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行动吴宇扮演者

本故事已由作者：朵兰，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深夜奇谭”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1

要想成为一个合格的夜行者，首先要适应某种诡异的割裂感。比如昨晚你才跟鬼怪打了一架，今早照例要挤地铁去上班。脑子里除了过一遍工作待办清单，还得背诵超自然生物基本资料。

准备成套机电产品免税材料……吸血鬼害怕银器……把通关单扫描件发给客户……最擅长施行幻术的十大上古生物……数据需上报系统……客户害怕银器……

凌果懊恼地甩了甩头。

她来到公司打卡时，距离上班时间还有半小时，全公司的人却几乎都到齐了。

凌果尚处于实习期。到目前为止，她没见过任何人迟到早退，摸鱼混事。

公司福利待遇一般，可全体员工时常主动加班。别人家员工被动996，这里的人却是主动做到007。

凌果打开电脑，回复邮件，做一些正式员工交代的杂事。

午休时间，凌果在休息室慢慢吃三明治和沙拉。这里是二十五楼，可以看到大片海湾。

海面上空，出现了庞大清晰的海市蜃楼，绵延足有几公里。亭台楼阁，金彩错落，花草树木，郁郁葱葱，历历可辨。这蜃景丝毫没有虚幻缥缈之感，完全就像是一座飘浮在空中的真实岛屿。

除了凌果，似乎没人对这壮观的景象感兴趣。同事们一张张木然的面孔，被电脑屏幕的荧光映得发青。

到了下班时间，无人离开。凌果收拾散乱的办公桌，一不小心，碰倒了水杯，水杯又撞倒了盆栽柠檬草和香薰瓶。

公司里每个角落都摆着盆栽柠檬草和香薰，空气中始终飘浮着怡人的气息。

等把桌子收拾干净，几分钟前还一心想回家的凌果，此时却完全不想走了。唯一想做的，就是坐下来，继续工作。

颈间皮肤传来一阵灼痛。凌果低头，看到挂在胸口的水晶吊坠，不知什么时候，从晶莹剔透化为墨黑。

这不是普通的吊坠，而是凌果从小舅方柏言那里得来的护身符。

这反常的情况，让凌果有些心慌。她把变黑的水晶吊坠拍了张照片发给方柏言。

小舅迟迟没回复。

昏沉的感觉袭来。同事们敲打键盘的声音，似乎离她越来越远。

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必须马上离开。凌果这么想着，双腿却重逾千斤，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沼泽中跋涉。

好不容易，凌果来到了电梯门口。按下按钮，电梯门滑开，她上前一步，却撞在了什么坚硬冰冷的东西上面。

可眼前什么都没有。凌果再次迈步，又一次结结实实地撞在某种固体上。

她伸手摸了摸，触到了某种玻璃一样冰冷光滑的物质。

电梯门口，出现了一堵隐形墙，阻挡她进去。

凌果扭头跑向楼梯间。还好，她顺利进入了楼梯间。不合时宜地，凌果想到了一些网上看到的鬼打墙事件。当事人被困在楼梯间里，无论怎么跑都在同一楼层。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时，凌果终于来到了一楼的出口，心中稍定。

咚。凌果再一次地，撞上了一堵透明墙壁。

透明墙壁的那一侧就是公司大堂。平日里，不管多晚，大堂里至少会有几个值勤的保安转悠，此时却空无一人。

就在这时，凌果看到方柏言走进了大厅。她疯狂捶打墙壁，连喊带叫。

方柏言转过头，向她这里走来。凌果大喜，使劲招手。

可万没想到，方柏言走到她面前，却什么都不做，就只是站在那里，表情极度冷漠，就好像他面对的只是一堵空白墙壁。

伴随着轻微的咔啦声，水晶吊坠竟然碎了。

凌果眼前，升腾起了一片雾气，温度下降，体力迅速流逝，大脑似乎慢慢地停止转动……

“凌果。”有个熟悉的声音叫道。一只温暖的手，搭在了她肩头。

刹那间，雾气消散。凌果发现自己整个人贴在墙壁上，而方柏言站在她身后。下了班就跟着方柏言当尾巴的刑警吴宇也在，表情惊讶。

原来，方柏言在收到凌果的护身符照片后，觉得情况不对劲。可他再发信息给凌果，她却一直没有回复，就直接赶过来了。

方柏言和吴宇刚一走进公司大堂，就听到楼梯间里有人狂喊乱叫，声音像是凌果。

他推开楼梯间大门，就看到凌果壁虎似的趴在墙上，使劲捶打墙壁，表情茫然。方柏言叫了一声，她才醒了过来。

“我遇上了鬼打墙？”凌果心有余悸。

“不太像。”方柏言摇摇头，“鬼打墙不会让你的护身符变黑碎掉。这种水晶护身符，主要应对的是精神控制类幻术。能想起来，护身符是什么时候变黑的吗？”

凌果回想了一下。当时她不小心打翻了水杯和香薰之类，然后护身符就彻底变黑了。

所有的怪事，似乎都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凌果领着方柏言来到了办公室。方柏言细细看过了她桌上的每样东西，把水杯、柠檬草盆栽，还有残留了一部分精油的香薰瓶，都用密封袋装起来，放进包里。

2

当你的大脑被幻术折腾过一番之后，想要入睡就变得极为困难。

凌果在床上不停翻滚了许久，终于放弃入睡，下楼去找东西吃。

方柏言正在一张A4纸上书写复杂的符文。吴宇从冰箱里掏出个布丁。

方柏言把A4纸折成了一只纸雁，丢向空中。纸雁竟然扑闪着翅膀飞了起来，在半空中兜着圈子。

吴宇看得出神，结果布丁被凌果一把抢走。

“这是我买的！”凌果叫道。

“我都好久没吃过布丁了！”吴宇委屈地哼唧道，“刚还完房贷和网贷，啥都不剩了！”

凌果不为所动，拆开布丁就吃。

吴宇突然露出一丝坏笑，把手机递到凌果眼前。凌果一看，气得哇哇叫。

原来，吴宇把神志不清地趴在墙上，胡乱捶打的凌果拍了下来，配上音乐，做成了鬼畜视频。

方柏言对他们的争吵充耳不闻，拿出几张PH试纸模样的东西，分别插在水杯、香薰瓶和盆栽里。

“这是用来测试幻术残留的试纸。”方柏言解释道，“水杯里可能被人放入致幻药剂，柠檬草和香薰瓶，也都是散发香味的东西，可能含有致幻物质。如果哪样东西导致你中了幻术，试纸就会变黑。”

几分钟过去了，三张试纸依然一片纯白。

方柏言露出十分不解的神色。

呼的一声，空中盘旋的纸雁，燃烧成一小团橙红色的火焰。

“糟糕，忘了这玩意儿时限一到就会自燃。”方柏言拿起桌上的喷雾壶，正要喷水，几点火星，恰好落进香薰瓶。

精油骤然窜起了亮蓝色的火苗。升腾的热气中，居然隐隐地浮现出飞檐斗拱的古代宫殿，在珊瑚丛中穿梭的鱼群，海面上大片的古代帆船……

良久，三人中邪一样盯着这缥缈幻景。还是方柏言最先反应过来，打开手机摄像头录制视频，又找了盖子盖住香薰瓶，熄灭了火焰，保存住了剩下的香薰精油。

“刚才到底发生了啥？”吴宇一脸懵懂。

方柏言若有所思地抚摸着下巴：“从没见过，这可有得调查了。”

听到“调查”二字，吴宇立刻凑了过来。谄媚之情似乎实体化为一条大尾巴，不停地摇动。

上次凌果和吴宇跟随方柏言调查暗影人事件，各自得了一笔分成，算不得巨额，但对吴宇来说，能还本月房贷和网贷。对于凌果来说，能买一个觊觎已久的漫威手办，外加一套护肤品。

“我先上报。如果S夫人正式下了委托，可以带你们去。”方柏言打开笔记本，开始写报告。

得到允诺的吴宇，开心地大口吃着汉堡。他看到流理台上放着一小瓶纯净水，拿起来拧开盖子就喝。

“等等！别！”方柏言大叫一声，可已经来不及了。吴宇已经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

“呸呸呸，什么玩意儿，这么难喝！”吴宇面目扭曲。

“那是狸猫的尿。”方柏言无奈地说道，“刚买的，还没来得及放进冰箱。”

“还有地方卖这种东西？”凌果大感兴趣，全然无视发出干呕声的吴宇。

“夜行者有自己的市场，以后带你去。”方柏言把狸猫尿放进另一个小冰箱。

吴宇捂着嘴，冲向卫生间。

3

详细的化验结果显示，香薰精油含有不明成分，属于UMO（即UnidentifiedMysteriousObject，未确定神秘物品），具有极强的精神控制力。

当时凌果不小心碰倒香薰瓶，让原本该缓慢挥发的精油迅速挥发。她吸入了大量致幻气体，如果不是因为戴着水晶吊坠，根本不可能走出办公室。

那天方柏言的试纸碰到精油没有发生反应，是因为这种成分是完全未知的，超出了试纸的监测范围。

这种香薰瓶不光遍布凌果的公司，长留市其他大公司也都随处可见。

夜行者俱乐部的S夫人正式委托方柏言，调查香薰来历。

夜雾弥漫，霓虹闪烁。

“天启生物科技，未来可以更好。”这句广告语在巨型屏幕上闪闪发光。

屏幕上一位相貌英俊、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露出儒雅随和的笑容。

长留市的夜晚素来繁华。凌果三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个空寂无人的十字路口。中国人于清明时分，在十字路口焚化纸钱；有的外国人则会在十字路口召唤恶魔。不论在何种文化里，十字路口都被认为可以沟通现世与幽冥，是施法的理想地段。

方柏言取出一只用符文纸叠成的纸鹤，滴了几滴香薰精油，向空中一扔。纸雁扑闪几下翅膀，飞了起来。

“纸雁能带我们找到，对香薰施法的人。”方柏言说着跟了上去。

飞了没多远，纸雁拐入了一条小巷，进入了滨海三路。

滨海三路是长留市寸土寸金的所在，高档住宅林立。

纸雁飞到一幢摩天大厦门前，徘徊良久，烧成一团纸灰，飘落在地。

这幢建筑名为长炎大厦，建筑风格十分后现代，形态犹如扭动着直入云霄的火焰。大厦足有百十来层，就算施法者的确在此，又如何找得到？

夜空中，庞大蜃景就飘浮在大厦上方。飞檐斗拱的宫殿如有实质，巍峨伫立。

这蜃景持续的时间未免过长，实在有点诡异。

凌果戴上了灵视眼镜。方柏言掏出一副递给吴宇。

“你们看。”吴宇指着天空，声音微微发颤。

长炎大厦的顶层窗户，渗出丝丝缕缕的黑气，凝结成一个巨大的旋涡，缓慢地旋转着，托举着天空中华丽崔巍的宫殿群。

“顶层是什么地方啊？”凌果习惯性地看向方柏言。

可这一次，回答问题的是吴宇。他说，那里就是大名鼎鼎的404club。

404club是长留市最顶级的夜店。据说本市乃至全国的名流巨贾，都时常在那里出入。进入404需要持有邀请卡，邀请卡极难得到，网上虽有人出售，但价格奇贵无比，且真假难辨。

吴宇曾跟随刑警大队队长，去404查案，但最终被拒之门外。他看到过有宾客将邀请卡递给门口的保镖，那是一张金属质感的银色卡片，上面只印了一行细小的黑色数字。

“先回去吧。”方柏言看了一眼高耸入云的长炎大厦，向汽车走去。

就在此时，三四个高大的身影，无声无息地从黑暗中闪现，向方柏言扑过去。

在凌果反应过来之前，吴宇已经冲了上去，将其中一人踢飞。

那人以一种完全违法物理法则的姿态，在空中悬停片刻，才轻飘飘落地，仿佛没有任何重量。

方柏言冲进驾驶室，吴宇拽着凌果摔进后座。汽车炮弹般弹射出去。

凌果回头望去，看到那几个高大男子，以人类不可能拥有的速度，追了上来，眨眼就绕到了车头位置。

方柏言眼都不眨，直接撞上去。

几个人瞬间被撞飞。其中一人腾空而起，将煞白的面孔贴到玻璃上，用一种机械冰冷，犹如人工智能的声音说：“不要继续调查香薰的事情，切记。”

方柏言毫不客气，一脚踩下刹车，将他甩了出去。

片刻后，那人被耀目的火光包围。刹那间，整个人烧成了大片灰黑色片状物，随风飘散。

“纸人？”凌果这才反应过来。

“很常见的法术。碰到我的车，算它倒霉。”方柏言嗤笑一声。

凌果很清楚，方柏言在这辆90年代的二手雪佛兰上下了多少功夫。这辆改装后的车，从车身喷漆到轮毂，每部分都附着各类防护咒语以及辟邪图形，从道家五雷符到所罗门法阵都包括。

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遇到的妖物，会是什么。

发动机爆发出低沉有力的轰鸣声，犹如怪兽的咆哮。方柏言打开音响，放出一首《highwaytohell》（AC/DC乐队的地狱高速）。

伴随着强劲的摇滚乐，车子驶入夜色。

4

回到零度餐吧时，天色欲晓。所幸今天是周日，可以补眠。凌果一头栽进床铺，昏天黑地跌入梦境，醒来时已是傍晚了。

方柏言做了蘑菇酱意面，凌果和吴宇吃得风卷残云。

原本，方柏言对这个案子的兴趣并不是特别大，可昨晚的纸人事件，成功激起了方柏言的胜负心，非得查个底儿掉不可。

“最讨厌别人恐吓我。”方柏言愤愤道。他取出了两副新的灵视眼镜，摆在凌果和吴宇面前，“做了个升级，能看到更多东西，试试。”

升级版的灵视眼镜，镜片由蓝色改为透明，分量更轻。

把眼镜架上鼻梁的那一瞬，凌果没控制住，“哇”地叫出声。

深邃夜空中，飘浮着无数发光的美丽生物。水母、砗磲、章鱼……

方柏言解释，长留市临海，时常有成精的海中生物上岸游玩。这些飞在空中的，就是那些尚不能修成人形的生物，只能做到在人类眼中隐身。

其中，一只伞盖直径至少十米的巨型水母，优雅地在空中游动。它的触手柔软飘逸，犹如舞动的丝绸。

这只巨型水母，叫做冥河水母。它生活在深海，是海洋中的亡灵引渡者，负责将死于大海的人类灵魂，带往彼岸。

冥河水母出现在城市上空，意味着深海中可能发生了某种异动。

“我会尽快做好准备。你们这几天就好好休息，把精力养足。”方柏言说道。

巨大的冥河水母，极为缓慢地拂过他们的头顶。优雅至极的姿态中，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诡谲。

长炎大厦的电梯通体透明，犹如一个气泡，载着凌果三人，在犹如深海的夜色中急速飞升。

凌果身着一条银光闪闪的包身裙，披透明长款外套，头戴银色波波头款式假发。这身装扮颇具未来感，让她看起来像是《银翼杀手》中的人物。

实际上，裙子和假发，都经过特殊处理，足以抵御大部分精神控制类咒语的攻击。

方柏言的假发跟他平时的发型一样，吴宇的假发则让他的头看起来更大了。

一条式样简单的金属链，挂在方柏言颈间。链子上垂着一片金属羽毛吊坠。

平日里，方柏言从不戴项链，看起来有点儿别扭。

终于，电梯平稳停止，门徐徐滑开。

几个身着黑西装的彪形大汉站在那里，身材相貌如同复制粘贴，一模一样。

凌果递上三张邀请卡，其中一人接了过来，仔细查看。

终于，高大男子把三张邀请卡归还，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昏暗走廊的两侧，安装了透明的屏幕。凌果他们走过时，屏幕会泛起阵阵蓝色涟漪，幽灵般的水母一路追随。

“小舅，你实在太牛了。”凌果忍不住低声夸赞，“这么快就能弄到邀请卡。”

“啊，其实，那是三张白纸，沾了狸猫尿。这样，你就能让任何人，看到你希望他们看到的东西。”方柏言面不改色地说道，从凌果手中抽走邀请卡，扔进了垃圾桶。

凌果默默地掏出湿纸巾，擦了擦手。

404club的大厅，几乎一望无际，四面墙壁，均为透明。窗外繁星灿烂，薄云缭绕，这里简直就像是一座飘浮的天宫。

看不到DJ或是MC，音乐似乎发自地板墙壁，又似从穹顶飘落，音效绝佳。

吴宇被各种美女晃花了眼，但所幸并没有忘了到底干嘛来了，尽刑警本分，细心观察在场的每个人。

宾客虽然众多，但除了喝酒跳舞，并无什么异常行为。许多人都戴着荧光面具，京剧脸谱或是青面獠牙的鬼面都有。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翅膀拍打声。凌果正侧耳聆听，乐声骤然升高。

全场灯光骤暗。一行巨大的、亮蓝色的404notfound字样，伴随着震撼的音乐，划过穹顶。

屏幕中浮现出锦鲤、青龙、麒麟。看着看着，这些影像竟然突破屏幕，于黑暗虚空之中游走奔腾，洒下钻石般的璀璨粉尘，诡谲绮丽。

地板泛出幽幽蓝光，犹如海水波动，还似海浪一般轻柔起伏。人群沸腾，尖叫声、欢呼声山呼海啸，末日狂欢的气氛，令人心神摇曳。空气似乎都化为烈酒，只吸一口便烂醉。

那些似乎已经全然失去理智的人们，在疯狂舞动时，不时抬头望向上方，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5

午夜到来时，404内响起了一阵钟声。钟声清澈悦耳，深邃旷远，犹如九天之上，仙人宫阙中飘落下来的祥瑞之音。

夜店的天花板，徐徐向两侧滑开，高空的冷气弥漫开来。

那浩大辉煌的蜃景，近在咫尺。金彩辉煌的宫殿，气势磅礴的瀑布，空灵摇曳的花草，在空气中游动穿梭的艳丽金鱼……甚至能够辨认出，倚靠在楼阁围栏边模糊的人影。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不太合时宜地，凌果想起了李白的诗句。

一个健壮的黑衣保镖，将一只金属大箱子，拖到了舞池中央。打开箱子，里面满满放着的，全都是凌果在公司见过的那种香薰瓶。

透过灵视眼镜，凌果看到，每只香薰瓶都升腾起缕缕乳白色气体。细看，气体的形态犹如一个个小人。

无数烟雾构成的人形，齐齐向上方飞去。

保镖又拖来了一个蒙着黑布的大箱子。他揭开了黑布，露出一个银光闪闪的超大金属笼，里面叽叽喳喳的，关着的全都是鸟儿。

“燕子！燕子！”人群齐声欢呼起来。

黑衣保镖打开了笼门，无数燕子狂乱地拍打着翅膀飞出来。

奇怪的是，成群的燕子并未向四面八方乱飞，而是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引着，齐刷刷地冲向穹顶，飞入了那片幻境之中。一眨眼的功夫，大群燕子就不见了，好像被一张无形的森然巨口，吸入其中。

海市蜃楼，燃烧起来会浮现幻境的香薰精油，成群的燕子……

凌果脑海中的这些碎片，一点点拼接了起来。

一个看起来荒诞不经，全然不可能的想法，浮现在脑海里。

头顶那辉煌的蜃景，可能并非由于光线折射导致，而是出自蜃龙。

蜃龙，上古神兽，吐出的气息，即化为海市蜃楼。喜食燕子。其脂燃烧时，会浮现出仙境般的幻象。

方柏言的眼中，同样充满了惊恐。

“我只是想挣点钱还贷款，不用玩这么大吧。”吴宇要哭出来了。

趁着所有人都虔诚地盯着天空中虚幻的景色，方柏言做了个手势，示意凌果和吴宇跟上。

蜃龙这类上古凶兽，对于普通人类来说绝对属于超纲题，绝无正面硬扛的可能性。万一遭遇，唯一的应对之道就是逃跑。

马上要到达出口时，人群起了骚动。一个低沉的男声道：“凌小姐，方先生，吴先生，请留步。”

一个高个子中年男人，缓缓走到了舞池中央。

人群仰视穹顶，自动分开，为他让出一方空间。虽然大部分人都戴着面具，凌果依然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们骨子里透出的敬畏。

中年男人身高近两米，肩膀宽阔，五官英挺，双鬓微灰，神态中透出上位者特有的威严和压迫感。

凌果认了出来，他就是天启生物科技的老板申先生。申先生是亿万富豪，必然手眼通天，清楚他们的真实身份，并不奇怪。

“申先生，我们没想惹麻烦。不早了，该回去了。”方柏言平静地说道。语气、神情的分寸都恰好到处。

“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款待一下夜行者。”申先生嘴角含笑，但语气不容拒绝。

围观人群死一般沉默，无数道目光在凌果三人身上聚焦。

申先生转身，向巨型屏幕走过去，径直穿了过去。屏幕起了阵阵涟漪，随后就恢复原状。

十几个黑衣保镖，朝凌果他们包围过来。

屏幕的另一侧，是一个跟大厅同样面积的房间，三面墙壁透明。

一个巨大的砗磲，占据了半个房间的面积。砗磲壳半开，内里幽光闪烁。黑气袅袅升腾，直上云霄，飘向海市蜃楼。

之前看到长炎大厦顶层溢出的黑气，应该就来源于此。

“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来。”申先生点燃一支雪茄，悠然地吐出一口烟雾。雪茄烟气缭绕不散，模糊了他的表情。

出乎意料地，申先生开门见山，讲述了他们想要知晓的一切。

凌果所在的公司，乃至整个长留市的公司，供应的香薰里，全都包含一种物质：蜃脂。

经过稀释后做成香薰的蜃脂，短时间内能提神醒脑。可闻得久了，体力会逐渐衰弱，极易猝死。

“您这么坦白，大概是想永远留下我们？”方柏言的语气依旧波澜不惊。

“我只是想给你们提供一个，大多数人几辈子都不会拥有的机会。”申先生又吐出一口烟雾。乳白色的烟雾，变幻成了一条小龙的形状，上下翻飞。

他指了指屏幕那一侧的人们，说道：“他们的财富，都是我给的。只要你们别再调查香薰的事情，我一样可以给你们。对于蜃龙家族来说，这不过是举手之劳。”

申先生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充满令人难以抗拒的诱惑。

6

天空中乌云翻滚，室内一片寂静。

“申先生，你的提议真诱人。”凌果说道，“可惜，你并非蜃龙本尊。”

吴宇惊讶地盯着凌果。方柏言的神色，倒是并不意外。

“何以见得？”申先生似乎并没有被冒犯，兴致勃勃。

凌果扶了扶灵视眼镜，指指房间中央的巨大砗磲道：“夜行者肉眼凡胎，但也能看出，天空中的蜃景，是来自这只巨大的砗磲。你若是蜃龙，吐气幻化蜃景，应该是最容易做到的，何必费这个事？还有，你走过来时，所有人都盯着天空。想来，你是用了一些幻术。在其他人眼中，你是从天空降下的，神仙范儿十足。”

其实，凌果对此并非那么肯定。她只是想着万一今天无法脱险，不能让这个趾高气扬的申先生得意，戳穿他才好。

此时，雪茄烟气化成的小龙，飞到了方柏言身边。他用戴着手套的指尖一点，烟雾小龙瞬间消散。

申先生轻轻颔首，神色透出赞许。

申家祖上，曾救过一条受伤的蜃龙。为表达感谢，这条寿命已超过万年，身长几百丈的蜃龙，赠予蜃脂上千斤。蜃脂做成的蜡烛，几钱就价比黄金，申家因此世代富贵。

历代申家人，四处奔走，修习幻术。历经漫长岁月，世人皆传申家为蜃龙所化，倍加敬畏。

享尽世间繁华之人，所求便只剩下长生。申家世代都想要求得长生之法。当然，至今无人成功。

到了申先生这一辈，他打算做一件前无古人之事：召唤蜃龙。根据古籍记载，只要得到蜃龙的一片鳞甲，研磨服下，便可获得永生。

普通人大多不会将古籍所记载的“长生法门”当真，可申家曾真真切切与蜃龙打过交道，自然多了几分相信。

何况，所谓富贵险中求，长生更是如此。

要召唤蜃龙这类凶兽，必须持续不断地将人的精气作为祭品。

“你家先祖无人求得长生，你就这么自信能做到？”方柏言冷冷道。

申先生露出不屑置辩的神情，凝视着窗外说道：“先祖祭司蜃龙，不过献上几对童男童女，牛羊牲畜之类，哪里有这样的阵仗。”

整座长留市，被笼罩在阴云之中。无数淡淡的银白色的人影，从各个写字楼飞出来，密集如飞蝗，向蜃景汇聚。

摘下灵视眼镜，看到的就唯有氤氲雾气。

“拿到这里的那些香薰瓶，不过是采集精气的工具中，一小部分罢了。”申先生道。

一声极为怪异的鸣叫声，响彻天空。听起来犹如大地轰鸣，又似远古巨鲸出水时的低吟，连带着地板都震动起来。

蓝紫色闪电犹如蛟龙游走。乌云层层叠加，被闪电照亮的瞬间，云层似乎构成了一个巨大怪兽头部的影像，眨眼间又消失。

屏幕的那一侧，所有宾客都跪在了地上。他们仰头望天，双臂张开，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嘶吼声。

透过灵视眼镜，可以看到丝丝缕缕的乳白色气体，从每个人的口鼻中溢出，凝结成一个个白色人形，向缥缈幻境飞升。

“你要把这些人，还有窗外那些，都献祭给蜃龙？”凌果大惊。

申先生露出一丝堪称慈爱的微笑，好像面对的是个三岁小孩：“他们不会死，只是逐渐丢掉灵魂而已。所谓灵魂，就是一些没用的情绪，空洞的良知和同情心。这些东西只会让人软弱，舍了，就能换得一世荣华富贵。怎么，不想要吗？”

入职新公司，发现处处摆着熏香，偷查原因她只想离职保命

头顶的天宫，近在咫尺。凌果似乎能闻到奇花异草冷冽的香气。那里，似乎是寄存灵魂的好去处。

公司里高管那一双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在凌果脑海中闪过。他们看起来犹如一个个精致完美的人偶，不再痛苦，却也失去了感受快乐的能力。

无论如何，凌果不愿意，活成那个样子。

头顶骤然一热，凌果伸手去摸，发现银色假发竟燃烧起来，灼伤了她的手掌。

方柏言和吴宇的假发也窜起了火苗。

三人连忙将假发摘下扔掉。如此一来，他们就彻底失去了防护。

“蜃龙大人，来了。”申先生的脸上，浮现出深深的敬畏。他跪下来，仰视天空，眼神痴迷。

他开始用一种凌果听不懂的语言说话，听起来并非外语，带有一种独特的韵律感，犹如古代祭神仪式上，大祭司吟唱的祝辞。

唯有两个字听得清楚：长生。

虚幻瑰丽的蜃景，抖动了一下，起了变化。

那缥缈仙境，不过眨眼之间，变身阴森鬼域。奇花异草熊熊燃烧，火光冲天；高台飞阁破败腐朽，玲珑山石形如骷髅。凭栏观望的不再是绰约仙子，而是狰狞夜叉恶鬼。气势雄伟的飞瀑，水色赤红，犹如岩浆翻滚。

良久，并无什么龙鳞降下。

申先生神色惊恐焦急，额头渗出了冷汗。面色阴沉，眼中似有炭火闷闷燃烧。继而，他突然惊呼一声。

凌果惊讶地看到，申先生双脚离开了地面，缓缓上升。

“我要的是留在人间长生！”申先生急了，狂乱地嘶吼道。

然而他更加快速地飞升。申先生疯狂挣扎却无济于事，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硬生生拉向了“仙境”。

天空乌云翻卷，大海波浪涌动。怪兽的低吟回荡天际，那声音蕴含着来自远古的恐惧和战栗，令人还未曾看到蜃龙，就几乎跌入绝望深渊与无边的疯狂。

整座长炎大厦都在震颤。地板倾斜，似乎随时都会把他们抛向大海。

凌果突然觉得身上一凉。乳白色的气体，从口鼻中溢出来。方柏言和吴宇也是如此。

想要挪动身体逃跑，力气却迅速被抽干，动弹不得。

方柏言挣扎着取下了项链，用力扔了出去。

项链上的金属羽毛吊坠，迸射出耀目的红光。火光骤然大盛，化作一道火焰长链，将整个大厅围绕起来，熊熊燃烧。

暖意蔓延。已逸出口鼻的气体，重新回到了体内。体力也随之回流，凌果强撑着坐了起来。

此时，申先生的身影也彻底消失在了天际。

那栩栩如生的蜃景，一点点变浅，消散。

轰然一声，雷电炸响。一场暴雨，终是倾泻而下。

404大厅里的众人，如梦方醒。他们从地上爬起来，茫然地环顾四周。

长留市的众多写字楼中，许多员工惊奇地发现，办公室里的香薰，突然之间就失去了香气。

环绕大厅的火焰，逐渐止息。

“那金属吊坠，其实是一片毕方的羽毛。毕坤给我的，一直舍不得用。”方柏言的表情很是心痛。

毕坤是神兽毕方和人类所生的孩子，也是方柏言可望不可即的，货真价实的女神。

7

灰暗的暴雨，笼罩住了整个长留市。

自从那晚他们从404逃离后，暴雨已经整整下了两天。

过度的劳累，让凌果一直沉睡不醒。她的梦里，也下着瓢泼大雨。厚重的乌云中，雷电隐隐，骤然露出一只庞然巨兽的金色眼睛……

凌果猛然惊醒。她抱着膝盖，蜷缩在床上，凝视着窗外无边无际的灰色雨幕。

她自以为对于超自然力量已有一定的了解，此时方觉自己的可笑。

恐怕这一生，凌果都无法忘记听到蜃龙叫声的恐惧感。那感觉，犹如一个潜水员，在不见光的深海里，倏地转身时，发现身后是一张布满利齿的巨口。或是孤身一人走在结冰的湖面，冰面逐渐开裂，下面漆黑的湖水中，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阴影……

蜃龙的寿命人类根本无法估算，其智力水平也完全是个谜。申先生自以为手眼通天，可以跟上古凶兽蜃龙谈交易，机关算尽，实则愚蠢至极。

傍晚时分，暴雨终于停歇。乌云散尽，罕见地露出了明澈夜空。

凌果、方柏言和吴宇，坐在二楼天台的椅子上，仰望久违的星空。

庞大的冥河水母，拖曳着触手，掠过毫无知觉的人类的头顶，缓慢地向大海方向游荡而去。

之前冥河水母出现在城市上空，皆因居住在深海的蜃龙被搅扰，引起异动所致。现在，蜃龙重新进入休眠，水母也要回到深海去了。

凌果的父母，当年就是在滨海公路上出的车祸。他们的车子冲破护栏，坠入海湾，从此长眠于深海。

方柏言本来也在车上，因为晕车，临时下去跑到路边呕吐。好不容易舒服了点，回头准备上车，却看到姐姐和姐夫的汽车，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托起，抛向了山路下的大海。谁都不信他的说法，但方柏言坚信，他没有看错，并且决定穷尽余生，去寻找真相。

这也是凌果今后的使命，唯一的方向。

冥河水母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大海的方向。既然它是深海中的灵魂引渡者，那么凌果的父母，也应是被温柔的触手包裹着，带往了彼岸吧。（原标题：《夜行者诡录：海上有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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