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心戒中 鸽子的扮演者

文本整合/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吕航

2022年6月27日是梁朝伟60岁生日。提到梁朝伟，他身上总少不了两大标签：影帝、演技。

历数梁朝伟至今为止拿过的表演奖项：五次香港电影金像奖影帝，两次金像奖最佳男配角，四次台湾金马奖影帝，还有一次戛纳电影节影帝。

直到今天，梁朝伟这个名字几乎已经是“演技”的代名词——他在表演上所取得的成就、展现的天赋和积累的经验，让大多数合作者只能不自禁地仰望。章子怡曾说，在所有合作过的演员中，只有梁朝伟让她感觉像一座高山，根本无法翻越。

而世人一想到梁朝伟，往往就想起深情的周慕云，想起阴郁的易先生，想起沉默的黎耀辉、深情的663、沉默寡言的一代宗师叶问……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到了花甲之年。

A：梁朝伟的忧郁底色

1962年6月27日，梁朝伟生于香港一个不幸的家庭，人生一开局，就拿到一手烂牌：家境贫寒，父母感情不和。在梁朝伟不多的印象中，父亲总是好赌好酒，常常和母亲吵完架后离家出走好几天。

十岁未到，梁朝伟的父母正式离婚，父亲抛妻弃子，从此再不归家。那之后，梁朝伟开始变得沉默寡言，阴郁低沉，当有人问起他的爸爸妈妈时还会忍不住动手。后来梁朝伟回顾童年时曾说，父亲走后的那段时间里自己每天都沉浸在负面情绪里，“每天放学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先躲进洗手间，对着镜子跟自己讲话”。

父亲走后，梁妈妈每天打几份工辛苦抚养梁朝伟和妹妹。为了让妈妈不那么辛苦，梁朝伟在15岁中学毕业那年便自愿辍学去打工来帮补家用。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姨妈的杂货铺当送货员，常常跑去驻港英军的宿舍送一些罐头、面包和汽水换钱。而后，他做过报童，卖过空调，卖过热狗……也曾身兼两职从早上九点做到第二天凌晨三点。

倘若没有与周星驰的那段奇缘，学历不高、性格阴郁、家庭条件不好的梁朝伟很可能和很多普通香港人一样，打一份平常的工，过完平常的一生。而周星驰“硬塞”给他的一个机会，让他的人生豁然开朗。

1982年的夏天，20岁的梁朝伟在只大自己5天、有着共同境遇的好友周星驰的撺掇下，报考了TVB的电视艺员训练班。梁朝伟谈起这段经历时说，那时的周星驰“整天发白日梦”，经常鼓吹他一起去报考无线艺训班，“周星驰让我感觉到在演员培训班里有很多东西可以学，所以我们就同时去考”。

周星驰与梁朝伟

而这对难兄难弟第一次“逐梦之旅”的结局却显得多少有点“狗血”：怀揣明星梦的周星驰遗憾落选，本是“陪跑队员”的梁朝伟却意外被录取。

梁朝伟的演戏天分在训练班时期就展露出来了。同班同学吴镇宇曾说：“梁朝伟永远是被老师夸奖的那个人，老师夸他演的‘很放松’，就好像他天生就那么的放松。”

训练班的老师都很看好梁朝伟，因为这个年轻人不仅有天分还异常刻苦。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梁朝伟每天回家后会很用功地练习老师所教授的每项技巧。等到毕业时，老师给大家写评语，梁朝伟得到的评语已经是“一级小生”。

童年遭遇与青春期的市井生活经历，则是他的宝藏。他并非天生会演戏，那双浪漫深沉又愁肠百结的眼睛，也只是在悲戚和压抑的苦水中泡得太久，慢慢才腌出了味道。

B：梁朝伟的鬼马戏谑

有人说，浓郁的文艺色彩是梁朝伟的A面，而幽默感与喜剧感则是梁朝伟的B面。这种喜剧感是在香港市井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升斗小民特有的味道。而刚出道的梁朝伟还没来得及发现自身的优势，那时他只是一张可以随意涂写的白纸。

20世纪90年代初期，正值许氏三兄弟的“鬼马”喜剧大行其道，这种描述草根阶层白日梦的嬉笑夸张喜剧，是当时香港观众最偏爱的类型片。真正让梁朝伟一炮而红的，正是由他扮演韦小宝的1984版《鹿鼎记》。同样的缺失父爱，同样的市井小民，很幸运，梁朝伟第一次担纲主演就碰到了与自身经历贴合度极高的角色。

《鹿鼎记》中，初出茅庐的梁朝伟尽显鬼马浮夸，演活了原著中韦小宝的古灵精怪和古惑滑头。那几年，香港街上几乎无人不识韦小宝，梁朝伟则趁着这股风潮出演了大量类似的喜剧角色，很快成了TVB剧中机灵鬼马男主角的第一人选。

此后一直到1990年，无论是在电影还是电视剧中，梁朝伟表演总是略显浮夸。看起来，他似乎已经定型，无力承担“鬼马”之外的表演风格和角色。

在1989年出演侯孝贤的《悲情城市》时，梁朝伟透过导演的监视屏看自己的表演，发觉没有演出经验的人反而比自己表现得更真实、更自然。1990年拍《阿飞正传》时，梁朝伟一个镜头一连NG了27条，回家后边做家务边崩溃大哭，以至于刘嘉玲打电话追问王家卫：“你把我老公怎么了？”

王家卫说，他想重塑梁朝伟。

在王家卫的调教下，梁朝伟开始开窍，学习怎么去做一个真正的演员，如何下更多功夫去揣摩每一个角色。他看了大量的电影和书籍，他尤其喜欢三岛由纪夫、沈从文和村上春树。

如果说三岛由纪夫的底色是阴郁，那么梁朝伟把阴郁带入了《色，戒》；如果说沈从文是淡雅，梁朝伟就把淡雅揉进了《花样年华》；如果说春上村树是意味深长的调皮，梁朝伟就把这种意味深长放在了他所演的喜剧电影之中。

《花样年华》剧照

1992年，梁朝伟出演了陈可辛监制的《亚飞与亚基》，这是梁朝伟本人最满意的一部喜剧片。与以往的“鬼马”风格不同，梁朝伟没有用过于浮夸的演技去表现人物，而是自然流畅，与影片笑中含泪的风格浑然一体。在1993年刘镇伟导演、王家卫监制的贺岁片《射雕英雄传之东成西就》中，梁朝伟饰演的欧阳锋更是被观众奉为经典。

在1990年到2000年这十年间，梁朝伟凭着自己的刻苦揣摩，一步步登上演艺高峰，《重庆森林》《东邪西毒》《春光乍泄》《海上花》《花样年华》《三轮车夫》《流氓医生》……时而揶揄嘲弄，时而阴郁低沉，那十年的梁朝伟，在文艺片、喜剧片的一个个角色中自由切换。

张震后来回忆：有一次在梁朝伟的房间，梁放了一首平克·弗洛伊德的歌，然后突然开始讲《东邪西毒》的台词，那段台词很长，有两三分钟。梁朝伟说，每次听到这首歌的时候就想到《东邪西毒》，就自然把台词讲出来。

《东邪西毒》梁朝伟饰演盲武士的台词节选

梁朝伟自己也说：“我有时觉得身体里面住了很多人。一听到《2046》的配乐，就会出现那个角色；一听见《悲情城市》的音乐，那个角色的记忆又会飞出来一些。”

梁朝伟揣摩、进入角色之深，由此可见一斑。因此，他可以是《鹿鼎记》里玩世不恭的韦小宝，可以是《东成西就》里香肠嘴的欧阳锋，也可以是《花样年华》里那个“如果有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跟我一起走”的周慕云，以及《无间道》中被迫“三年又三年”的悲剧卧底陈永仁。

C：梁朝伟的不解风情

梁朝伟是“直男中的战斗机”，也曾因为无数“直男言论”让粉丝狂翻白眼。

1983年，梁朝伟与刘嘉玲初次相识，梁朝伟认定刘嘉玲毫无演技，当众怒怼：“你怎么连台词都记不住！”

1988年，二人合作舞台剧《花心大丈夫》时开始恋爱，常一起上节目。当着刘嘉玲的面，费玉清曾问梁朝伟：“你对情人有什么看法？”梁朝伟答：“会做菜，会打扫啊，会做牛做马。叫她去煮菜，熨衣服，洗衣服！”

还有人问过梁朝伟：“如果刘嘉玲生气的话，作为丈夫的你会不会哄呢？”梁朝伟很笃定地说：“我不会管！”

刘嘉玲与梁朝伟

以至于那些年，所有人都认定梁朝伟大男子主义、不解风情，是家中霸主。但实际上，二人的家庭地位完全相反。

刘嘉玲一生气就不理人，冲出门开车就走，梁朝伟来不及犹豫，开上另一辆车就在后面追。路过缴费口，刘嘉玲行云流水地缴费后一骑绝尘。梁朝伟只顾盯着她，一脚油门下去，把栏杆都冲破了。

还有一次两人吵架，大晚上比赛摔东西，把家中看得见的玻璃都摔碎。战斗结束，刘嘉玲怒气冲冲去睡觉，早起走出卧室，发现梁朝伟把家里收拾得焕然一新，坏的东西全部换好。

2018年，刘嘉玲上节目给小狗做饭时感慨：“我从来没有这样细致地做过一顿饭。”嘉宾问：“都是梁先生给你做？”刘嘉玲回答：“对。”

但更多时候，梁朝伟在夫妻生活中多少有些“游离”：

对于不感兴趣的事，他从不操心，家里装修时，他飞去国外喂鸽子。刘嘉玲把装修全部弄完，所有的摆设都摆出来，他再提着小箱子飞回来。

对于不感兴趣的人，他也从不给面子。偶尔勉为其难，跟着刘嘉玲参加婚宴，永远坐在椅子上不吭声。有人热情地过来敬酒：“梁朝伟我好喜欢你！”他只会抬一下眼皮：“我干嘛跟你喝酒啊。”

她帮他打理好日常生活。家里电视坏了，梁朝伟喊：“刘嘉玲！电视坏了！”她就去找人修理电视。甚至两人结婚的时候，梁朝伟什么都不管，刘嘉玲自己找人选址、策划典礼、决定音响和蛋糕，只要求男主按时出现在新郎的位置。

刘嘉玲与梁朝伟

而不解风情的梁朝伟，在刘嘉玲遇到麻烦时也会是最坚强的依靠。1990年4月24日凌晨，刘嘉玲开车去找朋友打麻将，在曾志伟家门口被人绑架。3个小时后，刘嘉玲出现在朋友们面前，自称被抢劫，第二天就去警局销了案。

2002年11月2日，香港《东周刊》封面刊登了刘嘉玲1990年被绑架之后被迫拍的照片。消息传来，刘嘉玲闭门不出。这是刘嘉玲人生中的至暗时刻。这段时间里，梁朝伟24小时守着她。必须出门工作时，他就叫刘嘉玲的朋友接班。

那段时间，刘嘉玲日渐憔悴，甚至考虑自杀。梁朝伟看不下去，毅然对刘嘉玲说：“这个圈子这么复杂，我们就离开吧，你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很多年后，刘嘉玲回忆起当时的梁朝伟，她说，他给了她一座山的力量。

刘嘉玲与梁朝伟

有人说，梁朝伟是个游荡在精神世界的艺术家，不拍戏的时候，大脑活跃，五感矇昧，活得像一首词，浪漫而飘忽，不食人间烟火。

他身上少有成年人的圆滑、妥协，追求的是纯粹的真我，20岁的梁朝伟与60岁的梁朝伟，其实并无多少不同。

张学友曾说，梁朝伟是一个很细腻的观察者，“当所有人一起去喝酒一起去玩的时候，梁朝伟会仔细观察身边的每一个人，他们的神态、言行、举止，然后放到戏里面”。梁朝伟的确有在习以为常的具象中捕捉事物秘密、展现人生各个层面的才能。这种观察本领虽然后天可以训练，但归根结底要靠少年时期的痛感才能萌芽。

毫无疑问，梁朝伟是直男。但“直”有些时候也是好事，那意味着对习以为常和熟视无睹的抗拒，也意味着可以将更多精力投入对自我的探索。或许，低沉阴郁、鬼马戏谑、不解风情……三个不同面貌的梁朝伟都是这种抗拒精神的表现形态，那是一种孤芳自赏、自我玩味的态度，也是一种因为分离和孤独而诱发的纯粹的骄傲。(更多新闻资讯，请关注羊城派 pai.ycwb.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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