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去看看你妹子醒了没有,这都几点了,还睡懒觉?我先上工去了,你记得叫她。”院子里响起熟悉的声音,躺在炕上的王艺晗还有些不可置信,她刚刚听见了母亲的声音,还是很年轻的声音,不是那种苍老的、衰弱的没有一丝生气的,还来不及细想,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
“霞儿,你醒了怎么还不起,爸妈跟哥都去上工了,咱们也去割点青草回来,家里没有猪草了。”
王艺晗看着如此鲜活的大姐,不敢眨眼,怕只一眨眼,眼前的人儿就不见了,“大姐,我马上就起来了。”说着立马起身,不过也尴尬了,她忘记以前村里是真的好穷的,十几岁的半大孩子晚上睡觉也基本裸睡,更不要说她一个虚岁十岁,周岁还不到九岁的小孩子了。急忙披着被子转身找衣服。
“小孩子家家的,穷讲究。”王艺艳白了自己妹妹一眼,她家一共四个孩子,只有这个二妹妹一点也不像个农村人,用他爸的话就是,‘把你妈那套城里人的臭毛病学的一点不差’。
“大姐,妈给我留粥了吗?”王艺晗才不管她大姐说啥呢,她又重新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那个虽然很穷,却一家人都在一起的时候。
“留了,妈再三嘱咐,你可是她的心肝儿呢。”大姐语气揶揄,家里四个孩子,大哥是男孩就不说了,受宠是肯定的,剩下三个女孩,没想到最得宠的居然是中间的老二,老话都说大孙子小儿子,家里的命根子,可是大哥都比不得二丫头在爸妈心里的位置,这种不公平待遇她早就习惯了,只是有时候还是要酸上那么几句,占占嘴上的便宜。
王艺晗唏哩呼噜的喝了一碗粥,拿上筐跟刀就跟着大姐出门了,“娟儿呢,大早上的去哪儿野去了?”她这刚回来也只见了家里的一个人,其他人忙着挣工分,她又赖床了,所以没见到,可是一向跟着她屁股后的小妹也没看见,不由得问了问。
“跟大军他们去河边抓鱼去了,昨晚不是说过了吗,你咋还问呢?”
“啊,睡迷糊了,哈哈……”王艺晗只能尴尬的笑了笑,还好,现在的大姐只是个小孩子,好糊弄。
“放假你也不能使劲睡觉啊,觉睡多了也不好,你不能这个暑假每天都这么睡吧?”
“不能,明天我就早早起床跟你干活,我也是家里的一份子,不能只享受不劳动啊,是吧,大姐。”王艺晗真的被她大姐说的有些脸红,她小时候确实是爱谁懒觉,爸妈也惯着,不过她现在到底不是小孩子了,有了羞耻心。
“你?”大姐是明显的不信。
王艺晗也不急于一时,以后她的变化会惊天动地的,她大姐吃惊的日子在后头呢。
两姐妹趁着早上阳光没那么烈,一人割了两大筐的草就回家了,不过家里的两头小猪特别的能吃,这四筐的草也只够早上和中午的,晚上的还需要再去割,不过一般都是她大哥下工之后顺便就割回来了,这时候只能感叹道,还是家里人多比较好,活儿有人分担,以后都是独生子女,虽然生活条件变好了,可是压力也是大。
王艺晗打水洗脸的功夫,大姐已经喂好了猪,她大姐就是干活利落,用方言来说就是刹楞。可是一想到以后大姐出了车祸,家里没钱医治,左脚落下了毛病,走路有些坡导致到了二十岁也没有媒人来说亲,最后被亲戚介绍了那么一户人家,年纪轻轻的没了性命。幸好,这一世,有她在,她会极力避免发生这样的灾难,让大姐幸福过一生。
“大姐,二姐,你们快看,我抓到鱼了,还有蛤蟆呢。”小妹王艺娟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草筐,还没进院子呢,就在门外嚷嚷。
“娟儿,你可真厉害啊,还抓到了蛤蟆。”大姐马上上前去看,也不怪她们高兴,这时候吃肉需要票,吃油需要票,反正是各种票,而且就算有票也不一定能买到肉,计划经济就是这样,供不应求,更何况她家是穷的没钱也没票,只能吃点鱼来打牙祭。
就在王艺晗愣神的时候,两姐妹早就把鱼跟青蛙都收拾好了,“二姐,你不来瞧瞧?”王艺娟知道她二姐最是爱干净的人,从来不跟着一起处理鱼。
王艺晗看着盆里三条巴掌大的鲫鱼,还有两只青蛙,叹了口气,“唉……”
“二姐,你叹气干啥?”
“不够吃呗,这点东西,咱家六口人呢。”大姐白了小妹一眼,这个小妹,只长个子不长脑子,七岁了,每天跟四五岁的幼童似的,除了玩就是吃,一点也不想别的不说,还没个眼力劲儿。
王艺晗也有点犯愁,这要是搁以后,那鲫鱼豆腐汤也不错,可是现在是连豆腐也没有啊,看来只能做鲫鱼青菜汤了,好歹大家都常常味道吧。“我去园子里摘点小白菜,中午做个汤吧,红烧费油还不够吃。”
“那蛤蟆呢,咋整?”王小妹可不管咋做,她只关系做不做,她主要负责吃就行。
“你让大姐把青蛙剁成小块,我去园子里顺便摘点辣椒,再挖几个土豆,炖着吃吧。”王艺晗看着小妹听到这话眼睛都放光了,只觉得那些烦恼也不算什么,先解决眼前的午饭再说吧。
三姐妹各忙各的,开始准备做午饭。大姐淘米,小妹烧火,王艺晗舀水洗菜。院子里母鸡咯咯叫,围在王艺晗身边,想吃小白菜。
王建军进院子的时候,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看着桌子上的菜,忍不住伸手,只听见一声娇滴滴的:“大哥,洗手。”
王建军讪讪的缩回了手,有些不情不愿的去洗手,“二妹,咱家就你最干净,小管家婆。”
“吃饭前必须洗手,再说你都在地里一上午了,身上都是灰和泥,要是有条件,我还想让你洗个澡再吃饭呢。”王艺晗可不管她哥的小抱怨,卫生还是需要注意的。
王峰和郭淑兰走到自家大门口就听到二女儿的声音,娇娇憨憨的,一进院子就看见桌子已经摆好,只要是天气好,王家都是在院子里吃午饭的。“今儿的伙食不错呀。”王峰用大儿子洗过手的水洗了洗手说道。
“都是小妹弄回来的。”王艺晗看到爸妈欣喜若狂,看她爸洗完手赶紧把水倒了,又打了盆新的给她妈用。
“二妹今个也勤劳的很,早上打了满满两大筐的猪草,中午又研究怎么做菜让大家都吃的满意。”王艺艳对二妹今天的表现很满意,当然要好好的夸一夸,希望整个假期都要这个表现才好呢。
王艺晗自然知道自家大姐的小算盘,不过她也不在意,毕竟她不是小孩子了,很希望为这个家出一份力,从前自己小不懂事,总是仗着父母喜欢而很少做活儿,估计大姐跟小妹私下里也没少羡慕跟埋怨,现在不一样了,她芯子里是个成年人,自然能理解姐姐跟妹妹的想法,也有点鄙视从前的自己,真真是恃宠而骄呢。
午饭很愉快,如果鱼能多点菜少点就更愉快了。
“妈,我来刷碗吧。”饭后王艺晗主动帮忙。
“别沾手了,你去屋里睡午觉去吧。”郭淑兰自然不想二女儿干活,这个女儿刚生下的时候身子弱,许多人都说养不活,没想到一眨眼都十岁了。
“那我看着你弄。”王艺晗才不会说她就是想待在母亲身边粘着她,她二十七岁母亲走了,隔一年父亲也走了,这辈子一定不会让这些事发生。
“傻丫头,看我干啥?”郭淑兰只这样说一句到底没再让她回去睡觉了。
这个中午王艺晗就像郭淑兰的小尾巴一样,亦步亦趋的。最后还是王峰说了一句让她妈别忙到了进屋躺一会,王艺晗才消停的跟着进屋睡觉,到底是个成年人了,没厚着脸皮跟着母亲躺倒一处去。
午睡过后,村里的人陆陆续续的去上工,这当中也包括王家人,家里又剩三姐妹留守了。其实大哥也才比大姐大一岁,今年才十三岁,去队里上工,当半个劳力,能拿五个工分,一年下来,家里三个劳力也就勉勉强强的够一家吃用,多余的是一点也攒不下来,而且还需要县里的外婆家偶尔的接济。说到这里自然就得提一提她妈郭淑兰同志,正经的高中生知识分子,响应号召下乡上山参加生产建设国家,只不过1965年底刚下乡没多久就赶上运动,跟她爸王峰两人在桃李村相遇,很快结婚生子,运动结束后,嫁给农村人的母亲自然是没办法回城了,她扔不下家里的四个孩子就放弃返城的机会,留在乡下当一个农村人。
王艺晗有时候也感叹,这个时代有多少她妈这样的知识青年,一扎根真的就是一辈子。如今是1980年夏天,分田到户还没有实行,虽然她知道有些地方已经在进行了,可她家这个省份还没,要不都说南方人比北方人聪明呢,其实也不是聪明,就是胆子大。
还有一年半呢,难道这一年半都要过这种清苦的日子?为什么不让她回到十二岁,偏偏是十岁。看来什么都是有代价的。
“大姐,你说怎么才能天天都吃上肉呢?”王艺晗看着坐在身边编草绳的大姐问道。
“你做梦呢吧,一年吃一次肉就不错了,还天天吃肉,就是县里姥姥家也才两三个月吃一次肉呢。”王艺艳无语的说道,之前她还觉得这个妹妹从早上起来就不对劲,现在知道原因了,原来是跟小妹一样,满脑子都是吃肉。
“二姐,明天我还去抓鱼,这样就能天天吃肉了。”小妹一脸天真的说道。
说到鱼,王艺晗突然想到了:“抓鱼好呀,我们多多的抓,然后晾干一些留着冬天吃也好。”
“小孩子偶尔抓来吃也就算了,抓多了,大队是要管的。”大姐不禁又白了二妹一眼。
王艺晗又蔫了,哎这操蛋的时候,河里的鱼也不能抓,不过她还是没放弃这个想法,不多抓,那就少抓呗,积少成多,这样冬天怎么的也可以打牙祭。她家地处平原地区,连个山都没有,不然还能像小说里似的,去趟山里啥都有了。真的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二姐,我们去找悠悠去吧。”小妹才不管两个姐姐说什么呢,她满脑子都是一会吃啥。
悠悠的学名就是龙葵,这还是王艺晗长大后在超市看见的,村子里到处倒是,可是超市里却不便宜。成熟的悠悠大多是黑色的,也有浅黄色的,王艺晗比较喜欢后者,因为浅黄色的更甜一些。
“走吧,我们拿个大点的碗,多摘点,一家人一起吃。”王艺晗指使小妹拿碗,她则拿了个筐,“我再顺便挖些婆婆丁,回来蘸酱吃。”婆婆丁就是蒲公英,王家一家人都喜欢吃,虽然有点苦,不过确实去火的良药。
三点多的太阳依旧是火辣辣的,王艺晗真的有点后悔出门了,看着乐颠颠一步两跳的小妹,“你不热吗?”
“还好吧,二姐,你就是总也不爱出门的原因,像我一样,总出来就不觉得热了。”
“那还是算了吧。”王艺晗笑声嘀咕道,她可不想像小妹一样晒得跟块黑炭似的。
村西头有一片小树林,婆婆丁、悠悠都有,不过也没剩下什么了,村里孩子总去挖。她俩只能去北边离村子有五里多地的那片树林,那里村里的孩子很少去,一是远,二是树林不远处的一片地就是坟地,大多数的孩子不敢来。
“娟儿,你怕不怕?”王艺晗从前也没来过,以前是她从不管家里吃喝,这还是她前后两辈子人生第一次来。
“不怕,二姐你看,这么一大片黄悠悠,啊,发了,发了。”小妹一边说一边摘,凡是跟吃的有关,她就变得非常麻利。王艺晗笑笑不说话,继续挖菜,争取挖满一篮子,吃不了就晒干,冬天泡水喝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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