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成龙中陈廷敬扮演者

导 读

薛瑄是明代杰出的政治家、理学家、教育家、文学家、一代廉吏，是明代第一个从祀孔庙的人。作为古代知识分子的典范，历来受到人们的崇敬。

薛瑄字德温，号敬轩，谥号文清，明山西河津南薛里（今山西省万荣县里望乡平原村）人。生前官至监察御史、大理寺卿、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大学士，入内阁参与机务，赠礼部尚书。薛瑄一生宦海天涯，曾在湖南、山东、北京、四川、云南、湖南、南京等地任职。他为官清廉，勇于任事；政绩显著，造福百姓；为民请命，伸张正义；他创立河东学派，在明代思想史上具有重要地位，人称“理学大师”，著有《读书录》《读书续录》《理学粹言》《从政名言》《薛文清公文集》，存世诗歌1570首，散文260篇。

勤勉好学题金榜

薛氏家族庞大，枝繁叶茂，是汉唐时期屈指可数的海内望族。河东薛氏历代名人辈出：汉元帝时御史大夫薛广德；三国初年“八俊”之一的薛兰；初唐书法四家之一薛稷，“河东三凤”薛收、薛元敬、薛德音，唐代三箭定天山的名将薛仁贵。令人称道的是，薛广德刚正不阿，以“悬车之荣”教育子孙，因此家族分支逐渐兴盛繁荣，至隋唐间最显赫。明代薛瑄的出现，可谓光前裕后。

薛瑄出身于教育世家。其祖父薛仲义在元末乱世之中，潜居乡里，熟读四书五经，诵习儒家经典。薛瑄的父亲薛贞自幼恪守教诲，明洪武十七年（公元1384年）参加山西乡试中举，担任元氏县教谕。据史料记载，薛瑄在六七岁时就熟读《小学》《百家姓》《千字文》等书。少不更事的薛瑄，对于读书竟然有莫大的兴趣。他在读书时，端端正正坐着，像个老学究一样，俨然不动。他虽然很少淘气发火，可是，姊妹们只要看见他读书，都不敢上前和他说话，甚至远远躲着他。

薛贞曾称赞某个古人为大儒，某人为当今的伟士，薛瑄默默记在心里，说：“他们是人，我也是人，人而学人，没有不可成功的道理。”薛贞后来到四川马湖府任职，十二三岁的薛瑄跟在身边。薛贞遂授以四书及其他古典书籍，说：“这是做学问的根本，你一定要勤勉努力，此为学之要也！”薛瑄跪拜受教，发誓勤奋学习，一改往日诗赋爱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沉浸在诵读经典的喜悦中。他日以继夜学习，累了躺在床上继续，常常不知不觉到了天亮。至于行立出入，起居饮食，不讽诸口，则思诸心。

永乐年间，薛瑄跟随父亲来到了河北玉田县。当地聚集了一批著名的儒家学者，年龄大多在五十岁上下，满腹经纶，学富五车。薛瑄与他们研究经史子集，探讨程朱理学思想，旁及天文地理，以及释道之学。他们赞扬薛瑄道：“此子聪明特异，力行可畏，圣门有人矣。”意思是薛瑄学问渊博，又聪明好学，具有自己的独到的见解，并致知力行，令人可畏，圣人的事业后继有人啊。于是，这些儒家学者退出师席，对薛瑄表示不再以老师自居，而结为朋友。

薛瑄一心求学，不想参加科举考试。但是，明朝规定，任教谕之职务者，在管辖的县学里多年无人中举，要受到降职处分，甚至流放戍边。为了父亲的仕途，薛瑄只好参加科举考试，一举考中河南的解元；次年参加会试和殿试，考中二甲进士。

万荣薛瑄家庙内的尚书陵

万荣薛瑄家庙的明代木刻版

万荣薛瑄家庙内的傅山题楹联

明代廉吏称第一

薛瑄担任广东道监察御史，监察湖广银场，同僚们纷纷前来祝贺。湖广银场涉及湘西10余县，共有20多处银矿，民夫50余万人，是国家的造币基地。这是个肥差，好友告诫薛瑄要经受住财富的诱惑，并以古诗相赠：“此乡多宝玉，且莫厌清贫。”薛瑄听闻之下，十分感动，将这句诗谨记于心，作为金玉良言，砥砺自己。

上任的第一天，当地官员和富商设宴迎接薛瑄，四处找不见薛瑄的影子。原来，薛瑄一早带着一个随从到银矿明察暗访去了。他在官衙影壁上留诗赠众人：

有雪松还劲，无鱼水自清。

沅州银似海，岂敢忘清贫。

大意是做官要像雪松凌霜傲寒，保持气节。虽然沅州白银似海，但是，作为御史岂敢忘记清贫！警示那些想走后门或者行贿之人，不要知法犯法，自找无趣！

薛瑄整治银场，惩治贪官，使银场恢复了正常秩序，政绩卓著。他离任时，沅州府和湖广银场的官员们依依不舍，恳切要求薛瑄把坐骑上的旧铁镫留下来作纪念。薛瑄有点难为情，后来看大家要求强烈，就把铁镫送给了大家。当他带着家人行至沅州驿站时，驿站属员把一副银马镫交给了薛瑄，说是大家的一片心意。薛瑄毅然拒绝，马上派家人把银马镫送到了沅州府，换回旧马镫。沅州府的官员说，这是我们大家凑钱送给御史大人的。家人只好出示薛瑄的手谕，上边写道：“为官清如湘江淡，报国心似烈日浓。”才把铁马镫换了回来。薛瑄曾作诗道：“宦情不改来时淡，诗思浑如到日浓。……莫言白笔征南久，赢得归囊一物空。”他囊中空空，身无长物，不以为忧，反而感到很自豪。

薛瑄担任朝廷大员之后，在京城竟然没有房子，租房居住了五年，生活极为不便，于是计划买房子。虽然做京官多年，却无多少积蓄，只好买了两间阴暗的小房子，仅仅能放下床铺，且没有窗户，不能读书写字。怎么办呢？薛瑄只好令儿子薛淳在街上捡了一辆废弃的旧木车，拆下来自制窗户，安装在凿开的洞上。

他作《车窗记》自嘲道：“以御史这样显要的官职，却只能买两间没有窗户的小房子。这要让那些达官贵人看到，必定斜目而视，掩口耻笑而走。我是如此无能啊！”薛瑄为官数十年，清正廉明，享誉民间，不愧为明代第一廉吏。

万荣薛瑄陵园内的薛瑄神道牌楼

万荣薛瑄陵园龙柏和明代碑刻

官场交往慕高洁

薛瑄认为身处官场，身份特殊，交往必须严谨，因而洁身自好，不攀附权贵，不结交异人，甚至对老乡的关照也十分审慎。

“三拒三杨”的故事在明代广为流传。“三杨”指的是杨士奇、杨荣、杨溥，是明朝初期的大学士和内阁首辅。一是拒绝杨士奇。作为理学大师，薛瑄闻名朝野。他考中进士后，内阁首辅杨士奇邀请他为家族子弟讲学。可是，薛瑄毫不犹豫拒绝了，他认为做人要堂堂正正，不能依靠权势升官。二是薛瑄经过杨士奇推荐，担任都察院监察御史。“三杨”派人多次邀请薛瑄做客，想结识交往，薛瑄说：“我担任监察御史，怎么敢私下结交公卿?”以此为由再次拒绝他们的召见。三是上朝时，“三杨”遇见薛瑄，请求在一起谈话，薛瑄说：“正在朝会，不合规矩。”又拒绝了相见的机会。“三杨”身处要职，按照一般人的看法，结交任何一个人都可在官场作为晋身之阶，可是，薛瑄一概拒绝交往，足见他的操守之严苛。

“三杨”作为堂堂一品大员，竟然在一个御史面前屡次碰壁，真是莫名懊丧。然而，他们不但不生气，反而更加欣赏薛瑄的品格。

皇上身边的大太监王振问杨士奇：“我的同乡中，谁可以大用?”意欲拉拢同乡，杨士奇推荐了薛瑄，薛瑄得以提拔，从山东任上的提督学政，一跃成为大理寺左少卿，进入朝廷任职。薛瑄来到北京后，并没按常理去拜见王振，感谢知遇之恩，却好像不当回事似的。王振知道薛瑄的脾气，只好让手下多次带上礼品看望薛瑄，表达老乡之情。薛瑄不收礼物，也不前去致谢。王振让薛瑄的好友李贤传话，表达对薛瑄很关心。杨士奇也劝薛瑄不要太固执，应当去拜谢王振。薛瑄严肃地说道：“我的职务是国家任命的，做的是国家的官员，为何要私下感谢别人，我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薛瑄在南京担任大理寺卿之际，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金英奉旨来南京视察。六部官员诚恐诚惶，团团围拢，设宴欢迎，唯恐有何不到之处，薛瑄则始终置身事外。金英离开南京将要回京复命之时，到江边送行的轿子如云如织，唯有薛瑄没有送行。金英十分感慨，不仅没有责备薛瑄，而且当众夸奖道：“南京好官，惟薛瑄一人！”

薛瑄告诫官员，在官场一定慎交朋友，尤其是“异人”：“当官不接异色人最好，不止巫祝、尼媪宜疏绝，至于匠艺之人，虽不可缺，亦当用之以时，大不宜久于家，与之亲狎，皆能变易听闻，簸弄是非。儒士固当礼接，亦有本非儒者，或假文辞，或假字画以媒进，一与之款洽，即堕其术中。”异人就是打卦算命的、杂耍卖唱的、堪舆之流的，甚至还包括从艺之人。薛瑄举例说的事情，在今天并不鲜见。君不见当官者有信风水的、有当书画家的、有求神问卜的、有演艺界捧场的，出入门下者多声色犬马之辈，岂不让人惕励！

薛瑄作《五友诗》砥砺自己，修炼自己的品行。所谓“五友”，即梅、兰、竹、菊、莲，为古代君子所推崇，它们身上，体现了传统知识分子修身齐家、严以律己的高尚节操。《莲》道：“天姿不假雕镌力，妙色多应造化奇。静立亭亭如有待，结交须赋爱莲诗。”末句“结交须赋爱莲诗”，意思是在官场要结交那些具有莲花般的品格高洁的人为友，不同流合污，玷污自己的品格。

公正执法轻生死

薛瑄执法公正，不畏权贵，在历史上有“铁汉公”的美誉。

他说：“为官者切不可厌烦恶事，苟视民之冤抑一切不理。”担任大理寺少卿后，他遇上一个棘手的案件。有个武官病死后，留下妻子贺氏和小妾。王振的侄子王山与其小妾勾搭成奸，想迎娶成婚，遭到贺氏责备。王山与小妾反咬一口，诬告贺氏以蛊毒害死丈夫，贺氏被拘入都察院审讯。都察院相当于今天的最高检察院。右都御史王文为了讨好王振，亲自审案，武官妻子屈打成招，被判处死刑。

该案报大理寺，交给薛瑄复核。一边是掌握朝中大权的王振和王山，一边是被诬告无助的民女，执法的天平倾向哪边，考验摆在薛瑄面前。如果触犯王振，无异于引火烧身，虎嘴拔牙。当年，翰林侍讲刘球向明英宗朱祁镇上疏《治国十事》，有人挑拨王振道：“这其实是影射你呢!”王振设法把刘球关押到锦衣卫的监狱，暗中派刀斧手藏进监狱的夹墙里，将刘球乱斧劈死，将尸体肢解。

薛瑄不畏惧王振，公正执法，为贺氏申冤，三次驳回都察院的死刑判决。王文与王振勾结，唆使御史弹劾薛瑄受贿，故意开脱人犯贺氏的罪行，将薛瑄等人逮捕入狱，秋后处斩。临刑的前一天，同僚去死牢看望薛瑄，远远却传来读书声。只见薛瑄手捧《易经》诵读不辍，根本不把生死放在心上。通政使李锡看到他临刑不惧，情不自禁地赞叹：“真铁汉也!”

薛瑄的人格魅力和为官声誉，甚至感动了为王振多年做饭并十分信任的厨子。薛瑄被行刑的那天，王振的厨子不做饭，却躲在厨房里偷偷哭泣。王振便问何故落泪，厨子说：“薛瑄是个好官，听说他将被处死，我伤心难过！”王振听后默默无语，天良发现，有点后悔。加上兵部侍郎王伟等上疏申救，薛瑄得以免死。

薛瑄说：“为政当以公平正大行之，是非毁誉皆所不恤。”他在执法实践中总结出执法“四要”：“公、慈、明、刚。公则不偏，慈则不刻，明则能照，刚则能断。”把公正不偏、仁慈爱民、廉明判案、刚正决断作为执法者必备的素质。他努力践行“公慈明刚”，不畏权贵，甚至用生命捍卫法律尊严的精神，在今天依然闪耀着光辉。

理学大师铭史册

薛瑄为明代理学大师，思想博大精深。《四库全书》总纂官纪晓岚说：“明代醇儒，薛瑄为第一。”薛瑄的思想主要有三大体系：

一是理学思想。我国的儒家思想从孔孟思想发展到宋代，出现了一个惊人的飞跃，这就是对于世界的本体论进行探讨研究，从而产生了理学思想。宇宙的本源是什么，天地万物的来源是什么，这一切的背后根源是什么；人类社会制度和伦理秩序如何建立，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类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这都是宋明理学要回答的问题。薛瑄继承和发展了程朱理学思想，是明代程朱理学的代表人物。朱熹认为“理在气先”“理主宰气”，薛瑄提出了“理气无先后”，“理只在气中，非气外悬空有太极也”“天地之初，人物无种，纯是气化”的观点，他认为宇宙世界的本源是气，气的运行变化产生了天地万物。这就从根本问题上站到了朴素唯物主义这一边。这种唯物主义的理气观，不仅使理学思想前进了一步，而且破除了理学的神秘主义因素。

二是实践思想。薛瑄是明末清初著名的实学家，黄宗羲称薛瑄为“实践之儒”。薛瑄主张修身律己，笃实践履，见之于日常生活中的一事一物、一言一行。他和李贤的通信中说：“见得理明，须一一践履过，则事与理相安，而皆有着落之处，若见理虽明，而不一一践履过，则理与事不相资，终无可依据之地。”意思是认识了事物之理，必须一一实践实行，才可谓说认识，如果内心明理，而没有落实到行动之上，理论和实践不结合，终究不能说明理，理终究是悬空的、没有依据的。他反对把读书作为进身之阶，而是要切合自己的身心。他告诫人们：“人于‘实’之一字，当念念不忘，随时随处省察于言行居处应事接物之间，心使一念一事皆出于实，斯有进德之地。” 薛瑄一生竭力倡导“实学”，躬行实践，所以人们称薛瑄的学说为“笃实践履之学”。

三是复性思想。薛瑄认为，由于私欲炽盛、物欲蒙蔽、贪图功名、观念束缚、邪知邪见等因素，人们逐渐失去了自己，泯灭了天性，因此提出了复性论。他说：“千古圣贤教人之法，只是欲人复其性而已。”意思是研究圣贤之学，待人接物，最根本的在于认识人的天性，恢复人的本性。他的这种思想，具有启蒙主义意识，也是他的思想精髓之所在。

明末清初思想家傅山高度评价薛瑄的复性思想：“果知复性一言，虽四民二氏，俱许入祠谒夫子；不辨读书二录，即两榜三元，亦虚在世称士人。”意思是，如果明白复性的重要性，全天下的人，无论士农工商还是释道之徒，都应当拜谒薛瑄；如果没有读过薛瑄的理学著作《读书录》和《读书续录》，即使连中解元、会员、状元，也不能算是读书人。可见薛瑄复性学说的重要性。

薛瑄在历史上被称为“明代第一人”，享有“五个第一的美誉”：明代儒家第一人、明代从祀孔庙第一人、明代第一廉吏、明代第一学派（河东学派）、明代第一教育家。薛瑄是天下第一廉吏于成龙和三代帝王师陈廷敬的崇拜偶像，于成龙继承了薛瑄的廉政思想，陈廷敬继承了薛瑄的理学思想。于成龙把薛瑄的书带在身边，把他的名言编入《先儒治心录》，作为座右铭激励自己；陈廷敬从六七岁时就读薛瑄的书，对他一生有重要的影响。薛瑄在明代与王阳明齐名，有“北薛南王”之称。当时，从祀孔庙有四个候选人：薛瑄、王阳明、胡居仁、陈献章，其他三人落选，只有薛瑄从祀。从祀孔庙，是中国古代对知识分子“立德、立言、立功”方面的最高评价，可见，薛瑄当时的思想地位和影响力决不在王阳明之下。PIC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