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路朝天桂花的扮演者

2022-09-27来源：军演时光 - 娱乐资讯站编辑：佚名标签：货车司机牛二哥晋东南奇遇之五龙口逸事

文章导读: 阳城，地处晋东南，古时称获泽，到了唐朝天宝年间，改名为阳城，是我国冶铁术的重要发源地之一。山西阳城海会寺双塔之舍利塔根据《左传》中的记载，昭公二十九年的冬天，赵昭、荀寅两人率领军队，在汝水旁修建城

阳城，地处晋东南，古时称获泽，到了唐朝天宝年间，改名为阳城，是我国冶铁术的重要发源地之一。

山西阳城海会寺双塔之舍利塔

根据《左传》中的记载，昭公二十九年的冬天，赵昭、荀寅两人率领军队，在汝水旁修建城池，为了铸造刑鼎，还曾经在此征收过生铁。

二千年前后，阳城各地铁厂堪比雨后春笋，遍地生根发芽，与之毗邻的河南焦作是铁矿石的产地。俗话说得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腰包鼓的自己买车做老板；家境一般的给人拉套当司机。

我也是众多拉矿石车队里的一名货车司机。

巍巍太行山。绵延八百里，古代晋商南下走的是曲折的古道，今天晋煤南运行驶的是国道和省道。

国道二零八上的五龙口是每次重车归来时的必经之地！那条路如一条长蛇，蜿蜒盘旋在崇山峻岭之间，忽而穿行于飞涧一侧，忽而又一头扎进峡谷之中，悬崖峭壁、飞石滑坡经常发生，每次经过宛如行驶在阎王爷的鼻子下面，司机们稍有不慎就会命丧黄泉。

如今的二零八修的特别好，上山下山各自分为两个车道，平坦通畅，而在三十年前，哪一次经过不是吓得捏碎了蛋子？说句心里话，那条路，只能用三个字来形容“险、险、险！它不仅是我的噩梦，也是所有司机们的噩梦！

国道二零八上的车祸

二零零二年的冬天，酷寒无比，石头冻得张开了嘴、地都冻裂了一条缝，北风吹在脸上像刀子似的生疼。

焦作东北方向的谷堆后村，装好了矿石，工人们冷得缩手缩脚，扛着铁锹纷纷离去。跟车的巧云正在蒙篷布，尖锐无比的红色铁矿石将篷布咬出一个个破洞，发出吹口哨般的嗖嗖音。

那是一条草绿色的篷布，早已经破烂不堪，当初买的时候，篷布店的老板娘肥婆卖弄发骚，一走一扭，摇摆着丰臀，来到车老板刘顺跟前，抛了一个媚眼说：顺哥，一种军用篷布，昨天刚搞来，一条普通的，你喜欢哪个哟？

“老板就是个信球，好价钱买了个破烂货！”巧云恨恨的说，“”

巧云，女人名字却是一个如假包换的男性，跟车的，车老板的姐夫，勤快麻利，眼里有活儿，和他在一起，除了开车，打门、解篷布、开票等等任何事情从来不用我动手。说句心里话，此后二十多年里，再也没有遇到比他安适的“跟车”的。

跑山这种活儿，一辆车两个司机，一个跟车的，司机两天一换班，跟车的除非家里失火、老婆生孩儿的急事儿才能请假，一个月有三十天都在车上，装车、卸车得操心，轮胎破了自己换，还有路上的大神小妖需要打点，如此这般，可把巧云治服了，每日累得只认东南西，就是摸不着北。

有一次我们出车回来时，已是半夜，停在市区大转盘的西南角，那个转盘当年号称“亚洲第一转”，特别的大，据说有二十八亩。

焦作市南郊大转盘

车子刚停下，拉住手刹，三句话没说，两个人就呼呼大睡，卧铺只有一个，留给司机的，我躺在上面，手机绳捆在手脖上，手心里紧紧握着视若珍宝的“手机里的战斗力”波导手机，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巧云此刻坐在副驾驶位置，靠背平放，脚搭在工作台上，一张一扬，一吞一吐，可着劲儿的打呼噜。他真的是太乏了，别说媳妇了，半个月都没有挨过床的边儿，嘴角流着口水，右手抱着一个黑乎乎，一股脑油味的枕头，一动一耸，摸摸索索，不知做的啥春梦，用的啥劲儿。

将近黎明的时候，一个小偷儿借着树下的阴影，鬼鬼祟祟的来到车前，用铁丝从汽车右侧门缝里伸进来，拉开了门。霎时间，一股脚臭味、汗味儿、袜子味儿裹挟着扑面而来，熏得那货差点晕倒。巧云的身上装有千把块钱的出车费，媳妇怕他丢了，在他的内裤里面缝制了一个暗兜，每次交过路费或者罚款时，都要松开裤子来个“回首掏”。

此时巧云睡的死死的，如同被下了迷药的大姑娘，被人家翻过来倒过去的搜身，啥也不知道。那个小偷儿还真他娘的有耐性，一件衣服一件衣服的脱，一件裤子一件裤子的找，只扒的他身无寸缕、一丝不挂，最后还是在散发着各种怪味的内裤里，把钱给顺走了。

谷堆后村的胡二，在自家小院开了饭店，扣碗、炒菜啥都有，靠近炉火的一桌是国营铁矿厂的领导，健腐肉、小酥肉，土鸡、鲤鱼摆了一大桌，一个个喝得红头胀脸，满嘴喷粪，就这儿，还不耽误吆五喝六的划拳喝酒。

我和巧云两个人要了三份炝锅面，窝在冷冰冰的角落，闷着头向嘴里拨拉着饭。

饭后，天阴沉着脸，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一个车，两个人，不等不停，聊着天，开得挺快，经过市区北环，过月山到山王庄，高速挡转低速档，发动机发出低沉的吼声，开始爬山了。

前几天下过一场雪，山坡上还白花花的一片，干草枯木伏下身子，任凭冬寒的虐待，如同身处社会底层，挣扎求生在路上的我们！

九十年代末，上山搞运输的活儿是好干也不好干。好干是车子少一点，行业竞争不大，运费还可以；不好干是指人的素质参差不齐，本地车喜欢欺负外地车（本人不搞地域黑，所有经历均为实事求是）。像现在我正在行驶的西大路（焦作沁阳到山西晋城），上山的司机挨打受气是常事儿。

与陵辉路、马疙档、修陵路、济阳路等进出山西的公路相比，西大路算是最好的，它分为上山下山分成了两条路。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按理说应该不会堵车的。可是就是这条路却天天堵，月月堵，最长的一次我们被堵了七天，司机急，交警急，急的失去理智了，司机们你挤我挤动手打架，阿sir急得拿着撬杠，敲打那些插队的本地车的车灯。

几天后，来自全国各地在此拉煤拉矿的司机们眼睛都饿绿了，流动小摊卖的肉丸子泡方便面是救急的超级美味。

堵车的原因很简单，一是太#关煤站，由于那些你知我知上面却假装不知的原因，某些本地牌照的车为了少拿钱或者不拿钱故意滞留造成拥堵。前车不走，后面的车子只能乖乖的停下来等。还有一些无德的当地司机，停车时，有意将车头紧紧的顶在外地车的屁股后面，那宽度窄的塞不下两个拳头，如果前车起步时稍微后溜一点点，蹭上了就会被后车万儿八千的讹诈。

刚开始跑山时，有的老司机对我面授机宜：在豫晋这段路上，尤其是过了省界，进去山西后要学会“跨边”，跨边的意思是只要掉不下沟底，能靠边就靠边，为后车超车时留出位置。我一直秉持着这一条律令在这里跑了几年，可是，即使如此小心翼翼，见人让人，见车躲车，有一次还是被人修理了。

那一天中午，人少车稀，我们行驶在阳城到沁水接近县城的路上，

连续跑了十几个小时，路面逐渐平坦，脑袋就有些迷糊，巧云坐在一旁，如和尚诵经般耷拉着头打盹。

忽然，几声急促的、不耐烦的喇叭声传来，左侧倒车镜里还反射着后车的一连串灯光，我的反应迟钝了一点点，那厮就强行从左侧超了过来，并排后，马上向右边逼我，见势不妙，我赶紧边打转向灯、边靠右侧让行，看了看尾号，##12345，是当地的拉铁车。

那车超过我后立马急刹车停住，两条轮胎拖出的黑印让人触目惊心，前车两头司机一胖一瘦开门跳车，手执撬杠，气势汹汹的向我走来。

巧云此时已经被惊醒，看得形势不妙，赶紧探过身子，从卧铺上拿出几盒桂花牌香烟，蹦下车，满脸含笑，一路小跑的迎了上去。

桂花牌香烟在晋东南这一带挺流行的，白色的外包装，上面有一朵桂花，用火机轻燎一下，叶子马上就会变绿，山西的司机弟兄们戏称为“瘪（白）皮桂花！”

再说巧云，刚刚跑到那个廋子跟前，还未张口，屁股上就挨了一脚，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那个廋子还真不是个东西，猛的把我推搡到一边，举起撬杠就要敲车灯，多亏胖子理智一点，伸手拦住。我强压住怒火，不停的给人家赔礼道歉，廋子又骂骂咧咧说了几句土话，抓起烟，扭身离去！

我清楚的记着尖头解放##12345。

傍晚时分，我和巧云到达山西阳城。

此次，我们拉的是承运，贩卖铁矿石的老板姓金，大个子，不胖不瘦，梢把（胳膊）长，垂手及膝，因为有两粒金灿灿的超大门牙而得名“金大牙”，这个人很好，虽有几百万的资产却不视人犹芥，无论司机还是装卸工人，见到谁都是笑眯眯的，说话诙谐幽默。

他曾经搭过我们的车去沁水，那一次几辆车同行，小岭是国道边的一个村子，“相思地”饭店远离村子，在山坡之上，我们经常在那里定点吃饭。饭店前面一间屋是正房，吃饭用的；推开后门沿着台阶上去，有一处僻静的小石屋，做什么用的，我不说你也知道。

开饭了，地道的山西饸饹面，筋道耐嚼，油炸花生米，酥脆溢香。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服务员，在几个人中间穿梭，听说金牙是我们的大老板后，眼睛一亮，马上把那娇娇玉手搭在他的肩上，发嗲撒娇的询问他的名字，金大牙指着屋里我们几个司机，调侃的说：“我们几个都姓胡，长头发的叫胡混，黄斑牙的叫个胡臭，眼睛红红的叫胡扯”，我嘛，他的两根手指放在服务员丰满的臀部上，轻轻一拧一掐，说：我嘛，叫做胡弄！

顿时，屋里面笑成了一锅粥。

金大牙弟兄四人，他排行老大，常年住在山西，负责收矿发铁，老二是工人，不参与做生意，老三在焦作负责找矿、发货，老四与媳妇在钢厂公关、收铁。

阳城西，给大牙打工的小伙子蹦蹦开车领着我们，沿着曲折的山路来到北洼村铁矿厂。

卸了矿石就开始装生铁块。

此时就得百倍操心了。

铸铁分灰铸铁和白口铸铁，灰铸铁的断口呈暗灰色，有良好的被切削性能，普遍应用于工业中，价格较高；而白口铸铁是组织中没有石墨的一种铁碳合金，其断口呈白亮色，硬而脆，不能进行切削加工，价格便宜。

焦作钢厂验收时特别严，如果被发现有赝品，一整车货的价格都会受到影响。

我们拉的是灰铸铁，巧云在工人装车时格外细心，站在车厢里面，一边看一边听，灰铁的声音钝，白口铁的声音脆，会发出“当啷”的响声。如果发现了，他会举起铁块用力砸开，是白口，就扔到车下。就这样挑挑拣拣，装好车子出厂时已经是晚上九点，饭也顾不上吃，就赶紧上路，因为洒过滤水的路面，一般都是在半夜才会结冰，能够在上冻之前下山是最安全了。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我俩紧赶慢赶，做梦也没有想到，真正的厄运还在后面等着我们呢！

今夜的天气不好，车窗外刮着东风，冰冷刺骨，虽然打开了暖风，仍然无济于事。我知道，自然冷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心冷，担心、忧虑加恐惧。在晋东南冬季行车，别说下雪天了，即使不下雪，公路之上，有些不道德的大车司机，下山时为了给刹车降温，洒得全是滤水，结冰后像玻璃一样滑，稍不小心，就会滑下万丈深渊，连人带车摔得粉身碎骨。即使在最寒冷的时候，储水罐里冷水放不出来，他们还会在路边高价加热水，或者向水里洒盐，这些人为了一己之私，而不顾其他人的死活。

前几天，一辆外地牌照的汽车，不了解路况，过了衙道后就跑得飞快，到了晋豫省界的三涧寺，由于路面结冰，踩刹车时发生侧滑，掉入沟底，摔得支离破碎，车成了这样，更别说人了，如今每次经过时，都会看见几块铁皮孤零零的扔在乱石之上，闪着凄惨的寒光。

即使我们紧赶慢赶，但是还未到省界就迎来了一场大雪，公路上白茫茫一片，在衙道堵了很长一溜的车。我和巧云饿得不行，蜷缩在驾驶室里，一人啃了一个早餐时吃剩下的凉馒头，没有热水，就喝几口夹杂着冰碴的冷水，之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真是发愁五龙口那段路究竟该怎么走呢？

五龙口之名源自于古代的水利工程，秦皇26年组织在沁河出山处凿渠灌田、因以“枋木为门”，始称秦渠枋口，至明代天启年间，沁口附近相继开通广济、永利、利丰、广惠和兴利五渠，形成“五龙分水”之势，故又称五龙口。

在五龙口那段盘旋于峡谷中的二零八国道上，由于坡陡路窄，过往司机都会减速慢行，这样就给了犯罪分子可乘之机，他们割绳盗货，明抢暗夺，猖獗得很，而拉生铁的车子由于车厢低，易于攀登，是他们的首选目标。

午夜一点左右，堵塞的车流开始缓缓移动，由于路滑，每辆车都拉足了距离。连续三个弯道之后，就来到了阎王鼻子，它是这段路的最高点，左侧是巍峨的山体，右侧是深不见底的深渊，路呈s形，道路右侧每隔几米就有一堆路政放置的炉渣。每辆车子都要在坡顶停下，跟车的拿起铁锹，在路上洒上一层炉渣，然后车子再缓缓下去，异常紧张的气氛让空气凝固起来，每个司机下坡时卵子都要被捏碎了。

我们过了阎王鼻，走了很远后面也没有灯光，如果估计的没错，肯定是又出事儿了。

经过五龙口镇的山口村后，汽车一头钻进了峡谷，弯道多，坡也急，车速明显慢了下来，山体右侧除了枯干的野草灌木，时而还有一些冰瀑。我看了看巧云，努努嘴，他点点头，明白了我的意思，俯身趴到卧铺上，卧铺的后视窗上装了一盏圆形的大灯，我拉动开关，雪亮的灯光穿过玻璃，将车厢上照的清清楚楚，间隔几秒钟后再关就这样，关关开开还没有几次，巧云突然大喊一声，停车，有人。

我踩住刹车，拉紧手刹，车未停稳，巧云就一把拉开车门跳了出去。等我下车，跑到车后时，车厢之上，有个大个子窃贼正举着铁块与巧云对峙，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骂咧咧。

我用手灯照着他，那人没有丝毫的惧色，一副山大王的骄横。

他说：闪开路，让我走，要不拼个鱼死网破！

寒风袭来，冰冷刺骨，我看了看两边的林子里，草木晃动，估计他还会有同伙。

那个人又说：只要放我走，不但还给搬你们的四五块铁，再送给你几块。接着又狰狞起脸说：你们要是真不放我，记住车号，以后这条路就别跑了。

我的心里像是燃起了一堆火，这家伙太猖狂了，不承认错误也罢了，还要威胁人，正准备发飙时，巧云往旁边一挪，闪出个空隙，那个人扔掉铁块，嗖的一下子跳下来，跑了……

下山的路上，两个人默默无语。

到了山下，来到焦克路上，在一家熟悉的路边店里吃饭，点的还是一大盘子素拼和大盘鸡，还是那个厨师还是那个位置，却吃不出往日的那个味道，我们俩儿谁也没有说那个话题。

吃过饭，离开饭店，重新上路，此时午夜三四点钟，路上的车子极少，除了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刷刷”音，宽阔平坦的焦克路上是那么的安静，公路两边高大的杨树默默站立着，好像睡着了一样，巧云坐在副驾驶上，沉沉欲睡。

其实，巧云做一个跟车的，是特别负责的，在行车途中，从不会一个人钻到卧铺里睡觉，用他的话说，我困的时候，师傅肯定也困，我再不陪他说会儿话解解乏，容易出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