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一家人月月外公扮演者

文/三 少

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

------鲁迅《伤逝》

图：美丽的裘丽琳

“上海名媛坟场幽会麒麟童！”

1923年的一天，上海各大报刊，用这句话报道了当时娱乐圈最大的绯闻。

这条绯闻对于在资讯并不发达的民国，无论是对于吃瓜的群众，还是看瓜的群众，都非常劲爆。

顷刻间，绯闻轰动了整个上海滩。

上海名媛，指的是上海滩大名鼎鼎的裘天宝银楼，裘家的三小姐，富家千金裘丽琳。

麒麟童，指的是与梅兰芳齐名的麒麟童周信芳。当时，周信芳在上海滩演出京剧《萧何月下追韩信》、《陈胜吴广》，火得一塌糊涂。

富家千金与当红戏子的爱情故事，历来就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嘴巴一张一合，张口就来。对她与他的评论，褒贬不一，说什么的都有。

这个瓜之所以大，除了因为二人当时的社会地位不对等外，更为重要的是:周信芳早就娶妻生子，有家室了。

周信芳的妻子，是著名武旦刘祥云的女儿刘凤娇。当时，二人已经有了3个孩子。

有了妻儿，还要和富家千金约会？这不就是陈世美吗？

裘丽琳，她的外祖父是一名苏格兰商人，父亲裘仰山拥有谦和茶庄与致和钱庄两家产业。毫不夸张地说，裘丽琳的父亲和外祖父都是商界的精英。

裘丽琳，当真是妥妥的一枚豪门千金！

但是，她约会的对象却是有家室的男人，这，不就是三吗？

从古到今，小三就是个极其不光彩的职业，一直为社会所不耻。

于是，铺天盖地的舆论，将裘丽琳和裘家推到了漩涡之中。裘丽琳的母亲气极了，直接把女儿强制性地关了起来。

失去自由的裘丽琳，有了足够的时间来思考她和周信芳之间的感情。

她永远忘不了，自己第一次看见周信芳的时候。

1928年的一天，在上海有名的戏剧院“丹桂第一台”的舞台上，正上演着京戏《鸿门宴》。

《鸿门宴》是一个经典的历史故事，讲述的是秦朝灭亡后，两支抗秦队伍的首领项羽和刘邦在鸿门举行的一次宴会。

显然，刘邦和项羽才是鸿门宴的主角。然而，偏偏周信芳饰演的配角张良，精彩绝伦。

只见他头戴白色纶巾，身穿绣金花白袍，从台侧做一个撩门帘的动作上场。脸还未露，台下早就是满堂喝彩。

而舞台上的惊鸿一瞥，深深地俘获了台下一位少女的心。

一眼万年。

这少女，就是裘丽琳。

不知道周信芳已婚的裘丽琳，一头载了进去。而周信芳架不住裘丽琳大胆火热的追求，沦陷在爱情之中，早就忘记了家中的妻与儿。

狂热之后，他们被舆论的一瓢冷水浇醒！

对于受过良好教育的裘丽琳来说，她不愿意做拆散别人幸福家庭的第三者。她也不能原谅周信芳对自己隐瞒了他已婚的事实。

对裘丽琳而言，家庭和社会的压力她都不怕。相爱的人之间，隐瞒最重要的事情，她无法释怀。

不久，同样在舆论的漩涡中苦苦煎熬的周信芳，收到了裘丽琳的分手信。

图：周信芳和梅兰芳

周信芳很快就回复，并解释了这件事。

原来，周信芳从小就跟着师傅学艺，深得师傅的喜爱与提携。于是，京剧艺术的路上，他越走越好。

17岁的时候，师傅将自己的女儿刘凤娇许配给了他。

那个时代，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习俗。

周信芳和刘凤娇成婚之后，他的艺术生涯也越来越顺畅。这一切，除了周信芳自己的勤奋与天赋之外，最大的功臣就是师傅和妻子。

刘凤娇比周信芳大4岁，基本上都带着孩子在老家生活。周信芳常年在外演出，夫妻二人聚少离多，交流甚少。

因此，在和妻子的感情生活中，周信芳始终觉得缺少些什么？尽管妻子已经为周信芳生下了3个孩子。

直到裘丽琳的出现，她的纯粹又认真、热情又含蓄的感情，令周信芳心烦意乱！

他紧张、焦虑、热切、渴望。

直到自己成了绯闻的主角，收到了裘丽琳的分手信，他才明白自己真实的内心。他开始认真审视自己与刘凤娇的婚姻生活。

他，终于看清楚了自己的内心。

16年的婚姻生活中，对于妻子，更多的是责任与义务。对于裘丽琳，不是因为新鲜与刺激，而是因为两颗心在深深地吸引。

他不要，失去爱情。

周信芳在信的末尾，告诉裘丽琳：他决定结束和妻子名存实亡的婚姻，他要大胆地接受她的感情，无论有多大的阻力。

这封信，无疑带给了沮丧中的少女一份新的光芒！

她决定坚守爱情。

此时的裘家，正在紧锣密鼓地为裘丽琳安排婚事。

然而，裘丽琳的爱情，怎么可以被人安排呢？！

于是，端午节过后，一个闷热的午后，家人都在午睡。在贴心女佣的帮助下，裘丽琳穿着睡衣，吸着拖鞋，急急忙忙地逃出了龚家。

等母亲大人发现之后，裘丽琳和周信芳已经在90里之外的苏州了。

母亲，气疯了。

裘丽琳的哥哥，找到周信芳，用手枪狠狠地指着他，逼问他交出妹妹！

周信芳没有屈服。

气急败坏的母亲，赶紧登报跟裘丽琳断绝母女关系。裘家又动用自己的人脉，不许周信芳在上海唱戏。

这时，那个私奔路上的少女，为了保护周信芳，她再次勇敢地站了出来。裘丽琳聘请了著名律师做法律顾问，在报纸发表声明：

“本律师受聘于裘丽琳小姐，担任她的法律顾问，本律师的当事人已经成年，依法享有公民权利，任何人无权限制其人身自由和侵犯其法律权利，否则本律师将依法提起诉讼。”

这份声明，无疑是与家人决裂了。上海滩的老百姓，再一次啃了大瓜！

既然选择了冒天下之大不韪，就要用正确的方法、努力地来维护这段感情。

裘丽琳放弃了亲情、名誉、地位、财产，从此与心爱的人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

那一年，裘丽琳24岁。

图：终成眷属

多年以后，裘丽琳的小女儿周采茨在回忆起母亲时说：

“我清楚地记得，母亲跟我讲：‘我跟着你爸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有，除了当票还是当票！”

爱情，是浪漫的，甜蜜的。私奔路上的爱情，又充满了惊险，刺激，劫后的喜悦。

然而，这一切的体验，都要建立在谈爱情的两个人解决温饱之上。两个谈情说爱的人，整天饿着肚子，黄皮寡瘦，哪有“相看两不厌”的温情脉脉呢！

否则，没有温饱的爱情，不用别人棒打，只怕就会自行解体。

聪明的裘丽琳知道，守住爱情，首先要解决她和周信芳的经济问题。

裘丽琳虽然贵为豪门千金，逃出来的时候，却没带任何细软。不像现在，一部手机，就把自己的私人小金库带在身上了。

民国时的戏曲界的薪酬，采用的是一口价包银制，每年一发。就算周信芳是名角，不过也只是戏院的“打工仔”。

一年到头，就拿一次年薪。尤其是被戏院老板压榨的一点年薪，还不能落在周信芳的手里。

由于家中还有一大家人生活，包括3个孩子，经济大权便一直在周信芳的母亲手中。

周信芳的母亲又嗜赌如命，不仅拿周信芳的工资去赌博，没钱时，甚至会拿儿子的戏服去典当。

面对这个家中不靠谱的财政部长，裘丽琳没有妥协。她把问题摆在明面上，和周信芳的母亲据理力争，终于拿回了经济大权，妥善地安排好一家人的开支。

掌握自己的经济，合理使用，是裘丽琳建设爱情的第一步。

之后，她去找戏院的老板谈判，想要努力提高周信芳的薪水。

周信芳，现在的百度上的标签是“京剧表演艺术家”，京剧"麒派"艺术创始人。如果放到现在，就是自带高流量的名人。

那个时候，周信芳的俗称就是“戏子”。戏子，自然身份低微，要受老板的剥削，这仿佛是行规。

然而，在裘丽琳的眼里，周信芳不仅是自己的爱人，还是具有精湛艺术、热爱京剧的艺术家。

周信芳明明就是戏院的台柱子，却只能拿少得可怜的工资，这太不公平了！于是，裘丽琳向戏院老板提出了2点要求：

1：工资按月发放。

2：卖票的收入三七分账。

戏院老板看着这个有着西方血统的美人，一本正经的样子，就像看个二百五似的！戏院的规则，向来都是老板制定，他怎么能接受这种“荒谬”的条款呢！

面对戏院老板的拒绝，裘丽琳十分冷静，坚定地说：“不同意，就罢演！”

天啦，周信芳罢演，不就是断了戏院的财路吗！

老板最后苦着脸，答应了裘丽琳。

这次谈判后，月月都有薪水。虽然只有票房的三成，家中的收入却明显增多，算是彻底改善了家中的窘迫状况。

自此，民国时期梨园艺人的薪酬制度，都在向“七三折帐”靠拢。戏院7成，演员3成。

裘丽琳“铁算盘”的口号，由此而来。

图：周扬与梅兰芳、周信芳在天安门城楼观礼台上

三十年代的上海，有个非常显著的特点，那就是帮会的兴起。

帮会，在治安力量非常薄弱的上海，逐渐成为了一股强有力的地方势力。

在就业异常困难的时期，为了填饱肚子，娱乐界人头众多，管理非常混乱。这时候，帮会插手了娱乐界。

在某种意义上，帮会是维护了娱乐界的正常运营，却又滋长了帮会对于演员欺压的恶劣现象。

周信芳，就受到了青帮流氓顾竹轩的欺压。

顾竹轩，排行老四，人称“四先生”。他虽然没有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的名气大，但他手下有一帮亡命之徒，影响非常大。

1925年，顾竹轩开始经营天蟾舞台。为了戏院的名气和收入，他邀请了“麒麟童”周信芳来天蟾舞台，并以各种理由留住了周信芳。

之后，顾竹轩又耍尽手段，出尔反尔，克扣薪水，威逼利诱，迫使周信芳签下不平等的合同。

而且，顾竹轩手下的流氓，还不时地出现在周信芳身边，进行恐吓与威胁。

裘丽琳知道后，又愤怒，又担心。但是，她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斗不过那些流氓。

但是，她还是要保护爱人。

为了壮胆，裘丽琳偷偷找人买了一把手枪。只要周信芳外出演出，她就把手枪藏在身上，充当爱人的保镖，亲自护送。

就这样，裘丽琳揣着一颗忐忑的心，别着手枪，陪着爱人风里来，雨里去。

有一天，周信芳无意中就发现了裘丽琳包包里藏的小手枪，惊异地问：“你还会打枪吗？”

裘丽琳凝望着爱人，深情地回答：

“买的时候人家教过我，可我总是记不住，但如果你真的遇到危险，我保证一瞬间就能想起来。”

为了彻底摆脱顾竹轩，裘丽琳绞尽脑汁，想尽了各种办法。

在朋友的帮助下，裘丽琳宴请了上海滩青帮头子黄金荣的儿媳妇李志清。

此时宴请中，裘丽琳如实地讲述了顾竹轩无耻地欺砸周信芳的种种，只听得李志清义愤填膺。

得到了李志清的同情，裘丽琳趁机说出了打算向黄金荣求助的心愿。离开的时候，裘丽琳又给李志清送上了一份早就准备好的厚礼。

在李志清的牵线下，黄金荣出面摆平了这件事，周信芳终于从天蟾戏院全身而退。

之后，上海的《申报》和《新闻报》同时刊登了天蟾舞台更换戏曲的广告，和周信芳“因病辍演”的启示。

没几日，周信芳带着家人，离开了上海。

图：3岁的周采茨与母亲

艰苦的日子，其实远远不止这些。

因为，整个民族都处在水深火热中。每一个人，都在拼尽全力地活下去。

而裘丽琳，始终是周信芳背后坚实的后盾。她为他摆平劫匪，智斗日寇。她就像一尊保护神，在风雨飘摇中，始终守护着这个家。

她要让自己的爱人心无旁骛，全身心投入到京剧表演艺术当中去。

有人说：没有裘丽琳，周信芳绝不会毫无后顾之忧地投入到戏曲艺术中，也无法达到后来的艺术成就。

的确，裘丽琳成就了周信芳的辉煌。

当然，周信芳通过律师与自己的原配正式分手，并与裘丽琳举办了盛大的结婚。而裘丽琳，也与自己的母亲和解了。

重新回来后，裘丽琳在上海购置了花园洋房，非常气派，豪华。她要给家人一个温暖舒适的家！

和母亲一样，裘丽琳也非常重视孩子的教育。在孩子的教育方面，裘丽琳倾其所有地为孩子们创造条件，并狠心将子女一个个送往国外求学。

她的子女，也因此逃过了那场史无前例的政治灾难。

孩子们也没有辜负裘丽琳的栽培，他们个个不凡，个个都长成了参天大树。

大女儿周采藻，低调在美国生活，家境殷实。

长子周少麟，京剧大师，麟派京剧传人。

女儿周采茨，香港娱乐圈名人，亲手捧红了张国荣与张学友。

女儿周采芹，好莱坞影星。

女儿周采蕴，旧金山美女作家，商人。

儿子周英华，“华裔厨神”，顶级收藏家。

裘丽琳的心，始终是柔软的。她常常对孩子们说：

“你们是中国人，中国是你们的根，这里有你们的父亲和母亲。”

只是，这个传奇的女子，自己却没有能挺过那场特大的风波，她孤独地是死在了医院的走廊里。

离去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亲人。

那是1968年的3月。

7年之后，周信芳在上海华山医院病逝，临终前，他对儿女说：“你们不要再骗我了，我早就明白，你们的姆妈去了，她在等我……”

1978年8月16日， 在上海龙华烈士陵园举行周信芳的骨灰安放仪式。

这一次，周信芳与夫人裘丽琳终于同葬一墓了。

在安放仪式上，巴金致悼词，邓小平等中央领导同志送了花圈。

生死相恋，死生相依。

图：周氏六兄妹：周少麟与妻子黄敏祯、周天娜、周英华，(前排左至右)周采芹、周采蕴、周采藻、周采茨。

三少说：

有人说：只要有爱，再苦的日子都是甜的。

民国大才子徐志摩和陆小曼之间，两个人爱的死去活来。结果呢，日子如何？

不是一地鸡毛，是满地都是鸡毛！

爱情来了，好好珍惜，好好维护，好好建设，苦中才有甜！

正如三毛说的一样，爱情,如果不落实到穿衣、吃饭、数钱、睡觉，不容易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