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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北方的秋天总是那样急促，如同一位篡位者，急匆匆的将夏天推到千里之外，用无情的霜寒统治着属于自己的天下。虽然已经早上八点多了，但慵懒的太阳仿佛菜刚刚起床，丝毫不肯赏赐些暖意。

东方玉将大衣领子竖了起来，几乎要与帽子结为一体，离上次见面已经有些日子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欢迎自己。

看了看门牌号，确定这就是赵玉楼的家。犹豫了几下，不知自己是否应该敲门，进去见到柳絮又该说什么，最终还是试图着扣了几下门环，院子里没有任何声音，又轻轻地拍了几下，隐约的听见里面传来了脚步声。

谁呀？

小门随着一声声响拉开一条缝隙，里面探出一个近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从穿着看应该是家里的佣人。

这里是赵雨楼赵先生的府上吗？

是的。

您是？

我是赵太太的朋友，我叫东方玉，路过这里过来看看她。

那您等一下，我回太太一声。

还没等东方玉说声谢谢之类的话，门已经咣当一下迅速给关上了。这种态度让东方玉觉得比这早上的天气还要寒冷。要不是哥哥一再央求，断然是不会来的，更不会平白无故受这样的白眼。

大门打开了，东方小姐请进！

吴妈快步在前面引路，东方玉随着进了院子。只觉得这栋房子比自己预想的要阔气，不仅气派还多少有些田园的气息。

太太在楼上，您直接上去吧，吴妈将东方玉带进了明亮的客厅，指着楼梯和东方玉说道，将东方玉递过来的外套挂在了衣架上。东方玉刚踩到楼梯就见柳絮穿着棉的睡袍已经走到了楼梯口。对东方玉亲切的问道：小玉你怎么有时间来了？

柳絮姐，我是路过这，想你了就来看看，没打扰你休息吧？

哪有，太客气了，你来了，就是我正做着梦也得醒呀。说着话东方玉已经跟着柳絮进了卧室。

小玉你怎么找到这里了？

我哪能知道你家的住址。我让我爹给打听的。

你跟吴妈说你是市长家的千金了吗？

没有。

那就好，吴妈总悄悄的和雨楼说话，让他知道家里又来人了，又该瞎猜疑了。我没有和他说太多以前的事，所以谁到家里来，他都认为会有什么事似得。

太太！太太我上来了！

吴妈上来吧！

吴妈端着热茶走了进来，东方小姐请喝茶！说着将杯子放到沙发前面的茶几上了。

吴妈！以后进来不用先打招呼，直接上来就行，这个家你比我熟悉，别总那样客气！你每天忙这儿忙那儿的，挺不容易。柳絮说着从包里拿出几张票子塞在吴妈手里，说道：自己留着用，用不了的就给老家寄回去。

太太这可使不得，你给我的钱已经不少了，我也没有什么花费，一边假意推辞一面已经将钱掖进了围裙后的衣兜里。太太！以后您尽管吩咐，吴妈美滋滋的对柳絮点着头，吴妈你忙你的去吧，我和东方姑娘说会话，

吴妈随手关上了房门，柳絮听着声音知道已经下楼了。

小玉是你哥让你来的吧？

是的，就是他让我来的，要不谁会这么早路过呀。这几天他和我说了很多你们之间的事，也许有的事情你们俩都没有弄明白，才会有误解。当初我去学校看我哥时知道你们俩的事，但最近这几年发生的什么事我也不清楚，柳絮姐你是误会我哥了。

小玉，你知道这几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又怎么会在这里。

你哥当年不辞而别，前一天还好好的，转眼第二天就不见了，也不知道去哪了。我偷偷打听了几个老师，都说不知道。连句话，连个纸片都没有留给我。我每天都通过你哥认识的几个人打听消息，都不知道。两三个月也没有消息，更别说书信了。

当我不想再找，等毕业之后再说时，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你哥的骨肉。我一个大姑娘家，没结婚便有了孩子，我家里知道一定会打死我，我爹娘那还有脸活在世上。我也不想活了，但也不能在家里死呀。所以胡乱搭了一趟火车，就昏沉沉的到了上海。在哪里兜里一点钱也没有，就差饿死了，这样饿死也好，落个清净。有个好心的裁缝店老板娘看我可怜收留了我，我就在哪里一边学徒，一边伺候人家一大家子人，每天只能睡四五个小时，还得趁着半夜给你哥的学校写信，但每一天都这样盼着，等着，每一封信都想石沉大海一样，无影无踪。

后来肚子渐渐大了，干活也不灵活了，也不能继续在裁缝店住了，便出来找个破房子。靠着老板娘和穷邻居的接济才勉强活了下来，

那年也是秋天，比现在早十几天，我生了个男孩。我给起了名字叫柳天恩，就是希望以后孩子长大了不要忘记那些救过我们母子俩的恩人们，还有就是不要想你哥那样无情无意。我咽不下这口气，隐约的记得你哥曾和我说过你家在这里，由于当时没有在意所以也不确定，所以临行前把孩子寄养在一户善良的老人家里，一个月一块大洋，我当时哪有那么多钱呀，我答应他们给我寄养三个月，如果期限到了我没有把钱寄来，就把孩子卖了。

从上海我是沿街乞讨才到了这里，那时已经快过年了，离三个月的期限剩下不到半个月了，我每天都捡着剩菜剩饭吃哪有钱寄回去。想到过把自己给卖了，谁要呀，那时瘦的一点样都没有，即使把自己卖了，那以后不还是没有着落。越想心里越难过，越惦记孩子，骂你哥这个绝情决意挨千刀的。自己也就不想活了。

正好这时有一辆车经过，我就撞了上去，可能是捡来的衣服穿得比较多，居然没撞死，他给我送到了医院。当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住的每一天我都想着从窗户跳下去，冬天的窗户封的比较严实，我一时也弄不开。

有一天下午，病房里就我一个人，我看房间外没有人，就拿起凳子把窗户给砸开了，正准备往下跳，他从背后抱住了我，他就是赵雨楼。我跟他说：母亲去世了，父亲娶了后妈，嫌我碍眼，要我嫁给有钱人家的那个瘸子，我半夜抱着弟弟就逃了出来，带着弟弟不方便，就寄养在同乡家，我到这里找舅舅，可舅舅搬家了。

后来，赵雨楼按照我给的地址每月寄去一块大洋，也把我接到了他家，就是这里，让我做佣人还他的钱。时间长了我的身体和气色也得到了恢复。这样，我们就在一起了，他让我给他生个儿子。由于生天恩时赶上连雨天，屋子潮湿漏水，我也坐下病了。紧接着饥一顿饱一顿的，风吹雨淋的病也没养好，在一起差不多两年了，就是没有，现在他也不碰我了。

柳絮一边说着一边伤心，但没有留下一滴眼泪。

每当下雨时我都会看着窗外，望着远方，尤其是秋天的雨，差不多三年了，我都没有回去看过天恩，有时偷偷多寄一些钱回去，那边有时也能带个口信过来，说孩子都能说话了，就是喊妈妈。说道这里柳絮的泪水确实忍不住了，多年的委屈伴着泪水流了出来，顺着脸颊冰冷的滴落到了床上，东方玉的泪水早已流了出来。

嫂子！别哭了！

东方玉的这一声嫂子叫的柳絮心里更是痛苦和凄凉，泪水如泉涌一般。

东方玉紧紧地抱着柳絮，抱着这个让自己心疼的嫂子。此时说什么都抚平不了柳絮心里的伤痛和所经历的磨难，若不是今天自己来，恐怕这一切经不为人所知。

世界就是这样，越坚强的深处越有不可触及的故事，也有着异常脆弱的心和隐藏的泪水，只是有的在人前有的在笑容背后，但都是独自承受着。

嫂子！东方玉和柳絮对坐在床边，说着已经在为柳絮擦着脸上残留的泪水。当年我娘生病了，想我哥，就派人给找了回来，我哥也了解具体病情就匆忙的回来了。也没有想到娘的病情会越来越差，我爹听说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家里有喜事，或许就能将病魔驱走，我娘的病或许就能有了起色。

我爹其实早就给我个定了婚事，就是订婚那天你看见的那个梅诗笺，他爹是省主席，与我爹一起在日本留学，所以私下关系很好。我哥听爹说要给他定亲，他当然很反对，就偷偷的和娘说了你们之间的事儿。她哪有什么意见，更别说话语权了。因为这个事我哥还被我爹骂了一顿，怕我哥回去找你，就看着不让他离家半步。迫于无奈我哥只好和梅小姐举行了订婚典礼，只在在家族内部有个仪式，那时我爹还不是市长。其实在我哥心里这就是假的，梅小姐当然不清楚。

一年多我娘就去世了，等一切后事都料理妥当了，我哥半夜偷偷跑到省城找你去了。去了才知道你也没了踪迹，也没有找到你，那些信我哥都看到了。按照地址去找你，可是你已经离开了，谁也不知道你到底去了哪里。

家里这边也四处寻找我哥，在没有你一点结果情况下他才回了家。由于心里放不下你，也不想违背家里的意思，所以让梅小姐给他一年时间，等到时在好好举办一次订婚礼，由于这时我爹已经是市长了，也许心里也想风光一下，也就没有反对，之后的事情你就看到了。

那你哥怎么会有两个名字？

柳絮听着小玉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才明白事情原来是这样，没等小玉说完便继续问道。

我外公家生了五个姨，没有一个男孩，我母亲排行第二。大姨没结婚便跟着一个当兵的跑了，至今也没有消息。所以所以得希望就寄托在我娘身上了，媒婆给我爹我娘说媒时，外公就一个条件，就是结婚后生的第一个男孩必须随母亲家的姓，就这样后来外公才资助我爹留学的部分费用。

我哥也不是故意隐瞒你的，后来外公去世之后，才给我哥起了一个本姓。但在外面还是称呼晏秋鸿。他更没有想和你隐瞒家庭背景，以你的性格一定不会嫁个一个有钱的少爷，二来是怕你觉得家庭地位差距太大。我爹这个市长是在亲事定下来，梅小姐他爹通过关系，当然也使了钱才坐上去的。

此时柳絮心里是矛盾的，事情也明白了，也许是自己错怪他了，也许是自己确实是九死一生才到了今天，才了解了事情的真相。但心情也是纠结的，一边是救了自己和孩子的赵雨楼，虽然性格，脾气，年龄差距太大，但毕竟没有打骂过自己。一方面是青梅竹马的恋人，一直都没有忘记，只是阴差阳错才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东方玉给柳絮倒了杯茶，自己也喝了几口。

柳絮姐！东方玉说着贴近柳絮的耳边说道：我哥让我和你说明天晚上在梨芳园二楼包厢等你，到时我也去。

柳絮听完本想拒绝，可却鬼使神差的点了头，柳絮意识到意思表达错了，赶忙对东方玉说道：你哥的心思我明白，我不去了，你们哥俩看戏吧。我现在已经结婚了，你哥也已经定亲了，这样对谁都好，爱不爱的我都习惯了。

秋天的天是凉爽的，却也有小艳阳天。蔚蓝的天空清澈见底，几片浮云悠闲的在天空上睡着懒觉。太阳才换上多彩的笑容，温柔地拥抱着属于它的臣民。窗外屋内已经不见了早上的清凉，柳絮坐到镜子前梳着乌黑亮丽的头发，穿好了紫红色带白花绿叶小玉兰旗袍，一缕明媚慈祥的阳光斜照在柳絮的身上，犹如一朵刚刚盛开的芙蓉，丽日徐来，国色生香。

小玉！现在东方市长自己生活吗?

没有，我爹现在和小姨在一起啦，就是我娘最小的妹妹。我外公最疼爱小姨，所以小姨结婚时就没有搬出去，而是招了一个入赘的上门女婿。小姨夫属于不务正业的花花公子，吃喝嫖赌，外公在世时，他还不敢，收敛很多。后来家都让他给抽烟土败光了，自己也抽死了，还欠了好多债，是我爹给还了债，小姨无家可归就搬到我家，慢慢就和我爹在一起了。虽然总觉得别扭，但也比娶个外面不相干的女人要强得多，东方玉正说着就听见吴妈边敲门便问：太太！中午做什么呀？

柳絮思索了一下对吴妈说：你先给先生打个电话，就说市长家的东方小姐来了，让他回来吃饭。中午饭你看着做吧，做点清淡的。柳絮回过头问东方玉：小玉你爱吃什么？见柳絮问自己，便觉得第一次来就吃饭觉得不合适，再者因为哥哥原因也不想看到赵雨楼。

我留你，你就在这儿吃，客气什么呀！柳絮见东方玉不想留下便劝着。

行，我在这吃，我什么都行。柳絮听见东方玉这样回答心里是很高兴的，走出卧室站在楼梯边对吴妈说到：多做几个菜，做个好汤，吴妈应声忙活走了出去。

微风吹拂着宁静的树枝，还有那些未来得及离去的枯叶。秋天的夜晚是那样干净，光亮的银河飘着许多爱眨眼的星星，每一点细微的闪亮，都仿佛在传递着天地应有的情缘。半弯的月亮如圣洁的仙女站在九霄栏杆前看着璀璨灯火中的红尘世界。柳絮坐在沙发上看着这久违的美丽夜晚。

吴妈！你收拾完早点回去歇着吧，累一天了，把那没喝完的红酒你也拿着自己慢慢喝吧。赵雨楼对着那边收拾屋子的吴妈说到。手里最后一点活干完了，吴妈看了看觉得确实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就将围裙脱了下来整理好，走到赵雨楼和柳絮面前，先生，太太，我回屋了，酒我就不拿了，喝上瘾就麻烦了。

拿着吧，要不明天就不新鲜了，赵雨楼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将酒柜里半瓶红酒递给了吴妈。

柳絮！东方小姐来你应该早些时间告诉我，今天的菜也简单，不丰盛，你应该多认识一些这样的姐妹，这样你也能多几个可玩的地方，总在家里对身体不好。赵雨楼端起茶笑呵呵对柳絮说道：以后有时间多和东方小姐接近接近，听说市长去年新娶了太太，这事也没有张扬，所以我也没法去表示，家里有好的苏杭绸缎你看机会送几样，以后有事还能有个照应。

我才不愿意和这些当官的有什么交往，用得上你了，怎么都行，一旦没用了，翻脸无情，要不你去送吧，柳絮嘴上这样说，但心里也没有反对，他心里一直都厌倦和看不惯这些当官的做派，也许是因为有了晏秋鸿的缘故也就不极力排斥了。

听东方小姐说要和你看戏，你别推辞，多出去走走，散散心。我明天给你买块小金表，定几套上好的衣服，我给你买的香水你得学会适应，要是以后哪位官太太喜欢你就送几瓶。现在这些太太，小姐们都喜欢国外的香水，我也觉得好闻。和这些人把关系相处好，我脸上也光彩，赵雨楼说着贴过去在柳絮脸上亲了一下，在耳边说道，今晚你擦点香水，我去你被子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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