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妹香港电影文娟扮演者

赵绪昕先生戏剧评论家 作者

绿叶映花花更红

—记京剧名家哈宝山先生

赵绪昕

中国戏曲是综合性很强的舞台表演艺术，演出虽然以主要演员（俗称“角儿”）担纲，可是缺了哪一方面都不成。其他方面不论，仅以演员为例，没有配角行吗，没有好的配演能演好戏吗？只有极少数戏曲剧目的折子戏是独角戏，绝大多数情节完整的剧目是不可能由“角儿”一个人在舞台上去完成演出的。

所以，戏曲界就有了一种说法，叫做“红花还要绿叶配”，另有“绿叶映花花更红”，就道出了配角演员的重要性。无论是戏曲还是影视剧，都缺不了好的配角演员。很多演员一辈子主要演的都是配角，同样得到观众的认可，同样是好“角儿”，京剧界的哈宝山先生就是这样的一位演员。

壹

为了要给著名铜锤花脸演员王泉奎先生写篇纪念文章，我于1992年9月16日访问了王泉奎在天津的弟子王继奎。我与王继奎在此前已经认识，他的家在红桥区河北大街上的一条街巷里，住在一个不大的杂居院的二楼。

他原是天津市京剧团的花脸演员，1980年代开始自己做京剧人物头面立体塑形，花脸人物勾脸，应该戴的髯口、盔头、翎子、服饰等一应俱全，制成工艺美术品，产生影响，我曾以《王继奎的“立体脸谱”》为题在《戏剧电影报》第11版上发过短文。

王继奎除了他自己对我回忆师父之外，还向我推荐访问哈宝山先生等，王泉奎是哈宝山的姐夫，并且他们长期同班合作演出，第一次拜访哈先生时就是由王继奎陪同我去的。此后我自己又访问哈先生多次，我除了向哈先生了解王泉奎先生之外，也对哈先生本人的学艺、从艺经历作了深入的访谈。

贰

出版物的记述

根据《京剧知识词典》记载：哈宝山，京剧老生演员，回族，北京人。幼读私塾，9岁从蔡荣桂学老生，10岁登台演娃娃生。1926年参加马连良的扶风社配戏。1931-1949年间，先后搭荀慧生、谭富英、杨宝森、程砚秋、梅兰芳等班均被依为左右手，扮演的角色有《十三妹》中的安学海、《群英会》中的孔明、《清官册》中的赵德芳、《四进士》中的毛朋、《失空斩》中的王平、《文昭关》中的东皋公、《贺后骂殿》中的赵光义、《玉堂春》中的刘秉义、《四郎探母》及《枪挑穆天王》中的杨延昭等等。1956年参加天津市京剧团。多年来，除演出外，还致力于教学工作。子元章，毕业于富连成，工老生，多年来在台湾演戏，颇负盛誉。

《中国京剧史》对哈宝山也有记述，除与以上《京剧知识词典》所记有部分重合之外，还记他于1951年随马连良、张君秋赴广州演出，1955年与杨宝森筹建天津市京剧团，为杨配戏，与杨共同改编《全部秦琼》，1957年赴朝慰问演出，任天津市京剧团主要演员。1976年以后，他参加演出很多传统戏，并从事教学工作。另外，他晚年收温玉荣等为徒，天津市表演艺术咨询委员会成立后，他为终身委员。

《中国艺术家词典·现代第四分册》（湖南人民出版社、北京语言学院“中国艺术家词典”编委会编，1989年8月第1版第1次印刷第174页）也有对哈宝山先生的记载：哈宝山，著名京剧演员，回族，北京市人，一九一三年九月五日生，幼读私塾三年，九岁时从北京著名演员蔡荣贵学演老生，十岁开始演娃娃生，一九二六年参加马连良的扶风社当演员。一九三一年至一九四九年间，先后在荀慧生班、谭富英班、杨宝森班、程砚秋班、梅兰芳班演戏。曾去重庆、上海、南京、武汉、广州、山西、天津、东北各地巡回演出。扮演的主要角色有《十三妹》中的安学海、《群英会》中的孔明、《清官册》中的赵德芳、《四郎探母》中的杨延昭、《失空斩》中的王平、《文昭关》中的东皋公、《贺后骂殿》中的赵光义、《王宝钏》中的薛平贵、《玉堂春》中的刘秉义、《枪挑穆天王》中的杨延昭等。

解放后，于一九五一年随马连良、张君秋赴广州演出。一九五五年和杨宝森到天津共和社演出。一九五六年参加筹建天津市京剧团，并任该团演员。一九五八年春随团赴朝鲜慰问中国人民解放军（应写为志愿军）。回国后，仍在天津市京剧团任主要演员。一九七六年十月后，重返舞台。解放后演出的主要剧目有《借东风》《四进士》《甘露寺》《串龙珠》《凤还巢》《奇双会》等。还和杨宝森合作编演了《全部秦琼》。多年来，还致力于教学传艺工作，为天津市培育了一批京剧人材。为天津市剧协会员、天津市京剧团演员。

从以上三种出版物看，内容上大同小异，有的地方甚至行文是一样的，可见这些材料出自同源。究竟它们中谁是源头，谁是抄录，就不得而知了。

哈宝山生卒年，有记为（1913-1993），有记为（1913-1994）的。这卒年的一年之差倒不打紧，因为可能有按公元和按中国农历纪元之差，重要的是这两部书都把到台湾去的老生演员哈元章误记是哈宝山的儿子，是必须要纠正的。这种错误出现在史书和工具书中，是不该有的“硬伤”。其实哈元章是哈宝山先生的侄子，而非儿子。

叁

身世与学艺

哈宝山，号振中，1913年9月5日（按中国人的习惯，旧时代所记生年一般为农历）生于北京西城劈柴胡同。其父在十几岁开始做小买卖，串保（音记，或为鸨？）局，卖西瓜。稍有积蓄后，开茶馆，代卖烧饼等食品，父母及长兄、次兄一起都跟着干。哈宝山弟兄共四人，老三早亡，哈宝山在家排行老四。他还有一个姐姐、两个妹妹。他六岁时念私塾，九岁时由大舅和六舅介绍，向蔡荣贵先生学戏。他的大舅就是马连良的父亲，他与马连良是亲表兄弟。

蔡先生是北京老荣椿科班坐科出来的，与叶春善、郭春山等同为师兄弟。蔡荣贵家庭是梨园世家，蔡先生在家排行第五，其兄是武戏很好的演员，还有个孙子去了台湾。哈宝山拜师时，蔡荣贵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专门教戏，在“富连成”任教多年，是北京有名的教戏先生。

与哈宝山同时向蔡先生学戏的有徐盛昌，之后有田宏如、徐东明、余叔岩的侄子余永原（音）、山东的刘啸东（音）等。蔡先生家住琉璃厂东门百合园。文戏由蔡先生教，武功由陆喜才、谢师兄教授。过去学戏分两种，一是进科班，另一种在师父家学戏，这种学艺出来的学生叫做师父的“手把徒弟”，所以，哈宝山是蔡荣贵的“手把徒弟”。他每天去师父家学戏，回家吃住。

蔡先生教给他《朱砂痣》《武家坡》等正戏和二路老生戏。哈宝山每天到哈德门东便门喊嗓子，到太阳出来，吃早点，然后到东珠市口的精忠庙练功，一起的有马春樵、马庆云兄弟俩。练完功，去蔡荣贵师父家学戏。等到师父和早期的学生他们吃饭去了，哈宝山他们再回家。

出师后的从艺经历

他在师父家学了六年，之后又帮师父一年（即在师父门里唱一年的戏，收入归师父，称为谢师，过去学徒都是这样的规矩），共七年，算是正式出师了。

肆

搭杨小楼等戏班

哈宝山同台合作过的京剧名家很多，他曾在杨小楼、四大名旦、马连良、谭富英、杨宝森等戏班里搭班演出，十七、八岁已经是闻名的配戏好演员了。

他有幸搭过杨小楼的戏班，同班的有范宝亭、迟月亭、钱金福、刘砚亭、陈丽芳等。他陪杨小楼演过《骆马湖》《殷家堡》、二本《安天会》等。

她还与梅兰芳在北京、上海的“中国”、“黄金”戏院有过多次合作机会，梅演《枪挑穆天王》，他的杨六郎（在日本投降后的上海）；另与梅兰芳、萧长华、杨宝森同演《审头刺汤》，扮戚继光；与梅、杨同演《四郎探母》饰杨延昭；演《红鬃烈马》饰王允。

1945年，上海皇后大戏院开幕，王玉蓉、周啸天、裘盛戎、高维廉、贯盛吉、哈宝山等同被邀去演出。在皇后大戏院演完，梅兰芳正在上海中国大戏院演出，哈宝山随杨宝森去了梅剧团，演出一个多月。

哈宝山出师后，约在1931-1932年，蔡先生的老徒弟甄洪奎到练功房吊嗓、练功，见到哈宝山，甄介绍他搭荀慧生、高庆奎等人的戏班演出，曾与荀慧生演《十三妹》等。

哈宝山结婚后的第二年，著名演员王泊生找到哈宝山，要成立戏班去济南演出，同班的演员还有侯喜瑞、王泉奎、钱宝奎、关立清（音）、金鹤年、卧云居士、郭建英（音）、田书岩（音，琴师）等。这是哈宝山第一次出门演出，在济南北洋戏院登台。

王泊生虽然是外行出身（指家里不是干唱戏的，本人也没进过科班），可是他技艺全面，嗓子好，有武功，能唱能做，他演的《打金砖》有120多句的唱，很有特色。在济南，王泊生是头牌主角，所有演员都陪他演出。济南方面给演员的报酬是包“死钱儿”，每天给王泊生、侯喜瑞都是35元，哈宝山只拿几块钱。

原计划要从济南去南京，可是王泊生不负责买其他演员的火车票，哈宝山大发雷霆，情急之下给王泊生一个大耳光，当时报纸登此消息说“哈宝山给王泊生一个大蝴蝶”。哈宝山年轻时的脾气看来不小，他在马连良的婚宴上还掀翻过餐桌。为此事我特意询问过他，他说怪他，那时年轻，因为误会所造成。我曾写过一篇《哈宝山大闹马连良婚宴》，在北美版的《世界日报》1998年8月24日发表。回到北京后，王泊生再次成立戏班，有赵荣琛参加。

约在1942年前后，哈宝山在北京长安大戏院与言菊朋有过合作演出。言菊朋演《四郎探母》，哈饰杨六郎；在北京西珠市口第一舞台演大义务戏《群英会》，言菊朋饰鲁肃，程继先饰周瑜，哈宝山饰孔明，刘砚亭饰黄盖，慈瑞泉饰蒋干。哈先生讲：那时有些义务戏是官面或军阀借黄河开口的水灾名义组织的，先请演员们吃顿饭，演出结束给演员们个车钱就完事，其实大饱了他们的私囊。

哈宝山在京剧界阅历广，见过的好角多，与哈宝山同台演出过的还有王又宸、奚啸伯、张君秋、萧长华等。1953年他与张君秋同演《凤还巢》《玉堂春》。

伍

搭雷喜福戏班

哈宝山青年时代在北京中和戏院搭程砚秋的戏班时，晚上由程砚秋主演，白天由雷喜福主演。同台演员有陈胜荪、刘盛通、贯盛习兄弟、哈宝山、王泉奎、王连奎、冯玉兰（姜妙香的大舅）、朱斌仙、杨盛春、朱鸣琦（音，程砚秋二哥的女婿）、钟喜玖、方连元、鼓师方富元，琴师老孟，还有陈洪寿、陈富瑞等。

雷喜福的戏班叫“大科班”，光二、三路的老生就有二十多人，凡是北京的从外地回来没有饭辙的老生演员，都到雷喜福先生的这个戏班里来混口饭吃。所以，雷先生真是讲义气、救济困难同行的好先生，不愧是“喜连成”社德高望重的大师兄。

雷先生会的戏多，常演的剧目十分丰富，如《审刺客》；在《豫让舌炭》（周、秦时代的事）中哈饰赵无恤；《借东风》中哈饰孔明、王泉奎饰曹操；《审潘洪》中哈饰赵德芳；《甘露寺》中哈饰刘备、王泉奎饰孙权；《黑松林》中王泉奎饰潘洪；《九更天》中王泉奎饰闻朗；《四进士》中哈饰毛朋、王泉奎饰顾读；《浔阳楼》中哈饰戴宗。

陆

与马连良合作

哈宝山学徒期间住在马连良家，每天下午马连良都到蔡荣贵先生家去吊嗓儿，一天吊两出戏，一出唱[西皮],一出唱[二黄]，然后哈宝山他们再吊嗓儿。给马连良拉胡琴的叫胡子元，是旦角演员胡菊琴的父亲。

马连良从“富连成”出科后，到哈家，与哈宝山的祖母商量，要哈宝山同他一起出去唱戏。这样，尚未出师的哈宝山在13岁进扶风社，算是开始效力了。到出师以后，他正式加入扶风社演出。第一次正式在北京中和戏院登台，上演的是《天水关》《碰碑》等。第二次在中和园登台，这是马连良在扶风社挂头牌的初期，这时马连良在中和园只唱白天的戏。

哈宝山演的正戏有《朱砂痣》，后来演《碰碑》《鱼藏剑》。当时有个小孩儿花脸，是沈福山的徒弟，两人主演《沙陀国》《天水关》《大保国》《高平关》等。哈宝山在扶风社是固定的工作，每星期有四天演出，其他时间可以去零散搭班，充演二、三路的活儿，增加经济收入，是允许的。

哈宝山从17岁陪马连良演二、三路角色，如《九更天》的知县，《一捧雪》中的戚继光，《借东风》的孔明、鲁肃等。约在1931-1932年期间的上海、天津、北京的报纸都曾载有对他的艺术评价，戏剧专刊也曾刊有他的剧照。

他记得马连良收的第一个徒弟叫曹锡良，在豆腐巷。哈宝山在马连良的戏班里除了顶四天的活儿之外，其余的时间就是看戏，无论什么戏他都看，这对他提高艺术助益很大。有一个时期，高庆奎在华乐戏院，马连良在中和戏院，两人“打对台”，唱《定军山》《阳平关》等，哈宝山与李洪春都做为配角参加马连良这方面的演出，高先生那边有他自己的傍角的。

哈宝山在嗓子“倒仓”期间，他由原来演二、三路的活改为演四、五路的角色，这时他吊嗓、练功就更加刻苦。后来嗓音出来了，他逐渐熬到又演二、三路的角色了。哈宝山在马连良的戏班，经常担当三路的角色，在规模小一些的戏班就可以担二路的活。

于是，哈宝山辞掉马连良的戏班，到了其他各个戏班都演二路的活，后来即使到雷喜福、程砚秋等的戏班，他也都演二路。直到1951年，哈宝山才在广州又与马连良合作，演《串龙珠》《借东风》《四进士》《审潘洪》《甘露寺》等。

柒

搭尚小云戏班

哈宝山与尚小云先生的合作比较早，还在哈宝山学戏不久时，马连良陪尚小云去上海丹桂第一台演出，马连良给尚先生“挎刀”（第一配演，挂二牌），哈宝山随同前往。在尚小云、马连良演《汾河湾》《三娘教子》时，哈宝山扮演娃娃生，这是他第一次在上海登台。

出师后，哈宝山曾搭尚小云的戏班演出，与尚先生合作过很多戏。尚先生演《花蕊夫人》，哈宝山饰赵光义；《十三妹》中饰华忠；《昭君出塞》中饰王忠；《白罗衫》中饰院子；《玉堂春》中饰红袍、蓝袍。哈宝山21岁时结婚，这时他正在尚小云先生的戏班，他夫人结婚穿的凤冠霞帔都是尚先生赠送的。1933年他与尚小云演《白罗衫》《玉堂春》等。

捌

搭程砚秋戏班

哈宝山在扶风社长期演出之后，给程砚秋先生配戏五年。他陪程演《贺后骂殿》的赵光义等。他在杨小楼的戏班时，曾与陈丽芳唱过《贺后骂殿》，哈宝山穿黄帔、黄坎肩、腰围软带。后来与程砚秋也唱这个戏，程砚秋在“长顺兴”，由卢奎茂去给哈宝山做的黄蟒，程先生穿的是黄帔，黑线绣凤，圈的银线。

这是程砚秋最初唱《贺后骂殿》时的扮相。搭程砚秋的戏班时，同班演员有小生程继先、旦角吴富琴、张蝶芬、慈瑞泉、慈少泉、曹二庚、李少广等，在北京中和戏院。哈宝山、张连生、苏连汉随程砚秋去南京时，第一天程砚秋演《枪挑穆天王》，他与程演这个戏也扮杨六郎。

第二天程演的是《青霜剑》，没带戏装，临时借的章遏云的戏装穿。这次原定只演一天，是义务戏，当地强烈要求，又加演了一天。演了两天，程给哈80元，可见程砚秋对他的待遇是很优厚的。从南京回来，在火车上，程砚秋交给哈宝山一个剧本《沈云英》，让他熟悉。

他还与程砚秋演过《窦娥冤》（全部《六月雪》），他饰海瑞；演《赚文娟》中程砚秋饰苏小妹，俞振飞饰秦少尤，他饰苏东坡；在《奇双会》中程砚秋的李桂芝，俞振飞的赵宠，他的李奇；《荒山泪》中他的老头儿；在太原的山西大剧院演《红鬃烈马》，程的王宝钏，他的薛平贵；《朱痕记》中他饰朱春登。他另与程砚秋演过《鸳鸯冢》《沈云英》《文姬归汉》《刺虎》等剧目。

玖

与谭富英的合作

在尚小云的戏班里，谭富英挂二牌，哈宝山经常陪谭富英唱戏，后来谭富英出来挑班，成立自己的戏班，做头牌“名角儿”，对他仍很倚重，他更是保持担二路活不变。哈宝山陪谭富英演出的时间很长，机会很多，谭富英演《珠帘寨》，哈宝山演剧中的陈敬思。约在1937年或1938年，哈宝山随谭富英去东北演出，同去的有王泉奎、杨盛春、茹富蕙、纪艳芬等。

第一站先在大连大舞台演出，然后去奉天（今沈阳），再去新京（长春）、哈尔滨。这次去东北演出，由一个日本人做担保，一切外交事务由他负责。当时东北地区是所谓的“满洲”，日本人侵占。无论在天津、北京、上海，从谭富英在尚小云戏班挂二牌，直到解放，哈宝山一直傍着谭富英演出，有时哈宝山临时出门演出，由别人替他陪谭，他回来后，还是他继续陪谭富英。

有一回谭富英要排演《白罗衫》，剧中有个院子的重要角色吴忠，谭非要他饰演不可。为此，每夜11点他到谭家，谭给他说院子这个角色演出时的身段、地方（指在台上的位置调度）。说到4点钟他才得回家，如此说了一个星期后上演了。

谭富英对自己要演的戏一丝不苟，不敢掉以轻心，领衔一个戏班的“角儿”不是那么好当的，由此可见一斑。1945年，天津冬赈委员会举办义演，4月13日至14日演出两天，应邀的京剧名家有谭富英、金少山、裘盛戎、李洪春、王金璐、言慧珠、言少朋、言小朋、班世超、闫世善、贯盛吉等，哈宝山也应邀参加演出。

拾

后辈与传人

哈宝山有两个侄子都做了演员。大侄子哈元章在“富连成”元字科坐科，四十年代末在上海随国民党降落伞部队文工团去台湾，在那里唱老生很红，在大鹏京剧团做主要演员，当过几任台湾文艺理事会理事长。退休后，到戏校教戏。

截至1992年，哈元章回国内探亲来过三次。二侄哈金增，毕业于北京中华戏曲专科学校，1992年时是68岁，在北京退休。哈宝山的长子哈奎德，学老生，在鞍山市京剧团工作，1992年时已退休。哈宝山的第三子学的是京剧场面（伴奏乐队），在天津市建华京剧团打锣，文革后调入戏校任教；第五子在天津戏校学小花脸行当，后来进天津市建新京剧团工作，文革后转业到铁路系统工作。

哈宝山也有些老学生。李金堂从北京中华戏校毕业后就拜了哈先生为师，当时李的嗓子正没音，哈先生让他穿自己的戏装，在戏班演些边边沿沿的角色。过去，哈宝山差不多每年都要去上海演出，至少一次。在上海皇后大戏院，他把李金堂介绍给顾正秋，李在上海落了户，后随顾正秋去台湾演出，不得归，后来他去了美国。

天津市京剧团到美国演出，李金堂到剧团打听，知道师父哈宝山没有随团去美国，于是拜托剧团里的人给师父带回一个高级打火机和一百美元。之后，李曾给哈先生写过两封信，寄回一盒录音磁带，也算是向师父汇报吧。据哈先生讲，1992年时，李先生已经70来岁，早不做演员了，开买卖做生意。

哈宝山先生在“文革”后，收了一位徒弟，就是本剧团的著名演员温玉荣。温玉荣毕业于天津戏校，工老生，本来个人条件不错，身材的个头、扮相、嗓音，都好，所以在自己的发展方向上，是选择走主角儿的路，还是走配角的路，他曾有过纠结和疑惑，经历过犹豫不决、举棋不定的阶段。

最后，他选择了把配角演好的路子，决定在剧团充当好“硬里子”老生的角色。于是，他拜在以“硬里子”老生闻名于世的哈宝山先生的名下。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有更多在舞台上实践的机会，而且有很多与前辈老艺术家合作的机会，成为剧团离不开的配演好演员，很多主角演员反而没有这种机会。

他在各个剧目中担当的角色也是十分重要的，在很多戏里扮演的都是第二主角。退休后，温玉荣以教戏为生活中的主要内容，为培养京剧专业人才和京剧爱好者，做出了他的贡献。

受过哈宝山指导，给说过戏的演员但未正式拜师的有很多，不加以记述。

现在在京剧界盛行一句话，说“京剧是‘角儿’的艺术”，这话在一定意义上有些道理，但不是绝对如此。从“京剧是综合艺术”的原理来讲，这句话就更是不十分正确了。配角演员在戏班里不是无足轻重的，有时却是举足轻重的。演员们追求的目标不同，有许多演员宁可做配演，也不愿意担当主演，配角演员往往被主要演员所倚重，是离不开、不可或缺的，是主演演员有求于他的。

每逢过年的正月初几的头些天，戏院顾客盈门，戏班演出排得满满的。主要演员只能固定在一个戏班、一个戏院担纲，分身乏术，可是，这时配角演员就闹“饥荒”了，成了“香饽饽”。

他们一天需要“赶场”几处，如哈宝山平时一天挣三、二十元，过年期间的半个月，每天都可收入一百多块钱，主要演员还要向好的配角演员说好话，求着他帮忙，因为像哈宝山这样会的戏多、配演能恰到好处的演员有能耐“降得住”主要演员，用他，就能给戏添彩，用别人也许演的戏就“温吞水”，或者主要演员就没感觉、或者觉得演出不舒服。

花脸名家侯喜瑞也属于这样的主配大家。比如谭富英演《失空斩》，习惯用哈宝山饰王平、刘砚亭的马谡、茹富蕙的老军、王泉奎的司马懿，这样的演员阵容在各地演出都大受欢迎，少了其中任何一个就大为减色。

所以，过去主要演员十分重视配角演员的搭配，注重团结配演的演员。马连良的戏班演出水平显得高，不只是因为马连良演得好，更因为马连良聘请的配角演员水平高，都是各行当中出类拔萃的人物，从而使剧团的整体水平达到最优秀，因而在各戏班中就最具有竞争力，主角这朵红花更显出鲜艳夺目，水涨船高。

江南的京剧刀马旦、武旦名家白玉艳89岁的时候接受了我的采访，京剧《荒江女侠》是她的成名作和代表作。当谈到这个戏时，她说：“我从来没有说过，也不承认《荒江女侠》是我的什么杰作，那是有众多他们自己都能挑班的名家帮助我，和我一起共同合作的结果。首演那时我很年轻，要不是有他们的帮助，只凭我一个人，说什么我也搞不出来那样成功、那样轰动的一个戏来的。”

2017年我为旦角荀派名家王紫苓写书，她一再谈到舞美、乐队、配角演员等各方面在演出中发挥的重要作用，非常强调集体合作对演好戏的重要性。对此她举出很多她亲身经历的例子，她说：主要演员固然重要，但是，没有好的配角演员，没有剧团各方面工作人员的配合，光靠主角一个人，那是一事无成的。

我很赞赏裴艳玲老师在中央电视台戏曲频道“角儿来了”节目中说的大实话，她说：我们算什么“角儿”，过去老艺术家要带领一个戏班，要能养活一个戏班的人吃饭，那才叫“角儿”。现在我们都是国家养着，算不得什么“角儿”（大意如此）。

2019.5.30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