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锦绣扮演者

原创 屈全绳

作者近影

65

艰难的日子过得很慢，惬意的日子一晃即逝。这几天，伍炳志同王小悦回忆偷吃禁果的惊悚时刻，不禁感慨万千。那一刻的感觉是无可替代的，那一刻的心情也是不堪回首的。哪像现在这样自由宽松，无拘无束。伍炳志的感觉是真实的，王小悦的感觉同样真实，但小悦埋在心底的忧虑伍炳志却未察觉。她多次想把深藏的秘密向丈夫公开，但每次都拿不准最佳时机，生怕伍炳志心生怀疑，刺激脑伤复发。这几天她仔细观察，觉得时机到了。

王小悦把说破秘密的时间放在伍炳志生日晚上。晚饭是王小悦做的，她对伍炳志的要求是君子动口不动手，时候一到，坐享其成。当王小悦把松鼠鱼、锅巴鸡、炒三鲜和夫妻肺片摆到桌上；把盘在碗里的长寿面荷包蛋端到面前，伍炳志馋得直流口水，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天花板上淡雅的灯罩，烘托出温馨的光环。伍炳志望着窗外一轮清月，斯斯文文地呷了一口酒感叹：“‘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今晚不负明月良宵，明朝定会官运亨通！”

王小悦嗔怪地说：“又来了！光想当官，就不想要孩子？”

“怎么不想要！像我们这个年龄哪个没孩子。可惜呀！在医院躺了几年，多少孩子都耽误了。”

“假如没有耽误呢？”王小悦问。

“没有耽误！你是说梦话吧。我昏迷不醒，咋能造娃？”伍炳志笑了。

“你还记得你去北京前后那个疯劲吧，多少娃都造出来了。”

伍炳志愣了片刻，把酒杯朝桌子上一敦，弯腰抱起小悦跨进卧室。没有序幕，没有铺垫，在酒精的刺激下直奔主题。王小悦心里有事，不知道说出真相后是喜是忧，但又不能虚于应付，便故意撩拨丈夫高潮迭起，直到伍炳志瘫在身旁喘粗气。

看着伍炳志平静下来，王小悦下床打开手提箱，拿出两张四寸小孩子照片，又把灯光调亮，让伍炳志看看第一张照片是谁？

伍炳志只瞅了一眼便说：“你真能捣腾，连我小时候的照片都带着。”

王小悦咯咯地笑着：“这叫爱不释手！懂不懂？”说完把另一张照片递给伍炳志。

伍炳志瞅了一眼说：“烦不烦，把两张照片倒来倒去干啥子。咦，不对！让我再看看。”伍炳志又把第二张照片拿过去，反反复复看了一会儿说：“谁家的兔崽子，怎么长的和我这么像？”

王小悦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瞬间稀里哗啦地滚落下来。

伍炳志吃惊地看着爱人，一时不知所措，硬着头皮问：“你哭啥子事嘛？”王小悦哭得更厉害了。

伍炳志想温纯爱人，只听小悦撕心裂肺地说：“兔崽子！兔崽子他爸是你！”伍炳志一听欣喜若狂，眼睛瞪得像鸡蛋：“啊！我的儿子！真是我儿子！哈哈，伍家后继有人了！”说完像豹子一样扑到小悦身上……

风平浪静。伍炳志打开大灯，搂着小悦仔细看照片，一刹那脸变了：“啊哈！你不是在演戏吧？你老实说，这是哪里的野种？没听过带着环还能造娃！”伍炳志一骨碌爬起来冲着王小悦吼。

只听啪的一声，一记耳光抽到伍炳志脸上。王小悦脸色煞白，嘴唇发紫，被羞辱的愤怒，被压抑的委屈，被父母责备的苦衷，全都传到巴掌上。这一巴掌像被电烙铁烫了一下，烧得伍炳志半个脸火辣辣的。

伍炳志怔在床沿上，刚要还手，王小悦伸手从枕头下抽出剪刀。她把刀尖对着胸口，声音颤抖着说：“我有过事业，有过丈夫，也有了儿子，只是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但人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实话告诉你，我已经给孩子留下遗书，让他长大以后知道你伍炳志是他亲爹，嘱咐他不要怨恨你，要理解你，孝敬你！”正说着抓住剪刀照直扎向心口。

幸亏伍炳志眼疾手快，嗖地一下，剪刀被他拨到地下。小悦还想挣扎，被伍炳志用胳膊一挡，人倒在床上，左侧乳房下流出殷红的鲜血。伍炳志右脚踢开剪刀，左手伸到床头柜抓电话，小悦压住电话问：“你干什么？”

“我，我、我要卫生队赶紧派医生！”伍炳志脸冒汗，手发抖，话也说不利索。他做梦也没想到，柔情似水的妻子性格竟然如此刚烈，真要有个三长两短，他将追悔莫及。他得赶快让卫生队来人包扎伤口，手一直抓住电话不放。

“你不想当团长了？”王小悦摁住电话问。伍炳志像被掐住命门，抓电话的手松开了。

伍炳志光着膀子，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妻子，仿佛面对的王小悦是个陌生人，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小悦溜下床给伍炳志披上衣服，从箱子拿出纱布捂住伤口，又用绷带在胸部缠了两圈，伍炳志悬着的心才放下了。

王小悦靠着床头啜泣，先是呜呜咽咽，后来竟然嚎啕大哭。宿舍墙厚隔音，冬天窗户又关得很紧。小悦的哭声外面听不清，但一直哭下去总不是办法。伍炳志冷静下来，先去卫生间拿来热毛巾帮小悦擦过脸，又靠上去把小悦搂到怀里，等到小悦哭声止住了才问：“刚才我是口无遮拦，可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亲口说你带着环，突然间冒出个儿子，我能不吃惊？”

王小悦气呼呼地说：“带环！带环就怀不上？你不是说神枪手还有脱靶的吗！渔网再密能保证没有漏网鱼？”

“那你怎么不打掉呢？”伍炳志不依不饶地质问。

王小悦一下火了，她一把推开伍炳志，边哭边说：“亏你姓伍的还是个男人！别人夸你是条硬汉，我看你是个软柿子！我知道自己怀孕时三个多月了。秦燕带着我找她们妇产科关主任，问能不能做人工流产？关主任说三个多月做人流太冒险，坚决不主张做。后来一检查，环掉了。关主任说，打球的、跳舞的、耍杂技的最容易掉环，环掉了也不知道。很多男人没有这方面的常识，搞得夫妻关系都破裂了。”

王小悦连着咳嗽了一阵子，又接着说：“儿子生下后，她亲自给我带了环，一再叮嘱我半年复查一次。你也不问问我担了多少风险，挺着大肚子还在病房围着你转。白天强打精神，夜里以泪洗面。为了怕你脑子受刺激，孩子生下来一直不敢给你说。你一口一个野种，一口一个打掉，有能耐你把他掐死拉倒。我王小悦长到今天，敢碰我一指头的没有第二个男人。你竟然说出这种伤天害理的话，我真是瞎了眼，搂着疯狗当人看！”说着说着又呜呜哇哇地哭了。

王小悦哭了一阵又说：“那一阵子你是死是活，连医生也不敢打保票。万一你没救了，总得有人在你坟前烧几张纸吧！如果冒险把孩子打掉，你又救不过来，我怎么办？总不能让你伍家断子绝孙！我真是为难死了！”

“你能不能给我说说，到底是啥时候怀的？”伍炳志已经冷静下来。

“关主任按我例假日子推算，就在你去北京前后那几天。你痛快完裤子一提走人，我哪能想到会怀上孩子。后来你躺到医院昏迷不醒，我就是告诉你你也不知道。我累得在病房晕倒过好几次，连医生都提心吊胆。我要真的挺不过来把儿子带走了，你恐怕也难活到今天！……”

“哪，哪，……”伍炳志话没说完。

“哪，哪什么？”王小悦问。

伍炳志本想说那个严德庆骚扰过你没有？话到嘴边又怕伤害小悦，顺口改道：“那，那儿子在哪里？”

“不能告诉你！你这么心狠手辣，谁能保证你对我儿子不会下毒手！我要把我儿子带到高团长、王政委跟前，当面向他们说明真相，才能让你见我儿子。”

伍炳志一听眼睛都急红了，几乎是带着哭腔央求：“我的姑奶奶，怎么成了你儿子！那我呢？我算啥？你就饶了我吧！非得弄个鱼死网破不成？”

王小悦冷着脸问：“你先说你认不认儿子？”

“都五六岁了，我不认咋办？”

“好办！我们离婚，孩子我养，不连累你。你另找一个可心的，亲眼看着她给你怀孩子，生孩子。”

“你不要再说气话了，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们好好商量怎么办。离婚！你还嫌我名声不臭？非让人把我军装扒了！”

王小悦咋能不生气呢！从怀孕到生孩子，她一天也没离开过爱人病房。即使从产房出来，她也没听医生劝告，坚持回到伍炳志跟前。那段时间她每天都要告诉伍炳志，他们有儿子了。可是伍炳志昏迷不醒，她只好把喜悦压在心头。想不到事情一挑明，伍炳志竟然是这个态度，王小悦悔恨交集，心都凉了。伍炳志的话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伍炳志再次催问：“小悦，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说呀！看看还有什么好办法，我们可以商量嘛！”

王小悦出奇地平静。过了半个多小时才开口说：“生孩子前，白鹿鸣请我妈、姨妈和秦燕、安静他们几个人，在你病房商量过。下一步怎么办，你找白主任，我听他的。”

伍炳志连想都没想，抓起电话让总机要师政治部白主任。

白鹿鸣听伍炳志说，王小悦正在同他闹别扭，哈哈哈地笑着说：“这个别扭嘛！孩子没出生我们几个人就料到了，你就老老实实跪搓板吧。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们家的事还是得让王小悦做主。你们两口子该罚的是你老伍，应该心疼的是小悦。有一段时间你危在旦夕，小悦挺着肚子，既要照顾你，又怕胎儿受影响。孩子出生后，还得带着孩子照顾你，精神和身体要承受多大的压力！要克服多大的困难！我当时真担心她扛不下来，可她还是挺过来了。你赶快把儿子领回去，再疑神疑鬼的胡折腾，王小悦真要离婚，我是挡不住的。”

伍炳志咔嚓一声挂断电话，迫不及待地抱起小悦问：“儿子在哪里，我现在就接回来。”

小悦抚摸着伍炳志的脸问：“还疼吗？”

伍炳志笑嗬嗬地说：“来，我的脸皮厚着呢，再抽两巴掌！”

小悦莞尔一笑：“舍不得打了。”

伍炳志又催问：“儿子在哪里？我现在就接回来。”

王小悦诡异地一笑：“今晚10点钟保姆带儿子上火车，明天上午8点就到了。”

伍炳志抱着小悦在地板上打了几个转转，深深地亲了一下说：“你这么自作主张，就不怕我不认儿子吗？”

王小悦咯咯咯地笑了：“你伍炳志肠子有几道弯我还不知道？再说你又不是陈世美，哪有不认亲骨肉的道理。你要敢不认，共产党、解放军有的是黑包公。”

伍炳志嘴上还嘟囔了几句什么话，王小悦没听清。她告诉丈夫：“那天白主任在你病房同大家商量，生男娃叫伍悦，生女娃叫伍佳。儿子从小没离开过姨妈，见到我都有些生分。虽然打小知道爸爸是个抓坏蛋的英雄，但要他真正接受你，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得耐心点，想法儿使他对你有亲近感才行。”

伍炳志知道了妻子经历的内心煎熬和生活压力，有些惭愧地问：“还怨恨吗？嫁给我是不是后悔了？”

王小悦擦去眼泪，意味深长地说：“怨恨早就过去了，后悔不后悔现在说不准。但你得记住，你要是对伍悦不好，也别指望我和你白头到老！”

“那个老骚驴严德庆呢？”伍炳志还是没有释怀，到底把心里的疙瘩掏出来了。

王小悦的话有点嘲讽的意思：“人常说不自信的人心眼小，心眼小的人疑心重。现在看来，你的表现是心眼小，本质是不自信。我在医院陪护你，团里选不出饰演江姐的人。戏撤了，严德庆铺盖一卷走人了。完了，还有什么疑惑？”

伍炳志嘿嘿嘿笑了。

66

平反昭雪以来，李清月头上的乌云终于被驱散了。亲朋好友登门祝贺，李清月有时也出去答谢。有几次回家晚了一点，发现几个小伙子在附近转悠。全家人出出进进，谁也没当回事。

星期六傍晚，暮霭四合。伍炳志和王小悦登着自行车，说说笑笑地朝李清月家骑着。他们想了解李老师明天生日怎么过，要不要来一些亲近的同学为李老师助兴。

小巷深处的居民正忙着做晚饭，街道上没有人来往，静悄悄的。伍炳志叩响门环，丁长卫出来开门，连呼：“参座光临，稀客稀客！”

伍炳志和丁长卫坐下来聊天，王小悦听到李清月和柯云在厨房里忙活，走过去想搭手干点什么。李清月和柯云不肯，王小悦只好返回堂屋，听丁长卫和伍炳志神聊。不一会儿大门铁环被人叩响，王小悦一边应声来了！来了！一边过去开门。

门刚打开一条缝，倏地一下闪进3个黑影。小悦来不及反应，被一把利刃刺进胸膛，啊的一声栽倒地上。

小悦挣扎着抱住歹徒一条腿，连着喊：“快！快！歹徒！……抓歹徒！”嘴里正喊着，眼睛一黑，头再也没有抬起来。

听到王小悦喊声，丁长卫扭头一看，两个黑影正举刀向坐在上首的伍炳志扑来。另一个黑影绕到丁长卫背后，短刀已刺到他腰部。伍炳志眼疾手快，一个鹞子翻身，把丁长卫背后的歹徒踢倒。自己闪身躲开扑过来的歹徒，顺手举起椅子，挡住刺来的两把利刃。丁长卫趁机捡起歹徒落下的短刀，从背后刺向面对伍炳志的歹徒。噗嗤一声，一股鲜血从歹徒左下腹喷出去了。

伍炳志趁势夺刀，同另一个歹徒只格斗了两下，便将对手致死。丁长卫见早先被伍炳志踢倒的歹徒想夺路逃跑，追上去从身后捅了一刀，歹徒倒地打滚，直喊饶命。伍炳志这时才听到小悦在大门口微弱的呼叫：“小心！歹徒！歹徒！……”

伍炳志扑过来把小悦抱进堂屋，撕开衣服，边包扎边说：“小悦，3个歹徒抓住了。长卫出去报案，医生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没过几分钟，丁长卫跑回来说：“救护车马上到，公安局警车已经出发。”

警笛长鸣，警灯闪烁。救护车紧跟不期而遇的警车，飞速离开李清月老宅，向人民医院疾驰而去。

救护车上的王小悦气息奄奄，医生能够采取的措施都用上了，血压还在往下掉。

王小悦被送进手术室抢救时，4名警察把那个气若游丝的歹徒也抬进手术室。一名警官对外科主任说：“市领导指示，必须让这个亡命之徒活过来。”

伍炳志和丁长卫一家呆坐在手术室门外，李清月和柯云的眼睛都哭肿了。坐在对面的老警官对丁长卫说：“小丁呀！冉秀丽也被害了，与在你们家作案的时间差不多。只是报案晚了，一个罪犯也没抓到。更惨痛的是刑侦科跟踪犯罪团伙的侦察员，半小时前全家被害。爱人和两个孩子当时就没活过来，侦查员小陈还在医院抢救。小伙子在部队当过侦察参谋，是擒拿格斗的高手，我们的损失太大了！”

几个人正在议论刚刚发生的连环案时，公安局一位领导同两名警察在院长带领下，急匆匆地边走边说：“小陈牺牲了，这是灭门大案。这个罪犯无论如何不能死，有一口气也得救活！”

院长黑着脸说：“我们全力以赴！”说完疾步走进手术室。

经过全力抢救，王小悦终于挣脱死神的镣铐，心跳、血压、呼吸暂时离开了死亡线。伍炳志和丁长卫两口子在王小悦病床前轮流守护了三天三夜，直到小悦暂时脱离生命危险才松了口气。

王小悦勇斗歹徒的情况传出来后，市民反响十分强烈。一方面赞扬王小悦为庆州市的社会治安立了功；另一方面认为公检法严重失职，庆州市竟然在不到一小时内连发3起命案。警察一家被人灭门，更让群众愤怒惊悚。

王小悦被歹徒刺伤住院以来，汉川的同学相约到庆州看望过两次，唐汉民教授作为普外科专家，还来庆州参加过王小悦的会诊。医院能用的好药都用了，能想的办法都想了。王小悦的病情不仅没有好转，还出现了败血病的症状，被刺穿的肺部功能越来越差。

就在医院束手无策之际，市公安局通报，被救活的歹徒供认，当晚作案的凶器是用“四季红”煮过的。至于 “四季红”是什么成分，活过来的歹徒也说不清楚，只知道是李铁从国外带回来的，一旦中毒无药可解。医院经过病理检验，发现王小悦血液中确有异常细胞，但没有人知道这类细胞的代谢周期和灭活办法。医院如实告知伍炳志，王小悦伤情预后不好，希望他有面对最坏结果的思想准备。

伍炳志木然坐着，没有说一句话，没有掉一滴泪。发青的脸色，紧拧的眉头，太阳穴暴起的青筋，就是他此刻心情的写照。伍炳志回到病床前，婆娑着王小悦蜡黄的手说：“我给姨妈说了，让老人家把伍悦送过来。”

小悦目光灰暗，止不住的眼泪连枕头都打湿了……

王小悦没有回应伍炳志的话，用细微的声音说：“你发烧了！”

对面护士抽出体温计递给伍炳志，5分钟后拿出来说：“呀！都39度了，我给你叫医生去！”

房间只剩下伍炳志和王小悦，两行清泪又滑出小悦眼角。伍炳志替小悦擦泪时，自己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王小悦拉着伍炳志的手，取下吸氧管，时续时断地说：“你得早点把儿子接回来，再大几岁，让他亲近你就更难了。”

伍炳志给小悦插上吸氧管说：“你不要胡思乱想。你一出院我们就把他接回来，天天同我们在一起。姨妈年龄大了，老让她操心，我心里也过不去！”小悦眨了一下眼睛说：“你去25团后，我每个星期都去看他。我还想给儿子写封信，叮嘱他几句话，等我想好了你记下来……”话没说完又昏过去了。

伍炳志本想把严德庆失踪的消息告诉小悦，又觉得这时候说不合适，还是把话咽下去了。

王小悦报病危是秦燕告诉安静的。安静坐月子，田书苗上北京参加教育部招生会议，南木在部队蹲点。谢盈盈、唐汉民和王彤当代表，专程去庆州送王小悦最后一程。

丁长卫和柯云把谢盈盈一行从机场接到病房，只用了不到半小时。进病房前大家约定，谁也不许哭。但看到病床上的王小悦时大家眼睛全湿了。眼前的王小悦面目全非，只能同记忆中的轮廓叠加。柯云硬是控制不住悲痛，憋了半天还是哇的哭出声来。

王小悦头发稀疏，面色萎黄，双颊深陷。血管像一条条细蚯蚓，随时都会从薄如蝉翼的皮肤下爬出来。深陷眶底的一对眸子，黑白混浊，没有一丝光泽。

唐汉民对谢盈盈耳语：“要是毒药成分检测不出来，剩下的时间就不多了。”谢盈盈用臂肘顶了一下丈夫，唐汉民没再吱声。

王小悦吃力地睁开眼睛，看着出现在床前的同学，冰冷的眼神中浮出一丝暖意。微微扬起嘴角，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着“谢谢！谢谢！……”

大家逐个同小悦握手，感到她双手发烫发抖，从眼角滑出的泪水像断线的珠子向脖子滚落。几个人怕再看下去控制不住伤感，陆续走出病房，等待伍炳志出来商量后事。

谢盈盈没有离开，她从王小悦的眼神里看出她对她的祈求。她把脸贴着小悦的脸问：“小悦，你想说啥呀？”

小悦的下巴微微动了一下，后来才竭尽剩余的一口气说：“信，……你给他！星星、星星……”小悦说到这里，已经没有力气再说下去了。

谢盈盈的脑子像被锥子刺了一下，又烧又痛。她提醒自己，纯净的眼睛是能看穿灵魂的。现在她的灵魂已经被小悦看穿，难道对这个生命即将走向终点的人还要隐瞒吗？如果继续隐瞒，自己的良心将终生受到谴责，即使想补救也不会有机会了。可是，小悦知道事情真相会是什么后果呢？谢盈盈踌躇了。

王小悦虽然说话十分困难且口齿不清，但此时的神智却异常清醒。她一直睁着眼睛等待谢盈盈回答。四目相对，谢盈盈回顾王小悦每临大事有静气的品质，没再犹豫不决。她趴在小悦耳边说：“那封信我会亲手交给他，星星，星星是他的孩子。但你要相信我，他现在不知道，以后不知道，永远也不会让他知道，他唯一的儿子是伍悦。”谢盈盈感觉这几句话是王小悦从她胸口掏出来的，话说完心里一阵刺痛。

王小悦的疑惑被证实了。她先是痛苦地闭上眼睛，足足有5分钟之久。谢盈盈正在担心，小悦的眼睛又睁开了。眼睛里不但没有了猜疑，还露出了欣慰的神情。谢盈盈明白小悦的心思：如果伍炳志知道星星是他的亲生儿子，不但可能把伍悦应该得到的父爱转移给星星一部分，甚至还要闹出一场毁掉伍炳志前程、影响同学关系的风波。“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谢盈盈是这么想的，王小悦也是这么想的，天下的母亲都是这么想的。只是王小悦此刻已经不能用语言表达了。

自古多情空余恨。得知星星的真实身份后，王小悦没有淌一滴眼泪，她的眼泪流干了。谢盈盈刚刚离开，王小悦再度陷入昏迷。王小悦残存的潜意识还在呼唤谢盈盈，伍悦不能没有妈呀……

庆州1月13日发生的惨案让汉川震惊，让北京震惊，让有正义感的群众怒不可遏。特别是当冉秀丽被割掉舌头，刑警被割掉生殖器，其爱人被割掉乳房的案情流露出来后，歹徒无以复加的凶残，让庆州民众恨得咬牙切齿。群众自发游行示威，要求公检法挖地三尺，也要抓住歹徒，坚决法办。

半个多月来，笼罩在庆州城上的悲痛像一团黑云驱之不散，军警民严防死守的天罗地网，覆盖了庆州城内外的各个角落。伍炳志既为王小悦危在旦夕悲痛欲绝，又为不能亲自组织搜捕火冒三丈。他每天都要求25团营长张鹏飞报告搜捕情况，连一只兔子也不许放过。

67

“多行不义必自毙。”李铁团伙在泰山压顶的正气威慑下，内部开始出现分歧。七八个骨干分子中，有的认为抱团取暖目标太大，主张分散行动，用游击战转移搜捕人员的注意力。有的主张抛出几个没有命案的外围成员，即使判刑也不会太重。有的主张再干几件大事，拼个鱼死网破，就是脑袋搬家也不亏本。

李铁坐在一旁默默沉思，一言不发，临到破晓前才满脸杀气地说：“两台卡车装满炸药，天亮前在火车进入月亮弯隧道时引爆，我们3人同归于尽。其余兄弟主动投案自首，保全身家性命，等到机会东山再起。”李铁说完，十多个人先是一惊，接着有人跪下失声痛哭，有人像鸡啄米一样在地上磕着脑袋。

上午10点，两台盖着苫布的卡车在一辆吉普车引导下，从铁门关开过来，左拐弯后向月亮弯隧道开去。当吉普车行至离隧道口还有一千多米时，只听到几声清脆枪响，吉普车忽然向右一歪，骨碌骨碌地翻下沟去。后面两台卡车来不及刹车猛然相撞，轰然一声爆炸起火，顿时烈焰腾腾，浓烟滚滚。藏在苫布下的人没有一个逃出火海。

李铁同两个准备同归于尽的歹徒，从翻滚的吉普车内被拽出来，手里的枪不知落在哪里。3个神情沮丧的恶魔，被一个精壮小伙子用连环铐锁在一起。李铁猛一抬头，发现给他上刑具的小伙子，正是他近两年精心培养的“备胎”。

“狗日的！特务！”李铁一咬牙，把满口血水和半截舌头喷向“备胎”脸上。

“备胎”头一偏躲开血污，不屑一顾地说：“自残也减不了你的罪孽！”

一个星期后，庆州市召开万人公审大会。当13名罪犯被押上审判台时，人们发现罪犯中不仅有凶神恶煞般的男人，还有面容姣好的女人。广场上的人群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等判决书宣读完毕听众才清楚，正是这些十恶不赦的男女魔头，搅得庆州血案频发，神鬼不宁。

市领导根据歌舞团的强烈要求，把王小悦安放在救护车上，停在审判大会主席台一侧。徐锦绣团长抚摸着小悦滚烫的面颊说：“小悦，你睁开眼睛啊！你看看恶贯满盈的那些魔头是怎样走上断头台的，看看他们在枪声中是怎样垂死挣扎的……”

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当群众知道王小悦就在主席台旁的救护车上时，上万名群众像潮水一样涌了过来。王小悦！王小悦！我们要见王小悦！我们要见王小悦！人们边涌边喊，秩序乱作一团。

救护车内的医生护士，严密监视王小悦的血压和心电图。伍炳志沉痛地呼唤着：“小悦！小悦！李铁已经押赴刑场，枪毙李铁的时辰快到了！”

就在伍炳志连声呼喊之际，奇迹出现了——王小悦吃力地睁开了眼睛。眼睛被泪水覆盖着，一动不动，黯然无神。

伍炳志激动地说：“小悦醒了！小悦醒了！”

在伍炳志的呼唤声中，王小悦的心电图渐渐变成一条直线，血压计的水银柱掉到底部……

医生把听诊器慢慢挂到脖颈上，轻轻抚摸着王小悦尚未完全闭合的双眼，用纱布擦净眼角滚出的最后一行清泪……

小悦走了！在万人呼唤声中走了！

日当中午，广场上阳光和煦，气温骤升。就在人群涌向救护车的时候，罪犯在刑场伏法。正在呼喊王小悦的人群一片欢腾，但没有多少人离开广场。

几位在场的领导商量，这是庆州人民悼念烈士、维护稳定的难得机会。如果伍炳志同意，现在就把王小悦的遗体抬上主席台，让群众瞻仰遗容，吊唁烈士。

几位领导人还没走下主席台，只见伍炳志从救护车里钻出来喊：“同志们！父老乡亲们！请大家回去吧，王小悦已经去世了！我代表她谢谢大家！”

喧哗的人群顿时平静下来。伍炳志退回救护车，车上的警灯开始闪烁。

不到5分钟，广场上再次响起人群的吼声：救护车不能走！我们要向遗体告别！我们要参加追悼会！……

群情悲愤，人声鼎沸。市领导当即决定，王小悦同志的遗体告别仪式就在广场举行。

广场同市政府一墙之隔。不到10分钟，低徊的哀乐在庆州上空响起。主席台上用条桌拼成的告别床，安放着王小悦的遗体，遗体上覆盖着党旗。护士用纱布在王小悦头上扎了一个白色的花结，又用酒精稀释的红汞在嘴唇上涂抹了一圈，王小悦的脸色生动起来。

太阳把头埋进黑云深处。群众排成一路纵队，在催人泪下的哀乐声 中登上台阶，向心目中的“吴琼花”、“ 白毛女”告别……

王小悦的遗体周围没有鲜花，没有翠柏，雪白布单上的党旗，在王小悦煞白的脸上映衬出微弱的红光。

伍炳志站在遗体一侧，同认识与不认识的人握手道谢。丁长卫、柯云、孔明亮与刘胜、杨少英和歌舞团王小悦的生前好友一起陪吊。不少女同志哭泣着向王小悦遗体告别，有些男同志脸上也挂着泪水。

伍炳志没有发现警察是什么时候出来维护秩序的。参加告别的人没有再向遗体鞠躬，一路纵队变成两路纵队，人流的脚步明显加快。

伍悦被姨奶领到妈妈遗体前时，不知是惊是怕，呜呜呜地大哭起来。告别遗体的人见王小悦的儿子失声痛哭，没有不掉眼泪的。

王小悦的遗体被放回救护车时伍炳志发现，摆放遗体桌子的地面湿了大半圈，连白布单和党旗也被泪水打湿了一大片。

把小悦遗体送回33医院安放好，伍炳志回家征求岳父母对料理小悦后事的意见。岳父擦着眼泪说：“小悦的丧事还是从简为好，不要再惊动组织和亲朋好友。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今天广场的告别仪式又让我想起这两句话，这是万人公祭呀！一个普通人的遗体告别仪式这样隆重，不光庆州没有过，汉川没有过，可能全国也不多见！小悦早日入土，伍悦接回来放到我们这里。你刚当参谋长，不能耽误工作！”

当天晚上，伍炳志把同岳父母商量的意见报告了团领导，并逐个给同学好友在电话里作了说明。南木告诉伍炳志，汉川几个人商量，安葬小悦就不去了，清明节大家一起到小悦坟上祭奠。

办完王小悦丧事，伍炳志到医院道谢。临别时护士长交给他一个密封的牛皮纸大信封，说是清理遗物时发现的。医护人员没有启封，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伍炳志接过信封，再次向医护人员表示感谢。

王小悦遇刺身亡，让丁长卫一家背上了沉重的十字架。李清月懊悔不该过生日，丁长卫和柯云懊悔自己没去开门，一家人担忧伍炳志心里这道坎迈不过去！

伍炳志专门到丁长卫家去了一趟。他告诉李清月和柯云，小悦遇刺的根子是丁长卫断了李铁的财路，他掏了李铁的老窝，那一天歹徒是冲着他和丁长卫来的。他们俩的教训是警惕性不高，但按当时的情况即使有警惕性，谁去开门也难免受伤。伍炳志最后说：“小悦走了我才知道她对我有多么重要。我时时刻刻都觉得，没有人能代替她对我的真心真情。现在连我都想开了，你们老是自责，小悦在九泉之下也会难过的。”

伍炳志的诚意缓解了丁长卫一家人的精神压力，冉秀丽的案件却差点让伍炳志大祸临头。冉秀丽被李铁暗杀后，公安局在她保密柜里发现了两个记事本。一个本子记录着上过她床的男人，涉及到北京、汉川、庆州十多人。其中，有的被作为“走资派”打倒了，有的还坐在主席台上指手画脚。另一个本子记录着与人来往的账目，什么项目进了多少钱，什么项目支了多少钱，款额、时间、人名赫然在列。办案人员在这个本子上发现，X月X日经朱继荣送给伍炳志现金一万元。

专案组把伍炳志的涉案情况汇报给9师主要领导，师长、政委商定，由副政委高山和保卫科长连夜赶赴汉川核查案情。

68

常为民的案子了结后，5军农场副场长高山在甄别中平反，被任命为9师副政委，分管组织、保卫和落实政策的工作。

朱继荣因监守自盗军用物资罪，一直在大墙里面蹲着。他对常为民和伍炳志充满怨恨，老是琢磨出狱后如何报复两个人。

后来听说常为民被判了死刑，伍炳志未对他落井下石，心里踏实多了。最近听说伍炳志当了团参谋长，朱继荣暗自高兴，觉得出狱后还得抱伍炳志的大腿。

这天上午，朱继荣扛着铁锹准备出工，狱警通知他到第2审讯室接受讯问。朱继荣愣住了：好几年都没人找过我，怎么今天突然要提审？想了一阵子理不出头绪，只好硬着头皮进去。

进门一看，高山和一个干部正襟危坐，一副法官做派。高山对眼神疑惑的朱继荣说：“你这几年在监狱表现不错，说明你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政策是理解的，希望你在回答我的问题时实事求是，这对你后面的刑期有意义，你明白吗？”

朱继荣回答：“明白！”

高山问：“冉秀丽通过你给伍炳志送了多少现金？”

朱继荣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事只有冉秀丽和自己知道，报上说冉秀丽已经遇害，高山怎么会知道？伍炳志不可能引火烧身，是不是冉秀丽那里出了漏洞？……不怕！只要我不认账，这事谁也坐不实。

朱继荣装模作样地想了几分钟，然后慢悠悠地说：“我仔细回忆，冉秀丽从来没有通过我给伍炳志送现金，一毛钱也没送过！”

高山再三追问，朱继荣矢口否认。到后来索性耍横：“如果逼我说假话，作伪证，我宁可多坐几年牢，也不想给别人栽赃。”

高山从汉川回来，向师长、政委汇报了提审朱继荣的情况和他与保卫科长的看法：朱继荣很可能把钱揣到自己口袋了。根据有两条，第一，伍炳志如果贪财，抢险救灾不可能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第二，朱继荣急于出狱，不会放过任何立功机会。从他揭发常为民的表现看，伍炳志若收了他一万元，朱继荣可能早就交代了。师长、政委同意这个判断。两人一致认为，事出有因，查无实据。停止调查，对外保密。

伍炳志已经走出失去王小悦的阴影，把全部精力投入到新年度军事工作的开局上。他用整整一周时间同司令部42名干部一对一谈话；用一天时间同团长、政委交换了对司令部干部的看法；又用一周时间对司令部直属队的领导班子进行考核。一个月后伍炳志形成了“干部调整要小，培训力度要大，家庭困难要帮”的工作思路。

前些年，师机关和后方基地不少人知道，伍炳志是常为民重点培养的干部，这是伍炳志的一块心病。当参谋长后，他抱着逆势而为的态度，铁心要把死跟常为民的3个干部调出司令部。

在高克武和王光明的支持下，团党委研究年度工作时，伍炳志谈了处理这3个人的具体想法：“司令部贯彻落实军队要整顿的要求，首先要清除常为民的恶劣影响。常为民在组织上结帮派，分亲疏，掺沙子，把几个‘跟人不跟线’的人压下来安插在司令部。这些人到现在还与地方上的地震分子明来暗往，不下决心调整，司令部安定团结的局面很难巩固。”

伍炳志讲完，政治处、后勤处领导随之响应。政治机关是常为民经营的重灾区，有些干部同常为民是一个思想体系，阳奉阴违，拨弄是非，不干实事。老首长上山下乡子女回城后一个也没安置。后方基地撤销时，常为民把自己的人压到后勤系统，把后勤机关的优秀干部挤走，留下一堆后遗症。

司政后主要领导的发言，让王光明感到消除常为民影响的紧迫性。他小结时强调：“肃清常为民的影响，先抓思想作风整顿，干部调整放在后期进行。政治处分工一名副主任，抓紧解决家属就业、孩子上学、知青回城安置的实际困难。先把机关干部的思想稳定下来，解除大家的后顾之忧。”

高克武补充了一句：“头上长刺的一个不留！”

光阴荏苒，白驹过隙。一眨眼王小悦已经走了七七四十九天。自破除“四旧”之后，没有谁家再公开逢七超度亡灵，伍炳志甚至把这个习俗忘了。清明与“断七”重合，被认为是亡灵的大吉，是万不耐一的福报。伍炳志同王小悦的父母都没有想到，清明节正好与小悦的“断七”重合，心里有说不清楚的滋味。49天前万人哀送，49天后天下共祭，也算得上哀荣备至，天人合一了。

这天夜里，伍炳志静下心来，把追思小悦的祭文用毛笔誊写在两张宣纸上，一张准备装裱加框，同小悦的遗像并排挂在一起；另一张拟在小悦墓前拜祭焚烧，以告慰小悦在天之灵。

吃晚饭时，伍炳志准备招待来汉川扫墓的南木、王彤、唐汉民三家人，丁长卫同柯云作陪。南木一行从八面坡陵园回来得早，伍炳志匆忙结束会议，赶到旅馆陪大家吃饭。

吃饭前众人推荐田书苗点菜，田书苗说，明天是小悦“断七”之日，今天宜素不宜荤，就是点荤菜也吃不下去。同桌其他人没有异议，只有唐汉民有点不明事理。他现在对川菜上瘾，彻底汉化，不但中医学有所成，而且成了中国菜的美食家。田书苗受家学熏染，对宗教文化和民俗风情有所了解，便将寒食、清明和“断七”的由来作了简要介绍，唐汉民听罢点着头说：“原来如此，差点闹出笑话。”

伍炳志本来想请大家喝酒，见气氛沉重也没勉强。田书苗谈古论今时他偷偷乜了一眼，不由得怦然心动。他发现此刻的田书苗比10年前更加妩媚玉润，只是在伍炳志神志清醒后的记忆里，田书苗都是用鄙视的目光看他，从来没有同他说过话，更没有同他握过手。他明白是他辜负了她，伤害了她。假如现在不是南木夹在中间，他完全可以同她重新开始。每次当别人说星星像他时，他都以星星的干爹非他莫属而化解尴尬，但田书苗的眼神却十分冷漠，甚至会用鄙视的目光睥睨他。

伍炳志清醒之后，对田书苗的伤害是致命的。他看到田书苗第一面时，居然对一屋子人说：“徐平化就是不自杀，我也要把徐平化掐死，为田书苗报仇雪恨。”这些过去的谣传从伍炳志嘴里说出来，越发使人笃信田书苗与徐平化的关系是不干净的。田书苗被钉在舆论的耻辱柱上，既没机会解释，又担心南木知道，只得装聋作哑，任其自生自灭。她把羞辱埋在心底，对伍炳志的怨恨愈发强烈。

田书苗对伍炳志的怨恨，只有谢盈盈清楚。但谢盈盈没对伍炳志说破，她压根不想对伍炳志说破。那天她对王小悦不说破不行，不说破小悦死不瞑目。小悦是在盈盈做了永不说破的承诺后才闭上眼睛的。如果自食其言，不光亵渎小悦的亡灵，也扭曲了自己做人的准则。但她不明白，伍炳志怎么连“隐私”这个词的含义都不清楚。她在信里那样写就是要提醒他，不要高兴时把与田书苗的关系说漏嘴。谢盈盈这时并不知道，她让王小悦转交给伍炳志的那封信，伍炳志至今也没有看，更不会想到星星是他的亲骨肉。

多情反被无情伤。谢盈盈是从骨子里同情田书苗和王小悦的。两个大美女先后被伍炳志耍了，伍炳志只知道提起裤子走人。他的占有欲却使两个深爱他的女子，几乎在苦海中溺亡。后来总算良心发现，认了伍悦这个亲生儿子。可是，星星呢？幸亏她联手田书苗移花接木，星星才有了有血有肉的爸爸，否则田书苗母子一辈子都会在无涯的苦海中挣扎。

谢盈盈从伍炳志刚才的眼神里看出他对田书苗的暧昧，立即对身边的田书苗耳语：“冷眼漠视！”田书苗会意地点点头，目光越发轻蔑。

伤病痊愈后的伍炳志并没有忘记，当年省机关传说徐平化把田书苗肚子搞大时，他还问过谢盈盈，男女之间一次关系就能使女方怀孕吗？谢盈盈给了他肯定的回答。后来田书苗消失了，徐平化与田书苗的绯闻又传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伍炳志觉得田书苗蜕变了，况且事情与己无关，从此再未放在心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