讯全无,都无法知道。当然,那又是另外两个故事,可能更出人意表,也可能平平无奇,是不是能把它发掘出来,只好看机缘如何,很难去刻意寻求。

又过了若干时日,我和白素,千方百计找到了白奇伟,把一切都告诉他,种种经过,有一大半白奇伟不知道,直把他听得目瞪口呆,听完之后。他第一句话就道:“找老头子去!”

“老头子”是一定要找的,但白素的主张是:“很应该去看看他老人家,但不必对他说甚么,何必再勾起他惨痛的回忆?”

我和白奇伟勉强同意。于是,在法国南部,空气中充满了干草干花的香味,在和煦的阳光下,各自转动酒杯的时候,我们并没有说甚么,倒是白老大看出了一些古怪处,所以追问我们:“在捣甚么鬼?”

他在苗疆的生活,我们都已知道——拼图已经完成。那些不知道的部分,是连白老大也不知道的,是另外一幅拼图,陈大小姐竟就此未曾再和他见过面,性子之烈,到了难以想像的地步。

我们没有回答,只是望着他,他闭上眼睛,在阳光之下,他的白发白眉白髯,闪缮生光,不论他当年独闯袍哥总坛时,是如何天神一样的勇猛,现在也毕竟老了。

在沉默了一会之后,他忽然缓缓地道:“人生的道路,我快走到尽头,你们也走了许久。可曾觉得人的一生,一如在不可测的环境之中探险?”

白素握住了白老大的手,白老大叹了一声:“每前进一步,就是说每过一分一秒,都不知前面有甚么,会发生甚么事,会有甚么样的陷阱和危险在等着你,全然不可测,再意外的变故,都可以在一刹那发生,而在事先,一无所觉!可以忽然失足跌入深渊,也可以突然飞上天空。”

我也十分感慨:“可是既然踏上了生命路,总得一直走下去!”

白老大睁开眼来:“是啊,每一个人的生命历程都一样,每一个人都是探险家,面对种种不可测的危机,探险,继续探险,不断遭遇变故,也不断遭遇惊喜,没有人会是例外!”

他这种说法,我们都很同意。可是他忽然话锋一转,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喝道:“好,这次你们给我带来的是甚么?”

原来我们的神情古里古怪,还是给他看出来了。

白素首先再难掩饰,她叫了起来:“爹,我们的小人儿找回来了!”

白老大陡然坐直身子,老大的身躯,竟在剧烈发着抖,张大了口,声音嘶哑,问:“那么……她呢?”

一听得这四个字,我们心中雪亮:知道他是早明白“小人儿”是叫甚么人抱走的,难怪他后来对我放弃追寻,并不反对!外婆的心理再不平衡,也不会加害外孙女儿!

自然,又有许多往事要重复,有许多欷歔声和许多的感叹。

一直争着说话到满天星斗,才告一段落,白老大长叹一声:“人生无常!她可能跟外星人走了!”

逗留了三天,和白老大告别,回到住所,温宝裕正在团团乱转,他已经知道了一切经过,一见我就道:“老人家怎样说?”

我没有立刻回答,他大叫起来:“要不是我到苗疆去盘天梯,你们怎能一家团聚?”

白素笑:“好,你是大恩人,我这就到苗疆去,你有甚么话要我带给蓝丝?”

温宝裕叫:“我也去,去看看卫红绫。唉,当时,就算用苗刀把我的头,砍成八八六十四瓣,我也想不到这女野人会有这样的来历!”

是的,谁想得到呢?

正是白老大所说,人生历程一如探险,前路全不可测,甚么样的变化,都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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