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住孟津河门对孟津口古诗,家住孟津河门对孟津口古诗意思

寒夜客来

细添炉柴山将晚，

柴门久候未曾开。

秋千院落待雪意，

杏庭苔痕透冬寒。

忽闻远客声声扣，

喜添新箸暖炕台。

寒雨夜来温薄酒，

相坐欲言只举酌。

我于孟津，虽远如来客；孟津于我，却待如家人。回到这里，有如一个曾怀揣闪光梦想、进城着落打拼的农村孩子，奋斗周转了多年，又回到旧年村边儿的老树下一样。坐在故人的身边，默默无语地相依，让风在彼此间传达始终流淌的牵挂，也只让风，轻抚去肩上多年流落的孤尘。王维诗中曾有“家住孟津河，门对孟津口”的描述。千年之前，他居住于此，缱眷此地的深情在句子中总能捕捉得到。所以他又有《寄河上段十六》的诗句：“与君相见即相亲，闻道君家在孟津”，他以“相亲”二字寄情孟津，似乎很是合恰。无论人们对它，还是它对人们；无论面对土生土长的本地乡亲、还是经遇我这般由外偶然漂泊至此的异乡人……始终家常厚暖，温而不炽；诚实相待，朴拙不华。看它在时光中，相亲相近地款待任何年代、任何风潮与任何人物，迎面或冷清褪色、或油墨重彩的包装，都只是静静地淡守着本分，宠辱不惊，不进不退，学不会张扬，也不曾退缩。日日一如既往，用散发着泥土气的亲近，怀抱温暖着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 一 去了的记忆上次回孟津，照旧到汉光武帝的陵墓上坐了半晌。那是一处午后阳光照透了千年老柏的身下。向阳缓坡的这面儿，倚靠在一块儿斜方草地上仰脸张望，迎着阳光的方向睁不开眼，却被那衰黄软草稳稳托起一团暖暖日光，顺着晒暖的额头与脸颊流下来，一股脑地流进心的深处。光武帝陵是每次到孟津总归要去的地方。骑上栓在门前的大马，徜徉在有森罗石像夹列的石板大道上，无端泛起“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志得意满；偶尔又会一头扎进景观街对面羊肉汤馆的土桌上，埋头盯着那碗十里八乡都啧啧称赞的铁谢羊肉汤发呆……喝不惯那个香喷喷的浓烈味道……却由端着汤碗走进午后的日光，会忽而瞥见经久过往中的几缕画面。多年前由老父率领一家大小齐奔此地、酣畅淋漓地喝汤洒汗，末了总会被“家族群”普遍点赞而将此行命名为“浓情全彩版”的孟津观光美食之旅。那当初的笑意与今日的怀念，洒落在那碗香稠似乳、浓白似珍的汤中，即便一口未尝，也能闻到一股以初心欢聚的香气。总有一股想跪在这泥土之上的冲动。细细摩挲那些土坷拉、一寸寸地归拢，由靠近泥土的空气里深深撇出一掊大地最深的芬芳，恍若弥漫着金色醇厚的光华，经心挽出俏皮的蝴蝶结模样，戴在头发上。那奇迹而深情的能量，刹那间驱离尘世的浮躁，由这一方怀抱重现孩童性情的撒野与奔跑。能忆起的孟津，画面上只有黄土一片。还有黄土上金灿灿的日光。天空蓝的青透，有一两朵白云静静地飘浮。站在起伏坡岭的某道三叉土路口总会不知去向，遮眉四下望出，环视效果宛若尼康相机高品质的广角镜头。空谷幽兰的清澈间，偶有一两座废弃的土窑出现在视野中，用黑洞洞的眼睛反向张望着你，让你揣度着它曾经浓的炊烟与柴门外淡的春色。金雀花在春天里耀眼地开放，黄色的花朵雀跃着生的活力与光的希望。在这一片如今已无人烟的旧村庄的遗址上，它们依然如故，盛开与怒放，无论今年是否有人探看它们娇艳的颜色。这金黄耀眼的金雀花只与孤寂的破废窑洞彼此关照与遥望，似有似无地聊着那些曾经发生在这里的人类拓荒故事。在那片早春刚冒出青绿脑袋的麦苗地里，有一孔废弃的深井尚在，早已被土埋去半截。井上面搭着已然破败的圆木檐顶，那些曾用于打水的木桶与辘轳被弃置一旁，我却分明在那破败萧瑟的寂静中听到昔日担水妇女们朗朗的笑声，“嫂子妹子”地彼此呼唤答和着，艳艳地调笑着那时村子里一条最时髦桃色的花边新闻。那些曾被热爆调侃的“某春新闻人物”，如今已被掩埋深融于一掊黄土。 二 老去的村庄邙岭间到处都有成片的麦田，显示了附近村庄与人烟的依旧稠密。虽然村庄在数十年间都由此处移到了彼处，热闹的炊烟与响动也大都换了地方……大部分青壮由时代催响的号角驱动着，呈大批零散状汇入城市的边角与中央……只剩下隔代孱弱与衰老的身影彼此搀扶，往返于县城学校与村庄的来路上。这让村里一年到头都淡了笑声足迹，人烟的零丁与炊烟的稀落让村庄仿佛渐渐老去，过往数十年间热闹的人语吆喝与晚炊饭菜的香气，只飘散在某段早已遗失的村庄记忆里。却有一个长久刻印在灵魂的约定不曾被遗忘，——在一年到头的某一刻，——被大家不约而同地拾起。进了城的他们与她们，年年会约好在两个时间点结伴回家，宛若回溯的鱼群。第一个时间点：收麦季；第二个时间点：大年下。回到老家这间被戏称为“狗窝”的破宅子，在迥然不同的季节与温度里，感受相同的丰收欢庆。入冬年下的飘雪里，祖孙三四代齐聚一堂，那团圆宴的丰盛圆满是不必说的。一大家子老老小小，三十儿晚上围着燃旺的炉火守岁，缓慢地添柴，盯着炉火可着劲儿地燃。窗棂上糊的大红窗花纸映着白亮亮的雪片子，雾哈气聚成细细的水流，氤湿那大红的喜色，直渗到木棱子里。大年初一大早，男人们起床便在院外燃起柏枝的劈啪火光，宛如炮仗的音响效果，让全家围看鼓着巴掌子，以土旧的虔诚祈福新年的到来；举家全村来回串着门端着“头脑儿“饺子给长辈，晚辈们恭敬地又是拜年又是磕头心里并不只为了发”压岁“。又有当家那位饭前饭后地闲踱至村头老槐树下，由重逢某某某的拉扯畅谈中，再度捡拾起旧日亲近过往的故事碎片。嘴里冒着一口老烟，披着城里不知从哪儿顺来的一件旧皮外套，在自己的宅子附近来回转悠。四下摸摸那断了的土坯墙，和一扇歪斜着快要倒塌的木门，再仰脸瞅瞅那一檐破旧屋顶……心里盘算着来年能在城里攀上个高工资的地儿，埋头打工，以“啃烧饼喝凉水填饥解渴”的革命精神，赚下攒到一笔可观的“大钱”。“回来先推了这堵墙，就着破屋原地起座新的、大的、牢靠的三层宅子，再向外圈个更宽敞亮堂的高门大院！”破木门的旧门框上，照旧会在年日贴上一副红艳艳亮堂堂的新对子，破屋窑也照旧日日滚冒出年里饭菜的香气。女人的身影在炊屋的窗户前晃动，手脚麻利地铲出一盘热气腾腾的大锅菜，盛好了端在桌前正抿着小酒发呆的“掌柜”面前，那心思因怀想着“发迹”而让酒杯里泛出来年希望的红光。屋里微弱的光却显得有些昏暗，印出泥草墙皮上朦胧歪斜的影子，却是一副瘦弱而坚定的身子骨，秉承写划着“固守家园”的祖训。孟津人无论走到哪儿，都能被人一眼认出是孟津人。男人们老大的腔门高音，说话又冲又热，脾气又倔又呛。一句话说对眼了，砸锅卖铁也响应你，哪句话听着不顺耳，立马骂咧着要翻脸不认人，却总脱不离腔调里那浓厚热切的待人气息，总归依着那生养他的故土感觉。孟津的女人们古道热肠，像女侠亦如菩萨，家里里外大小的事儿一肩全担，无论再苦再累再难，被人问起时总会抬脸告诉你“没事儿”，对自己男人孩子好，也对全村人都好。孟津人胸怀里揣着天下，话里话外动不动就扯上国家政策与世界局势，看上去全县城全国全天下的事儿他们都能照应过来。以这样浓情深厚的尺子在全村“拨拉”一遍，男女老少压根没一个“瓤茬”的。依傍着新县城边儿，在邙山岭此起彼伏的错落坡谷之间，有一个叫“朱家庄”的地方。天气晴朗的时候，这里常有紫色的烟气缭绕，当地半仙称那为“紫气东来”，烘托此地的祥瑞。在旧时村头与向西上方移错过来的新村东边，有一座供奉着古老邙山的山神庙，香火一直兴旺不衰。据说每年的正月十五，宋代朱熹公的后代会在这里汇总出某支朱氏后裔的姻亲归属，由这条脉络串起成百上千的子孙，在这一天由全国各地齐奔此间，尊荣祭奠同一个祖先，共同庆祝朱氏这一大家子难得的团聚。那一天，如果他们的足迹能从地图上生出光来，看上去就像一条动脉血管或是柿树主干上生出一条枝桠的样子。本村村民与外来远客趁此机会推杯交盏，摆布出重逢欢聚的流水席宴，热闹地在村中摊排上演。由村干部出面，郑重恭敬地由村外请来当地知名的“流水席大厨”，用几头猪即可做出三四十桌如流水般滚动上桌的长长宴席，这就是著名的“洛阳水席”的村镇版本，在村中空地道路旁绵延逶迤出长龙般的“豪华”阵式，让那一天的朱家庄，似乎重拾了朱氏家族的荣耀与气度。柿树沧桑的身影在村外的山崖间若隐若现偶有崖壁上嶙峋的千年老柏前冒出青烟来，香灰洒落一地，昭示着子孙的虔诚与如泥土般结实的信仰传承。三 光阴的倒影从孟津的扣马到会盟，从送庄到白鹤，时光中有数不尽的民间故事与历史名人，此起彼伏在此涌现。从周武王到李世民，从刘秀到康熙，从狄仁杰到王维……在这个被称作“会盟”的老县城内外与附近十里八乡流转着。黄河依傍着老县城的北向缓缓流过，将自己母亲般的温暖生命注入到孟津的山水之间。除了黄河鲤鱼，这里还盛产稻米与莲藕，素有“北方小江南”的美誉。夏天盛开了千万里的荷塘，由一条旧日的小河串联成片，于河的南岸又依依地整妆出一个个梨园和桃园，结出孟津一个丰硕结实的乡土民间。会盟是旧的孟津县城，古往今来车水马龙。漫漫尘土之上，曾经挥斥着武王大军会盟的旌旗铁骑，却也有王维独自一人牵马的驻足回眸。古县城北依黄河，南依凤凰山绵绵余脉。山河之间的老县城东，龙盘虎踞地安卧着著名的龙马负图寺。四方不大的院子，丰沛奇异的能量。有年端午经行此地，格外想进去转转，进寺时被老爹电话告之：“端午这天可别让头脸晒到午后的日头”，便在一方屋檐下周转匆匆，出寺时仓皇地回眸，短短一个时辰竟回味出一些伏羲女娲先祖的温厚开启。伏羲祖在黄河时偶捕龙马，由龙马身上的花纹形状推演创设出八卦，应运人类与宇宙共生演变的道机，成为《周易》智慧的来源，从此衍生华夏数千年的文明与文化；而流传不灭的人类之母女娲的神话故事，又在孟津这片泥土上显现更多的人类玄秘，让我生生想往，数度盘旋此地，在故地山川中寻觅探知，连结起一串串的土证泥据。去年走到嫂子家权岭附近的凤凰台村，沿着古树的指引，绕进某村民家的后院墙。在灿灿的日光坦露中穿过一道破木门，走上一道小土径，爬到一处当年伏羲女娲兄妹成亲的古台上。那也是一片艳阳午后的满地亮堂。小桃树在高台上盛开的粉面刚被春风吹落，土中还能找到两三颗旧年落下的小桃核儿，刚好嵌入泥土一半。在洪荒时代的寥落人烟中繁衍后代，先祖无从得知兄妹成婚是否会为上苍所允，便选在此地向天地虔诚求证，得到应许后才在此搭设婚房，诞下后世无尽繁衍的华夏子孙，绵延在大地的每处角落。恰如风中吹散蒲公英的种子，生发着 “中华民族”的血统标记，随落合宜的泥土，扎根安家。充满力量和勇气的祖先在那个蛮荒时代，大洪水之后的复苏生机，也许只是几片残春中破土而出的绿色草叶。祖先们就以这点点的绿色，燃亮内心的希望，重新造人，重新造物，重新创造世界。万余年过去，子子孙孙们已然乐享在后工业时代的舒适生活中，资讯快捷，居行方便，可以旅游，可以闲转，随时飞这儿飞那儿，无须如祖先日虑衣食饱暖而勒紧肚皮裹禁双足；亦可徜徉在遗址的故事中任意遐想：那座曾经搭在此地的婚床，该承载多少世代的生命与热爱？我在不断的猜想中蹲下身去，由土中捻起那枚沾了土的小桃核儿，小心地拿布包了放入口袋中，象保藏好了内心的珍贵留念。传说高台上也曾栖息了凤凰。当凤凰身披金色的羽衣拉敞起飞翔的速度，吹开高台上的尘土降落于此地时，那会是什么样天地乍现神奇的光景？凤凰是风神，大概当初大风满天遍地地吹，吹飞狂舞的尘暴，无人能睁眼亲历那只金色巨凤的飞舞与盘旋……也传说那凤凰由此不去，卧入平川间化身为山峦，成为后世一直在南方守护着孟津故土的凤凰山。那山远远看去，恰似一只巨大的凤凰欲奔匍前进、以双翅展卧，可以随时腾飞、御宇翱翔的姿态。在山峦的身躯中埋藏由东方待势的强大动能，却会向西缓缓绵延降落，柔顺地从平川上铺展出广阔的麦田。有无数的帝王墓冢散落其间，年代中被麦苗的旺盛势头不断窄小了占地的尺寸。也有新中国后横跨于此的陇海铁路，在邙山岭的沟壑间架起一座窄细高挑的拱形月牙儿桥，恰如老照片中女子卡腰摆POS的优雅姿势，以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世界桥梁的时髦姿态（南斯拉夫老电影中的“卡德拉桑大桥“款式？），横穿起电影同年代的风华，架设在这个土土旧旧的孟津老城郊外，想当初在民间的洛阳城内外，也是占尽风光、轰动一时吧？当年动员千万民工，在此挥动铁锹与斧镐的热烈场面，总会晃动在那桥面之上成为一段浮影，纪念着丰碑的汗水与成就。听老人们说，当时就连留在家中带孙子的七八十老妪，都会把孙子扛在老弱的肩膀上，下到很深的沟谷中拾出百千块负重超限的鹅卵石，放在门前的废旧石磨盘上，挥扛着大铁锹，将大石头砸成一块块鸡蛋大小的石子。小孙子会被丢在院子角落里自己玩土，大点儿的长孙，也跟着老奶奶屁股后面挥动着小锹，用力砸起自己面前那块较小的石块儿……大堆被砸好的碎石块被运往这里刚刚建好的陇海铁路的枕木骨架中，堆砌出“铁路巨人”血肉部分，用来支撑起之后飞速穿越于此的蒸汽式火车，——那轰隆鸣叫着经过此地的速度与力量。那是一个激情在血脉中喷张放大的年代，大建四化的革命热情洗礼着县乡村镇每一个公社的社员与干部，大片的古树与竹林被刨去用于拓荒耕种麦田。人声激沸时，孟津仍是淡然在旁，观看这一幕幕事件的发生与潮落。 四 食色的民间老城与新县城，现在已然隔去数十里路。路，过去是用赤脚的步子数出来的，距离时间以里与日来计；现在开车，从新城到老城需要二三十分钟。风云中的会盟老县城，如今划归为孟津县的一个镇，镇中央由东至西绵延出一条乡间公路，依次串出王铎故居、双槐至扣马古村的数十个历史名村。三千年前，因“不食周粟”“采薇”而食、最后饿死在首阳山的二位圣贤伯夷叔齐，就住在扣马这个地方。历史掀过一重重大幕，会盟的光芒已然暗下不少。但节会时依旧涌动的人潮，依然见证着这片老城的浑厚气脉。地域已扩张了数十倍的孟津县，如同包拢一颗珍珠的贝母般包含着这块古地，闪闪发光，让经行此地的我们，总不自觉地停车，驻足，在土街上踱上几踱，或吃些家常的汤面……盘桓逗留……从不忍长驱穿行，直开出城外而去。“过门而不入，入而不食”，以孟津当地以主待客的风俗，那几乎是无礼的。也因为那几样可以背得上来的当地美味，让我们百里迢迢赶至此地，流连忘返，只为一品温存的风土与熟悉的气息。横水的不翻饼与千层豆腐、县城小街上的糊涂杂面条儿，还有春夏头上村头石磨上刚碾出的碾转儿……都是此行食色中的首选。横水古镇的土路边上，常摆放着一张小方桌与几张小板凳，有一人居中熟练地在锅盆间来回操作着什么，另有一些男女老少大人小孩儿，围坐在方桌的另一边上，仰脸托腮巴巴地盼着，丝毫不在意一边穿行而过的车尘飞扬。那些乐此不疲、饶有兴致搭配起来的一班子人马摆设，正是横水名吃“不翻饼”的制作现场。制作不翻饼的婶子或是大姐，熟练地由黄瓷盆中舀出一大勺昨晚由磨碾出并发酵过的乳状绿豆浆糊，勺上还垂吊着稀稀的豆糊糊，小心倒入在膝前一字排开的五六只小煤炉上早已烧热扁形黑锅的其中一只。那锅大概奶锅般大小，厚质黝黑，扁平似铊，中间有一个鼓包形状的凸起，围起一个环形凹槽，配上一个同质的黑厚铁壳盖儿，就是一套制作“不翻饼”的锅。这种特制黑凹小铁锅，全世界范围内大概只此地仅有，与中国七八十年代流行的小煤火儿搭配合窍，看上去颇为配套。倒入的豆糊迅即在锅体的热气中鼓胀膨大出玉色的糕体，肥胖软嫩Q弹，这松香可口的不翻饼，用铲子铲出，被婶子大姐熟练地扔在小方桌铺垫的干净细白布上，供围坐一旁的食客们依序享用。那由绿豆发酵的豆面糊一经烘烤，有特殊的香气入鼻，闻上去相当陌生，却也有一股说不明白的熟悉，让人生出欣然陶醉的感觉。那些来此尝鲜的外地食客，最后只好舍弃了头脑思考与口舌形容的费力，用力深吸一口气，举着手里烫得掂不住的饼子快速填入口中，细细琢磨，待香味耘化，这才瞬间会对美食产生一些更深层次的感受与定义。有时掌勺的大姐也会拿本地食客自带的鸡蛋打散后，将打好的蛋液在锅底铺垫一层，再倒入豆糊，最后煎出金黄油香的双层不翻饼，沾了桌上配好的青蒜薄荷水入口，自是食色诱人，品味不凡。这样本味本土的美食，虽土生土诞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镇上，产自一位不起眼的婶子大姐之手，却依然不减它可以登临食界高堂的大雅气质。在县城的背街上，有一家很小的糊涂杂面馆，由老板娘亲手擀制烹饪的各色杂面条儿，也是时令中挡不住的诱惑。对于糊涂面的特殊喜欢，并非出于口味或是食材的偏好，而只是一种熟谙熟稔的感觉牵引。当地人爱做糊涂面，大概也取了“难得糊涂”的智慧。邻里、村里、乡里、县里这个逐渐繁衍庞大的家，本由同一束根须生发而出，哪有什么是真的可以较真、或是分清楚说明白的地方呢？所以家里邻里村里的人们也都心照不宣地热爱着糊涂面，话不说破脸时，吃面也会选那最糊涂的做法来做。糊涂杂面是以农村各类季令谷物（麦豆薯等）的合成粉为原料，加水和成足够筋道的面团儿，搁在案板上由熟练的当家女人擀成厚薄均匀的面皮儿，用刀细细切出细薄如丝的手擀面条儿，拌以搅好的玉米粉糊下在汤水中，佐以时令的野菜与葱蒜，炒香了配在汤面中拌匀，出锅盛在碗里时，还会在绿叶稠汤面上丢上几粒米黄的花生碎子，金黄闪耀地伴着喷香上桌。当有一个人，坐在小街小店那半敞着门窗的午后阳光下慢慢享用这碗面时，那面，便成为一段经典的记忆。孟津的村庄屋檐下，有一种叫做“碾转儿”的美食，在民间始终流传，也成了麦收前在村中央皂角树下的供全村集体享用的露天美食。村民会采摘来刚刚透青的麦穗脱了皮芒，放在石磨盘上碾成类似小蚕形状的一段段青色穗状物，粘滑的麦筋揉杂着颗粒状的麦仁儿搓在一起，用新蒜捣碎了加盐与香油拌匀吃，口感清新，麦香浓郁，在搅着蒜与香油的气味中细品出青麦仁儿的柔软筋滑与新鲜可口，让人不得不佩服民间百姓的饮食智慧。这早已遗传了世代的独特做法，让“碾转儿”这种民俗食物，可以穿越千年而不灭。 五 田野的春秋孟津的野菜与草药奇多。在初春开始透露出绿意的田间地头，几乎找不出一种植物，可以真的称得上是既无药用亦无食用价值的“野草”。春日中弥漫在四野、开着白花、黄花、紫花、粉花的时令野菜或药草，总能被手脚麻利的勤快媳妇用出门扭一圈的功夫采摘回一大把来，回屋一阵炊烟后，端出一碗刚给男人下好的正午汤面，充当佐料的正是这些田野间的鲜嫩小美味。那些小野蒜、蒲公英、荠菜、面条棵、椿叶、白蒿、嫩花椒叶、枸不穗、柳穗和柳叶、榆钱儿、槐花……既是药，也是菜，也曾于多少次饿荒中被拿来救命……当地百姓曾饱受饥荒饿苦，所以会对这些已经不再那么珍贵的救命草叶心存亲切感怀。夏天来临前，在很多野菜由于开花结籽而不能继续食用前，快手快脚的媳妇嫂子们会采下最后一茬儿野菜，用开水焯一下，再用盐现拌了，搁在茶黄色的小瓷盆里充当日常小菜，早晚佐着喝汤啃馍；或是轻焯后捏成拳头大小的菜球，放冰箱冻了冷藏，等哪天想吃了，就拿出化冻了包顿素馅的鲜汤饺子，新鲜味一点儿也不改当初；再或是将野菜洗净晾干后用黄白面拌匀了，搁笼上蒸出一大盘热气腾腾如裹着一层白玉般晶莹的蒸菜，用蒜拌了吃……给春去后许多个日子的饭菜碗中，保留着春天田间野间的新鲜味道。 初夏里随意午后的时光，沿着坡岭的北面小茎向山下走，一路青翠欲滴花草四野。说不出名目的各色药或草的花，肆无忌惮地在山坡与田野间中疯长。有的绿蓬头上顶着一簇鲜嫩的玫粉，有的在趴地豆科羽状叶片上托着一缕娇艳的粉紫，也有塔形的深紫色花柱忽而妖娆地从野草中探出头来……或蓦然间回首，一眼撞见蒲公英金色的纤细绒毛，在风中挺立着一杆柔弱的细茎，逆光中喷薄着纯然的希望，透露出一花一叶骨干的精气神。桑树与柿树间或出现在山崖的陡峭岩壁前，被各色药草花依偎出一片丰茂的植被丛。金银花肆意地弥漫于老树脚下，在这片深谷的幽荫地上婀娜着黄白清香的花朵，攀绕着树藤辗转出满眼古典优雅的依恋。当走进山谷的最底部，所有的声响都忽然消失。空谷静无人音，光线清澈，偶尔有野山鸡由谷那边的草窝中惊起，扑扑棱棱地飞入一边树梢的某个缝隙，再悉悉嗦嗦地响上一阵子，一切又归于寂静。快要成熟的麦子铺满整个山谷，好象绿色的厚褥柔软而温暖，与夹杂其间的草药花搭配生长了千年万年。我偶然至此，似乎短暂探访到一处桃花源的遗迹，却于世外桃源的安详间沉醉而无法离去。呆呆地停上半晌，再次沿原路走上山坡，依然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夕阳已近，金光如深寺古钟般音彻缭绕整个山谷，所有的花草药都被这金光蒙上一层浩瀚而神圣的辉煌，我宛若到访了一处圣地。山那边土窑外的一方黄土坡上，却有大片的不知何年飘落的仙人掌根茎，在此地生根漫延，从坡上如深瀑流垂下大片，从前年深绿的厚叶上又开出去年紫红的花、结出今年紫红的球。让这片无人之地，莫名生出一种与整个寰宇相连的神奇感觉。入秋的时节，红薯都成熟了。被勤恳的老农由田间地头一一翻起成片大块儿的根系，再由土中提溜出大坨的红薯疙瘩，装入筐中收入地窖。产出总有多余时，就拿到集市上去卖，或是拿来做成红薯粉芡与粉条。孟津的红薯有着与众不同、甜香软糯的口感，因格外好吃而相当出名，这大概与本地的土质有关。用这样的红薯做成粉芡或是粉条，又是为众人所推崇的一道本地特产。快入冬时，做粉条的大哥会在十字街口的空地上摆口大锅，火苗在下面热腾腾地烧着，大锅的沸水冒着嘟嘟的白气……昨晚上，师傅们已用红薯擦出的碎末粒子，过水过筛后在大缸里泡了一晚上，早上便沉淀出雪白的红薯粉来，在缸底结成了尺把厚的大块。将这大白块搅碎后放在大盆里，加水拌匀后调和成“不稀不稠，入下指头“粉糊糊，就可以端到滚沸的大锅前用于加工粉条儿了。一位师傅在沸水之上一手举着用葫芦切瓢钻洞做成的大漏勺，一手拿大勺盛起大盆中的粉糊糊，倒入那漏勺中，从葫芦底儿指头般粗细的孔洞里便倾泻而下如铁丝般纤细拉长的白条，象由空中垂落的一条条长长白线，直落进沸水中去；锅的另一边站着另外一位师傅，手拿着用竹竿做成的米余长的大筷子，熟练地挑起由锅这边漂过来、已煮成透明长条并粘连不断的柔软粉条子，熟练地转身搭在支好的成排竹架上，整齐码好等待晾干。这些整妆成排的粉条，搁在屋窑前再经一夜的霜冻会更好。那个经夜霜冰冻过的力量，既能在粉条中转化为一种滑爽溜弹的口感，又可以让粉条彼此毫不粘连，这个技巧颇为当地人称道。师傅们把这些已固定成干硬溜齐的排状粉条收下来，用刀切成米余长短装进麻袋，就是可以在年前摆在会上卖的上好年货了。妇女们会买回这道原料，并将它当作主要材料在自家锅里加工到极致的状态，成为家家户户年饭桌上的一道道主要菜食：扁垛、熬货、焦炸丸、扁食（饺子）的馅料、凉粉、铺肉、饸烙……将粉条再加工的系列工艺都沿袭了孟津本地饮食智慧，能将萝卜、豆腐、面筋这类素食材料，做出如肉般香嫩可口的风味美食。记忆中的孟津始终这样，无论它身后的那个季节是冬，是春，是夏，还是秋，总会在这轴画卷的墨迹中泛出春绿的气息，而让看画的人，无端品尝到人生希望的滋味。无论是栖霞院的寻觅流连、黄鹿山云水间的小小饮醉，小浪底如南方千岛湖般的湖光激赏，山顶大圣庙边待开发的玫瑰花田，对面街边小木店静守着内心质朴的老木匠，由九孔泉眼勾织九泉水库的茂盛水系，数年间于相留古村旁对廛水的温柔想象，还是只停落在某个古村古柏前迎春的虔诚拜访，都映照出这些彼此坦露的真实。去到此地，总是徘徊；离开此地，总是想念。对我这样一个外地人来说，总想不明白的是那其中如何孕育生长的恋恋情结？在孟津的淳厚风土间盘桓，开着车轧过山山岭岭的坡起坡落与新路老路，让无论是往事还是心事的故事，都湮没或消散于矮壮山峦间的烟气中，回归一切初始的简单朴实。即使我们带着满面尘与满面土，而那被拜访的，也已是满面灰满面旧，我们仍彼此相知，宛若旧窑院中小板凳上对坐的两张沧桑发皱的脸，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吐出的旱烟圈互相缠绕围转着，盘旋在俩人尚未吐露的心迹之外，渐化入透明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