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步扮演者

我真没想到，原来号称80年代第一女星的刘晓庆，也有不自信的时候。

记得当初，北影厂赶拍《红楼梦》时，刘晓庆每演一场戏，都会赶紧问身边人：我与“她”比，怎么样？

这个“她”，指的就是在87版《红楼梦》中扮演王熙凤的邓婕。

直到当身边人对她说“你演得很好”时，她才放下心来。

刘晓庆心气儿高，好拔尖，这是有目共睹的事情。

但当一个人，刻意地拿自己去跟别人做比较，无论如何，都是一种“心虚”的表现。

那么刘晓庆在北影厂拍摄的89版系列电影《红楼梦》中所扮演的王熙凤，果真就不如87版中的邓婕吗？

以雅清来看，也不尽然。

邓婕有邓婕的好。

而刘晓庆，也有她的优势，和特别之处。

今天，当我们把她们俩所扮演的王熙凤，放到一起看，那差别，就出来了。

记得1987年，王扶林执导的36集电视剧《红楼梦》开播的时候，的确达到了“万人空巷”的效果。

但观众和专家，对该剧的评价，却是褒贬不一的。

尤其是对剧中的很多演员，颇多微词。

但却唯独对邓婕所扮演的王熙凤，赞赏有加。

现在回头看，邓婕也的确演活了“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的王熙凤。

她将王熙凤的机敏善变、见风使舵和机变逢迎，全都演绎得活色生香。

当然她的华美扮相，也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

但当初，87版《红楼梦》建组的时候，面向全国海选演员，邓婕并不是王熙凤这个角色的最佳人选。

当时，从导演到摄像，大家更为看好的“王熙凤”扮演者，是来自上海的明艳大美女乐韵。

乐韵身材高挑，体态窈窕，一双丹凤眼，显得格外明丽动人。首先在外形上，就胜了邓婕一大截。

而且乐韵的年龄，也更加符合曹雪芹在《红楼梦》原著中对王熙凤的描写。

另外来自云南话剧团的当家花旦周月，也是王熙凤这个角色的强大竞争对手。

所以，个头不高，皮肤又黑的邓婕，都做好演“平儿”的打算了。

可是这时候，事情却突然出现了转机。

当时，国内涌现出了一股“出国热潮”。有许多优秀的女演员，都纷纷去了国外，或香港。

比如第三届、第四届、第七届百花奖影后获得者陈冲、张瑜、龚雪都去了美国。原定在87版《红楼梦》中出演薛宝钗一角是朱碧云也去了美国。

而在《红楼梦》剧组出演秦可卿、元春等角色的张蕾、成梅等演员，也都在做着出国准备。

这时原定在剧中扮演王熙凤的乐韵，也得到一个机会——她要跟着一个比自己大29岁的香港男星罗烈，去香港发展了。

乐韵的出走，打乱了87版《红楼梦》剧组原定的演员安排计划。也使得邓婕，获得了千载难逢的机遇。

她成了王熙凤的扮演者。

一切都仿佛是命中注定的一般。

但最开始的时候，大家对邓婕能否演好王熙凤，还是心存疑虑的。可是当邓婕化好妆，做好造型，一个“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般的王熙凤，跃然入目。

众人都暗自吃惊：这不就是活脱脱的王熙凤吗？于是悬着的心，也就全都落下了。

王熙凤是《红楼梦》这本书中最出彩的人物之一，个性色彩十分鲜明。曹雪芹对她的描写，也着墨颇多。

而在87版《红楼梦》中，邓婕也成为“十二金钗”中演得最好的演员。其次才是扮演晴雯的安雯，和出演袭人的袁玫。

那么，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川剧演员邓婕，为何能成功？

雅清觉得，在王熙凤这个角色的塑造上，邓婕有三大优势。

一个是她有戏曲功底。这对一个古代人物的创造，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因素。

邓婕出身于一个川剧世家。父亲邓渠如是川剧名旦。她16岁就考入四川省川剧学校，学习戏曲的手眼身法步。5年后进入四川省川剧院，在《拷红》中出演小红娘。

从小就学戏曲的人，首先在气质上就与众不同，而且在古代人物的塑造上，也会增添别样的神韵。

87版《红楼梦》中，王熙凤一出场，邓婕所学过的身段、台步和眼神功夫，全都派上了用场，仅一个扶着黛玉起身的动作，就将王熙凤的身份、地位和人物性格，给体现了出来。

而且一举一动都很美，毫无违和感。

另一个优势是，邓婕太上镜了。

这一点，对一个影视演员来说，有多重要？

明明有的演员，在生活中长得无比漂亮，人见人爱，可是一到镜头前，却显得不伦不类。

而另外有些演员，你在生活中也看不到她身上的过人之处，不显山不露水的。可是一到镜头里，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华丽丽的如明月一般光彩照人。

邓婕就是如此。

她为何在最开始的时候，不被大家所看好？用制片人任大惠的话说，又矮又黑又瘦小，演丫鬟吧，气质太大了，演小姐呢，个头又不够高。

但是一上了妆，进入到镜头里，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别看邓婕个头不高，可她那强大的气场，却能压住所有人。

这一点，在“王熙凤协理宁国府”一场戏里，邓婕就表现得威力十足。

当然，87版《红楼梦》中王熙凤这个角色的成功，服装化妆造型师们的集体创作，自然是功不可没的。

他们在很大程度上，也帮着邓婕，完成了对王熙凤这个角色的完美塑造。

邓婕的第三个优势，是她在这之前，没有过多的影视表演的经验。

这对别人来说可能会是弱势。可是对于87版《红楼梦》剧组的演员来说，这却是最难能可贵的地方。

因为导演王扶林，就想让观众“眼前一亮”。

一个没有太多表演经验的女演员，反而更像一张白纸。因为没有杂念，所以更能让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角色的创作之中。

而如果邓婕表演经验太丰富的话，那不可避免地，她会将过去饰演过的人物的影子，带到新的角色中来。

就不会让观众感到“耳目一新”，也不会令观众“惊喜万分”。

后来，大家对邓婕所扮演的王熙凤，都给予了高度评价。

雅清觉得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没有对比。

邓婕在心无旁骛的情况下，演绎了一个神形兼备的王熙凤。

“王熙凤协理宁国府”、“王熙凤毒设相思局”、“王凤姐弄权铁槛寺”、“变生不测凤姐泼醋”、“酸凤姐大闹宁国府”等，都被她表现得细致入微又气势不凡。

所以后来，连“红学”专家都说，无论扮相还是表演，87版《红楼梦》中邓婕所扮演的王熙凤，都是可以和原著划等号的。

当然87版《红楼梦》在开拍之前，专门举办的“演员培训班”，对邓婕理解《红楼梦》这部名著，对吃透凤姐这个人物，也提供了极大的帮助，和强有力的支持。

再加上她本人的聪慧和勤奋，使得她非常地再现了原著中凤姐的神采形态，呈现了一个血肉丰满、立体鲜活的荧幕形象。

她由此获得第五届大众电视金鹰奖最佳女配角奖、电视飞天奖最佳女配角奖和首届十佳演员奖，一点也不令人感到吃惊和意外。

当初，邓婕出演王熙凤时，她最大的弱势，就是没有名气。因为没有名气，所以一旦演砸，那么她很可能就断送了自己的演艺之路。从此不会再有人找她拍戏。

所幸她最终成功了。

她因出演87版《红楼梦》而一举成名。走红之后，她又出演了许多影视剧，但却没有一个角色，是能超越王熙凤的。这其中当然有众多因素的存在，但雅清觉得最重要的一点，就在于，有了对比之后，大家在她所塑造的其他人物身上，多少都能看到“王熙凤”的影子存在。

所以说表演经验，对于一个演员来说，有时是好事，但有的时候，却又成了一种羁绊。

刘晓庆在89版《红楼梦》中所扮演的王熙凤，是否就真的一无是处？

雅清认为，也并非如此。

实事求是地说，刘晓庆在89版《红楼梦》中，有几处的表现，还是相当出彩的。

但因为有邓婕版王熙凤珠玉在前，而且光华太过耀眼，所以刘晓庆就算演得再好，她也很难得到和邓婕一样的如潮好评。

况且与邓婕相比，她也的确存在着三大难以逾越的差距。

首先是年龄。

其实邓婕出演王熙凤时，年龄也是偏大的（乐韵相对来说，其实更加接近原著中凤姐出场时的年纪）。但邓婕在年龄上，是接近王熙凤的。

而刘晓庆，年纪着实大了一些。她当时，都三十多岁了啊。要如何“扮小”，才可以演出20岁的泼辣小媳妇的机敏神态呢？

好在89版《红楼梦》中的演员，年龄普遍都偏大。这才使得刘晓庆所扮演的凤姐，并不显得十分突兀。

另外一个就是扮相。

刘晓庆的扮相，也不能说不美。但因为不如87版的服化道那么出彩和加分，所以使她无法还原原著中“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的华美风采。

还有一个便是演技。

刘晓庆演技不好吗？这是一个问题。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但有一点，我们不可否认。她出演《红楼梦》时，已经有了十几年的电影表演经验，出演了大量优秀作品，也塑造了多个出彩角色。

无论是《小花》中的何翠姑，还是《瞧这一家子》中的张岚，抑或是《垂帘听政》中的慈禧太后，都被她演绎得活灵活现。

1987年还因在《芙蓉镇》中出演胡玉音，而荣获金鸡奖百花奖双料影后的称号。

作为80年代获得个人表演大奖次数最多的演员，我们也不能说她完全没有演技。

她是有演技的。只是比较套路化。

因为有表演经验，所以她在镜头前的诸多习惯，早已养成。哭的时候该怎么哭，笑的时候该怎么笑，似乎早已约定俗成。

这对于观众来说，她所扮演的王熙凤，缺了一点新鲜感。好像她会如何演，都在大家的意料之中。

从这版王熙凤身上，我们既可以看到《垂帘听政》中慈禧太后的影子，也能够感受到《瞧这一家子》中张岚的存在。

所以，雅清前面也说了，有时候演员的演艺经历太丰富，也不一定就是好事。

后来，我想，如果刘晓庆能再年轻个十来岁，又像邓婕一样初登荧幕，那么她所扮演的王熙凤，会不会更能得到大家的认可呢？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因为，刘晓庆出演王熙凤，自有她得天独厚的优势。

首先她本人的性格、气质都无比接近王熙凤。而且长得也很漂亮，尤其眉眼，颇具灵气。如果再加上化妆造型的加持，那么还原曹公笔下的王凤姐，也并非难事。

可是，她却没有在最恰当的时间，遇见最合适的角色。

而且，当她出演王熙凤的时候，邓婕已经出来了。观众从来都“只记得第一，谁关心第二”？就算冲着明星的名气，进了影院，也难免升起对比之心。

刘晓庆作为已经红遍大江南北的电影明星，也想争个高下。

如此一来，她的心中，便存了杂念。而一个演员，一旦“心存杂念”，那么她又如何能一心一意地塑造人物呢？

如今看来，刘晓庆版王熙凤，的确不如邓婕版那么灵动，那么翩若惊鸿。

但刘晓庆在89版《红楼梦》中，有几处的表现，也是出彩的。

其中演得最好的一场，是“酸凤姐大闹宁国府”。王熙凤前脚将尤二姐带到贾母处，讨了个“贤德”的好名声。后脚她便气势汹汹赶到宁国府，闹了个天翻地覆。

但见她一阵风似地冲进宁国府，拧着跪地求饶的贾蓉的耳朵，拖了一路。见到尤氏，更是撸起袖子，叉着腰，指着尤氏的鼻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还“啪啪”赏了尤氏两个耳光。随即，她滚到尤氏怀里，嚎天动地，声泪俱下。一边痛斥尤氏软弱无能，一边又痛述自己满腹苦衷。

这场戏，刘晓庆把王熙凤的飞扬跋扈、撒泼打滚、借风使船、能说会演，全都演绎得活灵活现。

而且层次分明。

另外在“变生不测凤姐泼醋”那场戏，她也较好地把握住了角色心理，演得恣意奔放，十分投入。

尤其是训斥看门小丫鬟时，二郎腿一架，那阵势，那做派，立刻将王凤姐在醉酒之后的粗俗、刁钻、悍戾的一面，展现得淋漓尽致。

另外在首次接待刘姥姥时，她所表现出的傲慢、客气和些许的善意，以及听到邢夫人告诉她贾赦想娶鸳鸯这个消息时，她所体现出来的震惊和机变逢迎，也全都符合人物身份，分寸感掌握得准确到位。

所以说刘晓庆版的王熙凤，也并非百无一是。

她只是败在了出演角色时的时机不对，败在了要与邓婕“一决高下”的“私心杂念”上。

如果89版《红楼梦》在83年左右就播出，那情况可能就会完全不一样。那时的刘晓庆，颜值处于巅峰状态。刚演完《小花》，还没出演《垂帘听政》，所以就不会给观众留下“演什么都像慈禧太后”的固有印象。

而且如果刘晓庆版的王熙凤上映在前的话，那么很可能大家就会拿邓婕跟她进行比较了。那样，对于邓婕来说，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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