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战大康扮演者

两年前的一天上午，正在家里读一本小说，受书中故事情节感染，内心一直被阴影笼罩，走不出悲伤的我，突然之间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打电话的是个女人，话没说完就已经笑出了声。电话里笑得格蛋蛋的问我：你在哪里？声音很熟悉，但一时又让你想不起是谁。但有一点可以断定，这应该是一个非常熟悉你的女人。“你是？”我犹豫了半天，尽量搜翻自己的记忆。“哦！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听到电话这边的我，半天没听出她是谁，电话那边传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我是燕妮。”听到我半天没猜出她是谁，电话那边的女人终于按捺不住性子，报出自己姓名。

“燕妮！”这个在我脑海中已经差不多消失了二十多年，我自己早已不愿提及，更不愿意听到的名字，一下打乱了我内心多少年的平静。

陕北的瑞雪

四十多年过去了，如果当初二人没有那场轰轰烈烈,刻骨铭心的初恋，也不会使自己婚姻结婚离婚再婚，陷入现在这种心牵八下里的艰难处境，也不会演绎出今天这样的人生悲剧。我轻轻地将手机贴近耳朵，尽量的减少二者距离，一种抗拒厌恶的情绪迅速占据大脑。跟着用有些排斥甚至有些冷淡的语气问到：“你在哪里？”“我在西安。”她似乎有些迫不及待，生怕你会迅速中断与她的通话，还没等我说完上句就急切地问到：“你哪说话方便不？”我听出她问话的意思。爱人就在我身边，自信自己在家里活得还有一定地位，说话还能算数的我，毫不客气，也毫不避讳，以大男子主义的口气说到：“有啥事情？”“没事，就是想跟你说一会话。”听得出来她并没恶意，更没有忌讳我对她的生疏冷淡态度。反而依旧以过去与你在一块时温存爱恋的说话口气亲近地告诉你：我现在西安交大二院住院，而且是第二次住院，患得是癌症。

整整四十多年了。四十多年对于一位两鬓白发六十花甲老人来说，生命已经过去一大半光阴，瞬间往事模糊了我的眼睛。

年前就听社员们聒噪，队里又要来一男一女两名知青，阳历年过了还没见人来。来的人怎样，女的长得人样怎样，漂亮不漂亮？看着组里比我年龄大的男女同学背地里一个与一个已经开始私下里往来，我心里开始有些骚动，有些不安。像电影《地道战》里看到武工队传宝的妹妹问男民兵:“大康哥，武工队怎么还没来样？”心里有些着急 ，急到恨不得马上看到她的到来。仿佛冥冥之间，两人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已经见过面，尽管没看到她的长相、容貌，但在梦里好像不知已经见过多少次，两人的心早已融在了一起。心虚这时再问别人她为什么还没来，会引起别人多心猜疑。

“一对对鸳鸯水上漂……”公元1975年的正月，连着几天的大雪覆盖了陕北高原的山山峁峁，在延安城外的枣林公社通往拐沟队南窑则结冰打滑的架子车土路上，两架驴拉车轮轴正干磨着珠子，痛苦的呻吟着在山腰中艰难的行进。驴车上装的是行李，车后跟的是自己期盼已久的女生和那一位与她同一批来南窑则插队的男生。

陕北风光

终于等来了两人见面的那一刻，解开架子车上的绳子，与接她来的社员从车上往下卸她和另一位与她一起来的男的行李时，两人目光遇到一起，她那双热情似火的大眼睛瞬间变得温柔似水，含情脉脉，让前来帮忙卸车的我，手脚忙乱，口瞪目呆，半天回不过神。她那乌亮的秀发配着白净的俊秀脸盘，俏丽甜静的眼睛妩媚动人，眉宇间蕴含着一脉令人见之忘俗的水秀。丰满的乳房凸现了成熟的美感，整齐雪白的牙齿，罩在棉袄上面的那件洗旧打了补丁的布衫是那么的得体合身。发现我看她，一张本来就红的似颗苹果般的粉红脸蛋“腾”的一下红到了耳根，迅速羞得低下头去，下意识的用鞋踢着脚下的硬土。

两条又黑又粗的小辫一直吊在腰际的燕妮，皮肤白净，眉清目秀，高挑的个子，苗条的身段，似秋天里的高粱挺拔俏丽。绯红脸颊红的似苹果，好看的嘴角，一笑两个酒窝。一看，就是一位朴实善良，热情大方，干活麻利，活泼可爱、性格开朗的豁达女生。

刚到队里的她和组里同学有些见生。因为心里有好感，我便对她多了些关心过问。开始两人还有些不好意思，慢慢地在心理便亲近了几分。出工时，看见别人都走了，她还落在后边，其实是关心，但又怕别人误解，认为是献媚，自作多情，便以一种提醒的口气问道：“别人都走了，你还等什么呢！”吃饭时，发现她怯生，老是躲在最后，会装作喊别人，其实喊她，走到窑门口，吆喝“吃饭了。”那时候的人们之间很少俗套，没有现在这么客气，很少用谢谢。表达对对方谢意，只是莞尔一笑，或者轻声的一句：“知道了。”

人与人是感情动物。男女之间一块相处的时间长了，接触的多了，往来的多了，彼此之间自然会多了些亲近，少了些距离。话说的多了，关心也就多了，照顾也就多了。轮到她做饭时，教学的我，下课时间便会在学校窑硷畔底下的井子渠的井子里替她提一半回水，她洗衣服时，我会脱下自己身上穿脏的衣服，什么话也不说，理长的连打招呼都不打，扔进她正在洗衣的衣服盆里。心近了，一个看见一个也就亲了。

作者当列车检车员时留影

时间一长，两个二十来岁的年青人自然应验了那句话：日久生情。从开始是脸红，到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产生好感，再到互相关心照顾。慢慢的从拉一些生活琐事，便扯到家庭，说到童年，自然会拉到儿时往事。一次，二人拉起做饭的柴碳，我这才无意中知道，原来她与我一样有过同样的童年。知道小时候的她，因为家里穷，父母与我父母一样，为省一点柴碳钱，打发还是孩子的她，十冬腊月趿拉着一双烂鞋雪地里出去捡过烂碳，为的是能给家里省点柴碳钱。有所不同的是，她是跟着哥哥，我是领着妹妹。

有几次，两个人谈到小时候由于胆怯、懦弱，经常受比自己大的拣烂碳娃娃的打骂欺负，俩个人竟然禁不住流下了伤心的泪水。共同的经历，同样的遭遇，使两个孩子似一根苦藤上结出的两颗苦瓜，从此，心与心贴的更紧。有一次，说起儿时往事，她说，有一回，她们在造纸厂后洼的灰渣上拣烂碳，几个比她兄妹大的娃娃欺负她哥。面黄肌瘦、羸弱瘦小的她拣了块石头，跑过去就朝那个个子最高，指挥那群娃娃打她哥的领头的家伙脑袋上砸去。砸完了还傻的不知道跑，要不是她哥看见那家伙头上流血了，一扑爬起来，叫了声“小妹”，”拉着她就跑，站在灰渣坡上发愣的她，还犯傻的在灰渣坡上发愣站着。

她说，从那以后那群欺软怕硬经常耍笑欺负她们的娃娃，再也没人敢欺负她两兄妹。说到小时家里穷，班上大人在粮站上班，心地善良的同桌，看见她经常中午不带干粮。有一天看见饿急了的她，在教室后面莲花白砍过的地里，抜的莲花白根充饥。那孩子掏出自己书包里的馒头给她吃，她不要时，急得那孩子流下了眼泪。那会，路遥的小说《人生》还没改编成电影，听到我讲小说情节。听到加林回村，马拴将巧珍娶上走了，她哭了，哭马栓不该乘人之危娶走巧珍，恨高加林不该轻信父母是县上干部的广播员黄亚萍，同情当年走西口的德顺爷爷与灵转那段始终不渝的爱情。

那是一个人们想爱不敢爱，爱了不敢说出爱，爱了害怕别人知道你在爱，只有将爱偷偷地埋藏在心里的荒唐年代。大街上一男一女一对年轻人走到一块会让人大惊小怪。有一次，我和燕妮两个人从队里回到城里，延惠渠边遇到与母亲一块在居委上搞工作的白爱琴阿姨。我们走后，她对我母亲说，我看见你们和平了，还相跟个女的。问母亲“那女娃娃是不是他谈下的婆姨？”，母亲听了一愣，说到。“不晓得，没见过么。”过了段时间我回去，母亲问起这事，吓得我魂飞魄散。二次回家，两个人再也不敢走在一块。

有一次回去两个人去电影院看电影，入场时，我把两张长在一块的票撕开，一人一张，说她：“我先进，你后进，俩个人走在一块叫熟人看见了不好。”她听了，将票擩给我说：“给，你一个人看去。”我说怕熟人看见，会说三道四。骂鬼屄大点人倒知道谈恋爱。”她刺我是胆小。我说她，不会装裹，保护自己。那年头，男女之间私下往来是人们最关心之事，也是众人最敏感，最喜欢议论话题。

与同学们合影留念

因为，大家都已经到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年龄，只是上面有政策，一再强调计划生育，晚婚晚育的，加之个人都还在农村插队，担心俩人一时冲动弄不好会毁了自己和对方前途。所以，出门时都十分谨慎小心。尽量不使二人之间关系不被暴露，害怕两人来往过于密切，一旦被同学和村里社员发现，会招来背后的议论。为此，二人在人多的场合故意装作很封建，彼此不说话，显得很生分。

男女之间感情问题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也是一件十分折磨人的事。为了不影响日后的前程，我们尽量的克制自己，使自己装的更真实些，平时人多场合说话更加小心谨慎，不让别人察觉俩人之间已经产生爱慕之情。陕北农村娃娃结婚早，受传统观念影响，像我们这么大小的娃娃结婚一年半载后，小两口再回门时，娃娃疙蛋已经抱在了怀里。事情就是这么日怪，令人不可思议。我和燕妮之间互相关心往来，很快就引起组里那个满口脏话，背地里喜欢窥视别人隐私的儿话的注意。处于妒忌嫉恨，他借我在学校教学，很少能和社员在一起的机会。在外面散布丧扬：“那些两个人早到好上了。好的一个给一个担水，一个给另一个洗衣裳。轮到女做饭，男的帮的烧火做饭，俨然亲的似婆姨汉两口子！”

生活中的燕妮如同《平凡的世界》里的杜丽丽热情奔放，充满幻想，任何时候都是一副乐天派的样子。年龄比她大两岁的我，担心她这样做，会给一些本来就对她居心叵测的男人造成错觉，带来幻想。钻她性格上的这一爱说爱笑活泼开朗的空子，错将她的热情开朗，当成轻浮，错以为她是一个容易接近的女生。担心她会被男人用甜言蜜语，从起初轻微的隐晦试探调情引逗，到后来的动手动脚，最后的死皮赖脸死缠磨缠，逼其就范不费吹灰之力将她占有。

我的判断果然不错。渐渐的我发现由于她过分天真，过于的直爽，心口太近，轻易相信他人，与组里个别有心机，心事重的同学打的火热。这让我越加担心说话直爽，涉世不深对谁都不留心眼的她，早晚会被人利用。显然，组里个别比她年龄大的，长心眼的同学已经利用了她的这一性格上的弱点。在她跟前套话，试探她与我之间是否真的像娃娃们说的，私下里一个看得上一个，一个对另一个产生了好感。

陕北街头喜闻乐见的群众文化活动

夏至过后，开始给玉米留苗，再过几天麦收就要开镰了。开镰前，队长就吆喝社员赶紧拾翻镰刀、绳，准备要夏收。社员会上，队长米满堂还专门强调，家里有事的，包括知识青年，个人有什么事需要回城办的，抓紧办，不要等的夏收开始了又说自己有这事、哪事要请假呢。南窑则的强人，队长米满堂说话一向干脆，不拖泥带水，三八两句话就把要说的话说完。散会后众人出门呢，米满堂好像猛然间还又记起个啥事似的，腿又退回来说了句：“噢！忘了提醒一句，这几天个人趁早点就把收割庄稼的农具抹捋好。”

会后，人们都忙的门里圪崂搜翻年前秋田庄稼收割过后，闲窑里撂的再没用过的农具。而孩子气的燕妮，看见别人忙得拾翻农具，依然像个孩子，不做理会。别人问:“燕妮，马上三夏就开始了，你把镰刀、绳拾翻下了？”“没有。管毬他的呢，队里又没给我们后面来的两个人买下镰刀、绳，我们到哪里找去！” 她说的我们，是与她去年腊月一块插队的那个众人给起了个绰号，叫儿话的脏怂。

夏收是龙口夺食的事，连我这个学校老师都早早的，将我们那一批刚来队里时，队里买的属于我的镰刀和那根绳拾翻出来。等的一开镰了，课一停领着孩子们上山跟着大人的尻子后面捡麦穗。

小暑一过，夏收开始了。一大早社员们忙的肩膀上搭着一个带有绳圈的背绳，捏把镰刀早早朝垴畔山那块足足有好几十亩地的麦地赶去。原先还嘴硬，跟她一批来的说队里没给他们买下镰刀，派堪看到时候队里怎价耶的儿话，这会自己都着危的阔庄跑的借镰刀、绳收割工具。一看儿话都忙的找开了镰刀、绳，一直逍遥自在、四平八稳的燕妮这才象热锅上的蚂蚁，慌忙向学校里上学的娃娃们打问，谁家家里人还有闲放的镰刀和绳。看到她那着急模样，假装跟她要好的那位女同学，看到门后我立的镰刀和绳，故意触她:“哪不是把镰刀和绳。”明知那是我给我自己准备下一套收割农具的她，看着那绳、镰刀开始怯生生的犹豫了一下，说：“那是和平的。”后来一听那女的带有挑逗性的说了句:“管毬他的哩”后，马上来了胆量，二话没说，拿起镰刀、绳迅速在我们门前消失的无踪无影。当我发现自己立在门后的镰刀、绳不在时，手里掂起镰刀和绳的她，早已跟给她出主意的女同学，爬上了半山峁子。

陕北夏日风光

看到天真单纯，考虑问题简单的她，别人一试探，就真的当着别人的面，理长的，把你当成自己的家里人样，招呼都不打，提上门圪崂里你给自己准备下的收割麦子的镰刀，绳已跑上了山峁，气急败坏的我，硬是追到半山上，跟她吵的闹的将自己准备下的镰刀,绳要了回来。

夕阳西下，太阳正从南窑则垴畔山上慢慢退去。晚霞染红了半个天边。紧张的夏收结束后，队里放了几天假，燕妮也准备回家一趟。那些年，各队的知青回家，好像形成了一种不成文的俗称约定：同一小组同学进城，一个人回去总要到其他同学的家里看看走走，看看各家的父母，看看家里大人还需要给自己子女有什么捎带的话语和东西。

郑重声明：出于创作需要，作品《南窑则》部分情节均为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切莫对号入座！ ——作者

作者简介：

作者生活照

▋作者：高飞，原名高和平。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插过队，当过民小教师。77年入铁路工作，干过列检，换过闸瓦，烧过锅炉，当过法官。为证明自己的爱好和价值，走出大巴山，早先搞过通讯报道。后因个人经历触痛，开始学习文学创作。作品散见《延安文学》和地市，路内报刊。创作作品有中篇小说《汉江在这拐了个弯》；散文《老沟的腊月》《列车行进在西延线》《山上那棵黢树》《额吉》等。

往期连载链接：

陕西延安｜高飞散文《南窑则》（连载之十九）

陕西延安｜高飞散文《南窑则》（连载之二十）

陕西延安｜高飞散文《南窑则》（连载之二十一）

陕西延安｜高飞散文《南窑则》（连载之二十二）

陕西延安｜高飞散文《南窑则》（连载之二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