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仪扮演者

普通人对于赌场的印象，大概都来自王晶的“赌博”系列电影，这些电影中，坐在赌桌前的男人们意气风发，节节胜利，只手搅动赌场风云。

但在赌场与赌客间游走的女人是什么样子的？没有人拍过，电影《妈阁是座城》提供了这个视角。

围绕这部电影的，是名小说、名编剧、名导演和名角儿。比起《赌神》、《赌圣》、《赌侠》这些略显荒诞的港式喜剧，《妈阁是座城》现实质感更强烈，我们依然可以在《妈阁是座城》中看到不少紧张又刺激的赌博场面，但也能感受到导演李少红是想要跳出赌博电影的娱乐属性，去探讨两性和人性维度的。

不过，在人物心理转变和行为逻辑双双缺失的情况下，《妈阁是座城》最终变成了一部人物过分白描、情节不加节制的禁赌宣传片。好比组了一桌庞大的局，但依旧没有摸透观众心中的那张牌。

《妈阁是座城》改编自严歌苓出版于2014年的同名长篇小说，讲述在妈阁（澳门）赌场当叠码仔的女人梅晓鸥与三个男赌徒——丈夫卢晋桐、雕刻家史奇澜、企业家段凯文相逢、钳制又挣脱的故事。

原著作者严歌苓亲自完成剧本初稿后，李少红邀请内地编剧芦苇和香港本土编剧陈文强加入编剧团队。李少红接受“澎湃”采访时，曾谈到两位编剧的贡献：芦苇为《妈阁是座城》添加了大时代脉络，陈文强为剧本提供了本土和行业的视角。

原著小说的时间跨度为2008年到2012年。电影在原著基础上延长了时间线，从1999年澳门回归开始，中间跨越了几个关键时间节点：03年非典疫情、08年金融次贷危机、11年澳门填海造地，到2013年内地推行反贪腐、反经济犯罪。这一连串历史事件对澳门赌场发展起着相当重要的作用，也把梅晓鸥的人生牵扯其中，同时也改变了片中三个男人的生活轨迹。

在演员阵容上，蛰伏已久的白百何饰演女主人公叠码仔梅晓鸥，近两年常在文艺片中有出色表演的耿乐饰演梅晓鸥的丈夫卢晋桐，《人民的名义》“达康书记”扮演者吴刚饰演企业家段凯文，李少红早期“御用”男演员黄觉饰演雕塑家史奇澜。此外，香港演员刘嘉玲、曾志伟、钱小豪、彭敬慈等均在影片中有表演。

《妈阁是座城》背后几乎是业内一线出品、发行公司，包括荣信达和博纳影业，此外北京文化、完美世界影视、中影股份也在出品名单之中。

作为中国第五代导演中颇负盛名的女将，李少红已经睽违大银幕十二年之久。在这十二年间，她以导演的身份指导了电视剧新版《红楼梦》，以副导演、制片人、监制的身份参与一些商业、艺术影片的制作。《妈阁是座城》一定意义上是一部由三个女性促成的电影，女作者+女导演+女主演。

以往根据严歌苓小说改编而成的影视作品，会带有原著的文学气质，但《妈阁是座城》却并非是一部单纯的文艺片，它带有商业类型片的影子。这一方面或跟原著小说的背景设置在当代有关系，另一方面，影片的多线叙事与快节奏也让电影的呈现并非那么文艺。

题材兼具话题与议题性，业内一线制作团队与重量级卡司傍身，同时在艺术片中融入了商业元素，可以说《妈阁是座城》具备了“会火”的因素。

但事实并非如此。截至发稿日，《妈阁是座城》上映7天，票房3936.6万，日票房排名第7，这个数据跟一部文艺电影的体量相差不大。

第六代导演王小帅《地久天长》上映7天时，票房为3691.6万，娄烨《风中有朵雨做的云》7天票房为5828.5万（含清明档期）。《江湖儿女》上映7天6077.9万。当然，一部电影的票房除了本身质量，跟档期选择、宣传都有关系，单单用票房也不能证明一部电影是否成功。

再来看看《妈阁是座城》在口碑方面的表现：豆瓣电影5.7分，猫眼评分8.4分，淘票票评分8.1分。很显然《妈阁是座城》并没有俘获广大豆瓣青年的心，5.7的评分也低于李少红绝大部分作品在豆瓣上的分数。

《妈阁是座城》依然有不少李少红的特色，比如，精致的布景与标志性的主人公旁白。澳门斑斓的夜色、纸醉金迷的赌场以及主人公梅晓鸥身上的香奈儿套装，共同组成了这个人间浮华地“妈阁”，在时代转换或内心状态受到波动时，影片常常靠梅晓鸥的独白来支撑。

对女性命运、心灵的关注是一直是李少红创作的灵感和切入点，她的作品中有各种各样性格的悲剧女性：被贞洁钉上耻辱柱的红杏、逃不出命运的妓女秋仪、自尽的宝贝……

但李少红在《妈阁是座城》中拍摄了一个有点不一样的女性，之所以不一样，是因为主人公梅晓鸥无论是在职业还是在男人中，处于强者地位。然而这个“梅晓鸥”，却让观众并没有像以前那么买账。

“太圣母”几乎是一致的观点。梅晓鸥的丈夫染上毒瘾，离婚后她被赌场老板老尚收留，选择了叠码仔的工作，她痛恨赌博，又靠赌博为生，亲手把段凯文、史奇澜这样的人推进赌场以报复前半生男人带给她的伤害。她很成功，在职场风生水起。

这样一个有身段有手段、见惯形形色色人的老江湖，在赌场几乎可以只手遮天。但在电影最终的呈现中，她是无力的，永远在被动应付着麻烦。

首先，叠码仔与客户之间发生恋情已经不太能让人信服，而影片几乎没有她与史奇澜的感情建立过程，但在史奇澜债台高筑的时候，梅晓鸥又是鼓励他戒赌，又是义无反顾地收留他，甚至连欠她的几千万都可以不要，最后在史奇澜正房妻子的乞求下，又拱手把他让了出去。没有交代清楚原委就劈头盖脸一顿操作，最后的结果就是让银幕前的观众莫名其妙。

其次是段凯文，她与段凯文之间或许有暧昧情愫，但并没有捅破那张纸。段凯文一次次地拖欠赌资，梅晓鸥也一次次容忍宽限，最后几乎抵押全部身价，带着孩子离开老尚留给她的房子。

影片中，梅晓鸥多次向段凯文追债，但言辞却完全处于下风，有一段戏甚至失控到流泪自怜，完全没有赌徒与掮客的心理博弈，换句话说，“职业”在她的思考逻辑和行为做事中起到的作用并不大。

再谈谈影片中的另一个女性角色，史奇澜原配陈小小，镜头非常少。在史奇澜染上毒瘾的时候，陈小小带着孩子离开了他，当史奇澜与梅晓鸥同居、戒掉毒瘾并再次在事业上小有成就的时候，陈小小又让梅晓鸥把史奇澜还给她，当得知史奇澜又去赌场时再次大骂梅晓鸥。

如此反复，没有角色性格铺垫、没有心理活动转变，就是一个“工具人”，时机到了就刻意给史奇澜和梅晓鸥之间的感情制造麻烦，仿佛这个角色是专门为了衬托梅晓鸥而存在，影片后半段陈小小这个角色当真就只有电话里的声音出演。这个陈小小在电影中是形象最刻板的，这本质上像一种“偷懒”，这对于以拍女性角色见长的李少红来说，是一次令人费解的失误。

《妈阁是座城》不像是一部从女性“视角”出发的电影，也并没有想要真正了解女性，更别说关心女性处于痛苦中时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说《妈阁是座城》并没有想要真正了解女性？因为片中相似事件的过分堆积，让它看起来更像是一部禁赌宣传片。

“赌博”一度让《妈阁是座城》蒙上争议色彩，据说白百何曾因为担心题材过于敏感而差点推掉邀约。但事实上，“赌博”题材在内地并非禁区，只是在处理上需万分谨慎。

2017年颁布的《中国电影产业促进法》规定电影不得“宣扬淫秽、赌博、吸毒，渲染暴力、恐怖，教唆犯罪或者传授犯罪方法”，这也就是说，曾经由王晶开创的香港赌片系列风格在内地是行不通的。

也许是为了契合政策，影片反复出现赌徒的狰狞状态以及涉赌后的恶果，这些内容大量出现让影片后半部分显得非常累赘，也让影片呈现出一种“伟光正”的说教意味，而这些时间本可以让位给女主人公的内心戏描摹，让她的行为更符合逻辑。

剧本的另一大特点是时代感，但影片真正呈现出的时代感不强。

《妈阁是座城》时间跨度为十四年，期间无论是澳门还是内地都发生了重大改变，影片用一次次重大事件提醒观众时间的流逝，然而与时间相关的剧情却只是浮光掠影地扫过，快速地翻篇，它或许间接影响了梅晓鸥身边的人，但没有在梅晓鸥这个人物身上留下印记，因此也没有所谓的“成长”，可以说这个时间节点的设置看起来意义没那么大。

赌徒在赌，梅晓鸥在赌，李少红也在赌，但思考凌乱时最不宜下注，因此，乱了重心的《妈阁是座城》只能失利又失心。

作者 / 刀疤弟弟

责编 / 张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