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戏真做
编剧:陈琼
人 物
陈世美 科举状元、驸马
秦香莲 陈世美原配妻子
英 哥 陈世美、秦香莲之子
冬 妹 陈世美、秦香莲之女
公 主 陈世美第二任妻子
皇 后 公主之母
宋仁宗 北宋皇帝、公主之父
韩 琪 陈世美侍卫
宫女甲 陈世美侍从
宫女乙 陈世美侍从
门官甲 驸马府守门者
包 拯 开封府尹
王 朝 包拯侍卫
马 汉 包拯侍卫
张 龙 包拯侍从
赵 虎 包拯侍从
门卫乙 开封府守门者
王母娘娘 神仙,居于瑶池
导 演 指挥、客串演出
侍从甲 王母娘娘侍从
浓 妆 王母娘娘贴身侍从
艳 抹 王母娘娘贴身侍从
牛 郎 年少时与黄牛为伴,同甘共苦,受其指点,娶织女为妻
织 女 王母娘娘外孙女
扶 风 牛郎、织女之子
挽 云 牛郎、织女之女
墙 编剧家中拟人化对象
喜 鹊 每年七夕上天为牛郎织女搭鹊桥
群众演员
轿 夫
衙 役
提 示
观剧须对民间故事《牛郎织女》、京剧《铡美案》耳熟能详
第一幕
一面墙将舞台分成了客厅和卧室两部分。女人在卧室里照看着两个孩子。大一些的孩子偶尔走进客厅,拿起一件玩具,又回到卧室里去了。男人背坐在一只低矮的有靠背和扶手的铁制的藤椅上。客厅的右后角是厨房。大一些的孩子从卧室里走出来,径直去了厨房,小不点尾随在后面,女人跟在后面看护着。对了,那个背对着大家的男人就是我,在剧中,他的名字叫陈世美。
陈世美:你怎么起了这么个名字?只是觉得好笑吗?确实,借用一个家喻户晓的负心汉的名字很有趣。为了讲一个故事,胡乱起一个名字倒也必要,带点喜感更是锦上添花,只是你一个人怎么凑得上来少说也得几百句的台词?我知道,你本来就是漫无目的的,只是一时兴起,老婆孩子的对话也没打算设计,而且,我还知道,你觉得“女人”这个说法,固然有趣,但不够尊重异性,不绅士,你已经改口了。你是要“胡编乱造”出一出戏来,但是你也确信,如果想表达,其实也总是有的说。构思这个东西,有时候是全无必要的,信马由缰地发展下去,其实也能蹚出一条路来。语言就是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为了不至于太过乏味,说话之前,筛选一下倒也必不可少。只要不讲违心的话,三言两语、长篇大论其实都有它的价值。对了,我得赶紧把独白变成对话,要不然就太单调、太枯燥了。
墙:我和你聊聊。
陈世美:能摸一下你的手吗?
墙:摸我的手?
陈世美:哈哈,有一回,我故意把握手说成摸手,又故意纠正了一下,惹得一个小姐姐矜持不已。哈哈哈哈,凭着回音起誓,我只是逗乐而已,并没有调戏你的意思。
墙:哦,这不算什么,有些小年轻,就觉得“壁咚”是很酷的事情。我早已看惯秋月春风,不过,你这个用摸手来代表幸会的说法倒是很新鲜。
陈世美:我想随声附和地跟你闲扯一句“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但这套话会把我们引向挖空心思引经据典的歧途,弄得聊个天就跟背课文似的。我还是应该把你的每一句话都当成热气腾腾的饭菜或者刚从鸡屁股里生出来的鸡蛋,荒腔走板地跟你侃上一会儿才有意思。
墙:你不要嫌我转折来得突然,告诉你,其实我是一个男人。当然,我知道,你知道的,但说出来要比闷不做声有趣得多,也能嘲笑一番你竟然打起了我的主意。
陈世美:冲着陈世美这个名字,我本来可以轻浮一些,但一想到狗头铡,我就本分多了,以至于连究竟是狗头铡、虎头铡,还是龙头铡都不想考证查实了,加上百度这两天被大家挖苦得厉害,我是一点沾花惹草的心情都没有,只是好奇你一个男人为啥要用脂粉一样的东西把脸给盖住?
墙:确实,本本分分的,常年失修长点苔藓或者狗窦大开也看得过去,但既然是陪你演出嘛,我得有个扮相,在京剧里,这叫白脸,加上你儿子没事儿总是给我乱画一气,你用现代主义的眼光看一下,我就是一个抽象的曹贼。
陈世美:自黑自白,我给你加个注脚,免得你和我都掉进自己挖的坑里被人给活埋了。
墙:这样的话,尽量不要讲,免得落了话柄,让人说你愤世嫉俗,而我也本不该劝你,显得太有城府。
陈世美:夜深了,我们改天再聊吧?
墙:早点睡,可惜我不能卸妆。
卧室里,妻儿已经睡熟了。
第二幕
喜鹊们躲在窝里。
男男女女从舞台上经过,把手里的鲜花、巧克力、化妆品扔向观众,骂曰:破礼物!下。
陈世美(上):编剧跟我说,为了配合七夕节,喜鹊们都被告知要躲在窝里,出来的话,传说就不美好了。
喜鹊甲:不要泄密,即便你是驸马,泄密也是要问罪的。
陈世美:反正我要被编剧整死,多一条罪名倒也没什么。
喜鹊乙:你快到后台重新化装一下吧,今天你演的是牛郎。
陈世美:你有所不知,导演临时改变了主意,让我演一个陈世美版的牛郎,这不是表里不一、精神分裂吗?
喜鹊乙:人在舞台,身不由己。谁让人家是导演呢?
陈世美:也不知道会把我化成什么鬼模样?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由着他摆布吧。(下)
陈世美与牛郎身着“合服”上(“合服”共两个领口、四只袖子、四个裤管,其他部分合为一体)。
陈世美、牛郎:我们是一对矛盾体,只有这句开场白异口同声,以后还能不能说得来,就看怎么在编剧的脑袋里天马行空了。
陈世美:我觉得我们的角色已经被辩论的模式挖了墙角,不倒向唇枪舌剑好像已经不可能了。
牛郎:在编剧的脑袋里,没有什么不可能。
陈世美:瞧我说什么来着?这么快就跟我杠上了。
牛郎:不不不,老兄。你一个读书的,我一个种田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我是羡慕你的。
陈世美:你只是羡慕我的荣华富贵,不知道读书人的口是心非。这世上惯于两面三刀的,可多半都是读书人。
牛郎:我想,这得看他读了什么书,就像走路吧,有正道,也有歧途——用这么文诌诌的字眼,是不是不符合我的身份?读了不好的书,变得心术不正恐怕是难免的。
陈世美:果然是“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你这句话道出了孔夫子要我们“诚其意、正其心”的谆谆教诲。
导演(从幕后钻出来):我们把七夕那段重演一下,大家先回来,重新登场。(众人面面相觑,摇头叹息,不得不下)
一大两小三只喜鹊上。
大喜鹊:我们先躲着,一下子冒出来,传说就不美好了。
小喜鹊:好的,妈妈。
男男女女各色演员从舞台经过,每人掏出一盒杜蕾斯砸向观众,骂着“破礼物”!部分演员吹起白色气球放飞或戳破,嬉笑,下。
导演(上):请大家收好礼物,稍安勿躁。俗话说“狮子滚绣球,好戏在后头”!希望您的耐心不比好奇心小。谢谢大家!(下)
第三幕
舞台如仙境(舞美的想象力有多丰富,舞台的设计就有多精彩),池中立一假山,瀑布四溢,显眼处可见“瑶池”二字。王母娘娘端坐C位,周围侍从若干。
王母娘娘:这会儿下界是什么日子了?
侍从甲:七月十二了,娘娘。
王母娘娘:哦(稍顿),你去看看,牛郎没有多待会儿吗?
侍从甲:遵旨。(下)
王母娘娘:帮我梳梳头吧。
侍从乙、丙:遵旨。(乙持镜、丙把梳,前后侍奉)
侍从丙:回禀娘娘,您有白头发了。
王母娘娘:揪下来。
侍从丙:遵旨。(揪下白发递予王母娘娘)
王母娘娘(盯白发良久,摇头):唉,小冤家。
侍从甲(上):回禀娘娘,牛郎已经过河去了,两个孩子有点恋恋不舍,怕我催他们,便求着我,说是待会儿就走。
王母娘娘:传他们母子来见我。
侍从甲:遵旨。(欲下)
王母娘娘:慢,就说我请他们看戏。
侍从甲:遵旨,娘娘,您还有别的吩咐吗?
王母娘娘:去吧。
侍从甲:遵旨。(下)
王母娘娘:好了,不用梳了,传戏班,点一出《铡美案》。
侍从乙、丙:遵旨。
王母娘娘:你们去把陈世美、秦香莲扮成牛郎、织女,把英哥、冬妹扮成我的重外孙们,跟戏班说,不用理会衣着打扮,还是照着本子唱。
侍从乙、丙:遵旨。(下)
侍从甲(上):回禀娘娘,织女携其儿女到。
王母娘娘(起身):传他们进来。(离座)
侍从甲:遵旨。(冲幕后)娘娘有请。
织女及其儿女上。
织女:织女叩见娘娘。(下拜,儿女亦下拜)
王母娘娘(扶织女):快起来,叫我姥姥,你们叫我太姥姥。(摸重外孙们脑袋、脸颊)
织女:姥姥开恩。
重外孙:太姥姥好!
王母娘娘:好什么?不怨我就好。
织女:姥姥说笑。
重外孙:太姥姥要请我们看戏?
王母娘娘:哈哈哈,不相信吗?我们先坐一会儿,戏班准备好了,就让他们唱。(侍从添加座椅,王母娘娘、织女等落座)来,张嘴。(剥糖放入重外孙口中——是不是太接地气了?后边还有)来,嗑。(抓瓜子放入织女手中,自己也嗑了起来,“噗、噗”地吐皮)
重外孙:太姥姥能不能剧透一下,待会儿唱的是什么戏?
王母娘娘:好伶俐的孩子,我正待要说呢。方才考虑了一下,有几个理论上的问题还没有解决。你们太年幼,你们的娘亲也经事不多,正没个人商量。
重外孙(男):我娘是仙女,知道得可多了。
织女:傻孩子,不知道天高地厚。(又是责备又是赞许状)
重外孙(女):我哥哥不会写作业的时候,我爹爹总是让他向我娘讨教。
王母娘娘:看来是我老糊涂了。要真说向外孙女请教,倒也不怕人笑话,活到老学到老嘛,只是这样一来,作晚辈的就不自在了,免不了要跟我客气,虚与委蛇的,说不出几句直接了当的话来,本来能一语中的的事,偏要隔靴搔痒,这些个礼教啊,着实误人不浅。
织女:姥姥说的是,不用您放口话,我自我解放吧。不知道是什么问题?我们一起探讨吧。
王母娘娘:哈哈哈,这就对了。问题有好几个呢,我想到哪说哪。你看,两个孩子都登台好久了,我还是叫不上他们的名字来,编剧也是“重外孙们”这样地浑叫着,不好向观众交代呀。
织女:现编一个不好吗?编剧、编剧,不编就不叫剧作了。
王母娘娘:还是年轻人脑子活,我一直寻思着,孩子们的名字,按说你们早就给起好了,但民间故事里,一丁点儿都没有交代,我是实在不好胡编乱造。
侍从乙、侍从丙(上):回禀娘娘,戏班已准备就绪。
王母娘娘:稍等,我们聊会儿天再看不迟。
侍从乙、丙:遵旨。
王母娘娘:我们接着聊。
织女:姥姥,据我所知,编剧这回要信马由缰地写下去,您不妨就地取材、信手拈来两个,我想也是极好的。(目光转向侍从乙、侍从丙,微笑)
王母娘娘:那我就越俎代庖,索性叫他们英哥、冬妹吧。
织女:英哥、冬妹,快给太姥姥磕头。
英哥:娘,爹爹已经给我和妹妹起好名字了。
织女:嗯?我怎么不知道。
英哥:你被太姥姥抓走的那天,爹爹披着牛皮,用扁担担着我们,追着追着就飞起来了。我们先是哭,后来都笑起来了。爹爹一高兴,就给我们起了名字,我叫乘风,妹妹叫——
冬妹:踩云。
王母娘娘:嗯,真不错,想不到你爹那个乡巴佬,还能琢磨出这么书卷气的名字来。
织女:我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王母娘娘:怎么又客气起来了?问!
织女:您这两个侍从,叫什么名字来着?
王母娘娘:他叫浓妆、她叫艳抹。
织女:也是您给起的?
王母娘娘:胡说!编剧起的。
织女:姥姥,我们讨论下一个问题吧。
王母娘娘:好。据说,银河系至少已经有130多亿年的历史了,而人类诞生才不过几十万年,下界的人非说银河是我用簪子划出来的,好像不科学啊。
织女:姥姥,根据传说,您和女娲娘娘一样,只比宇宙诞生得晚一点点,甚至早于混沌初开亦未可知。退一步来说,即使银河早于您出现,依您无边的法力,穿越回去重划一条也没什么困难。
王母娘娘:嗯,可是按照剧情,你应该是眼见着我亲手划了一条天河出来的,这会儿又跟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儿似的,看完戏,大家又该吐槽了。
织女:观众吐槽是免不了的,但也没什么,大不了让导演把七夕那一出多安排几遍就是了。
王母娘娘:亏你想得出来,好像也只能靠这点小把戏来救场了。
织女:演戏嘛,当不得真。待会儿散场了,咱们俩不也是该干嘛干嘛?
王母娘娘:说的是呢。不过,我心里还有一处疑虑悬而未决,你说这俩孩子也不能到现在还是俩孩子吧?总该生长发育吧?
织女:要我说嘛,姥姥,神话里有点不合常理的地方其实也无可厚非。
王母娘娘:这么说来,我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浓妆、艳抹,传我的话,让他们放心大胆地开演吧。
浓妆、艳抹:遵旨!(下)
京剧《铡美案》管弦锣鼓声渐起,众人作观剧状。(亦可设第二舞台或于舞台对面设白壁投影,模拟剧中剧,声光效果亦随剧情变化)
王母娘娘:方才,你们要我剧透。好戏是百听不厌、不怕剧透的。不论你们是不是看过,我们权当是第一次观看。这出戏演的是一个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读书人打算杀妻灭子结果自取灭亡的故事。毋庸讳言,织女呀,我是真心希望你吸取些教训。
织女:无所不知真是一种负累,就像昆德拉说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我不但知道《铡美案》是怎么回事,而且知道我这一生所有的际遇。凡夫俗子往往选择性地遗忘过去,神仙大士则选择性地规避未来,但我觉得,明知不可而为之,才是人性与神性应有的光辉。姥姥,您和我都知道隔河相望是我与夫君不可更改的结局,唯有宇宙毁灭才是尽头,对此做出的一切解释,只不过是希望彼此的心里好受一些罢了。您不必安慰我、劝勉我,我宁愿做一个俗世的女子,浑然不觉命定的一切,即使在无边的寂寞中消磨着日子,心里的热血也从未冷却,只盼着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乘风:娘,你看,这戏是在唱我们哩!
踩云:哥,你听得清他们唱的是啥么?
乘风:听不清,也没有字幕。
踩云:那你能看明白不?
乘风:这个得太姥姥多剧透一些,光知道个梗概,看得人心急。
踩云:你的糖吃没了?
乘风:嗯,嚼了。你的呢?腮帮子鼓鼓的。
踩云:含着呐!
王母娘娘:你个急性子呀,来,张嘴,别再嚼了。(剥糖喂之)
乘风:谢谢太姥姥!来,您也吃一个。(剥糖)
王母娘娘:太姥姥不吃,快没牙了。
踩云:嚼着吃才要用牙,太姥姥,像我这样,含着就行。
织女:傻孩子,太姥姥说着玩呢,哪就没牙了?
乘风:太姥姥,您尝尝,可甜了!
王母娘娘:好好好,看来不吃不行了!给我。(长袖遮面,假装吞之)
乘风:好吃吗?
王母娘娘:好吃!
乘风:您是嚼了,还是含着呢?
王母娘娘:我、我吞到肚子里去啦!
乘风:哎呀,那可尝不出味儿来,我给您再剥一颗。
王母娘娘:啊?啊,不用了,我、我吐出来吧。(长袖遮面,干咳一声,捏糖于指间、放入口中)嗯,(砸吧)好呲!(含于腮中)好吃!(稍顿,冲织女)你的气概,我是折服的。我也相信你坚贞不渝的爱情观,但昆德拉崇尚的爱情观跟你的想法相去甚远,不足为训。自从中土香火不旺之后,我也潜心西学好多年,尽管在天界,这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但也不至于过于粗疏浅陋。我并不担心你情久生变,但那牛郎,你觉得他会一直这样子对你吗?有道是等闲变却故人心,我不得不给你提个醒啊。
织女:他那么单纯、那么善良,对待一头老黄牛都那么好,怎么会做出辜负我的事情来?
王母娘娘:你知道老黄牛的来历吗?
织女:这个并不清楚。
王母娘娘:你应该知道,我的账算不好,经常靠手边一本老黄历查看下界的日子。和你一样,这老黄历也渐渐地动了凡心,竟赶在你前头下凡去了。后面的事,不用我说,你也知道。
织女:原来有这等趣事,我竟然丝毫也没有觉察到。
王母娘娘:你不是自诩无所不知吗?为何至今仍蒙在鼓里似的?
织女:姥姥您如此神通广大,算个日子还要查一查黄历,我这点本事,怎么可能明察秋毫?很多事情,未卜难知,况且,我也习惯于不求甚解了。
王母娘娘:论读书,你恐怕还不及这两个孩子呀。这般糊涂,倒也难得。
织女:还望姥姥指点迷津。
王母娘娘:这样吧,我差人把牛郎也传进来看戏。
织女:可是,鹊桥已经拆了。
王母娘娘:不妨事,我这里有一根头发,我差人拿出去,念个决儿,就能变成一座雕栏玉砌的仙桥。
织女:姥姥法力无边,请受我一拜。(下拜、五体投地)
王母娘娘:免礼,要不是为了你呀,我真舍不得这跟头发。(冲侍从甲)拿着这根头发扔到银河里,等你看到一座仙桥浮出水面的时候,到对面传我的话,请牛郎到这里来一块儿看戏。
侍从甲:遵旨!(下)
王母娘娘:(踱步吟诗,念念有词)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
王母娘娘、乘风: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
王母娘娘、乘风、踩云: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今日得宽馀。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全体:风樯动、龟蛇静,起宏图。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
王母娘娘(做手势叫停,继而独吟):急急如律令!
乘风:太姥姥,您记串了吧?根本没有这句!
王母娘娘:哈哈哈,太姥姥上了年纪了,脑袋里已经装不下完整的诗词了,剩下那几句,你们俩念给太姥姥听吧,念对了,给你们仙丹吃!
乘风:太姥姥,那您听着,剩下几句是——
乘风、踩云:更立西江石壁,截断巫山云雨,高峡出平湖。神女应无恙,当惊世界殊!
王母娘娘:神女应无恙,当惊世界殊,神女应无恙,当惊世界殊……(喃喃自语)
乘风:太姥姥,仙丹呢?
王母娘娘:咸蛋嘛,腌着呢,哈哈哈哈!
踩云:太姥姥,不带这么玩的!
侍卫甲(上):回禀娘娘,牛郎觐见。
王母娘娘:宣他进来!
侍卫甲:遵旨!
王母娘娘(冲两个孩子):你们先等会。
乘风、踩云:遵旨!
浓妆(上):启禀娘娘,戏班有事请奏。
王母娘娘:嫌我们太过喧哗,跟他们唱对台戏了吧?
浓妆:回禀娘娘,戏班并无抱怨,只是有些不知所措,怀疑大家是在喝倒彩,托我请奏娘娘,要不要暂时停演,多练习些日子,熟练了再演?
王母娘娘:都怪我急着念个决儿,影响了他们。传我的话,让他们不必多心,只管演自个儿的。都是演员,都不容易。我们这台下,要是喝个倒彩,我们也会慌得六神无主的。这样吧,你去拿一些仙丹,让他们润润嗓子。
侍卫甲、牛郎上,暂不禀报。
浓妆:娘娘,要我说,您这是在给编剧填窟窿。明明是他考虑得不周全,看戏的时候,哪能高声喧哗?倒是应该冷个场,给他点教训,准教他以后不敢再想起一出是一出。
王母娘娘:你也要理解编剧的苦衷,像这种凭空生造的剧本,编起来就像放风筝,既不能飞不起来,也不能收不住。遇上个文思泉涌的时候,就像遇上了一阵纸片都能凌空飞舞的好风,只有赶紧把线放出去,让那风筝飞得高一些、远一些,至于东西南北,那就顾不得了。况且,再好的风,也是飘忽不定的,一旦消逝得无影无踪,你就只能看着风筝往下掉。不管怎么说,犹犹豫豫,是放不了风筝,也写不了这样的剧本的。编剧胡吹乱侃的功夫,确实有一些,怕他骄傲,我帮他说一句比较谦虚的话。满招损、谦受益,做人嘛,风言风语少一些,却也是件好事。
浓妆:娘娘所言甚是,我这就去,照您吩咐的办。
王母娘娘:把仙丹也给这边送几粒过来,戏班那边,艳抹盯着就行了。
浓妆:遵旨。
王母娘娘:仙丹你俩也有份。
浓妆:谢娘娘赏赐。
王母娘娘(冲侍从甲、牛郎):别候着了,都进来看戏吧。
侍从甲:娘娘抬举我们了,娘娘长生不老、万寿无疆!
牛郎(跪拜):娘娘长生不老、万寿无疆!
王母娘娘:起来吧,跟你媳妇一块儿坐。
牛郎(起):谢娘娘赐座。
王母娘娘(自语):这小子还蛮有礼貌。
乘风、踩云绕膝,牛郎舐犊之情溢于言表。
踩云:爹,你看对面戏台上那几个人,跟咱们几乎一模一样!
牛郎:嗯,确实很像。不过人家手里拿着书,爹这手可是握锄头的。那个女的,要是坐着织布,才跟你娘更像一些。你们跟他们也是有区别的,虽然穷,也不至于要饭,对不对?
乘风、踩云:嗯,爹爹说得对!
王母娘娘:牛郎啊,你背着的那个包袱可是你的上衣?
牛郎:回禀娘娘,是我的上衣,我的粗布罩衫。您是不是想问里面包的是什么?
王母娘娘:嗯,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一张牛皮吧?
牛郎:娘娘圣明,是一张牛皮。
王母娘娘:可以打开看看吗?
牛郎:当然可以,(打开包袱)您瞧!
王母娘娘(端详):好完整的一张牛皮呀,把那边边角角的裁掉不是更好吗?
牛郎:这可裁不得!
王母娘娘:我都不心疼,你心疼什么?
牛郎:娘娘有所不知,这张皮是我家老黄牛的遗物,没有老黄牛,就没有我的今天。
王母娘娘:我知道,你是披着它才追上我们的。其实,你在我这里随便摘一片树叶都能凭着它漂洋过海。我跟这张牛皮啊,有一些瓜葛。能不能把它送给我?这里的东西,你随便挑。
牛郎:请娘娘恕罪,这张牛皮,是任何东西也不能交换的。
王母娘娘:哦,也罢,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本来有一个离不开的侍从,可能是在我身边待得厌倦了,就找了个机会偷偷地下凡去了。我知道这件事情以后,非常生气,恨不得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谁知道他竟然猜中了我的心思,不等我动手,就自己做了了断。你说,我是不是很残忍?
牛郎:如果这个故事是真的,确实很残忍。但我知道,您一定没有把您内心的苦衷说出来。
王母娘娘:好一个善解人意的小伙子啊!你这些个能力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牛郎:不是别人,都是贱内教的。
王母娘娘:你敢管我的外孙女叫贱内?
牛郎:我们表示自谦的时候,都这么称呼自己的妻子。
王母娘娘:原来是个呆子!
牛郎:娘娘,您不要生气,那样很容易使您又做出错误的决定来。
王母娘娘:浓妆,浓妆在哪里?浓妆,你给我一粒仙丹。
浓妆(匆忙上):娘娘恕罪,仙丹在此。
王母娘娘(取一粒仙丹,吞服):给大家每人一粒,都缓缓神吧,这戏是要演到杀庙了吧?
牛郎:娘娘,这不是摇头丸吧?
王母娘娘(摇头):……
牛郎:是还是不是?
王母娘娘:什么是摇头丸?
牛郎:娘娘真是不食人间烟火呀。摇头丸是一种毒品,有致幻作用,吃了它能让人欲仙欲死,不过一旦沾上,就会上瘾,一旦上瘾,就会走向沉沦,不会有好下场的。
王母娘娘:倒也奇怪,下界的人想做个神仙要死要活的,有些个神仙却要下凡去,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牛郎:像娘娘您这样的神仙,自然是不愿到下界去。像您这些个侍从,可就不一定了。您可以随心所欲,他们却得规规矩矩。与其当神仙不得自由,还不如到凡间找点快乐去。
王母娘娘:照这么说,倒是我的不是了?如果没有个规矩,那不全乱套了吗?即便是我,也不能随心所欲,犯了天条,也是要受惩罚的。如果我让太阳从西边出来,等不到它从东边落下去,我就得卷铺盖走人,这瑶池和那蟠桃园子就不归我管了。
牛郎:我就不信,谁敢罢您的官?
王母娘娘:那是你不知道九天纪委的厉害。只要有神仙告状,他们就会查我。上回齐天大圣嫌我目中无人,把这里整了个底儿朝地,玉帝和如来都怪我,何必吝惜一壶琼浆、几个仙丹。下个请贴,不就齐了?
牛郎:那您说,玉帝和如来还有什么烦恼的事,还有什么不得已吗?
王母娘娘:玉帝的烦恼也多了去了,到现在连个王储都没有。不过,这是机密,就咱娘儿几个说,你可别乱讲,天机不可泄露!
牛郎:那如来呢?
王母娘娘:你还没答应要守口如瓶呢,就问上了别的。
牛郎:天机嘛,该泄露还是得泄露,否则,也难以玉成好事。就拿我来说吧,要不是老黄牛偷偷地告诉我,我哪里知道您的外孙女要在池塘里洗澡啊?
王母娘娘:你,你这个冒犯了别人都感觉不到的乡巴佬啊,要不是让你把生米煮成了熟饭,我非把你的眼珠子掏出来喂狗不成。
牛郎:娘娘恕罪。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如果眼睁睁地看着织女穿好了衣服,连一个羞涩的表情都没有留下来,就让她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地飞走了,我能把自己的肠子掏出来,一寸一寸地揪断了再喂狗。
王母娘娘:你知道你这招叫什么吗?
牛郎:请娘娘赐教!
王母娘娘:看戏吧,这就叫先斩后奏!
乘风:娘,你看那个人拿着刀要杀他们。
织女:他是那个做了官的派去的。
乘风:就是那个把书扔在地上的吗?
织女:嗯,是的,扔书的时候,他是气急败坏了。
牛郎:这就叫先斩后奏吗?
织女:亲爱的,不是。
牛郎:谢谢你,亲爱的!
王母娘娘(吃惊,继而干咳,最后偷笑起来):据我所知,这就叫秀恩爱吧?
牛郎:恕我冒昧,你的婚姻大概是包办的吧?
王母娘娘(笑骂):你给我滚!
牛郎:娘娘您真没文化,请一个放牛的人走开,要说滚犊子!
王母娘娘(冲织女):他平日里也这么油嘴滑舌的吗?
织女:嗯,有一点。
王母娘娘:还得好好管教。
织女:遵旨!
王母娘娘:孺子可教也,你蛮有眼光。
织女:蒙姥姥错爱,谢姥姥隆恩。
王母娘娘:我们这么聊下去,是不是太枯燥了?
织女:演话剧就是这样,嘴巴不得闲。
王母娘娘:要不咱俩给大家跳一段舞,活跃一下气氛?
织女:好啊好啊,可是跳什么好呢?
王母娘娘:要跳就来个绝的!
牛郎:脱衣舞?
织女:你正经点。
牛郎:我就知道你最擅长脱衣舞,你直接脱了去那个池子里一边洗澡一边跳吧,我可以配合一下,偷偷地把你的衣服藏起来。
王母娘娘:你怎么老把我这瑶池想得跟夜店似的?天上人间你没少去吧?
牛郎:娘娘你有所不知,牛郎在外语中,其实就是个站街的。
王母娘娘:哦,那好,你就来一段街舞,给大家助兴。
牛郎:我只会尬舞,给我一副墨镜(戴墨镜),哦吧嘎嘛斯哒!来来来,一起来(一起跳鸟叔的骑马舞)。
导演破幕而入,众人自得其乐,不予理会。
导演(大声喊叫):快停下来!快停下来!(众人有所收敛)大家听我说,我们还是得讲规矩,不能和我一样哗众取宠,这么演下去,可能就乱套啦。都停下来吧,快一点,快一点,各就各位,不要太出格啦。(众人停止跳舞,怏怏不乐)这个事情,我检讨。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哦。(面向观众,鞠躬)可能大家并不介意,但是作为导演,我觉得还是应该对观众负责,保持应有的真诚,不能误导大家。对不住,对不住,让大家扫兴啦,请多原谅,请多原谅。(面向演员,弯腰示意)你们继续。(下)
王母娘娘:导演都发话了,我们就老实一点吧。来来来,嗑瓜子,嗑瓜子,接着看戏。哎呀,韩琪,你怎么也乱来?
乘风、踩云(捂眼):妈妈,我不想看了。(惊恐不安)
王母娘娘:快停下来,快停下来!不是要自杀吗?怎么杀人了?(浓妆急下,片刻后,与艳抹押韩琪扮演者上。剧中剧之演员且以角色称呼。)
浓妆、艳抹(令韩琪):跪下!(韩琪挣扎,不服从)
王母娘娘:放开他吧,让他说说,怎么回事?
韩琪:娘娘圣明!不是我造次,我看你们实在没心思看戏,就想一刀结果了秦香莲,赶紧收场算了。
王母娘娘:你这么一演,还怎么收场啊?
韩琪:请娘娘恕罪。
王母娘娘:让我想想,哎,大家也说说,这可怎么办?
织女:娘娘,要不就让他们照着果真杀了秦香莲继续演吧。我觉得这样倒有一点罗生门的意思。
王母娘娘:牛郎,我看你媳妇说得有道理,你觉得呢?
牛郎:我也这么想,请娘娘圣裁。
王母娘娘(安慰乘风、踩云):孩子,不要怕。一个合格的观众,既要学会欣赏喜剧,也要学会欣赏悲剧。(乘风、踩云不再捂脸,慢慢坐定,复直视前方)(吩咐韩琪)你们简单准备一下,接着演吧,现编现演,当话剧演也行。
韩琪:遵旨!娘娘圣明!万寿无疆!
第四幕
英哥、冬妹伏尸而哭。浓妆、艳抹强推韩琪入庙。韩琪欲抽身,浓妆、艳抹怒目而视。韩琪转身,倚庙门而立。浓妆、艳抹下。
韩琪(唱):假戏真做也得唱,
硬着头皮往里闯。
都怪做事太莽撞,
不该教她见阎王。
现编现唱不赶趟,
不唱焉能不冷场。
来不及整理衣裳,
耳边已是锣鼓响。
只盼观众宽宏大量,
莫要难为我搜索枯肠。
(白)你们还不快跑,等着送命吗?(持刀恐吓)
英哥:我跟你拼了!(冲上前撕扯)
冬妹:哥哥小心!(四下寻找,将烛台、供品扔向韩琪)
韩琪(任凭殴打):孩子,不要打了,你们杀了我也没有用的,我也不会追杀你们,只是希望你们早点逃命。(扔刀)
英哥(捡刀):我杀了你!(举刀猛砍)
韩琪(纹丝不动,左臂中刀,趔趄,至神龛下,右手按左臂,忍痛席地而坐):孩子,杀了我是没有用的。
英哥(举刀,发抖,无法下手):我要给我娘报仇!
韩琪(闭眼,抬头):你可以砍我的脖子,让我死得痛快一点,但是,听我把话说完。我现在死了,你们不但报不了仇,恐怕也逃不出你那人面兽心的生父的魔掌。我是罪该万死,但帮不到你们,我死不瞑目。(睁眼,怒视)
冬妹:哥哥,不要杀人,我害怕。(哭)
英哥(将刀架在韩琪脖子上,咬牙切齿,嘶吼,逐渐平静,松手,刀落,双手紧抓冬妹肩膀):妹妹,不要哭。
韩琪:孩子,帮我把这里扎起来,我们一起去开封府。
英哥低头沉默半晌,将头巾解下来缠紧韩琪右臂,披发,与冬妹搀扶韩琪起身,出庙门,下。
第五幕
开封府明镜高悬。韩琪击鼓鸣冤,英哥、冬妹助之。衙役齐呼“威武”,升堂,包拯上。韩琪、英哥、冬妹入,跪。
包拯(拍惊堂木):什么人?报上名来!
韩琪:小人韩琪,在驸马府当差。这两个孩子是当朝驸马陈世美的亲生骨肉,哥哥叫英哥,妹妹叫冬妹。
包拯:大胆!陈驸马与公主新婚不久,并无子嗣,你们冒认官亲,意欲何为?
韩琪:包大人有所不知,陈世美欺君罔上,他已有妻室儿女。
包拯:噢?那么,他的妻子现在何处?
韩琪:回禀大人,被我杀死在了城隍庙中。
包拯(拍惊堂木):拿下!(二衙役上前,反剪韩琪双臂)平白无辜,为何杀人?
韩琪:包大人,小人论罪当诛,并无二话。惊动大人,只是为死者鸣冤。
包拯:究竟怎么回事,你给我从实招来。(拍惊堂木)
韩琪:回禀大人!小人昔日受恩于陈驸马,驸马有令,万死不辞。昨日陈驸马密授小人宝刀一口,令小人替他报仇。小人只当是个泼皮无赖,不曾想驸马要我除掉的竟是他的结发妻子和亲生骨肉。小人义愤填膺,却又进退无路,本欲一死了之,忽因常人不能理解之理由,横下心来,取了那妇人秦香莲的性命。(英哥、冬妹不禁痛哭,不胜悲哀)
包拯:分明抵赖!(拍惊堂木)到底有什么常人不能理解之理由,从实招来!
韩琪:包大人绝非等闲之辈,小人无意抵赖,但天机不可泄露,鬼使神差之事不足为外人道也。小人知罪,绝不苟活。只盼包大人将陈驸马欺君罔上、杀妻灭子的案情查个水落石出。
包拯:既然你有难言之隐,姑念无碍于案情侦办,暂不深究。命你写一幅御状,待我面奏圣上!
韩琪:包大人,戏中并无皇上,还望三思。
包拯:你这疯言疯语的,果然是常人不能理解之辞。你且写下来,我自有道理。(衙役笔墨伺候,韩琪疾书)王朝、马汉!
王朝、马汉:在!
包拯:命你们带着这两个孩子去城隍庙验尸、入殓,若与韩琪所述不符,速来回话。
王朝、马汉:是!(携英哥、冬妹下)
韩琪摁手印,衙役持状纸交予包拯。
包拯(览状):先将他收入大牢!
众衙役:是!(押韩琪下)
包拯踱步、捻须,许久,下。
第六幕
驸马府书房中,公主掩面而泣,陈世美百般讨好。
公主:既有这等事,何不早说?把我当傻子骗吗?
陈世美:我一直在找机会,每次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只好又吞到肚子里。
公主:那就吞到肚子里、烂到肚子里嘛,却又说出来做什么?
陈世美:卿卿息怒。纸是包不住火的。我就知道迟早得说,如今是再也瞒不住了。
公主:那你要我怎么办?给你陈世美当偏房吗?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要这么作贱自己?(嚎啕大哭)
陈世美:卿卿莫哭,请爱惜玉体。我确实该死,你就打我吧,骂我吧,想怎么作贱我都行,只要你能够消消气。
公主:这是什么混账话?我什么时候作贱过别人?你以为打你、骂你就能改变你已有妻儿的事实吗?且不说谁偏谁正,欺君罔上,这是死罪,你知道吗?
陈世美:错就错在我只是一介书生,并不懂皇家的规矩,虽然知道你们不能和民间相提并论,但还是错以为在大道理上是彼此相通的。
公主:难道是我们赵家不通情达理了?即使在民间,也不是隔着口袋卖猫吧?天呐,我何曾这么作贱过自己?
陈世美:卿卿误会了,起初我并无意隐瞒。只是赐婚太突然,我怎敢抗旨?直到群臣道贺时,我才知道,大家都以为我是初婚。我本欲分辩,忽又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后来遇见包拯,我看他不像个多事的人,就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下,他说了一句“死罪”就死死地盯着我看了半天,似乎起了疑心。我被他的话吓得六神无主,只好强作镇定,敷衍了过去。蒙卿卿不弃,相遇以来,得享宴饮之乐、床笫之欢,这点隐忧似乎已抛至九霄云外,但回过神来,就像走在万丈悬崖的边上,惟恐一脚踩空,酒也不敢多吃,觉也不敢熟睡。也罢,该来的总是要来。我倒是后悔没把他们留下来,山高路远,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背负的可就不只是不孝之罪了。
公主:相遇以来,片刻的欢愉过后,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时隐时现,尤以此时为甚。万一吓唬他们不成,闹出人命来,麻烦可就大了。
陈世美:卿卿尽管放心,韩琪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对他们母子必生怜悯,很可能不急于回来复命,倒是想办法安置好他们,没准就护送回原籍去了。他们母子听了韩琪的话,自然恨我,一时半会也不会回来的。我也正好从长计议。
公主:我心跳得慌!
陈世美:卿卿勿虑、卿卿勿虑!(相拥)
门官甲(上,立于书房门前,高声禀报):驸马爷,开封府差人求见。(公主昏厥)
陈世美(怀抱公主):来人呐!(二宫女急上,进书房,垂首而立。门官甲偷窥,复垂首待命。)
陈世美(命宫女甲):快去请太医!(命宫女乙)快拿一粒救心丸,再盛碗热水来,不要太烫!(宫女领命下)
陈世美(掐公主人中,命门官甲):你且退下!(门官甲应诺,下)
宫女乙上,侍奉汤药。
陈世美(轻声呼唤):卿卿醒醒,快醒醒!
公主(恢复知觉,哭泣):你这是要我的命呀!(呕吐)
太医(跟随宫女甲上):参见驸马爷、公主殿下!
陈世美:不必多礼!公主服了一粒救心丸,刚醒过来,有劳先生详细诊断。
太医(把脉):不打紧,公主这是急火攻心,必须静养些日子,凡事着急不得。另外,从脉相来看,公主似乎有喜了。(公主吃惊,呕吐)微臣可以断定,公主已有孕在身,恭喜殿下,恭喜驸马爷!
陈世美(喜不自胜,命宫女):快取二百两纹银过来,待我谢过先生!(宫女领命下)
太医:使不得,使不得,分内之事,微臣开个方子,这就告退。(开药方)
陈世美:先生不要客气,等孩子出生了,还有重谢!(宫女奉银两上)
太医:不怕驸马爷笑话,本来我是要讨喜钱的,只是这把年纪了,闹起来不像话,况且,公主又玉体欠安。
公主:先生,你快收下吧,我已喜出望外,纵有天大的事,也不算什么!
太医:多谢赏赐,微臣告退了!(下)
陈世美、公主:先生慢走!
公主(喜笑颜开):夫君,你有救了!(用手指轻戳世美脑袋)
陈世美:此话怎讲?
公主: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欺君犯上,轻则贬官流放、重则凌迟处死!但不知者不为过。皇家有些规矩,你确实不懂,加上太医告诉我们的喜讯,父皇听了能不高兴吗?这孩子跟你前世有缘,竟是要来救你的呢!(摸着肚皮,害羞、骄矜)
陈世美: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的小祖宗呀,爹爹都有点等不及了!(将手搭在公主手上,感激、欣慰)
公主:我猜开封府的人来者不善,你可得小心周旋。
陈世美:我这就宣他进来。
公主:且慢!依我说,还是不见为妙。派人出去问个话,给包黑子回封书就是了。
陈世美:卿卿所言极是!(命宫女甲)你去让门官问问,到底有什么事?
宫女甲:遵命!(下)
陈世美(命宫女乙):你也退下吧,有事的时候,我们再传你。
宫女乙:遵命!(下)
陈世美欲亲吻公主,公主推开。
公主:你倒有闲心,跟没事了似的!
陈世美:嗨!瞧我已被喜讯冲昏了头脑!我猜包拯大概是有了什么把柄,或许已知道我是有妻儿的人了。他要是兴师问罪,可怎么好呢?
公主:活该!要不是看在还没出世的孩子身上,真应该让包拯把你给斩了!
陈世美:光是斩了,那哪行啊?应该把脑袋拿过来给你蹴鞠!(比划踢球动作)
公主:哼!才不稀罕呢!(蔑视,复莞尔一笑)
宫女甲(上):回驸马千岁、公主千岁,开封府来人请驸马千岁亲自走一遭,说是韩琪状告驸马千岁,被包大人收在大牢里了。如果驸马千岁不肯应诉,明日早朝时,包大人将面奏天子。
陈世美:卿卿,你先去休息吧!
公主:没事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陈世美(命宫女甲):备轿,我这就去!
公主:且慢!包拯性情刚烈、铁面无私,并且有独断的特权!欺君之罪非同小可,不如先面奏父皇,若是父皇开恩,再去不迟!
陈世美:还是卿卿虑事周全!我这就下书让来人带回去,先拖延半日。
公主:我们应该先去母后那里,报个喜,等她高兴了,就跪请她一起去面奏父皇,有人帮我们说话,父皇的怒气可能会小一些。
陈世美:卿卿真是冰雪聪明!(下书交予宫女甲,扶公主下)
第七幕
皇宫内,导演扮宋仁宗正饮酒作乐。皇后、公主、陈世美及二三随从上。
宋仁宗:来得正好!你们瞧瞧这新排的《飞天舞》如何?寡人正在寻思请谁来坐会儿,一边欣赏、一边饮酒呢。
皇后:皇上好雅兴!我们却急得热锅上蚂蚁似的,胡乱打转,就到这里来了。
宋仁宗:爱卿有什么急事?坐下来慢慢讲。(众人落座)
皇后:皇上,我们实在不想扫您的雅兴,不过这歌舞能不能改日再欣赏?
宋仁宗:不要紧!(命乐班、舞姬)你们先退下。(乐班、舞姬下)
皇后(命公主、陈世美):你们还不快跪下!(公主、陈世美跪地)
宋仁宗:嗯?这是有求于我呢?还是犯了什么过错?
陈世美:儿臣该死!万岁,儿臣犯下了欺君罔上的大罪!
宋仁宗:哦?怎么个欺君罔上?
陈世美:儿臣已有妻室,不该再娶公主。
宋仁宗:哦,有这等事,那照你说来,该治什么罪呢?
陈世美:儿臣知罪!还望万岁看在皇后和公主身上,能免儿臣一死。
宋仁宗:哦,看来你娘儿俩是替他求情来了?
皇后:皇上,是祖孙仨替他求情。
皇上:祖孙仨?什么?难道是?(直视公主,公主点头)哈哈哈哈,你们怎么不早说呢?我儿快起来!(扶公主起,命陈世美)你先跪着!(公主欲跪,阻止)
皇后:皇上不肯原谅他吗?
宋仁宗:哪里的话?待寡人跟他理论!(公主落座)陈世美啊,朕要是知道你已有妻室,却把女儿许配给你,你算不算欺君罔上?我算不算老糊涂了呢?
陈世美:皇上圣明,您是说?
宋仁宗(大笑):朕也不卖关子啦!你殿试的时候,是谁批阅的考卷啊?(陈世美一怔)你的考卷上难道没有把祖宗十八代交待清楚吗?
陈世美:儿臣答卷前确实已将列祖列宗罗列于卷首,并且交待了拙荆及儿女的实情,不过,据说那是保密的呀!
宋仁宗:还有需要对一国之君保密的事情吗?看来你没有弄清楚保密的目的和意义啊。知道你已有妻儿这件事,寡人就做得很保密!
陈世美:圣上英明!
宋仁宗:你知道朕为什么让你把那么多的举子都给比下去了吗?朕就欣赏你开篇那句看起来大逆不道的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要是个凡夫俗子,仅凭这句话,你就死定了!偏偏你文采风流、盖世无双,你不做状元,天理难容!后来,朕特意调阅了你的背景,原来是秦末起义的陈王后裔,不论真假,这份胆略,寡人是钦佩的!太祖不也是造了反,才有了大宋的江山吗?若陈王一举颠覆暴秦,那汉高祖可能就不是刘邦了。所以,朕即位以来,终日乾乾,深知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才有了三十余年的太平。寡人要是杀了你,怎么对得起陈王、对得起历史、对得起良心?
陈世美:圣上乃旷古未有之明君也!
宋仁宗:不过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啊!
陈世美:若可免一死,儿臣即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宋仁宗:噢?那么,好生对待朕的女儿,不算委屈你吧?
陈世美:儿臣感激不尽!世美何德何能,受此隆恩?自此以后,决不再娶,不负公主纡尊降贵委身于我。
宋仁宗:瞧瞧!谁拦着你娶妻纳妾了?不过,话可是你说的,要是变了卦,欺君罔上之罪你可背不起吆!
陈世美:儿臣岂敢!
宋仁宗:那公主怀着身孕,你为什么还不起来小心伺候?
陈世美:儿臣这就起来。(拜谢,起)
宋仁宗:拿酒来,朕给东床快婿压压惊!
陈世美:儿臣不敢吃酒?
宋仁宗:噢?这是为何?
陈世美:儿臣还有一场官司未了。
宋仁宗:是谁把你告下啦?
陈世美:侍卫韩琪将儿臣告到了开封府。
宋仁宗:告你什么?
陈世美:可能是杀妻灭子!
宋仁宗:什么?(震惊)
陈世美(跪):儿臣原配秦氏前日拖儿带女上京来了,儿臣怕她不见容于公主,又畏惧欺君罔上之罪,情急之下心生一计,假装忘恩负义,妄称秦氏冒认官亲陷害于我,命韩琪前去杀人灭口。
宋仁宗:什么?(勃然大怒)
陈世美:陛下息怒。儿臣深知韩琪为人,必不肯做不仁不义之事,只是想借此令秦氏心寒,暂不叨扰,我好抽身向陛下请罪。
宋仁宗:你这玩笑可开大了,万一有个闪失呢?
陈世美:韩琪状告我,说明他并未下手。儿臣只恐包拯以欺君罔上论罪,如今陛下已宽恕儿臣之罪,儿臣自当前往开封府应诉。
宋仁宗:那你快去吧!回头要好好安置秦氏。
陈世美:遵旨!(跪拜,下)
第八幕
包拯端坐于公堂之上。王朝、马汉、张龙左右护卫。众衙役立于大堂两侧。
赵虎(端饭菜上):大人请用膳,天都快黑了。
包拯:我不吃,你端下去吧。天黑前要是不来,陈世美可就食言了。掌灯!(赵虎端饭菜下,片刻复出立于马汉之侧。张龙点亮油灯。众衙役各自点亮灯笼,挑灯而立。)
陈世美乘轿上,落轿。
轿夫:驸马爷求见包大人。
门官乙:包大人已恭候多时,请!
陈世美(步入公堂):包大人久等了。
包拯:驸马果然守时!给驸马看座。
陈世美:世美官司未了,不便落座,待我讨回了清白,再坐不迟。
包拯:那包拯就不客气了,驸马休要怪罪。
陈世美:包大人不必拘礼。
包拯:将棺材抬上来!(衙役抬棺材上)
陈世美:包大人这棺材是给我备的吗?恐怕用不着。(微笑)
包拯:你且看看,棺材里的亡人你可认得?
陈世美(吃惊):棺材里有亡人?
包拯:你且看看!
陈世美(回身到棺材前,待衙役开棺,大惊失色):香莲!(欲扑入棺材,衙役阻拦)香莲!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包拯:带原告韩琪!(衙役带韩琪上)
陈世美:韩琪!你!(欲扑向韩琪,衙役阻止,韩琪怒目而视)放开我!(大哭、挣扎)
包拯(拍惊堂木):大堂之上,不得无礼!(众衙役齐呼“威武!”)这是原告韩琪的状纸,你自己看吧!(将状纸交予王朝,王朝持状纸行至陈世美前,展示之,陈世美览状,悲痛欲绝)被告陈世美,你可认罪?
陈世美:我但求一死!哦,我的孩子呢?韩琪,你不会如此凶残吧?
韩琪:韩琪要说的,全在纸上,驸马爷,你就当韩琪是个哑巴吧!(咬舌自尽)
衙役(施救,片刻后):大人,原告已咬舌自尽、气绝身亡!
包拯: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咬舌何至于身亡?这个人真是不可理喻。先收尸吧。(衙役拖韩琪下)带英哥、冬妹上堂。(衙役带英哥、冬妹上)
英哥(乘衙役不备,抽衙役佩刀横于颈前,众人惊慌,忙阻止,不敢近前):爹,你说,俺娘是不是你派人杀死的?
冬妹:哥哥,使不得,这可使不得!(飞身扑救,英哥闪躲,扑空,倒地,抱英哥双腿哀求)
陈世美:英儿,快把刀放下,可不能再有个闪失了!
英哥:你快说,是不是?
陈世美:快把刀放下,爹爹求你了!你要是不听话,就把我杀了吧!
英哥:你不要逼我,你快说!
陈世美:你把刀放下,我再告诉你。这不是爹爹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你要是能对得起你娘,就把刀放下,听我慢慢说。
英哥(转身至棺材前,跪地扶棺,提刀,抱头痛哭):娘,为什么杀害你的不是别人?你教我给你如何报仇啊?(衙役乘机夺刀)
陈世美:英儿,我确实指使过韩琪去追杀你们,但我深信他必不肯下手。爹爹只是想把你们先骗走,如果皇上能够宽恕我已有妻室儿女,公主也能够包容你们的话,爹爹再接你们回来。公主虽伤心恼怒,却很是通情达理,发了会儿脾气之后,竟替我担忧。多亏她足智多谋,我才开窍了一些,于是跟她前去央求皇后娘娘向皇上求情,希望能从轻发落。没想到这些事情皇上早就知道了,因此并不怪罪于我。我兴冲冲地赶来,以为天遂人愿,谁知韩琪他竟然做出了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教唆杀人,这可是死罪。爹爹咎由自取、罪有应得。但是,你可千万别犯糊涂。听爹爹的话,爹爹被处斩之后,不要怪包大人,包大人执法如山,你要敬重他。男子汉大丈夫,一定要顶天立地!你聪明颖悟,好好读书,把爹爹没能走完的路走下去,把你妹妹照顾好,我和你娘就含笑九泉了。
包拯:陈世美,你是说,你并未蓄意杀人,只是缓兵之计?
陈世美:是不是蓄意杀人,已无关紧要了。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我只是不想把一些隐情带到棺材里,也想死得从容一点,不要让我的孩子以为他们的爹爹是个薄情寡义的恶人、贪生怕死的懦夫。
包拯:那个韩琪,行为确实怪异。究竟是什么动机,已死无对证。若你确实用心良苦,他这一死,倒要陷你于不义了。但要不是你剑走偏锋,也不至于闹出人命来。况且,这也是你一面之辞,就算我相信完全是一场误会,也只能以事实为据。即便假意教唆杀人,弄假成真的话,依律也是要问斩的。
陈世美:陈世美认罪伏法。英儿、冬儿,过来,让爹爹最后再好好看看你们。
英哥:这是要把我逼疯吗?老天爷呀!为什么要让我来到这个世上?(头撞棺材,昏厥,英妹大哭,众人施救)
皇后、公主乘轿上,轿夫通报。
门官乙:皇后、公主驾到!(众人跪地接驾)
英哥苏醒,捶胸顿足,哀哭不已。冬妹哭成一片。皇后、公主震惊。
皇后:包拯!
包拯:臣在!
皇后:这是怎么回事?
包拯:回禀娘娘,陈世美犯下了教唆杀人之罪!
皇后(难以置信):这是真的吗?
公主(问陈世美):这是怎么了?
陈世美:母后、公主,我未曾料到韩琪竟然加害于秦氏,现在木已成舟,说什么都晚了。
皇后:你们都起来吧!(沉思半晌,落座)包拯,念他虽有教唆,却并非本意,能不能网开一面?
包拯:回禀娘娘,人命关天,恕难从命!
陈世美:法不容情,儿臣唯有以死谢罪,母后莫要难为包大人!
公主(哭):陈世美,你难道要为了死人而去,却要留下生人不管吗?
陈世美(哭):娘子,法不容情啊!
公主:你的书都白读了吗?怎么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包大人,你要是杀了他,我的孩子还没有出世就会没有了爹爹,你能说,这孩子也有罪吗?(手指腹部)
包拯:公主见谅!包拯委实不知你已有身孕,但即便如此,也不能为杀人脱罪!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公主:你传韩琪上来,我要审问他!
包拯:回禀公主,韩琪方才已咬舌自尽!
公主:什么?他为什么要自尽?什么都可以一死了之吗?死了就可以不问是非了吗?
包拯:此事微臣也始料未及,否则,是非曲直应另当别论。
公主:他难道没有口供吗?
包拯:韩琪除了告下驸马的状纸,不愿多说。
公主:本宫要看他的状纸!
包拯(命王朝):你将状纸拿来!(王朝拿状纸展示于公主)
公主:拿灯来!慢,我自己去!(一把夺过状纸至案几前)影影绰绰,本宫看不清,你们都站远一点!(众人退后,公主览状)哦,本宫全都知道了,驸马无罪!(点燃状纸)
包拯:公主不可毁灭证据!(上前抢夺,公主躲闪,失手打翻油灯,瞬间火起,案牍皆燃)快救火!(众人手忙脚乱,火势失控)快离开这里!(众人逃散)
第九幕
特别说明:上回演到剧中剧失火,众人逃离,但棺材中不见动静,原因在于编剧觉得应当忌讳让演员躺在棺材中,故棺木乃空棺也,只是演戏,不必过于逼真,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所谓满纸荒唐言……谁解其中味。
言归正传,戏接上回。
背景乃宇宙星空,远处火烧瑶池。王母娘娘、织女、牛郎、乘风、踩云、侍卫若干立于仙桥一侧(仙桥设玄关,可转动,剧情需要时,不必利用幕布遮掩,即可切换至桥头另一侧)。其余演员纷纷与王母娘娘等道别,匆忙自桥上撤离。
王母娘娘:下界后,我就不管你们啦,也管不过来,各自保重,想好了去哪里,再收云头吧!
包拯(自桥上回头):可以去美国吗?
王母娘娘:为啥要去美国?
包拯:听说美国黑人可以当总统!
王母娘娘:哦,哈哈,非洲也可以!
包拯:如果我当了总统,请娘娘保佑我国泰民安!
王母娘娘:那就给我多烧香、多磕头!
包拯:美国信的是基督,非洲信的是图腾啊!
王母娘娘:要不你去泰国吧!
包拯:其实我想去秦国,可是玉帝喜欢嬴政,非要让他下去,其实皇帝我也可以演的啊!
王母娘娘: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不会耿耿于怀吧?
包拯:有本经书里说“因为被召的人多,选上的人少,那在后的将要在前,在前的将要在后了”,谁羡慕谁,还不一定呢。娘娘保重,我告辞了,不要把我的真实姓名告诉观众哦!
王母娘娘:希望你有朝一日名扬四海!
包拯:谢谢娘娘,我不是冲着名声去的,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
王母娘娘:我知道的,你最钟爱墨色了!
包拯:娘娘告辞,诸位告辞!(过桥而去)
王母娘娘:慢走!
牛郎:娘娘,泰国信奉的可是佛教哎!您是不是给包拯指错了方向?
王母娘娘:他哪里真的就去了泰国?不过,皈依佛门,倒也不是什么坏事情。如来要是能和沙弥们一样,把那些烦恼丝削下来,随便往苦海里一扔,你说,还有谁到不了彼岸?
牛郎:哦,茅塞顿开,我受教了!
王母娘娘:你们也到对岸去吧,这回我不拦着了。
织女:姥姥,要不,我们一起下界去吧!
王母娘娘:你是说,让我和你们一起过桥?你可曾见过把自己拎起来的人?我的脚一放上去,就会成为压垮它的最后一份重量,不能承受的,也包括这样的身不由己。
织女:那我也不去了,留下来陪姥姥,重操旧业,织就那漫天的彩霞。
牛郎、乘风、踩云:我们也不去!
王母娘娘:你们都回去一趟吧,下界早已是沧海桑田,你们应该回去看看。以后也没什么能拦着你们了,想来就来。(冲牛郎)对了,你给孩子们起的名字啊,还是有些拗口,唤作扶风、挽云是不是好一些?
牛郎:这是编剧为了藏一个陈世美的陈字进去,牵强附会的结果。以后,就唤作扶风、挽云吧!
王母娘娘:你们再考虑一下吧,觉得好再改不迟。天机不可泄露,你也快赶上我的老黄历了。
牛郎:老黄历?
王母娘娘:哦,哈哈,看来我也有说漏嘴的时候。不瞒你说,你的老黄牛,其实是我的老黄历啊。
牛郎(解下包袱):娘娘,对不住,我有所不知,不会再据为己有了。(递予王母娘娘)
王母娘娘(打开包袱,手捧黄历):终于肯显真身了,早知道你这么不甘寂寞,也许我会让你下界走几遭的。
挽云:哇,爹爹会变魔术哎!
扶风:是老黄牛自己变的。(众人笑)
王母娘娘:快去吧,别逗留了。
织女:瑶池失火,玉帝恐怕要怪罪你的。
王母娘娘:是啊,要丢乌纱帽了!你们正好去打探打探,等我被贬了,也好有个落脚的地方。
牛郎:娘娘为什么不变出点水来,刚起火的时候就浇灭它呢?
王母娘娘:看得入迷,没回过神来。再说,我这法力,没轻没重的,一不小心就要闹水灾,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
牛郎:轻与重,真不好掂量。
王母娘娘:你这扁担做一把戒尺应该不错,送给我怎么样?
牛郎:做戒尺?那不是大材小用了吗?
王母娘娘:依你说,该做什么?
牛郎:只要不伤着它就好,娘娘,就送给您做个天平吧,秤盘都是现成的。(手指竹筐)
王母娘娘:好好好,这个主意好!那我收下了,等我学会了魔术,就把它变成天平。(冲织女)你脱几件衣服给他们穿吧!我看呐,老黄牛到底还是想回到天上来。要不然,让牛郎藏几件你的衣服不就行了?穿起来一样能上天入地。
织女宽衣解带,将三件衣服分别披在牛郎、扶风、挽云身上,上身唯余一件肚兜。牛郎忙将自己的罩衫披在织女身上。
王母娘娘:快走吧!
织女、牛郎、扶风、挽云道别,下。
群众演员上,空手做投掷状,上桥送飞吻而下。
仨喜鹊上,分别以手遮眼、塞耳、捂嘴,作“不看、不听、不说”状,排队上桥,张开双臂,扑打两侧,飞翔而下。
宋仁宗、乐班、舞姬上。
宋仁宗:做皇帝的感觉真好!要不是残漏催人,真不想就这么散场。
王母娘娘:导演,你不要入戏太深哦!
宋仁宗:不恋栈、不恋栈,我和美女们下界潇洒去啦!(携乐班、舞姬下)
皇后、公主、陈世美、秦香莲、英哥、冬妹、韩琪上。
陈世美:娘娘,下界后,我们还搭班子唱戏吗?
王母娘娘:各随其变吧,你们这《铡美案》一时是唱不了了,合着此曲只应天上有啊。
陈世美:包拯怎么就单飞了呢?
王母娘娘:人各有志,也没什么不好。
陈世美:娘娘,将来过日子,她们俩就真的不吃醋吗?
王母娘娘:她们只是你的同事,吃什么醋?你也入戏太深了!(秦香莲、公主上前拧耳朵揍之)
韩琪:时间不早了,我们上路吧。
王母娘娘:这戏啊,都是你闹的。不过,真让人叫绝。
韩琪:一直都怕收不了场,多亏大家。
王母娘娘:难为大家了,也难能可贵啊,绝唱、绝唱!
王母娘娘与皇后握手、挥手作别,拍英哥肩膀,树大拇指对其演技表示赞许,轻拍冬妹脸颊表示疼爱。众人接踵上桥,依依不舍,挥手,下。
王母娘娘怅然若失,叹息、转身,浓妆、艳抹上前搀扶,众侍从跟随,下。桥身同时转动,灯光变暗,完成调转后,灯光恢复。
群众演员自桥后上,亮相后作惊讶状,止步陪笑,空手做投掷状,飞吻,纷纷掉头,下。
仨喜鹊自桥后上,双臂上下翻飞,状如企鹅,憨态可掬,从前台“飞”下。
舞姬簇拥宋仁宗自桥后上,乐班跟随。宋仁宗极陶醉。行至前台边沿,舞姬相互使眼色,撒手飞踹,宋仁宗猝不及防,自前台跌落,大叫。舞姬大笑,载歌载舞,拍手称快,乐班伴奏。舞罢乐止,上桥,下。
王后、公主、秦香莲、陈世美、英哥、冬妹自桥后上,留恋不舍。
陈世美(自怀中掏出眉笔一支):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在桥头题一“陈”字)
皇后:状元好书法!这桥正缺个名字。
公主(掏出口红一支):我也留个纪念。(在“陈”下题一“赵”字)
秦香莲掏出口红一支,二话不说,在“陈”上方题一“秦”字。
陈世美(冲秦香莲):哎呀,你这是压迫我!
秦香莲: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就看你能不能推翻我了。
陈世美:这可是你说的。(猛推秦香莲)
秦香莲(轻盈躲闪):哪有那么容易?
皇后:别闹了,是非成败转头空,我们走吧。
云雾起,钢索下(置脚蹬),各自乘钢索飘下。
第十幕
那个背对着观众的人依然背对着观众。不过,他已经沉睡了一夜。太阳照进来的时候,他也从梦中醒来了。
陈世美:陈桥兵变!(睁眼,回神,逐渐清醒)
墙(内置声光设备):吓我一跳!什么兵变?
陈世美:陈桥兵变!
墙:陈桥什么?
陈世美:滚蛋!
墙:哦,陈桥滚蛋!先生,能不能说得客气一点?
陈世美:滚犊子!
墙:瞧瞧这人,哪来这么大的火气?
陈世美:瑶池都烧没了,你知道吗?唉,你不懂的。
墙:先生,刚才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现在,真有点不知所云。
陈世美:等我写一首诗给你。
墙:好好好!啊?你不会也把我的脸当黑板使吧?
陈世美:你现在还算得上是块白板,我得用墨汁涂一涂,才能变黑一些。
墙:那不成包公了吗?
陈世美:难道你就这么背着曹贼的骂名吗?
墙:如果写得不好,小心我翻脸。
陈世美:我盖世的才华,难道还写不好一首诗吗?
墙:这么自负,就不怕贻笑大方,又招小人嫉恨吗?
陈世美:我堂堂金科状元,连一首诗都写不好才会贻笑大方。
墙:倒也是。不过,也别写得跟你那八股文似的。
陈世美:当然要不拘一格啦。
墙:那你写吧,我拭脸以待。
陈世美起身提笔,蘸满浓墨。墙体旋转,面向观众。乐班、舞姬乘钢索飘落于舞台之上。陈世美题诗。乐班逐句吟唱,舞姬起舞。其诗如下:
一念起
长夜不再寂寞
银河里
激起浪花一朵
都说牛郎织女
是最美的传说
王母娘娘的心事
向谁诉说?
陈世美
是我非我
尘世里
什么不能看破?
怕就怕阴差阳错
怕就怕弄巧成拙
爱过
爱过
沉默
沉默
……
(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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