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温《黄金时代》中关于萧红的岁月与生活的句子,重温《黄金时代》中关于萧红的岁月与生活的章节

《黄金时代》上映已经很久了，这部近3小时的文艺大片对今天大多数爱看电影的观众来说，影片中的人物相信大多感觉很陌生，故事情节大多也没什么戏剧性，影片的感觉多数时候也流于平淡……最后一想，干脆会以为大多数今天的人也已经没什么底蕴，人们也不愿意追求思想，甚至大多数人心中的“黄金时代”也和电影所指风马牛不相及。

不过，《黄金时代》对当前的中国电影来说，真的算是一部有味道的电影。个人感觉，甚至比20年前关锦鹏导演的《阮玲玉》要好，尽管从演员阵容和表演实力来说可能不如《阮玲玉》，但许鞍华导演如今的功力和心态，绝对要比关锦鹏拍《阮玲玉》的时候要强得多。其次，厚重题材的文艺片真的也需要较为充足的资金来呈现，《黄金时代》号称砸了六七千万确实整体上非常有质感，画面和场景的冲击力很强，如果砍掉一半资金，相信绝没有这样具备些许“浮世绘”的魅力。

这部影片最大的特征显然是被一再提及的“间离效果”。很多评论都指出对情节的打断，显得不自然。其实大部分时候这些人物所说的内容都和想要表达的意思是契合的，这一点正比当年《阮玲玉》要胜过一筹的重要原因。片中演绎的真实人物所留下的关于萧红的记录和印象，可能带有某些倾向性，但对还原萧红的一生，也还是体现出一种“时代的证据”。

其次，假如观众了解萧红，应该会明白，萧红文学的最大特征就是“散文化”。片中萧红也谈到过自己的小说和大家习惯读到的不太一样，她坚持认为小说应该有多种多样，没有绝对的规范。这的确不错，小说本来在西方文学体裁中也就归于“散文化写作”。萧红本身没受过多少教育，文化水平确实不高，更别说文学理论修养，她踏上文学之路基本是受到萧军的影响（不过影片忽略了这一点），她的特色就在于片中胡风提到过的“真实感受”和“天才”，甚至“天才”的成分还要更重。恰恰这部影片还原萧红生平的特征同样也在于“散文化”，甚至“夹叙夹议”，这种“文学化”的味道显得别具一格。私以为，许鞍华导演采取这样的表达方式和编剧李樯可以写出这样风格的剧本真的是相当有“感觉”的，对于呈现萧红的“特征”是很准确的，非常值得钦佩。

所以，片中那些萧红自己的文字，萧军、端木蕻良、聂绀弩、丁玲、胡风、罗烽等等人物，乃至于鲁迅，所有人的口述，都是还原萧红以及那个时代的浮光掠影。只不过萧红的生平是一根主线，带出一幅“优雅”的画卷，尽管这些内容也未必百分百的可信与真实，但不得不说，影片这样表现起来很有味道。而之所以是“优雅”，因为不论这些人的经历其实如何沉重，如何颠沛流离，在他们笔端和口中说来都经过一番“修饰”的，这也是他们的文人气质所决定的。

对于认识《黄金时代》，就像今天的人们想要认识萧红，其实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还想要通过一部电影认识“真实”一些的萧红，肯定会失望（假如观众见过萧红的照片，显然会发现远没有汤唯好看，萧军也远没有冯绍峰帅气，甚至连身高都达不到）。

影片中的萧红，在许鞍华导演的镜头下是带着极大的耐心和尊重来对待的。总体上，感觉主要还是想要表现一个极有文学才华的不幸女人的一生，尽量平心静气地刻画她的性格和抉择。“真实”，确实很难做到。如片中谈到，萧红绝大多数朋友其实基本都还是萧军的朋友，过后的追忆即使出于真情实感，也很难保证没有主观倾向。

影片的重点仿佛聚焦在萧红一生中的“爱与死”，她和萧军、端木的交往占据近三分之二的篇幅。影片并没有表现太多她和文学的关系，反而像是通过文学内容来表现她和这些人物的关系。可以看到，即使有过这样两个男人在身边，萧红这一生也难得有什么快乐和幸福（萧红在约十年的时间里写下了近百万字的作品，足可以看出文学在她生命中的位置）。不过，她时不时会自己努力获取或制造快乐和幸福的幻想，而这一点，也就是片名“黄金时代”的由来。实际上所谓“黄金时代”正是她孤独和郁闷的内心世界，文学是“苦闷的象征”，出自于日本文学理论家厨川白村的经典论述，也正是由鲁迅先生翻译和介绍到中国，“向人生的道路进行的时候，我们就或呻，或叫，或怨嗟，或号泣。而同时也常有自己陶醉在奏凯的欢乐和赞美里的事，这发出来的声音，就是文艺。”这一段诠释，不就是萧红“黄金时代”很形象的注解吗？

萧红热爱文学固然是事实，但由于生活中的苦闷而不得不依靠文学来抒发和宣泄情感也是事实，正是这样的情绪重叠交织，造就了萧红的文学。她的文学来源于自己的生活居多（当然萧红并非只关注自己，她同样描写不少当时的社会大众），其实萧红的成长是“惊人”的，正如她后期《马伯乐》这样的大作，几乎已向叶圣陶的《倪焕之》、张天翼的《华威先生》这样较为深刻揭示人性的作品看齐。或许萧红在思想性文学手法方面可能还有不足，这一点影片中也有谈论到，但她总体的成就确实是在萧军、丁玲、端木等人之上。不过很可惜，通过萧红的人生如何转化为萧红的文学，恰恰在这部漫长的影片中，往往只作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演的几场戏还确实都是茶余饭后），很让人遗憾，这样的萧红或许并不“完整”（如果对比《时时刻刻》这样关于文学家的影片或许能看出这一方面的差距）。

萧红这个“人”是一个小女人，而她的岁月，她的生活一直都很飘泊，这也是那个时代中国人非常典型的写照。如果我们注意她是来自东北这片沦亡下的土地，包括《生死场》的象征意义，在鲁迅先生这样具有深刻思想和悲天悯人情怀的人眼中，才会对她倍加关爱和推举。萧红在鲁迅而言绝非单纯的同情和关照。但对这部影片来说，如果观众不是特别了解萧红或者鲁迅的生平，很难明白其中的关系和真实含义。正如鲁迅对当时的中国文人，对当时社会的所指，今天看来依然发人深省。影片关于鲁迅这一段的表达很贴切，也很温馨。通过萧红回忆鲁迅的几段文字，也可以看出萧红在成长中那丰富细腻的观察力和情感流露。同时，也可以看出她的自我和孤独感一直紧密相联。对于文学家这一群体来说，古往今来最优秀的人往往如此，鲁迅、萧红都是这样。

萧红的“生活”聚焦在与萧军和端木的感情。前面浓墨重彩的刻画她和萧军的真挚感情，最后为何分手却含糊不清。显然，当事人和旁观者的“记录”都难以还原真相。萧红与萧军的结合似乎是青年时期的“志同道合”，后面是性格“不合”而分手，这样看来似乎显得有些“矛盾”。客观看来，确实他们两人是性格差异很大，但又绝非表面揭示的那么简单。再者，萧红与端木蕻良的结合十分突然，影片还特别演绎了婚礼上萧红的一番表白，似乎是刻意给了一个说法。跟着武汉大逃亡，萧红让端木拿着船票先走，自己挺着大肚子的一段情节非常令人震撼。影片没有说明为什么会这样。笔者曾经在《漫说萧红》一文中也引用过端木蕻良后来妻子钟耀群的说法，当时萧红这么做是出于保护端木。可能是真实的，也可能并不真实。确实，萧红的生平看起来有很多人在事后关注和追忆，但往往各执一词，很难分辨究竟。包括最后一段香港的结局，在兵荒马乱，在生命弥留之际，萧红显得是如此地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端木究竟是否如片中那样？如张嘉译客串的周鲸文本人后来就有文章揭露端木这个时候对萧红是不怎么关心的，当时他一直忙着想逃离香港。端木的性格和家庭环境，从前面的生活到忽然落入敌占区，端木难以适应，而且他根本不善于照顾人。尽管他对萧红有感情，但此时的萧红几乎成为他的累赘。

这个时候，骆宾基出现，他是萧红弟弟张秀珂的朋友，对萧红一直仰慕和敬佩。其实在香港，萧红生命已经快到尽头的时候，他们两人才算初识。最后的时光里，骆宾基反而时常守护在萧红身边，并留下了最重要的一段历史见证。片中演到萧红在病床上伸手握住家乡人骆宾基，这是一段让人觉得非常细腻而动人的画面。一生流落他乡的萧红，从中国的东北到最后位于华南的香港，在动荡不安和病体沉重的情形下完成她最后的也是最杰出的作品《呼兰河传》，我们可以想见此时的萧红心里该是多么怀念家乡啊……

于是影片的结尾引述了一段《呼兰河传》的文字，并没有真的呈现萧红死后如何，反而镜头随着文字回到她梦境一般的童年，再次凸显“爱与死”的生命主题。天真快乐的小萧红忽然遭遇祖父的死，这几乎就预示她幸福时光的早早结束。然后，萧红的整个一生其实一直都笼罩在这一阴影之下，她并不长久的30年的生命岁月，充斥的不过是追寻童年美好生活的黄粱一梦。

当代文学家史铁生在《务虚笔记》中一开始就指出，“我是我的印象的一部分，而我的全部印象才是我”。影片《黄金时代》所演绎的萧红的生活和岁月片段其实也只是萧红的一部分，当把这些全部印象拼揍在一起，或许才是萧红的“人”的浮现。这么一个充满文学表达和修正色彩的影片，尽管不能当作真实传记来看待，但需要再次表明，这部影片确实是很有味道，也非常契合萧红文学的特点。对于当前的中国电影来说，《黄金时代》已经非常难得，是一部出色的文艺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