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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出征回来了,他还带回一个怀孕的女人。
放在台面上的铜镜映着女人错愕又惊惶的脸,也不过一瞬间,又恢复了如常的模样。
是这样吗?是这样啊。
原来不是同我置气,不是我的身份,不是我的性格,原只因为,
不是我而已。
抖了抖衣袖,咱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莲雾,给本宫斟茶。”
你瞧,我这没出息的,就渴了这么一会儿,声音都有些抖了。
这正午的光也刺眼,晃的眼睛都有些刺痛。
“长......夫人。”
“罢了,此后也不必叫我什么夫人,叫回原来的称呼吧。”
什么狗屁将军夫人,老娘我不做了。盯着递过来的茶水,翻着绿的茶汤映着我那张略显扭曲的脸,怎一个绿字了得。到底是冷静了些许,忽然想到了什么。
“莲雾,我们进宫。”
1
“长姐。委屈你了。”
我从小看着的弟弟终于长大了,登上了这九五之尊。看着仍显稚嫩却也颇有威严的皇帝,我略略的收回来同从前一样揽过的手,还了个礼。
终究他是君,我,是臣。不能僭越了。
“近来可好?”还是同以往,总也不能失了长姐的威严。我端着架子,像是从前般一板一眼的教书先生。
“阿姐,司韫好想您。”
看着面前的少年,我终究还是恢复了理智,心里的不痛快也置于脑后。
“司韫,做事要规矩,要量力而行,要知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你是了解我的,我断不会受委屈,这些事由阿姐处理便是。”
“可,阿姐。”
“不必多言,形势尚未定,将军府,你现在动不得,以后也动不得。”
“阿姐,你仍是护着他!”
“你我皆知,叶家与我们是有恩的,我并非......”
“姬司筠!”
我没敢看向皇帝,我的皇弟。我知道我终究是有些理亏的。
“但凡你敢动他,姬司韫,我便要你后悔。”
从皇帝那里出来,我这才大摇大摆的走向我最终要去的地方。
椒房殿内,女人极为慵懒的瘫在榻上。
“长公主到————”
我一进屋就看到那副懒样,终是没眼看的拂了拂眉,对她道:“不必多礼。”
“啧,你就不能早说一会儿,非要拖到我起身。”她倒是不客气,又躺了回去。门外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想要通报什么,见我还在,匆忙见礼贴到女人的耳边,耳语几句,她瞪大了双眼盯着我,愣了好一阵儿,挥了挥手,“都退下,我跟长公主有话详谈。”
“司筠,这是怎么回事?”
我拄着下巴,仿佛回到年少时望向她漫不经心的说道:“我说蓝滢,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比我慢半拍。无趣甚是无趣。”
“你就胡闹吧。当我是白认识你这么多年啊。若说事到如今,你的性子竟不与他和离?”
“我若是你的身份,且与他和离也无妨。但你也知,司韫现在根基尚还不稳,况终是我姬家欠了他,就是这样我也当忍着。”
“你放屁!”蓝滢还是年少时那副一生气就脑热的样子,我倒是了解她的。顺势压住了她想要踹翻花瓶的行为。
“也都是嫁作人妇的人了,也不知道收收你那臭脾气。”
“你又是如何?张扬了数年,怎么一遇到叶青陌你就犯浑。你有何亏欠?又作何补偿?他是恨你或是怨你,你且忍下了。可他是负了你......”话至此,蓝滢整个人浑身一顿,“司筠,你好狠的心。竟这般待自己。你是情愿他负你,甘愿他欠你。”
她终究没有说出,你是在用你的一生,来告诉他,是他欠了你的。
梨花开了又谢,春去春又来,我望向窗外的景,此后你我,便再也无关风月了。
2
我同司韫出生那年,久旱逢甘,天降祥瑞。
虽说我俩是龙凤胎的姐弟,却长的并不太像,我呢,偏向父王多一些,父王也不亏是第一美男子,我将他的桃花眼,眼下痣复刻得明明白白;而司韫呢便向母亲多一些,母后是个温柔大气的美人,比起父王那种张扬的漂亮的长相,母后便没有很大的压迫感。
若说是姐弟也并非这样。
因我从小性格张扬胆大,司韫却相较温和怯懦,偏生我学东西又快,做事又果断,父王总是偏爱我一些,为了一碗水端平母后就会偏爱司韫一些。这我从小便明白,也因着司韫的性格温温吞吞难免被人欺负,我便一直以长姐自居。
上京城的谁人不知,大公主是个混世魔王,却又颇为聪慧,六七岁的年纪便有将相之才。我也曾听到过父王母后私下里说若是司筠是个男孩子司韫是个女孩子该多好,可也庆幸,幸好我是个女孩,之后父王的位置由司韫操心便好,我且做个无忧无虑的公主。
七岁那年,司韫遇刺,险些伤了性命。倒是看他们刀光剑影有些好看,我俩就偏缠着父王说要学武。
父王派蓝将军让我们同蓝将军的女儿一起在宫中学武顺便做个伴读。而我也是那时起,与蓝滢结识。
一开始,她还仗着自己先我们几年学了武显摆了好一阵儿,也没有几个月的功夫,司韫倒是学得缓慢,我却反超了蓝滢,且就将她好一番嘲弄。打打闹闹也有小半年就说要打仗,蓝将军被派出领兵了,父王就叫叶将军的长子叶青玄教我们习武,顺带着就召叶家小公子也就是叶青玄的弟弟进宫同我们一起。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叶青陌。
不同于司韫总是温温和和的模样,叶青陌总是冷着个脸不做声,
狭长的丹凤眼,直挺的高鼻梁,啧啧,这该是跟我父王旗鼓相当的美男子啊。偏生这样一个好看的皮囊,竟是个不会笑的。
该不会是......面瘫。
因着替父王忧心臣子的缘由,我四处求医却始终无果。
倒是往日里蓝滢这个混不吝的有了法子,说是什么人有个痒穴,专治面瘫。
我们拿着司韫好一通研究才算是有了一套自传的治面瘫法子。
两个人临阵就怂了,我,堂堂大公主,怎么会怂。
照着叶青陌的腋下,伸出了我罪恶的两个爪子。
“哈哈哈哈哈哈”
少年错愕的愣在原地,又被我挠动的小手搞得忍不住笑出了声。
灿烂的笑容,俊逸又漂亮的少年,看着他,我感觉我的心脏不受控制的跳动了。
糟了,原是叶青陌中了个什么邪病,他好了,我竟然中招了。
本公主福大命大,也不过是每每碰到这小子的时候才犯犯病。
自那以后,我们四个成了皇宫F4,冷面叶公子彻底堕落成和我们一伙的同伴了。
熟悉了以后,叶青陌倒一点也不是个什么冷面公子,粘起来人倒是可爱的不得了,一开心就笑成了四方嘴,可爱的像是太后祖母之前养的一条狗狗。
青梅竹马 两小无猜。
我原以为我和叶青陌最终也会是和蓝滢与司韫一样的结局。只是那场大火,带走了一切,带走了我的安稳,我的依靠,带走了我们之间,朦胧的情谊。
徒留我一个人感伤,一个人担起责任,一人承担着永远得不到回应的深情。
3.
“今年实在是太热了,司韫和皇后已经接连中了两次暑气,朕想着,避暑山庄建成了,打算过个几日去那里避避暑气。”
“只是,人员调配上可能还有些欠妥。”
我和司韫已经连着喝了数日藿香正气汤,着实憋闷,蓝滢也因为天气的原因告了假,在家享受着冰西瓜的快乐。只是由于司韫中了暑,还有些腹泻,御医便不许我们吃冰的。
我冲着端药李嬷嬷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就从后窗户溜了出去。正巧听见父皇在和叶将军和御前侍卫统领尹招齐说避暑山庄的事情。
“确实这一方面我也考虑到了,那就等之后...”
“父皇~,这三伏天真的要热死人了啊!”冲着夏将军做了个揖。“夏叔叔尹叔叔好!”又扑到父皇脚边的冰盘。“父皇,有叶将军在还有尹统领在,我们左右就于一处宫苑便是”正巧指着台面上的地图图纸,“ 瑶光院此处有暗道,再加以修建,小范围内做好安全措施,定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司筠,不得无礼。这事关天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乱闯御书房,你且说你该罚不该罚?”
“父皇~儿臣知错了。”
“皇上,公主还小不知其利害。”叶将军亲切的摸了摸我的头,那双大手温和有力,肩负着责任的臂膀让人安心将安全交托。
“臣倒觉得公主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瑶光院正处地势高处,周围亭台楼阁又有流水......”尹统领一副赞赏的模样。
“司筠,你先退下吧。”父皇打断了尹统领的话,先唤我退下,我一思量,这敢情是有苗头了。
“莲雾,我的锦袍呢?”
“哎呦我的公主大人啊,你又要出宫啊。李嬷嬷又要说我了.......”
“好莲雾,莲雾你最好了~”
“左下柜子底层,锁扣下面的盒子里。”
莲雾一脸无奈的看着自家的小祖宗一脸兴奋的模样。
“真是败给你了。”
镜子里是面冠如玉的俏公子,若是细瞧,真是同当今圣上像的不得了。
我自是不敢顶着这张脸招摇过市的,七拐八拐的跑到了叶将军府。
熟稔的展开了扇面,小厮就带着我走到了别院。
4.
“青陌兄,别来无恙啊。”
他的剑锋不偏不倚的直冲我而来,一个侧身,扇骨便轻易的将剑锋推移了两分。
“有些浮躁啊。”
他收了剑便立刻贴了上来。
“阿筠!你怎才来?我都等了有好几日了。”
明明已高我半头的俊俏少年,谁敢想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之下藏着这样一副可爱模样,湿漉漉的眼睛满满映着我。
生生看的我有些别扭了,才推开了他一些。
“青陌,还是要注重些形象,这般黏黏腻腻的,不可不可。”
“阿筠,可是厌我了。”
少年委委屈屈的模样,一双晶晶亮的眼睛垂了下,他总是这样,偏生知道我最不能看他这副模样。
“今日我约了尹少徇蓝滢在飘香楼一聚,你且与我一并去吧。”
我打了个手势就跃上屋脊,却没见他听到尹少徇显出的阴狠。
离老远就看到蓝滢抻着头四下望着。
“快别瞧了,司韫没来。”
我顺手拿了一块糕点送到嘴里,又将凳子踢了过去正巧挡住了蓝滢的一腿。
“懒货,让你进宫你嫌热,燥的慌,见不到人又冲我发火。司韫中了暑气,正上吐下泻呢,想出宫也是起不来了。”
“你倒还生龙活虎的。”蓝滢揉着踢到凳子上的小腿。
“多少年了也没见你打过我,自己还没个轻重。我可真是两边为难,你怨我没将司韫带出来,到时候司韫又怨我让你受了伤。我可着实惨。”
“我是打不过你也说不过你了。行了,你快管管叶青陌叫他别瞪我了。”
我拉过叶青陌坐下,看着一直不发一言温和笑着的尹少徇。
“少徇兄可是嘴角抽筋?”我没好气的看着这笑面虎。
尹少徇,尹统领的儿子,整个一笑面虎,其实人家也没做什么坏事,谁叫他笑起来阴恻恻的,倒是个聪明人,难得和我极为合拍。
“此番叫你们前来,是为了帮我探探诸位家父的口风。”
“避暑山庄?”还未等我说明尹少徇就猜中了我的心事。
“少徇知我。”
我将宫里所知所闻的一一道来,顺便让他们窜戳他们父亲进个谏之类的。
沉默片刻,叶青陌先是摇摇头,“司筠,我觉得不可。”
“倒也不是不可,只是有几分风险。但凡是都有风险,司筠你要是想清楚了,我便是帮你也无妨的。”尹少徇打断了夏青陌。
蓝滢在一众视线下放下了手中的糕点,“你们别看我啊,我是什么都不懂,回去跟我爹说一声的事,能不能成我是不知道。可怜司韫中着暑定是难受坏了,明日我定要进宫的,司筠你记得给我个拜帖。规矩不能废啊。”
我们三人聊了好一阵儿,叶青陌一直不曾吭声,看着太阳西斜,约莫着时间也就都散了。
“司筠,我还是觉得不成,提起这一行我总觉得不安。”叶青陌一只手抓紧了我的衣袖,我竟是半分挣脱不得。
我是向来知道他执拗的,怕是三伏的天总是叫人焦躁,我竟难得的向他发了脾气。
“你是针对尹少徇?”
“不是的,我是真的觉得不安。”
“那你且说个缘由说服我啊。”
“我,我......”我估摸着时间,也到了宫内的饭点,一把挣开了他的手。
“叶青陌,我知你与尹少徇素来不和,我往日是哄着你还是惯着你也罢了,今日我没时间跟你拖着。”
便是拂袖而去。
5.
我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那次出行,
和出行前见叶青陌的最后一面没有和他多说两句。
临行前袭来的不安,搅得我彻夜难眠。我试图说服父皇将此事搁置。
“司筠,莫要胡闹了。各事项皆以完备,岂是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的。”父皇那张俊逸而年轻的脸仍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即将启程,司韫正拉着蓝滢两个人黏黏腻腻的作别。
尹少徇同我说了两句,倒是看起来也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公主殿下,此行我始终不安。”
我看着远方铺天盖地的人马,轻叹了口气。“我亦有此感。只是事到如今,多说无益。我们改变不了什么了。”
“你不同叶青陌说上两句?我见他已经萎靡数日了。”尹少徇的目光瞥向叶青陌,蓝滢此时也与司韫说完,将叶青陌一把推来了。
少年骄傲的模样在我面前变得有些卑微,垂下的头仍让我感觉到他的不忿和无奈,但是身为公主的骄傲总是让我低不下头来承认一句对不起。
我了解他的性格,饶是平日里粘我让我,若是他气了也定不会退让半分。
“司筠,你不该任性。”
他执拗的抬着头偏生要跟我争个高下的样子,着实令我火大。
“叶兄,司筠也是知道的,只是圣上定了下来,她亦......”
我制止了尹少徇继续说下去的话,却也没有再解释些什么。
我瞧得出他对于尹少徇的解释不甚满意,我知道他在等什么。
可我没有说。
“公主殿下,圣上说了要您抓紧时间啊。”王公公小跑来与我耳语。
“司筠。姬司筠。”他一字一句的唤着我的名字,我看得到他眼眶委屈却倔强的泪水。
“叶青陌,你逾矩了。”
转身,飞扬的衣袖,他不能抓住,也无法抓住。
我永远是晋国的公主。
那一年他不明白,
而我,却错过了最后的机会。
6.
只是一场大火,一场来不及扑灭的大火,给这平静的生活,画上了句点。
愈渐不安的心情,让我深夜也无法入眠,已经是在行宫的小半个月。我起身趁着夜色,拿着我的折扇去了后山凉亭处练武。
朵朵桂花落在肩头,我看着扇骨想起了叶青陌。
“这是什么?”
那段时间他总是时不时的那几个玉片雕刻着什么,上面还镶了金边,倒是精致的不得了。
不过我属实没想到他这是要做什么。
“司筠,你可知金玉良缘?”
我轻轻一跃坐在树杈上,晃着脑袋,桂花阵阵飘香,看着御膳房那边升起了炊烟,琢磨起了桂花糕点。
“青陌兄,你该不是思春了吧?那你这可来的要晚一些,都已经入了夏了。”
少年看着一袭华服的少女,精致的脸,一袭红衣,被束起的长发由于上蹿下跳而掉落几缕发丝。白皙清隽,只一眼便是气度不凡。
“这天下是百姓的天下,而为所谓万人之上,九五之尊,其实应是民为本,又何来高低贵贱?”
少女聪慧大气,论起治世之道也是颇有见解,而论起武学也不弱于男子。
他露出四方嘴的可爱笑容,倾慕在少年的眼里明灭可见。
遇见你,每一天都是春天。思慕你,则不分朝夕季节。
半天不见叶青陌吭声,我低着头一看,这小子竟开始傻笑着不知寻思哪家姑娘,想到这儿一时有些火大,我折了一节树干掷了出去。
“真是不知哪家姑娘竟把我们叶二少迷成这幅模样。”
中秋皇宴,月光如水,大团圆的日子,吃好后我便一人先去了御花园散散心。
“司筠。”少年不知因酒还是什么泛红的脸颊可爱的不行。
他从身后拿出了一把折扇,我定睛一看,竟是那个金玉扇骨。哪怕是个浑人也该察觉到什么。
心中欢欣雀跃只是表面还要装上几分,“送我?”
叶青陌点点头,“嗯”。低沉而沙哑的的嗓音撩拨着我的心。
漂亮的丹凤眼眯成了一条缝,纤长的手指拿着折扇在月色下万分好看。
我缓缓接过,努力的克制着颤抖的双手。
“真好看。”我展开扇面,上面提了诗词,是他的字。
我认得的。
“为你留了一空,让你落款盖章。”
我唤来莲雾为我布好笔墨,姬司筠。
“莲雾我的印章呢?”
“回公主殿下,大概是随着换洗衣物一起送到浣衣局了吧。”
“也罢,之后补上便是。”
看向叶青陌一脸笑容和期待的模样,我才别别扭扭的说道:“我很心悦。”
也算是一语双关。
我望着月色,不知此时,他在做什么,是否有想念我。
7.
“公主公主不好了,起火了。”
同我一同起夜,留在院落内的喂鱼的莲雾跌跌撞撞跑来。
“慌什么,后院不是备了许多水缸......”
话至此我恍然想起不日来几个面生的下人换水,从旁走过只是觉得有些许刺鼻,现在想来。
“不好,快回去。”
惨叫声,噼里啪啦的烧焦声,我越来越惶恐。直奔司韫的寝殿,房子眼见着就要坍塌,一个闪躲,拖着半昏迷的司韫便跑了出来。
这火怎起的这么大?
父皇和母后那边?我将司韫交托给莲雾,转身就奔向火势最大的地方。
这是一场有备而来的灾难。
“尹统领,叶小将军(叶青玄)。”
“臣在。”
“孤派你全权指挥灭火,水缸里的水不可用,其余人这里待命。”
飞身直奔母亲的寝殿处,却见身后跟上了叶青玄。
“我不是叫你待命!你竟敢.......”
那双手温柔的抚摸着我的头,“阿筠,便是舍命,我也应当护你。”
房屋已经烧的坍塌了好几处,我浇湿衣襟捂住从屋顶掀起砖瓦进了房间。
母后已经昏昏沉沉地靠在父皇身边。门口的火势大的封死了逃出的路。叶将军的衣服被烧的一塌糊涂,连着肩颈的皮肉被房梁已经砸的血肉模糊。
“父皇母后,叶将军,快和我走。”
高温加上呛人厌恶让我刚一落地就瞬间觉得晕眩。
“是公主,公主殿下来了。”叶将军虚弱地靠在桌角的一侧,止不住的咳着,在见到我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他眼里的悲伤,他使劲的唤着我的父皇母后。
父皇缓缓的睁开眼睛,那双漂亮的眼睛不知是被烟熏的,涌出了泪水。他严厉的冲着我说:“朕命令你即刻退下。”
我跨过倒下的也不知道是烧毁的什么一步一步靠近父皇和母后。
“父皇母后,你们等等我,我们和叶将军一起出去。不是说好了回去同我放风筝吗?您允过我的。”我不管不顾的,像发了痴一般奔向那里。
“司筠啊,是父皇欠你的了。听话,你和叶将军,同青玄一起走吧。”父皇向我掷来一道圣旨和一本奏折,“带着这些走!”
“我不要。叶青玄,你放开我,我看谁敢动我!”也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大劲儿,我竟是挣开了他的手。
“筠儿,你是我晋国的公主,是我姬皖棠的女儿,你该担起你的责任了。”
只是很抱歉,没能给你你想要的盛世太平,却还叫你去守这万里河山。
我看着父皇的眼睛,我该怎样做我要如何做,我感觉整个人都像是傻了一样站在那里。
“小心。”
叶青玄推开了我,被死死的压在地上的人,就换成了他。
至少那个人本该是我的。
叶将军和叶青玄都虚弱的瘫在地上,我知道,他们,以及我的父亲母亲,他们都出不去了。
“臣等,恳请公主殿下以大局为重啊。”
没有怨恨没有憎恶,我看得到的是满满的赤诚和恳求。
“姬司筠。”
“儿...儿臣在。”
“咳,咳。赐封长公主姬司筠旻熹二字,辅佐新皇,卫我晋国......”
“儿臣,接——旨。”
8.
少时的事情,恍若隔世。
我依稀记得,亮如白昼,火在蔓延
那晚连同风都是苦的。
从蓝滢那里回到将军府时已近傍晚,一个递消息的人伏在莲雾耳边,却见她蹙着眉。想至此也算猜出个七八了。
我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
“将军去了老夫人和大夫人那边?”
“殿下您要去吗?”莲雾有些不忿地说道。
我摇摇头,饶是皇威再如何,怕是看到我这个长公主也不会心情好。
毕竟是我皇家让她们失了儿子长孙,丈夫长子。我总还是要体谅体谅人家的。
我望着路的尽头,不禁慨叹着时光荏苒。
于我而言,再糟糕的人生,却也不过如此了。
现如今朝局愈渐稳定,当年那个少年不只是少年,终将成了一代君主。
“长公主殿下!”
莲雾总是一惊一乍,平日里胆小偏在我身边倒是很有底气。
“我有些想知道那是个怎样的姑娘?”
“普天之下,单是相貌谁能与殿下您比拟?”这小妮子倒是难得傲气几分,有些压抑的心情倒轻松了几分。
“是啊,我的父皇可是惊世的美男子,像了他七八分的我又怎会太差呢。”
“请殿下恕罪。”莲雾立刻跪下磕头。
“莲雾你年纪也不小了,若是遇上了心仪的人,便同我说。”
“殿下是厌弃莲雾了吗?”
“傻丫头,我岂能护得了你一世啊。”逆着光,远远的瞧见了一伙人正朝着这边走开。
“进屋吧,起风了。”
我轻轻揉了揉眼,终是风沙太大,迷了眼。
他牵着那名女子走到我面前,眼里闪着希冀和期待,
即便他什么表情也没有,但我却是知道的。
是与我截然不同的姑娘,一袭青衫,透着江南女子的温婉,吴侬软语娇滴滴的,是典型的深闺女子。
很平凡。
却是我羡慕不来的。
我死攥着手指,断不能让他人看了笑话。
张扬的勾起唇角,我看到他一副冷漠的眉梢眼角都像是挂着冰凌。
就如同大婚那天,我对他的冷嘲热讽。
他同我说“姬司筠,你没有心”
我知道他在等我说什么,
而我没有。
“难不成与将军远离京都太久了,规矩也忘得七七八八了?”
“拜见长公主殿下”
“民女拜见长公主”
我没曾理会,吃起了一旁的桂花糕,好一阵儿才缓缓说道:“起来吧,端是这大热的天,我也不能为难了肚子里还未成形的孩子不是?”
女子被我说的脸颊通红,而叶青陌瞪着我,显然有些不满。
多少还是有些委屈吧,看着曾经对你好的人,现在怀里护着的是其他女人,普天之下,我长公主的身份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我这样安慰着自己。
“叫什么名字?”没理叶青陌那副不满的样子,我偏过头问。
“民女,民女叫周望珺。”
刚拿起的桂花糕瞬间弄了个细碎。
“放肆!”一旁的莲雾倒是一点儿也没退让。
女人顺声跪地。
“莲雾,你怎么总是一惊一乍的,你瞧我这桂花糕还没吃到嘴里,就被你给毁了。”我嗔怪着,说得好像真是那么回事儿一样。
“望珺妹妹快起来吧,左右不过是音同了一个字,哪有那么多讲究。”
我打着哈哈,就是知道他们打着什么主意来的,所以我等着,反正总归不会是我先沉不住气。
9.
如果我能当作我未曾对你动过心,如若我能骗过我自己,或许我会好过一些。
“珺儿,你先下去吧,我有些话要同长公主殿下说。”
叶青陌低沉的嗓音带着三分沙哑三分性感和溢出的温柔,即便,他的眼睛盛着化不开的悲伤。
定是怨我这个不该出现的人碍了他们的眼。
想至此,我挺直了腰板。
“莲雾你也退下吧。”
我自知接下来将会是怎样的剑拔弩张,何必要拽一个不相关的人看一场闹剧。
相顾无言,明明不过几步的距离,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我过不去,他走不来。
他,好像黑了些,本就不甚白皙的皮肤被晒成了小麦色。
好像也瘦了些,下颌锋利的棱角仿佛划过在我心头的利刃。
不爱笑了,偏偏好了多年的面瘫又变成了这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我喜欢的可爱小孩,跟在我身后粘着我的小豆包,对着我笑的傻憨憨的少年,终于还是长大了。
大概是一路奔波,唇上泛起了青色的胡茬,狼狈却还是那样好看。
我想伸出手摸摸我的少年,哦,忘记了,他还有一个大肚子的妻子。
我恨恨的收紧了双手。
终还是我先打破了僵局。
“叶小将军动作够快啊,打了一场胜仗还有了孩子,速战速决,可不巧本宫这个威风凛凛的长公主你目前还动不得。不过,你也不用急于一时,本宫不是什么不通人情棒打鸳鸯的恶人........”
“姬司筠,往日的情谊你断的干干净净,竟是一点也没有了吗?”
“往日情谊?你这是什么话?同舍生的情谊当然是讲几分的。若是我不讲情谊光是你冒犯长公主名讳就够砍几次头了。”
我没有给他回话的机会便继续说道:“你也知道本宫身为长公主身份高贵,若是本宫不松口,那这位望珺妹妹怕是连个侍妾也是没得机会的。叶将军的母亲和老夫人是个什么心思,你该是心知肚明的,但总要照顾皇家的体面。且等时日到了,顺利产下孩子后,本宫自会主持你以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她进门。”
他嗫嚅的嘴唇,连眼眶都有些泛红,身体抖的连我都看得出来,真是的,至于那么感动吗?
“那殿下......当如何?”
“我当如何?”我仰着头,顺手拿起盛满茶水的茶壶,便饮了下去,茶水有些顺着脖颈滴落到地上,我豪迈的用衣袖拂过下颌,满眼都是似血的红衣。“叶青陌,你问我当如何?我当看着你娶她,拍手叫好,然后居于你叶家别院相夫教子?相谁的夫教谁的子?”
“你不免,太可笑了。”我将一整个茶壶砸碎在地上,听着破碎的声音仿佛能忘却心碎一般,“我自当赐你休书一封,风光的回到我的皇宫,此后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这不正好,也如了你母亲祖母的意?我做个顺水人情,也好了了你叶家同我姬家的怨。”我别过脸不去看他,喉间的腥甜让我竭尽全力的道:“本宫乏了,你且退下吧。”
看着叶青陌远去的背影,那般瘦削,又那般孱弱,好像一阵风刮过,他便瞬间消失不见了。
终于还是没能忍住那股子痒意,来不及扯张帕子,就只好费了一件衣服。
10.
“何苦呢?”尹少徇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我剜了他一眼,没做声。
“这叶府比起皇宫还不是易进的多。你不也是睁一只闭一眼了嘛?”他四下扫视了一圈,“我怎闻着一股子血腥味?”
左瞧瞧,右翻翻,晃来晃去的叫人好些心烦。
“别寻了,怕是刚才我过分高兴了些,咳了些血。”我抻着被血洇湿的衣袖,“倒是有些可惜我这衣服了,左右也才穿了两次。”
尹少徇整个人僵在了那里,嘴角挂着的笑都险些维持不住,“你的身体,竟已经到了这番模样了?”
我摆了摆手,“无妨,暂且还死不了。”有些自嘲的勾起嘴角,“如是这样,也是我偷来的时间。”
“胡闹,可有传御医瞧过?”
“明知故问。”我翻了个白眼,指了指茶壶示意他替我斟上。
他站在那里,表情可真是纠结万分了,我看他半天没反应倒也没催他。
“不然以我的名义传个太医瞧一瞧,若是……”尹少徇那副苦瓜脸,看的我倒觉得有几分好笑。
“你当司蕴是傻的?你壮的跟头牛似的,你当他不怀疑?自我父皇母后去世后,司蕴有多敏感你也是看在眼里的。我身体的事我有数,当年离宫前我也是瞧过太医的,只要安心养着,无碍,无碍。”嗓子又泛起了痒意,我一时间咳得差点儿背过气去。
“你跟我就说句实话,让我心里至少有个数,要不然我时刻都不得安稳。”
“最多两年,撑得过去就算过去了,撑不过去也不过一捧黄土罢了。”
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坦然,我还年轻,我还有很多想要去做却还没能做成的事情。但是愧疚和责任压的我喘不过来气,这条路,注定不会是我想要到达的终点,但我别无选择,也算是,心甘情愿。
直到今天我撕开那覆盖着的虚假时,我才发现其实自己也并没有那么畏惧。我远比我想象的勇敢。
“两年!姬司筠你疯了吗?”他抬腿就要往外走,我一个侧身右手抓过他的胳膊再一个回身,他便被我压的无法动弹。
“咳咳,少徇兄,落叶尚知秋意,你又何必叫我为难?”
“我呸,没人懂你,你给我撒开。”尹少徇有些恼羞成怒,我难得一见他这般模样。
“咳,哈哈哈,咳咳咳,你若是非要如此”我的左手又放了几分力,“你是知道我的手段的。我一直以来不说,原因你该知晓。少徇,我们几人中你最是懂我的,就帮我吧。”我撒开了手,“最后一次。”
他沉默的站在那里,意气风发的少年不再,空剩落寞,和久久不散的悲伤。
“好。”
莲雾端着药壶绕过小亭。
亭内,叶夫人拉着周望珺的手,脱下腕上的玉镯子。
“望珺,此番是委屈你了,你放心,我和老夫人会给你你该有的。”
“夫人,我不委屈。长公主殿下宽和大方,也定不会为难我的。”
“呵,她是尊贵的长公主,永远也不能成为叶家的媳妇。那孩子……”叶夫人有些悲凉的摇摇头,“此生与我们叶家无缘了。她称不上叶家的媳妇,但她当得起旻熹长公主的称号。”
当得起,晋国的公主。
11.
那年,桂花飘香,通天的火光照亮了漆黑的天空。
可是,对于叶家,却是永远的黑暗。
一夜间,老夫人失去了她唯一的儿子和长孙。
叶夫人失去了她的丈夫和长子。
永远的,失去了。
“我的儿啊,我唯一的儿啊。”老夫人哭的不能自已,“姬家还我的儿。”
“母亲慎言啊。”叶夫人跪在后面,泪水打湿了不知几张帕子。
少年皇帝匆忙的坐上了皇位,他甚至还搞不清自己要做什么,朝内的局势如何。
一回宫就是腥风血雨,司蕴不知,可我清楚。
国不可一日无主。安抚朝堂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司蕴立刻即位。
那场大火,变成了长公主的我也终究是伤了身体,在行宫躺了三天就硬是拖着病体回朝。一对孤儿,在吃人的朝堂上,我们等不起,国家等不起。自知如果想要活下来就分毫否不能出差错。两个没了父皇母后的孩子,没了最大的依仗,所以我必须利用一切。
我是不曾想过,有一日是以这样境遇这样的理由嫁到叶家的。
毫无依靠的我们,在这种时候绝不能上来就夺了叶家的兵权。最好的联系,就是我以长公主的身份嫁入叶家,凭借叶家之手掌握兵权的同时威吓朝堂众人。
丧期还未归,圣旨便已至。
除了一些可有可无的告慰和抚恤赏赐,还有旻熹长公主同叶青陌的赐婚。
老夫人整个人气到差点儿昏厥,指着颁发圣旨的公公就大骂道“你滚!给我滚!”
一整夜未眠,老夫人拉着叶夫人哭了整宿。
“静如,你说我叶家可曾对不起他姬家!我那忠心耿耿的儿,尚年轻还未娶妻的孙儿,我叶家是不是迟早要毁在他姬家手里!她姬司筠真是好筹谋啊,姬家有这么个女儿真是了不起啊。真是了不起!”
“母亲。”叶夫人轻叹了一口气,她体谅老夫人,可也不是不明白长公主殿下此番为何。
国不将国,何以为家。那也不过是两个半大的孩子,失了双亲的一对可怜孩子。“母亲,事到如今我们别无选择。”
成亲三个月,除了成亲那日长公主出现了以外,就没有在府上露过面,两人甚至始终未曾同房。
“她姬司筠是要让我叶家绝后啊!”老夫人气的摔了手边的茶壶。“我就知道她没本着做我叶家媳妇心!我叶家断不能够因此绝后!”
没多久叶青陌派去镇压乱民,老夫人就在其间动手为叶青陌安排了一个“周望珺”。
叶夫人得知此事是彻夜难安,自新皇登基,处事决断杀伐,手段诡谲高明。知道其间内幕多是明白这大概都是这位旻熹长公主的操作。老夫人这后宅妇人的小手段自是上不得什么台面的。她也是知道当年自家儿子一心都在长公主身上,两人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此番,若是惹怒了长公主,那些叛臣的下场恐怕就是叶家的下场。
出乎叶夫人预料中的是不仅长公主并没有什么其他异样且老夫人的手段施展的意外顺利。就像是,叶夫人想至此,心里一咯噔。
就像是,长公主也默认了此事,甚至在其中或许还顺水推舟了一番。
她不敢细想,只将此事埋在心底。那个孩子,究竟背负了多少,他们叶家又何尝不是在仰仗一个孩子呢?
12.
“莲雾,怎么去了这么久?”我几番抑不住咳了一身血。
“长公主殿下!”她惊呼一声,扑了过来,一着急差点儿将药打翻,跪在我脚边垂着头,只是耸动的肩膀,和落在我的手背上的泪水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我用没粘血的一只手拍拍她的背,咧开一个难看的不能再难看的笑容,“哭什么呀?”
“公主殿下,你要好好的。别再生病了,别再让莲雾的心七上八心了,莲雾只有您了,您别不要莲雾。”
小姑娘的把脸埋的更深了,可我还是能清楚的感受到她的哽咽。几番折腾,她凸起的骨骼明显变得单薄的身影无一不在提醒着,我折磨着自己的同时,也同样折磨着她。
我端起桌上的药碗,蔓延的苦涩却不及我心痛半分。
可我不能停下脚步,这对我们都好。我不能给她任何承诺和保障,我甚至没法儿给自己一个确定的未来。
又何必给她一个就无法存在的期待呢?
“入秋的夜地上凉,快起来吧。”
我知她脸皮薄,没有同年少时带着顽劣的恶趣味戳破她的虚张声势,毕竟,我又何尝不是?
这一夜我没有睡的很安稳。
明知这一切是我一手促成的,但我还真是一点也瞧不得他对别人温柔。
我是不是很恶劣?
自己不舒服,也不让别人好过。
一早,朝堂上又不得安稳。
刚服下药,就立刻穿戴好入了宫。
“李喻是个什么意思?他是真觉得我动不了他!”
“陛下息怒啊……”
紧接着就是不知什么器皿碎裂的声音。
我站在门口无奈的摇了摇头,司蕴还是那个软糯糯的性格一点儿也沉不住气。
我推开门,看着少年背着手温润如玉的模样染上了几分怒火却还是那样如同月色般温柔。
“拜见旻熹长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挥挥手,“都下去吧。”走到他面前熟稔的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又不是半大的孩子了怎好会被激成这副模样。再乱摔东西,信不信我这拳头招呼过去。”
司蕴委委屈屈的缩着脑袋,“阿姐,我知错了。”
“你现在是皇上了,不是那个贪嘴的小屁孩了。你是百姓最大的依仗,一言一行上上下下多少人盯着呢……”
“是他先说阿姐,说阿姐意图架空我,想要篡权夺位,逆天下之大不韪。可我知道,阿姐若是想要这个位置自是会堂堂正正坐在这个位置的,阿姐你是个什么嚣张的人岂会怕天下人的嘴,再说了阿姐本就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若你想要我随时都能给你的。这个老匹夫,竟还妄想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少年背着手扬着下巴,一脸得意的想听我一声夸赞的小模样。
想伸出打他屁股的手终究还是收住了,长长的叹了口气,“司蕴,这种话以后不要说了,你莫要忘记你现在的身份,根基一日不稳,你我二人都不能放松。阿姐会帮你理清这朝堂的,李喻是个忠臣,就是有些迂腐了些,之后很多事情你还要多多听他的。”我将目光放向天的尽头,那日的火,我似乎还能闻得到烧焦的味道。回京都的第一件事就是一个个拔掉那些个叛臣逆臣,而纵火的主谋……我又看着一脸懵懂看着我的司蕴,长长叹了口气,伸手抚了抚他的脸,“司蕴你要快些长大啊。”
若是阿姐不在了,你也要好好保护自己啊。
13.
今夜化身无名的风。
司蕴按照之前规划好的一步一步实施,这实属有些仓促,好在他的权术还不算精通,并未察觉到。
血海深仇,我从地狱归来,担负着国家和百姓的重托。
停下来吧,
停下来吧。
可命运的齿轮一经转动,就再也无法停止。
我只愿这盛世太平,司蕴无忧百姓无忧。
从御书房出来,穿过几道宫墙,眼见着离这椒房殿也没几步远了,我便开始剧烈的咳嗽。
红墙绿瓦,年少时玩闹的样子仿佛还印在那道墙上。
“司筠,若是以后你我二人成亲得子就互相做对方孩子的干娘吧。”
少女迎着朝阳的笑脸洋溢着希冀。
“真是便宜都叫你占尽了。左右你也是司蕴未来的媳妇,还折腾个什么劲儿,我本就是孩子的姑妈。”
“哎,你这说的什么话,好不叫人害臊……”
“呦呦呦,我这就同我母后说你对司蕴无意,叫左相家的千金做司蕴的媳妇儿好了。”
“你个死丫头,看我不薅你头发!”
少女长牙舞爪就要扑向另一侧的华服少女,却着着实实扑了个空。
“大胆啊,蓝家大小姐意图谋害公主——哈哈哈”
“你且嚣张吧,前面就是椒房殿,我要去皇后娘娘那儿好好告上一状!”
“打不过就要告状,啧啧啧,蓝家大小姐蓝滢真是不过如此,不过如此啊哈哈哈。”
“有本事你别跑……”
现今,这椒房殿还是原来的椒房殿,可这椒房殿又不是原来的椒房殿了。如今蓝滢也有了身孕,众人都有着自己的人生轨迹。
除了我。
我望着也不知是哪处地方,眼睛上像是蒙住了纱,鼻尖些许酸楚倒叫我有些不习惯。
几番周折,再等开口时声音已嘶哑哽塞。
“莲雾,备轿回府吧。”
“老奴拜见长公主殿下——”
身后响起一道颇有些年纪的声音。
“李嬷嬷快请起。”宫里的老人儿着实也不多了,我顾念着蓝滢特意将从小照料我的胡嬷嬷留在她身边帮衬着。
“殿下至此,怎么不进去看看?娘娘闲来总是念叨您呢。”
老人家看着我,眼睛里透露着慈母般的思念让我无力招架。
“本是要去坐一坐,又想着她不过二月余,我这风尘仆仆,也坐不了几时又何苦折腾她一通。嬷嬷回去就莫要提起我来过了,免得下次见面她又要耳提面命念叨个不停。”我无奈的摇摇头,又伸手拉过李嬷嬷将腕上的玉镯给嬷嬷戴了过去。
“宫中还不甚太平,多仰仗嬷嬷好好照顾蓝滢和司蕴了。”
“殿下万万使不得,这本是老奴该做的,老奴受不起。”
我摇摇头,“您拿着吧,此番折腾,本是要出宫养老了,又硬是留您为我们操心,我心下实在过意不去。”
“老奴只愿殿下平安喜乐,那便是老奴最大的幸事了。殿下这玉镯可是先皇后的,我是万万受不得的。”
我有些怅然,少时说过的话,竟没一句能兑现。“那便等孩子出生后替我交予司蕴蓝滢吧。”
也算是,给我这个未曾谋面的的小侄子或是侄女,唯一的礼物了。
14.
树叶沙沙作响,回府后已是午后时分。
老远我便瞧见那道熟悉的挺拔身影,和记忆中的少年重合。我张了张嘴,哽在嗓子里的“青陌”,终是被那一股子血腥压了下去。
“真是劳驾光临了,叶小将军。”我站在他身后不远处长廊的倚靠在柱子边,挑眉颇有些嘲讽的意味。
“朝内两位大臣突然毙命,是你的手笔吧?”
我很讨厌他总是一副质问的模样,仿佛自己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圣人。往日我有多喜欢他的直率和单纯,现在,我便有多讨厌他这份天真。
我可没打算再同他周旋,气个好歹再当场吐血玩完,那我这身为长公主的一世英名彻底毁了。
什么长公主竟被驸马气得吐血身亡?
又或是,长公主在院中被自己怄到吐血?
反正我姬司筠断不能借着这种狗屁不通的理由哏儿屁。
但我有充足的理由相信面前这个人能把我气死。
“关你什么事,管好你自己的事吧。身为臣子理应顺从就好了,你未免,僭越了。”
他深知我的脾性,我又何尝不知他的逆鳞。你气到老子了,老子也得找回场子。
总是如此。
“本宫今日有些乏了,莲雾,送客吧。”
我扶着莲雾的手不痛不痒的说着,本也是说说,莲雾自然不会真的请他走。
他仍站在那里,脸上表情没有半分松动,紧抿着嘴。
隔着窗棂缎面,我望向他,用手指描摹那并不清晰的轮廓,他的眉,他狭长的眼,高挺的鼻,棱角分明的下颌。分明瘦了好多,我回想着,以前他的下颌角断没有如此锋利的。
许久,我收回了看向他的视线。
“莲雾,今晚不必备饭了。傍晚去趟儿老夫人那儿。”
是了,该有个了结了。
等到了黄泉底下你也断不敢质问了,我也算给诸位留了个体面。
我露出了久违的不怀好意的笑容。
“殿下,您能别笑的这么阴森吗?”
一旁的莲雾实在是忍不住吐槽了我一番。
体面,还是惩罚。叶青陌,你我分明是清楚的。
只是一个堪不破,一个装糊涂罢了。
“殿下,叶小将军走了。”莲雾语气里倒满是失落。
“怎的?你舍不得?不然和离之后我将你许给叶小将军吧。”
我笑的不怀好意,只是这一番调侃,倒是叫我难受的紧。
“殿下!叶小将军分明心悦的是您……”
“莫要说些胡话了。他从未喜欢过我。”不是我,不能是我,不该是我。
也再也,不会是我。
喝下几大碗药,我才悻悻地起身。
老夫人的院子倒是有人气儿的多。
“望珺,是个乖孩子,你且安心养胎,我们叶家定会好好待你的。”老夫人拍着她的肩,笑的是合不拢嘴。
叶青陌笔直的坐在一旁,直到老夫人嗔怪的戳了他一下。
“你个傻小子又走什么神儿,祖母让你同长公主讲的事儿你可说了?殿下如何答复的?”
叶青陌总有一副犟儿劲,“祖母,我不同意,
以平妻之礼这不妥。”
“你是要气死我吗!”老夫人愣是拿这个叶家唯一的独苗苗没了办法,“长公主她虽尊贵,嫁到我叶家以来我们也未曾亏欠过她对不起她,可身为人妇,她又可曾自觉?她有身为叶家人的自觉吗?青陌,祖母年纪大了,叶家现今只剩你一人了,若是叫叶家绝了后,黄泉之下我要如何面对叶家的列祖列宗?”
叶青陌又想顶撞几句,一旁的周望珺察觉出了他的意图立刻拦了下来。她冲他摇摇头,温柔似水的眸子深情且安抚的望着他。
“青陌,若是你不肯说,那就休怪祖母狠心,就算撕破这张老脸丢了性命我也要让望珺以平妻之礼进门。”
“老夫人可真是折煞本宫了。”
一袭大红色的宫装,我虚扶着莲雾,后面跟着一众侍从。
打量着一桌子的人,这样看来,他们还真是,
伉俪情深。
可这也是我的意料之中。
“妹妹能诞下叶家的子嗣,为叶家传宗接代那可是大功臣啊。”我捂着嘴似笑非笑,“那必然要给妹妹一个妥帖的身份,万不能亏待了妹妹啊。”我瞧着老夫人一脸的僵硬再我说了这一袭话后仿佛缓和了些。
“不过,恐是本宫不便出面,近日事务颇为繁忙……”我盯着老夫人看着她的脸由红转白。
“不必了,就不麻烦长公主殿下了,我会叫静如一手操办的。”老夫人立马将其揽了过来。
众人围坐在一起,老夫人闭着眼睛,叶夫人倒是看着我几番欲言又止。
良久,我也觉得有些无趣便唤了下人上菜。
这顿饭吃的是各有滋味了,我也就象征性的动了两筷子,众人见我放下了筷子也都停下了动作。
“本宫自会请旨,老夫人叶夫人就把心里的石头放下吧。”我伸手接过莲雾递上来的帕子拭了拭嘴角,“本宫饱了,各位请便。”
15.
我又领着一众人浩浩汤汤的走了。
没走两步就瞧见远处一个侍女匆匆拦下了前面领路的小太监,而后又传话给莲雾。
莲雾有些无奈的附在我的耳边,“殿下,那个周望珺邀您在前面亭中一叙,您?”
“可。”
女人站在那里,颇有江南女子的风情。温柔小意,倒是个讨男子喜欢的类型。
“拜见长公主殿下。”
“免礼。”
她屏退了周边的侍从,我也挥挥手示意她们暂且离开。
毕竟这巴掌大的一块儿地方,在我的这儿,她还翻不起什么浪来。
静默片刻,她率先开口。
“还要多谢姐姐成人之美了。今后我和孩子还要多依仗姐姐。”
“不必试探了。”我的手指轻敲着亭边柱子,望着漫漫无边的黑暗。“成的是人还是仁,你的心里分明是清楚的很,又何必试图左右本宫的心思呢?”
“姐姐误会妹妹了,我断是没有想同姐姐争得夫君宠爱的意思,我的孩子就是您的孩子,我知道姐姐身份尊贵,是我这样贫贱的妇人不能比拟的,还望姐姐莫误会……”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后院妇人的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腌臢手段,本宫不屑于此。你倒也不是个简单的人,靠老夫人那点手段还差些火候,你自个儿也倒有几分手腕儿。再者,夫君的宠爱?”我觉得有些好笑,这女人的格局终归太小了。“本宫倒是有些好奇?是什么缘故给了你这样的错觉?老夫人?还是你肚子里那个……”我凑到她的耳边,“由我亲手把你推向叶青陌床上怀下的种。”
我承认我自私,我恶劣,我偏不要她好过。哪怕是我亲手将她推给叶青陌的,可那非我本意,却也无法改变。
我总不能,将这份自私,再带给这个救了我一命一直守着我父皇母后一代忠厚良善的叶家。
我望着那张与我只有三分相似的脸。
叶青陌,
这辈子,你也再不会遇见第二个,同我一样的眼。
终于女人也彻底撕下了那张伪善的脸,露出有些狰狞和无奈的表情。
“长公主殿下,你怕是不知道,那个晚上他唤着你的名字,可在他身下承欢的人,可是我啊。”
我笑了,漂亮的桃花眼笑成了一道弯月,“可你也清楚,他并没有认错我,不是吗?”
你与她没有分毫相似,端是这双眼便差之千里。
我是知道他打着怎样的算盘,
但注定要落空。
“殿下,当真好狠的心。望珺自知不如殿下那般聪慧美丽,可望珺不甘心这样,我也奢求他的心,可我对他…全无办法。”
“你爱他,所以他将你攥的死死的。”
正如他爱我,所以面对我他将自己全数奉上。
我终究还是承认了,他爱我,这个事实。
微风吹起了额角的发,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映着氤氲的水汽,“周望珺,努力让他爱上你吧,百年之后黄泉底下,可别叫我看不起你。”
“多谢长公主殿下——”
她跪伏在地上,几番哽咽消散在风里。
16.
我终将远去,守护这万里河山,守护我的子民我的圣上,守护你。
是夜。
几个暗卫匍匐于院内,偌大的院子愣是听不到丁点声响。
“事态严峻,此事先莫声张,传我命令邀蓝将军,尹统领…不,尹家少爷与左相子时三刻到七里香一聚。”
我换了一身贵公子的装束,眉眼间让莲雾替我遮了一下。虽然夜里人少,但也谨慎些为好。我姬司筠绝不做会落人口实的事儿。
严峻的神色,愣是让想拦住我的莲雾闭紧了嘴。
“哟,我还说是哪家的俊俏公子把姑娘们的注意都夺了去,原是司公子呀~”老鸨拿着帕子掩着嘴笑。“瞧我这记性,鸾伊在西厢房等待多时了。”
我微笑着点了下头,在一众女子的目光下走向西厢房。
门刚一关上。
“臣等/妾拜见长公主殿下。”
“免礼吧。在外面就不必这般客气了。”我摆了摆手,对上了尹少徇满是疑问的目光。
“鸾伊,你和诸位大人说一下吧。”
“是,殿下。”鸾伊瞬间严肃了起来。“边疆告急,我方节节败退。北狄先后攻占三个小城……”
“领兵的是谁?”尹少徇饮了一口茶,不紧不慢的问道。
鸾伊小心翼翼的看了我好几眼,“是…是北狄的三皇子。”
我微眯起眼,手中茶杯里未盛满的茶水依然洒在了桌面。
他看了看鸾伊垂下的头,和桌面并不让人特别能注意到的水渍,脑海理了理其中的利害关系,联系到回宫后的一系列事情,一切便有了眉目。
坐在一旁的左相率先开了口。
“战况严峻,百姓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此番平复那群蛮子是迫在眉睫啊……”
“殿下莫忧心,老臣前去领兵压制他们。一群竖子,不足为惧!”蓝将军看到满面愁容不住摇头的左相,虽说他是个大老粗,但这几分眼色他还是看得出来的。
此时,尹少徇则是一再瞄着我的脸。我冲他点点头。
行宫那场大火,就是出自北狄三皇子之手。
其人手段阴狠毒辣,狼子野心,更甚至可以说是泯灭人性。为争夺皇位,打破了两国一直以来的和平协议。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的确很有手段,连同工部,兵部也有他安插的人。
就目前而言,司蕴不是他的对手。
而我也不想让司蕴变得,和我一样。
和我一样,不再是自己,而只是长公主而已。
只是这天下的,长公主。
17.
筹谋多时。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我看着沙盘里推演过数次的作战方案,心里才算放下心来。
有些倦怠的倚靠着一边的架上。
“你打算何时面圣?”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吓得我一个踉跄。
“哎呦我勒个去!”
回头看到尹少徇气的发青的脸,我讪笑着往后退了两步。
“少…少徇兄,你怎么回来了?”
我平复了心情,一改刚才慌乱的样子。
“你想何时面圣?”
他又重复了一遍,生硬干涩的声音即使压低也能察觉到颤抖。
我瞧着他,眼里的想法与我也算是不谋而合。
一时间,我想起了往昔。
第一次遇见尹少徇时,那是第一次父皇带我们出宫游行。
我,司蕴,蓝滢,叶青陌在叶家哥哥的带领下跟着父皇身后排排走。
父皇看着我们一群孩子玩闹,忽然想起了什么,唤了尹统领上前。
“尹统领啊,你家孩子也就同吾儿差不多大吧!”
“回陛下,比两位小殿下大上三岁。”说起孩子,平时不苟言笑的尹统领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此次出行你也带上孩子伴行吧。朕在宫门的门口等你,快去吧。”
尹统领一脸惊讶的望着父皇,“谢陛下。”
我这人向来好奇心重,对新鲜事物格外向往,一听到有新的小伙伴就开始各种猜想。
“你们说尹叔叔的儿子得是个什么样子啊?”
我戳戳司蕴,挑着眉要他给个答案。
“唔~瞧见统领叔叔平日不苟言笑,五大三粗颇有威严,估计那个小孩也是个黑面严肃武功极好的小孩吧。”说罢他还打了个激灵。
“切,胆小。本姑娘还会打不过他!”蓝滢倒是一如往日的狂妄。
“蓝滢,说大话嘴上是要长疮的,打不打的过倒是一说,光是你这说大话的本事可是无人能及了。”司蕴倒是没给面子,直接跟蓝滢怼了起来。
我看着她俩有些头疼的揉揉太阳穴,却见叶青陌一脸的不高兴,小嘴儿撅的老高。
“瞅瞅我们青陌是怎么了?嘴上都能挂油壶了。”
我走到他身边,少年已经比我初见时高出我许多。
“司筠是不喜欢我了吗?”
少年有些委屈,漂亮的锋利的眉眼霎时间令人觉得可爱的紧。
不由自主的伸出手,轻轻刮了刮那过分挺拔的鼻梁。“笨蛋,我最喜欢你啊。”像是承诺像是保障,少年绽放了如花般的灿烂笑容。
是我,最喜欢的少年。
“阿姐~你不是最喜欢我的嘛!”司蕴拽着我的衣角也可怜巴巴的说,我一时间被两个人扰的头大。
远处走来的翩翩少年,挺拔的身姿,白皙清隽,眉眼间带着贵公子般的温柔,那是与叶青陌截然不同的少年。
只一眼,我就知道他同我是一类人。
聪明狡黠,若是敌人,一定是个非常好的对手。
“臣拜见皇上,拜见皇后娘娘两位殿下。”
“宫外就不必这样多礼了。”父皇笑的慈眉善目,指着后面我们要搭乘的大马车,“你与他们年纪相仿,便就和他们一同乘车吧。”
看着他迈着沉稳又清闲的步伐走来。
“拜见…”
“不必多礼。叫我司筠便好”又指指一旁的诸位,“司蕴,蓝将军之女蓝滢,叶将军的二子叶青陌。”
他作了个揖,抬头倒是毫无畏惧的打量了一遍众人,最后视线停在了我脸上。“不知怎的,见到殿下竟觉得有些一见如故。”
“下盘棋否?”
我们相视而笑,在彼此的眼里都看得到那道不同于他人的光芒。
亦如现在。
“待一切尘埃落定。”
我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心下也不忍。“我……”
“定要如此吗?”他眼里的期盼,青黑的眼底憔悴又疲惫。
我背过身来,避开他的眼神,才缓缓说道:“不是定要如此,是本该如此。”
“所以你是准备瞒着司蕴瞒着天下人冲锋陷阵吗?你是不要命了吗?”
“瞎说,我这不是没瞒着你嘛。”我倒有几分打趣的说道,这般沉重的话题,我着实担待不住。
尹少徇终究颓唐的叹了口气,“我拗不过你,也劝不住你。你就仗着我惯着你,肆无忌惮吧。”
他垂下那双明慧的眸子,若我不曾认识你,不曾认识那个自由如同风一样的少女,不曾知道她的向往,或许会安于成命。
可偏偏他知道。
所以,一切才显得那样,言不由衷,迫于无奈。
“少徇,现今…只剩你我二人了,我不愿瞒你,所以便直接了当的问了。”我抬起头,注视着那双赤诚有坦然的眼睛,“可愿陪我走着最后一程?”
“好。”
18.
筹谋了大半年,计划逐渐完善,数着日子,也到了收网之时。
“就按照我们之前说的,留下三成兵力,皇城必须有人固守,就由蓝将军亲自指挥。皇宫内由尹统领全局把控。一旦边境守不住,至少皇宫以及皇城的百姓不能出事。不过这是最坏的情况,理当不会发生。到时我军且行至御河关,三成兵力埋伏,再分两成绕过这里,行至瑶城。余下兵力作为小前锋,攻其项背。”指尖在桌面上哒哒哒的敲击。
“长公主殿下,老臣若留在皇城,那……”
蓝将军有几分担忧,看着前方形势险峻,他着实不放心朝内其余几个过分年轻的将领。
“我知蓝老将军的顾虑,我自有办法,明日早朝便知。”我挑眉一笑,又从桌面的小架子上撤出一个牌子,“接下来,就是兵部了。”
事无巨细,殚精竭虑。我赌上了一切……
同左相和刑部侍郎李喻大人等文臣商讨良久直至夕阳西下,才算理清。
“以后便多劳烦各位大人,为陛下出犬马之力,积极进谏,多做利国利民之事。本宫在此多谢诸位大人。”我深深的鞠下一躬,如此,便是我能做的最多的事情了。
“我等愿为陛下为长公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请长公主放心。”
莲雾给我披上了披风。我便走到门口同各众大人一一道别,这一番后,总算是闲赋下来。我坐在椅子上,脸色着实不大好看。
“你也多顾顾身体吧。别还没挨到那时,就撂挑子了。”
“若是如此,不还有你吗?”我看着从外室端着茶水来的尹少徇打趣道。
“我?你若是如此,我便做着天下最大的奸臣,欺负你皇弟,任由北狄打过来,你护的我全都给你推出去,让你死也死的不安生。”他倒上一杯茶,递了过来,“快别急着怼我了,喝点水润润肺吧。”
我倒也没再反驳他,温凉的茶水确实让我舒服了不少。“少徇,你不会如此的。”
笃定的目光看向他,连同他自己都不曾那样坚定,可在对方的目光中那股沉甸甸的力量里,他得到了答案。
那年,初相识。两人一见如故,棋逢对手。
“我输了。公主殿下棋艺高超,我等自愧不如。”
他引以为傲的资本在少女面前不堪一击,本想着为了对方不输的太惨而放水的想法在一步步棋招里消失的干净。结局是哪怕全力以赴也输的一败涂地。
“少徇兄言重了,步步为营,谨慎细致,有野心又守原则,长远来讲,是为绝佳的将相之才。”
比起自己毫不掩饰的聪慧,对方眼里那种大气的狡黠更令他向往,他有些错愕地看向少女那双漂亮的桃花眼。
“少徇兄未来可有入仕的打算?”
他又垂下头,往日他自诩智慧过人,天赋甚高,将谁都不放在眼中。也曾大放厥词,“我只臣服于强者,强于我之上的人。”
可现如今,他先是看了看身后同众人玩闹的司蕴,又看了看眼前的少女。
“有。”
若是有,却也不因位极人臣权倾朝野,只因你。
只因你。
睿智明慧,却又洒脱随性。才华过人,却不傲慢无理。因盛世有你,所以能为其效力也不算负了自己所知所学。
原是盛世有你,
那,之后,怕是盛世因你了。
“尹少徇,此战生死难料,我问你最后一遍,你可愿陪我走着最后一程?”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如此,甚好。”
两人望着门外的天,风吹着院内的树叶沙沙作响。
一阵脚步声打破了宁静。
“长公主殿下。”
莲雾忙拦了下来。“放肆,匆匆忙忙的像是个什么样子,冲撞了殿下,你担当得起?”
“罢了,莲雾。”我睁开半眯起的双眼,坐在旁边的尹少徇看了一眼跪地的小厮。
“我用不用回避一下?”
“无碍。”
不知怎的,心脏突然砰砰砰的跳个不停,像是有什么事将要发生般。
“长公主殿下……周姑娘,生……生了。”
不知怎的眼前一黑,我忍下这一恍惚,摆手示意那小厮退下。
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殿下——”
“姬司筠!”
19.
年华尽,
韶时锦。
练武场。
“父亲,那是何人?”
男孩拉着父亲的手看着少女行云流水的动作。
少女一身红色圆领袍,头发用红色绑带高高束起,虽未身着华服,但眉眼周身散发着的华贵是旁人所没有的。
精致而漂亮的桃花眼下一颗小痣更是为少女精致漂亮的脸锦上添花。招式动作无一不彰显着极为扎实的能力和不同常人的天赋。只是这切磋打得也过于漫不经心了些。
“阿姐,阿姐不打了不打了。”
“哎,无趣,甚是无趣。”
少女停了下来,脸上的嫌弃是一点都不曾掩盖。
阳光打在少女的脸上,汗水照出晶莹的光来,蓦然回首,笑容便留在了男孩心里。
“青陌,那位,便是公主殿下。”
迷迷糊糊间有了意识,口腔里还充斥血液的腥味。
“莲雾,水。”
“殿下!殿下您醒了!”
我撑起胳膊从塌上坐了起来。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才知我并未回到叶府。
也好,省的相看两生厌。
“现在是几时了?”
“回殿下,戌时一刻了。”
已经这个时间了吗?还没等我梳理好心情,就听见门外风风火火的脚步声。
“醒了?殿下醒过来了?”
我看着发冠歪斜的尹少徇一路上走的是东倒西歪,嘴角不由得抖了两下。
“莫慌,尹兄莫慌,我还没死。”
“我放你丫的狗屁!下次再装死吓我,我告诉你,老子再也不掺和儿你这些破事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尹少徇毫无形象,口吐芬芳。往日里最注重翩翩公子哥形象的他,真是难得一见他这副样子。
“我这是把淤血吐出来了,反倒会好许多。”
我瞧着他并没有好转的神色,心里也有了些数。
“太医来瞧过了?”
“并未,我请府上的老大夫来了。”尹少徇颇有些自嘲的一笑,“我竟不知,你倒是无私的很。”
“少徇,在这个尔虞我诈的朝堂里,是没有所谓的她还是个孩子,她身体不适。你该是明白这个道理的,这是个一不留心都会万劫不复的地方。而我生于皇家,锦衣玉食,被人尊称一声公主、长公主,难道只是叫一声只是为了满足我自己的虚荣心吗?自然不是。父皇尚在人世时,我知他虽对我寄予厚望,但父皇更希望我只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公主。”我的目光停留在茫茫夜色的某处。“从我成为旻熹长公主那一刻起,那个无忧无虑的混账姬司筠,就已经死了。”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些话我已经憋在心里好久好久了,我并非不愿说,而是说了也于事无补。
“所以呢?叶青陌呢?拼尽全力的护着叶家,不留情面的将他推开,是愧疚是悔恨还是喜欢心悦?”
他一连串的发问竟让我好久都回不过来神。
既是愧疚也是悔恨,喜欢和心悦,那是我再不敢承认的磅礴爱恋。
我是一个肤浅之极的人,我贪图他漂亮精致的脸蛋,喜欢那双漂亮狭长的杏眼,高挺的鼻,樱红的唇,他同孩子般的情绪化,他绝对的占有欲,他紧跟的每一个步伐然后傻乎乎的样子,我都很喜欢。
这万里河山,皎皎月色,敌不过你一笑,让我心安。
原本跟在身后的他,终于在荏苒的时光中,被我落在了原地。
“少徇,我累了。”
我终究不能回答他的那个问题。
云留不住风,风停不下来,
命运的交点过了,
就再也不会重来。
一身华服,踏上行至皇宫的路。
少年天子正襟危坐在高位上,俯视着朝臣,和信步走来的女子。
哎,这头可真重。
毕竟是上朝,总也不能太过随意。我默默的叹了口气,端着的手和周身的气场却分毫没有减弱。
一些个朝臣说些可有可无的屁事听的我脑瓜疼,正走着神儿,左相一开口,我就知道——该我上场了。
“禀圣上,边关告急,北狄……”
少年天子的脸是越来越黑,我不由得有几分想笑。此前所有消息都被我瞒的死死的,直至边关的消息传了过来,等了几天,才在早朝上提起此事。
“爱卿可有什么良计?”
“回禀圣上,我等决定留三成兵力守皇城,由尹统领保护圣上及各宫,蓝将军把控皇城内外。然,边关及被攻占的小城……”
左相的眼神略略飘在我身上,我笑着走上前。“边关及被攻占的小城,向圣上请命由本宫亲率,尹家公子挂副帅,与本宫一同收复失地,将北狄人逐出我大晋。”
蓝将军整个人僵在了那里,他万没有想到我的妙计是以自己作为赌注的,他定定的看着我,嘴唇嗫嚅了几下,垂下了头。司蕴显然也被我这一出打得措手不及,我知他不会当着诸位大臣的面驳了我的意,正因如此,我才要选择早朝上直接定下来。
“皇姐,朕也可以亲自率兵,你……”
我打断他,目光凛冽的扫过底下的朝臣。
“论谋略武艺,本宫担得起这将帅之位。如今内忧外患,皇城绝不能失手,除了蓝将军,现今能有资格率兵的人屈指可数。圣上刚登基不久,各方势力还需调和,震得住外敌,平的了民心,非我不可。”
“臣附议”“臣附议”……朝臣此起彼伏的都是赞成我的声音。
“朕,允了”
一下朝,司蕴身边的公公便留住了我。我冲着尹少徇轻点了下头,示意他先走。就由着公公领我去了御书房。
屋内,少年背着手,已经初显皇帝的威仪。
“拜见圣上。”
“阿姐,非要去吗?”
少年转过身来,我瞧着他红了的眼眶,虽不忍,却仍是狠下心来。
“司蕴,你该知道,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的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宫殿地面的红毯上,如同儿时那样一遍一遍晃着我的胳膊试图改变我的决定。
“司蕴,你阿姐我可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人,还记着不?阿姐出手,天下你有,莫哭了。”我伸出手,拭去了他眼角的泪。“你且备着诸多赏赐和接风宴等着我班师回朝。”
“那拉钩……”
“都多大的人了,还哭哭唧唧的,那群北狄的渣滓还能奈何得了你阿姐吗?”
“嗯,阿姐无所不能。”
少年破涕为笑。
我揉揉他的小脑袋,“对了,阿姐还有一事要你帮忙。阿姐想求一道圣旨,予叶小将军一个赐婚。”
“阿姐,他同那样一个平民女子一起,你何故还要为他留情面?”
入春的天气还有些寒意,隐约听得见清脆的鸟鸣。
“司蕴,我与他,总不能互相耽误的。”
我看着少年眼中的迷茫,没有多说些什么。
叶府。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兹闻周氏有女周望珺,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与长公主躬闻之甚悦。今叶将军叶青陌,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择良辰完婚。
钦此
叶青陌一脸不可置信的接过我手中的圣旨,眼里破碎的情谊一滴一滴打湿了手中的圣旨。
我这辈子只见过他落泪过那么两次,一是去行宫前他湿润的眼眶,二是得知他父亲和长兄去世之时。
这番,算是第三次了。
我一手递过一份文书,上面三个大字“和离书”格外刺眼。
凡为夫妻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夫妇。
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以求一别,物色书之,各还本道。
愿君此后缘遇相伴之人。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一侧已经有亲手画押的指印和苍劲漂亮的字迹。
他的眼泪顺着着精致的下颌,晕开了纸上的墨,成为心里化不开的愁。
你可曾,爱过我?
你可曾,在意我?
你同我说过的话,许诺我的未来,全都不作数。
你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念的这道圣旨,递过这纸和离书的?
他望着那身似火的红衣,想要试图抓住那飞舞的衣角,却终究,落空。
我抬头望着天,可无法阻止溢出的泪水。
此生唯愿,你,安好。
今生算你倒霉遇见我。
我笑的璨然,此后山高水长,各自珍重。
20.
愿
我一眼,
便望得见他。
他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在司蕴身后那一众人群中。
翻过城墙,越过人群,穿过时间和岁月,跨过人事纠纷。
只剩你我。
只剩你我。
而我终于,能再光明正大的,以姬司筠的身份,与你相望。
愈发上扬的嘴角,由清晰变模糊的人影。
此去经年,再见,便是一捧黄土。
我似乎还能瞧见那个树下的少年,树影斑驳在少年精致的脸上,几缕黑发挡在他漂亮的眼眸上,狭长的眸子里面映着盛夏的星火,还有,当时的我。
“吾儿长大了,有了自己心悦的人了。”父皇携着母后看着我与他紧紧相握的手。
我被说的满脸羞红,却瞧着少年淡定的神情,和通红的耳朵。
“等我及笄,你可愿骑着高头大马来娶我?”
“愿。”
此生所愿。
而今,见不到你骑着高头大马,娶我入门。
不再是我,再也不是我了。
“驾————”
风沙扬起,眼角的泪落入尘土成了无人知晓的过往。
敌军节节败退,我的身体每况愈下,咳血的次数越来越多。
“都说带着莲雾来,你偏不听,现今连个能照顾的人都没有。”尹少徇端着药,一脸说不上的悲伤。
“别哭丧个脸了,明日,算是我同那北狄三皇子的最后较量了,若是这一战胜了,至少可保我大晋十年无忧,边关无战事,百姓才富足。”
“报———”
“进来说。”
我将药碗放在一边,却见尹少徇狠狠盯着我,和我桌上那碗一口没喝的药。
“报,殿下,御河关那三成兵力出了差,路上遇上山体滑坡,恐……”
我和尹少徇相视一望,在彼此眼中皆看到了肃穆,我微点下头。
“计划不变召各将士前来,再议此战。”
夜深,回到营帐时,天已蒙蒙亮。
人说,濒死之前的人,是有预感的。我想我可能快死了,拿起药碗的手终究放了下去。
“少徇啊,这次便随我吧。等此战一胜,我定好好治病。”我回头看他苍白憔悴的脸,歪了一下头,撅起嘴来,“实在是太苦了,今日便饶过我吧。”
对面六十五万兵马,而我方只有不到四十万兵马。
这是个逆风局,我心里盘算着,只要拖到那三十万兵马到了,我们便稳赢。
迂回战术打起来也凛冽,我瞧着那北狄三皇子安璟巯一脸邪魅,真真儿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胃里直犯恶心。
“嘿,我说我们倾国倾城的公主殿下,哦不对,是长公主殿下,不如就从了本王,我定保你晋国五年太平。”
对面的北狄蛮子的嘻嘻哈哈的哄笑着,我的眼角实在是忍不住抽动了两下,等绷足了气,我也用十足的力吼道:“我,放,你,丫,的,狗,屁!”
“怎的?你个小娘皮还想翻了天?若是你当年安心嫁了我,你父皇母后有岂能搭上命?”
我定定的看着他,我知他是在激我。
我无时无刻不想扒他的皮,喝他的血,挑断他的手筋脚筋,让他为那些无辜丧命的人付出代价。
我还是忍了下来,此时绝不能意气用事。
“我说你们打不打?我这人娇气的很,听不得狗吠。难不成,只是一群丧家犬?只会狂吠上两声?”
对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似是有些不耐。可北狄三皇子也不是个傻的,他也绝不会轻易被激。
我越是刺激他,他越是谨慎,拖的时间越长,我们胜算越大。
远处一个将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就见他一脸讥讽的冲我笑了一下。
我看着他,同样笑的恣意。
“众将士听令,杀——!”
出其不意,先发制人。
开始时,对我们是非常有利的。只是多日来的磋磨,将士们已经非常疲怠了,人数上的差异逐渐使我们陷入了窘境。
我飞身下马,许久不动用武力,身法却没怎么生疏。
“姬司筠!”
只见另一道身影也飞身下马,一跃到我身侧。
“你疯了吗?你现在不宜动武。”
反手就又杀了两个人。“咳,少徇,我的将士们保卫我们的国家,而我,来守护我的将士们。”
像是已经感受不到疲惫,又或许是杀红了眼,一时间,竟也难分上下。
一位传信兵也不管这刀光剑影,直直地奔向我。
“殿下,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紧绷的弦,终于松了。
我将手里的剑向他掷去,不偏不倚,刺中了他身后正挥刀的敌军。转身间我竟见安璟巯的弓箭直直的瞄准尹少徇,没有片刻犹豫,我顺过旁边弓箭手的弓和箭同样瞄准了他。只见那箭不偏不倚刺中他的心脏。
而我的肩膀上,也不偏不倚的插着为尹少徇挡过的箭。不中要害,可我却知道,这便是了结。
今日我守住了我大晋河山,守住了我的将士,我的子民。杀敌无数,以至于除了血腥味,连尘土的味道都闻不到了。
瞬间,世界像是安静了下来。我忍了许久,血终究从我的嘴角从一点一点,到一股一股,溢了出来。
这回,这的要死了。
“姬司筠,姬司筠你给我挺住。箭不在要害,你装个屁!”
他哭的鼻涕眼泪混着血,难看的要死。
“哭的…真丑。”每咳一下,血就顺着我的嘴角流出。
“你他妈别说话了行吗?唤军医来!快唤军医。”
“刀剑无眼的,就别折腾人家了。我…咳咳,本就时日无多了,好在老天有眼,回光返照,容我将这天下赢了回来。”
“你能不死吗?姬司筠,我求你,你能不能不死?不吃药也好,不绸缪这些,就好好活着,行不行?”
我又重重的咳一下,拿出了怀里揣着的两封书信,几番喘息才算能开口说话。
“替我将书信带给他们,替我好好守护这万里河山,算我最后一次拜托你。”
“你丫的,你要敢死,我回朝就杀了叶青陌和你那个皇帝弟弟。”
“你不会的…”我竟有些涣散了,“司韫有许多事情都不懂,还劳烦…你多劝劝他,教教他。”
“不劝,不教,不管。你那个傻弟弟什么都不知道,我才不会在他手下做事,我尹少徇风华绝代学识渊博,只跟随强者,他算个屁。”
“那你就当…就当是受了我的命。多谢了…少徇。”
天旋地转,我仿佛闻到了淡淡的桂花香。
“你别睡,你醒醒啊,你看看我,看看你的子民,姬司筠!你别睡!”
“少徇,我
完好累啊。你知我意,就同他们说我厌了此前的生活,去寻…咳咳。”
“我知道了,你别说了,我这就带你去找军医。”
他抱着那瘦的毫无重量的少女,穿过人群。
“这回…真的…再见了呀。”
耳边传来这声,就再没了喘息。
“啊————”
尹少徇整个人跪在地上,干涸的血,触目惊心。
狼狈,又悲凉。
天熹五年,旻熹长公主,殁。
后记(上)
此后山高水远,各自珍重。
旻熹长公主风华绝代,如皎皎明月,是晋国的大英雄。
不知是哪里来的传言,皆说长公主假死以蔽天下,只为在人间浪迹天涯,活个自由潇洒。也有说长公主本就是天上的神仙,这番历了劫已经飞升上仙。更有甚者竟说在边关见到了长公主,梳着男人的发髻,一袭月白色长袍,那张倾国倾城的脸,眼角下极具特色的妖冶小痣……各种流言在民间溢散。
那日天光大好,司蕴坐在亭阁赏花,骤然心脏一痛,晕了过去。
空气里带着桂花的芬芳。大军凯旋归来前,长公主战死沙场的消息随着入宫的通信兵送到姬司蕴面前时,手里的玉制扇骨,掉落在铺了毛毯的地上,愣是没出个什么声响。
消息来的猝不及防。
急到姬司蕴为他阿姐准备的玉折扇还没能制好,蓝滢还盼着她归来时能抱抱她的侄子……
可谁也没有等到那个女子。
姬司蕴已经连着两个礼拜郁郁寡欢,朝臣们在这个时候也不敢去触他的霉头。
直到尹少徇回来,也是这个时候民间开始了铺天盖地的关于长公主的传言。
“臣,叩见陛下。”
尹少徇一回朝就马上去拜见了姬司蕴,他也清楚少年此刻的心情有多焦灼。
“阿姐呢?少徇兄你莫要随着阿姐一起胡闹,她人呢?可是隐匿在士兵当中?”
少年跌跌撞撞的走到尹少徇面前,将对方一把从地上扶了起来,颤抖的手隔着盔甲也能感受得到。
“陛下且慢,臣有一封长公主给您的信,您一看便知。”
从怀里掏出的信还很平整,只是信封无法忽视的血迹叫人触目惊心。上面苍劲漂亮的字迹写着司蕴亲启,笔法张扬恣意的有些刺眼。
姬司蕴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他接过那封信,手紧紧扶着一旁的长桌。
“少徇兄,你且先…退下吧。”
“司蕴亲启
吾弟司蕴,近来可安好?
想来是不大好的,莫要难过,也莫要寻我,阿姐我啊,自在的很。
只是苦了你还要在这皇城里浮沉,我心里愧疚。你性子温柔不善权谋,刚登基诸事还处理不好,但你耐心善良做事不激进,定会是个爱民的贤君,莫要妄自菲薄,阿姐眼里,你担的起这个重任。
阿姐知道自己不是个好姐姐,儿时仗着你性格温顺,偏要你叫我姐姐。可我知道自己辜负了你这一声阿姐,司蕴啊,原谅我也是第一次做姐姐,许多地方做的都不够好,霸道无理还总欺负你,你莫怪我。
从今往后我们司蕴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记得吗,你曾说过你会保护阿姐的。我便是你成千上万的子民中的一个,好好保护我们吧。
很遗憾,没能看到我的侄儿。听说是个大胖小子,颇有蓝滢当年气盖世的风范,想必日后也定是个有勇有谋的大人物。若有朝一日我回到晋国,定要和我的侄儿好好切磋切磋,你可不能偏心护着他娘俩。
瑶城这几日总是多雨,前日尹少徇还啰嗦我多穿几件,想必你收信时皇城已经飘满桂花香了吧。
再有的我就不多言了,好好照顾自己,来日我们定会重逢,朝廷上的事我与少徇说了,往后你有拿不准的地方也莫要客气,直接使唤他。他是阿姐手下的人,已经被你阿姐我治的服服帖帖的,大可放心用。#古言##推文##故事#
不知怎的,竟有些难过。
想到我们司蕴已经做父亲了还觉得有些恍惚。
原来我们司蕴真的有好好长大啊。
往后阿姐不在你身边,你也要好好保护自己,知道吗?
司蕴啊,有你在,阿姐真的过的很幸福。
司蕴啊,再见了。
姬司筠”
泪落,打湿了一整页书卷。
记忆里张扬的少女,嚣张却又安心的声音……
“姬司蕴!叫我阿姐,嗯?!还敢反驳,看我不打你!”
“司蕴,我是你阿姐,我罩着你。”
“功课上的事莫要急,有不懂的你就来问阿姐,男孩子本就学得慢些。别急,有阿姐。”
“哪儿来的贼子,竟敢笑话我们司蕴,看我不抽死你!司蕴,过来,使劲抽他,有事阿姐担着!”
“怎么肚子疼了?没事没事,阿姐在呢。”
“莫哭,莫怕,阿姐在。”
“往后只有你我了,司蕴别怕,阿姐在。”
“放肆,我大晋的皇上何时是你等也能指手画脚的!司蕴莫恼,阿姐替你出气。”
“所有的腌臢事都由阿姐来,你只要做个干干净净的好皇帝便好。”
“姬司蕴,这天下有我在何时轮到你去拼命!我在一天,你便给我老老实实的呆着。”
…………
少年倚坐在地上哭的泣不成声。
“姬司筠你个骗子!你倒是回来……啊。”
那日后,少年皇帝像变了一个人一般。
尹少徇看着坐在高位的那个少年,那无人知晓的背后,是自此之后再无倚靠的孤独。
完
文/SIBoe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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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如懿传皇后的丫鬟演员,如懿传中皇后身边的丫鬟是谁扮演的《如懿传》刚开播时,因造型、年龄等问题被吐槽了一波,然而随着《如懿传》剧情渐渐深入,它口碑上也提高了很多,最近几集预告中,富察皇后的下线,更是牵动追剧网友们的心。其实富察皇后落得如此结局,跟她身边的丫鬟素练有很大关系,富察皇后刚嫁给乾隆时,富察老夫人就交代过素练,一定不能让富察皇后吃亏。因此,素练就...
7 太行山中王根英的扮演者电视剧《陈赓大将》中的王根英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其实,王根英不仅仅是一位贤妻良母,而且是一位工人运动活动家,曾多次组织过纱厂工人罢工,担任过全国总工会组织委员兼妇女部长。央视在“永远的丰碑”系列节目中,曾以“工人阶级优秀代表”为题,对她进行了介绍。 从纱厂女童工到工运女杰 1906年,王根英出生...
8 新版还珠格格紫薇扮演者丑爆了《乘风破浪的姐姐》这个综艺可真是太火了。身边的人基本一碰面第一件事就是“诶,你有没有在看《乘风破浪》呀?”然后就开始各自聊对这档节目的感受。其30个小姐姐,观众缘最好的就是万茜。节目首期,节目组上想一起成团的对象,万茜呼声最高。黄圣依:我想跟万茜成团。金沙:我好喜欢万茜呀。观众缘,万茜基本也是最好的...
9 李?S的扮演者1月2日下午,《巴啦啦小魔仙》主演孙侨潞(原名孙圳)被曝出饮酒过量去世的消息,一时之间引发全网讨论,不少网友都不敢相信这一爆料,纷纷留言询问确认,随后孙侨潞微博显示上线,可惜等来的是她妈妈确认孙侨潞已经离世的消息。孙妈妈在文中强调,孙侨潞是心梗猝死,希望宝贝女儿不要在死后还遭受流言蜚语,也恳求大家不...
10 黄晓明同框,和黄晓明合作过的男配角不久前潘粤明、马丽、孙坚和李乃文主演的家庭轻喜剧《逆流而上的你》开播了,令人没想到的是,刚在《知否》告别了大反派“康姨妈”,在《逆流而上的你》很快就登场了。“康姨妈”扮演者是张棪琰,在《逆流而上的你》里她饰演地产公司董事长邹凯(孙坚)的前情人汪雨,看起来更年轻漂亮了。《逆流而上的你》里,汪雨人设是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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