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在线阅读,经年免费阅读

楔子

顾桉璃六十岁时，窗外的鸢尾花已经长满了整个院子，满头的白发盘在脑后，但精神依旧是极好的。夏日的午后，喝着茶吃着自己做的点心，不知何时下起的小雨营造了雾蒙蒙的氛围，像极了与那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一）

雨中似乎会有一个少年，面带微笑的走过来，道一声:“好久不见。”

民国17年，窗外的雨下得淅淅沥沥，冲洗着院里的花卉，偶尔掉落下来几片绿叶，配着地上的红花，倒是像国画里的景色一样。　　

顾桉璃倚在门边瞧着院里的景色，不知在想些什么。一阵风吹来，微觉有些冷意，拢了拢身上的外套，暗自思衬：才是夏天，怎的天气这样反常。　

　看了许久后，也许是觉得无趣，便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一本刚买到的外文书看了起来，伴着窗外的雨声，房间里安静的不像话。　　

“桉璃，快来。”楼下突然传来了父亲的喊声，顾桉璃恋恋不舍的放下书，用书签标好页数，才走下楼去。　

　刚走到一半，就看见除了自家父亲外还有两人坐在沙发上，便停下脚步，仔细打量了两人一番。　

　顾桉璃认出正与父亲交谈的，是苏家的苏九伯伯，旁边坐着的年轻男子，以前倒是从未见过，估摸着是苏伯伯的儿子。　

　正想着，顾霆却瞧见了顾桉璃，见她站在原地不动，喊了声：“桉璃快下来，见过你苏伯伯和苏哥哥。”　　

顾桉璃连忙走下楼，对苏九行了一礼，软糯糯的开口：“苏伯伯好。”苏九笑呵呵的看着顾桉璃，对旁边的顾霆开口道：“你这闺女倒是养的好，不像我家儿子。”　　

顾桉璃在顾霆身边乖巧的站好，余光悄悄打量着坐在沙发上的男子。正愁着瞧不见男子容貌，便听见苏九开口道：“晟儿，还不见过你桉璃妹妹。”　　

苏晟抬起头，起身对顾桉璃作了个揖，略带沉闷的嗓音开口：“顾妹妹好。”　

　顾桉璃这时才瞧见苏晟的样子：白哲的皮肤，深邃的眼眸，浓密的眉毛，高挺的鼻梁，合在一起，恰到好处。有些微微愣了神，只到顾霆咳嗽了一声，才反应过来，连忙道:“晟哥哥好”　　

苏晟瞧见了，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姑娘倒是可爱。 后来想到这天，顾桉璃总会忍不住笑了起来，也许是缘分注定，恰好翻到的那页书上，写着:惟独一人曾爱你那朝圣者的心，爱你哀戚的脸上岁月的留痕。

（二）

顾霆这次约见苏九是因为自己身体的缘故，年轻时因为常年在外奔波，自己又是一个人拉扯顾桉璃和顾辞兄妹二人长大，虽说在生意上有所成就，但落得自己一身毛病。　　

苏家祖辈都是从医的，在上海也是有名气的老招牌。恰好顾霆与苏九年轻时有过交情，这次便请苏九来看病。了解情况后，苏九很快定下治疗方案，在之后的一段时间内，每天都要上门为顾霆扎针。 不一会二人便起身告辞，顾桉璃看着雨中苏晟的背景远去，久久未回过神来。　

　送走苏家父子没过一会，顾辞回来了，顾霆忍不住叨叨：“你瞧瞧人家，这么小就有一身好医术，在瞧瞧你，不知道整天在哪瞎混。”顾辞对顾霆的说教早就习以为常，毫不在意的自己上楼。　

　顾霆看着顾辞上楼，叹了口气，一个人继续对着顾桉璃唠叨，却没发现她也没有认真听，而是在发呆。 顾桉璃无意识拿叉子戳着盘中的水果，在心里暗自想到：不知道还能再见到苏晟吗？　

　第二日，顾桉璃按时间在楼下等着苏九来，管家迎进来的却是苏晟，有些意外开口道：“怎么是你？”语气里却带着自己都未察觉到的一丝欣喜。

　苏晟提着药箱，左手揉了揉头发，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家父说我没有实战的经验，不能限于书本之中，就让我自己来了。”　

　顾桉璃听后噗嗤一下笑了起来，倒弄得苏晟越发不好意思。顾桉璃见苏晟涨红了脸，连忙正色道：“那我带你去我父亲的房间可好？”　　

苏晟点点头，跟在顾桉璃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向顾霆房间走去。 顾霆见苏九未来，有些疑惑，苏晟只能把刚刚解释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并再三保证不会出现意外，顾霆倒也并未太在意摆手示意苏晟开始施针。　　施针时候的苏晟眼神专注，倒是颇有几分医生的样子，与平日里翩翩公子的形象大相径庭。顾桉璃在一旁托腮看着他，眉间满是温柔。 待到施针结束，苏晟累的满头大汗，直了直腰，正想用袖子擦擦汗，就看见旁边递过来一张帕子，撇过头看了一眼，发现帕子的主人正调皮的朝他吐了吐舌头，两人相视一笑。苏晟也不矫情，接过手帕擦了汗后才将帕子还给顾桉璃。　　

这天以后，苏晟便每天按时来顾家，施完针后便和顾桉璃两人坐在一起闲聊，出乎意料，两个人倒是十分投缘，时间久了，倒也逐渐熟识起来。

（三）

顾霆的病好后，苏晟就不常来顾府，但二人有时倒会一起约着出去玩。　

　入秋，天气转凉，顾桉璃拿出大衣披上，不知为何，她总是比旁人要怕冷一些。正愁着不知道该找什么理由去约苏晟，管家跑进来，递给她一张请帖。“这是什么？”顾桉璃开口问道。“是苏家小厮送来的，说让我交给小姐你。”　

　打开请帖，映入眼帘的是苏晟豪迈的大字：邀顾桉璃小姐参加鄙人成人宴。除此之外未有多余的话。　

　顾桉璃看着请帖傻笑起来，这不就有了理由了吗，但只是开心了一会便开始苦恼：这礼物，该送什么呢？

　几日后，顾桉璃和顾辞两人坐着黄包车来到酒楼。苏家少爷成人宴，来的宾客自然是数不胜数，苏九大手一挥，包下了整个酒楼。　

　顾桉璃从黄包车上下来后，便迫不及待走进酒楼，顾辞在身后直翻白眼，叹了口气，只能加快脚步跟上顾桉璃。　

　顾桉璃环视周围一圈，终于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苏晟的身影，恰好苏晟回头，便瞧见了顾氏兄妹二人。　

　便冲顾桉璃眨眨眼，用手指了指靠近中间舞台的一张桌子，顾桉璃会意，拉着顾辞向那走去。　

　刚走到桌前，顾辞便甩开顾桉璃的手，道：“得了嘞，你就一个人在这，我就去别处溜溜，”又凑到顾桉璃耳边小声说：“免得在这给你们两个添堵。”　

　一句话倒是把顾桉璃闹了个红脸，气的她把头转向一边，不理顾辞。顾辞也不在意，自己走到旁边去找认识的人交谈。　

　周围喧哗声与酒杯的碰撞声此起彼伏，顾桉璃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时不时朝苏晟的方向望去，等得有些不耐烦，撑着脸无精打采的在桌上趴着，周围的人来来往往，也没人留意到她。　

　手指正顺着桌上的裂纹画画，头上突然传来了一个男声：“小姐？”顾桉璃抬头，见是一名自己从未见过的男子，看了看四周，发现除了自己以外没旁人，有些不确定的开口：“你是在叫我吗？”　

　男子见顾桉璃的一连串动作，忍不住轻笑起来：“小姐说笑了，自然是你，我叫江秋桓，不知小姐芳名？”顾桉璃看着面前的男子，有些头疼，并不想搭理他，但处于礼貌，还是答了句：“顾桉璃。”　

　本以为江秋桓会自己走掉，没想到他却随意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开始找顾桉璃闲聊。顾桉璃奈着性子答了几句，愈发急躁，看向远处的人群：这苏晟到底在搞什么，怎么还不来。　

　又过了会，好不容易江秋桓不再说话，顾桉璃得以清净。就听见台中的酒店老板说道：“今日有幸为苏公子举办生日宴会，是在下的荣幸。接下来就到了舞会时间，不知道是哪位小姐有幸能成为今天寿星的舞伴呢？”　

　老板话音刚落，江秋桓便凑过来:“不知顾小姐能否赏脸与我跳一支舞？”说完还十分绅士的伸出一只手，邀请顾桉璃。　

　顾桉璃看着江秋桓有些纠结，又朝着苏晟的方向看了好几眼，却始终没有等到人。瞧着江秋桓依旧保持着邀请的动作，有些纠结：就跳一支舞，应该没事吧。　

　正当顾桉璃要伸出手时，熟悉的声音传来：“不知在下是否能邀请顾小姐跳一曲舞呢？”苏晟缓步走来，倒是把全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所有人都探头关注着这边的事情。　

　江秋桓起身，朝苏晟温和的笑了笑：“苏少爷这若是要抢舞伴，怕是有些不厚道吧？”　

　苏晟朝顾桉璃露出笑容，漫不经心开口：“这估计还是要顾小姐自己来决定吧，你说对吗，顾小姐？”语气的末梢带着些许的玩味。　

　顾桉璃正了正衣领，清了清嗓子，也学着苏晟的样子开口：“能与苏公子共舞，自是我的荣幸。”说完把手放在了苏晟摊开的掌心上，两人一起走向舞台中央。　

　苏晟还不忘对江秋桓露出挑衅的微笑，江秋桓依旧保持着一副温和的笑脸，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倒让周围等着看笑话的人闹了个无趣。　

　音乐响起前，苏晟小声问顾桉璃：“你以前跳过吗？”顾桉璃小声答道：“以前学过，在学校的时候和女同学一起跳过的。”　　一句话不知怎么把苏晟逗笑了:“那男同学呢？” “没有啊。”顾桉璃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苏晟扬起的笑脸，“怎么了？”“没事没事，快跳舞了。”苏晟清了清嗓子，板起脸来。 昏暗的灯光照着场中央，一对佳人翩翩起舞，伴着悠扬的钢琴曲，在各处穿梭，两人跳的十分认真，偶尔顾桉璃抬头看见苏晟的眼眸，总会忍不住错开目光。 若是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倒也是极好。

（四）

两人虽是第一次跳舞，但配合的十分默契。一舞毕，苏晟向宾客告辞后，拉着顾桉璃坐到旁边一处安静的地方。　

　“你刚刚怎么一直不来找我？”顾桉璃问道。“陪老头子应酬呗，”苏晟边说边塞了一块蛋糕到口里，含糊不清道：“刚刚要跟你跳舞那个男的是谁？”　

　顾桉璃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有些担心：“你慢点，别待会噎着了，”看着苏晟把蛋糕咽下去才安下心来：“刚刚那个男的我也不认识，我看着倒也不像是个登徒子，就是有点自来熟。”　

　苏晟不认同：“这种人一看就没安什么好心，下次遇到这种不认识的人，就别理他们，直接喊人把他扔出去。　

　一连串的话带着些许孩子气，倒弄得顾桉璃有些懵，但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苏晟见她的样子，满意的点了点头，伸手揉了揉顾桉璃的头：“我的礼物呢？你可别忘了今天是我生日啊。”　

　“放心，没忘呢！”顾桉璃到被苏晟这么一问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就是可能不是很贵重的礼物，你别嫌弃。”说完从包里掏出一块手帕来。　

　苏晟接过一看，帕子倒也不是什么什么特别的样式，只是上面用针线绣了苏晟二字，从针眼看出绣帕子的人技术还不到家，很容易便猜出来是谁绣的。　

　顾桉璃有些紧张，也不知道苏晟到底喜不喜欢，虽说在家里绣了好久才勉强绣出了苏晟的名字，但估计也不乏小姐给苏晟送帕子。　

　本就不安的心，见苏晟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一瞬间跌落到谷底：完了，这肯定是不喜欢的。　

　“这名字绣的有问题。”苏晟开口。　　“啊？”顾桉璃有些懵，凑过去瞧了瞧，发现没绣错“没错啊，是苏晟啊？”　

　“这帕子是你送给我的对不对？”苏晟问道，“对啊。”顾桉璃不明所以的答道。　　“所以你是不是应该把你的名字也绣上去？绣个桉.晟？”苏晟盯着顾桉璃严肃的开口，但却马上怎么也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但顾桉璃并没有察觉到，傻乎乎的问了句：“那你不是不喜欢了对吗？”　

　苏晟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想什么呢傻丫头，你送的东西我肯定都喜欢啊。”又忍不住揉了揉顾桉璃的头发：“还真是个傻丫头。”　

　听了苏晟的话，顾桉璃笑起来：“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呢。”又想到苏晟刚刚说的话，感觉有些不对“那为什么要把我们的名字绣在一起？”　

　苏晟哈哈大笑起来：“什么为什么，就是想看到我们名字在一起。”见顾桉璃有些犹豫，威胁到：“今天是不是我生日，你是不是要听我的？”最终被苏晟磨得受不了，顾桉璃还是答应了。但顾桉璃不知道，那是苏晟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五）

自苏晟生日过后，顾桉璃便时常与苏晟出去一起游玩，两家人看到他们的情况，也只是笑笑，顾霆还感叹道：“果然是姑娘大了，留不住了。”气得顾桉璃是两天没有理他。　

　除了苏晟以外，倒多了个不速之客来找顾桉璃，江秋桓借做生意的名义，时不时来顾府拜访，每次总是要缠着顾桉璃说上几句，后来吓得她是每次在江秋桓来之前，就跑出府去找苏晟。　

　苏晟倒是没把江秋桓当成一件大事，拿着书看着面前愁眉不展的顾桉璃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没什么事的。”　

　顾桉璃叹气：“什么没什么事，我看我父亲倒像是很喜欢他一样，万一那天他一时兴起，让我嫁给江秋桓怎么办？”想到江秋桓隔三差五送来的花，顾桉璃就头疼，可自家父亲每次还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弄得她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苏晟见顾桉璃皱着的眉头，伸手揉了揉：“别皱眉，容易长皱纹的。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娶你呀，就不会有人再来烦你了。”　　顾桉璃听到苏晟的话一惊：“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苏晟认真的看着顾桉璃的眼睛：“说真的，我娶你，只要你答应，我就让父亲去提亲，伯父与父亲关系好，相比也不会阻拦我们的。”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的开口：“你愿意嫁给我吗？”　

　顾桉璃瞧着苏晟的样子，突然笑了，那一瞬间，让苏晟想到了夏日的阳光，绚丽而夺目。顾桉璃也认真看着苏晟，答道：“我愿意。” 窗外吹来一阵风，吹动了垂落在肩头的长发，头发拂过眉眼，有些痒，抬手把头发压下，二人才缓过神来，想起来要害羞，连忙把目光移开，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咳嗽了几声缓解尴尬。　

　“那什么，我就先走了。”顾桉璃起身，低着头看着脚下，不敢抬头。两个人倒像是刚认识一般，不知道说什么。　

　“那我送你。”苏晟跟着起身，两个人一起朝外面走去，到了院前，两个人默契的停下脚步，相顾无言。　

　正在顾桉璃犹豫着要不要走的时候，苏晟向前迈了一步，轻轻抱住了她：“等我。”　“好。”顾桉璃一瞬间倒是有些贪恋这个拥抱，不想离开。过了一会，苏晟才放开手：“路上小心。”顾桉璃点点头，向家中走去。　

　回到家里，顾桉璃拿着剪刀修剪院里的花，想到今天苏晟所说的话，忍不住傻笑起来，手无意识地在花上修剪。　

　“怎么了，魂没了？”顾辞的声音冷不丁传来，把顾桉璃思绪拉了回来，见顾辞站在前面端着杯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跟你有什么关系？”　

　“跟我是没什么关系，但是再剪下去，花就要秃了。”顾辞喝了口茶淡定口。“哦，天那”顾桉璃这才发现自己的花被修的只剩下几株枝丫，连忙想办法补救。　

　顾辞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摇头：这果然，谈恋爱的女人都是傻子。

（六）

苏晟并未食言，没过几天，苏九便带着他来顾府提亲。本来顾霆还想端端架子晾晾他们，结果在旁边偷瞄的顾桉璃一直不停地咳嗽，提醒他，顾霆无法，只能答应。　

　两家人交流十分愉快，虽说还未定下婚期一类事宜，但顾桉璃和苏晟两人的关系，算是确定了下来。　

　江秋桓听说后，倒也不再送花，上门的次数也减少不少，顾桉璃在家待着也安心。时不时摆弄着苏晟中途托人送来的鸢尾花，或是绣绣答应苏晟的手帕，过得那叫一个惬意。 二人的事，在当时也不偿为一段佳话。　　

平淡的生活对于当时的人们来说，或许是一个奢求，1918年下旬，南北军阀混战爆发，各地动荡，一条条鲜活的生命逝去，不少爱国的青年也参与其中，投入战争中的人数空前之多，每个少年都有一个想为国家效力的梦想，苏晟也不例外。　　

苏家多了些报纸，苏晟每天了解着各地的局势，心里愈发纠结，和顾桉璃吃饭的时候，显得心不在焉。　

　顾桉璃自是瞧了出来，开口问道：“怎么了？”眼里满是关切，苏晟看着顾桉璃，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想了想还是问道：“要是我想去前线，你会支持我吗？”　

　顾桉璃认真思索一番：“要是出于我的角度，恐怕是不会的，因为我害怕你出事，但是我知道你的志向在那，所以我肯定会支持你。”说完朝他莞尔一笑：“你放心，你要是去了前线的话，我肯定会等你回来的。”　　

苏晟瞧着顾桉璃认真的脸庞，攥紧了拳头，心里做出了决定，慢慢松开了手，若无其事样开始给顾桉璃夹菜，见苏晟无事，顾桉璃也放下心来，两个人不再说什么，专心吃饭。　　但顾桉璃并不知道，苏晟在心里做出了什么决定。　

　回到苏家后，苏晟直接跪在地上，请求苏九解除与顾桉璃的婚约，把老爷子气得直哆嗦，本以为是两人闹矛盾，但见劝说半天无果，苏九气得请出家法，拿出鞭子开始抽苏晟。　

　一鞭子又一鞭子抽下去，打在背上的声音令人心惊，旁边的下人看不下去，纷纷劝苏九停手。苏晟跪在地上一声不吭，只是额头上冒出的汗珠和发白的嘴唇，出卖了他。　

　苏九开口：“桉璃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要跟她退婚？”苏晟答：“她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那你爱她吗？”苏九继续问，“爱，我只爱过她一人”苏晟回答的很干脆。“那你为何还要与她退婚？”苏九有些不解。　

　苏晟跪在地上沉默许久才开口：“她是个好姑娘，是我配不上她。”　　见苏晟坚决的样子，苏九叹了口气：“罢了，我也管不了你，我会给你顾伯伯交代清楚的，你可别后悔，只是这样，怕是会伤了顾丫头的心。”　　

苏晟听了苏九的话后对他磕了个头：“谢父亲。”苏九背过身，也不理他。苏晟这才慢慢起身，一瘸一拐朝房间走去，终究是没挺住，在半路昏了过去，靠下人把他送回了房间。

（七）

顾桉璃知道消息去看苏晟的时候，苏九正坐在椅上叹气，见顾霆带着她来，连忙起身，对两人道歉:“对不住了，是我没教育好晟儿。”　

　顾桉璃摇摇头:“伯父言重了，我可以去看看晟哥哥吗?”苏九点头答应，顾桉璃便起身走向苏晟的房间，留下顾霆和苏九两人交谈。　

　刚走到门口，便闻见了一股血腥味和混杂的药草味，顾桉璃敲了敲门，过了一会才听见苏晟的应答声。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的是躺在床上的苏晟，为未穿上衣将背部漏在外面，上面布满了交错的鞭伤，敷着的草药看起来也缓解不了多大疼痛，顾桉璃顿时心中一疼，手不小心碰倒了桌子的烛台。　

　苏晟听到声音抬眼，这时才看见来人是顾桉璃，正想开口，挪动了下身子，一不小心牵动了伤口，传来的痛意让他吸了一口冷气，想到自己的鞭伤为何而来，便不知该如何开口，干脆闭上了眼睛。　

　“你这是何必呢？我又不是个傻子”顾桉璃叹了口气，见苏晟依旧不说话，便放下手中的药:“那你自己好好养伤，我不会缠着你的，”见苏晟依旧没有动作，也有些气恼，但见苏晟的伤，还是软下心来，“我走了，你珍重。”说完便出了房间，苏晟听见关门声，松开握紧的拳头，却没在意手中微微渗出的血迹。 顾桉璃到客厅，对外面等着的苏九和顾霆摇摇头，一时间所有人都没了辙，顾家父女便告辞回家，留下苏九一个人看着他们远去，在原地急得打转。 回到顾府后第二天，顾桉璃便发起了高烧，嘴里一直说着胡话。请来的医生一个个都无能为力，急得顾霆在家里直骂苏晟。　

　顾苏两府，一个小姐高烧不退，一个少爷受伤在床，两府倒是情况都不乐观。　

　病好后，顾桉璃总喜欢对着那盆鸢尾花发呆，期间江秋桓来探望过，本来想拒绝他，但是想了想还是让他进来。江秋桓也不吵闹，只是在椅子上自己拿着书看，安静的陪着顾桉璃，两人倒也是十分和谐。 等到之后病好了，望着正在无精打采修剪鸢尾的顾桉璃，江秋桓问到:“你们就打算这样耗着一直不见面吗？”“那我能有什么法子，知道他是不想让我为他担心，也许我不见他，他能够安心一些吧。依旧是淡淡的语气，江秋桓见状便也不在追问，依旧坐在一边安静的看着书。　

　两人就这样互不相见，苏晟听到顾江二人关系愈发亲近，虽说是难过，但也松了口气，顾桉璃手中的帕子倒也慢慢成了形，只是不知道应该送给谁。两人不再同时出现，各种传言成了人们的闲谈话题，也无人不辩解，依旧是我行我素。时间一拖，便也到了苏晟要离家的日子。　

　顾桉璃很纠结，到底要不要去送送苏晟，顾辞在一边看着顾桉璃抱着一盆鸢尾像个傻子一样坐了几个小时，忍不住开口：“我的大小姐，你别像个傻子一样在这坐着，我瘆得慌，你要是想去送就去送送呗，说不定你们两是有什么误会呢？你在这呆着，别人可马上就走了。”　

　听着顾辞的话，顾桉璃跳了起来：“你说的对，什么狗屁误会，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急匆匆套上外套跑了出去，还不忘带上她绣好的帕子。等到了车站，恰好赶上车要离开，拼命挤到人群前面去，仔细在车上找着苏晟的身影。　

　苏晟在车上，跟苏九他们告别后，一直期盼着能看到那个人的身影，但到了快要发车的时候，依旧没看到，有些失落，转念一想：这不正是自己想要达到的结果吗，嘴角露出略带苦涩的微笑。正想放弃，却见一个熟悉的人挤了出来，红彤彤的脸颊，衣服被揉的不成样子，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一样。　

　苏晟跑到车窗边，有些激动的喊到：“桉璃，我在这！”顾桉璃在站台上，听到有人喊自己，寻着声音望过去，看见了那张令她朝思夜想的脸，大声答道：“我在这呢！”朝苏晟招了招手,加快脚步跑了过去。　

　火车的鸣笛声在同时传来，见车要发动，苏晟想了想，还是朝顾桉璃喊到：“等我回来娶你！”呜呜的鸣笛声占据着人的耳膜，车辆发动，顾桉璃赶在最后一刻，把帕子递给了苏晟。　

　顾桉璃本来还想与苏晟多说几句话，却不想火车这么快就要走，只能不停对着苏晟招手，依稀间听见苏晟好像冲她喊了什么，但是火车声太大，没有听清楚，算了，等他回来再问吧，顾按璃在原地休息了一会，才缓过劲来，朝外面走去。苏晟看着顾桉璃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里，才坐下来，打开手中的帕子，看到帕子上绣的桉.晟两字笑了起来，仔细把帕子叠好放进衬衣荷包里：桉璃，等我回来。　　

　春去秋来，鸢尾花在顾桉璃的照料下开出了第一朵花，看着娇艳的花朵，无意识的摆弄着，思绪却飘向了远方：怎么苏晟还不回来啊。有的时候，没有消息或许是最好的消息，等苏晟的死讯传来，顾桉璃这样想到。　

　与苏晟骨灰一起传到的，是一张帕子，据传信的小兵说，苏晟临死的时候，手里一直紧紧握着这张帕子，到最后清理遗体时，也是废了很大的劲才把帕子拿出来。　　帕子周围都染上了灰尘，只有上面的桉.晟两个字依旧干干静静，像很久以前的顾桉璃和苏晟，乖乖排在一起。　　

苏九一夜之间像是苍老了十几岁，顾霆和顾辞帮着操办苏晟的葬礼，只有顾桉璃一个人，像是并未相信苏晟已经离去的事实，不哭不闹，安静的不像话，其他人虽然担心她，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直到江秋桓在葬礼后约顾桉璃见面，看到她平静的面孔，道：“憋在心里不好受，其实有的时候哭出来，心里会好受很多。”　　顾桉璃不接话，只是问：“你找我什么事？”江秋桓拿出一封信：“其实苏晟走之前来找过我，”听到这句话，顾桉璃一成不变的表情才终于有了变化。　

　江秋桓看着她：“其实你也知道，他怎么可能突然间就不娶你？他只是怕自己死在了战场上，拖累了你罢了。”微微停顿，见顾桉璃情绪还算正常，便继续道：“他来找我，是想托付我好好照顾你，如果，他出事的话。”　

　说着把信递给顾桉璃：“其实他本来信交给我后后悔了，让我不要交给你，但是我觉最起码算是他给你一个交代。”说完后，戴上帽子：“我的任务完成了，走了。”便自己一个人出了门，背影怎样看都有些落寞。　

　过了许久，顾桉璃看着面前冷掉的咖啡，一口喝尽，才展开信纸，映入眼帘的是苏晟熟悉的字，

桉璃：　　

展信安好！　　

请原谅我自私的行为伤了你的心，但要相信，除了我以外你会遇到更好的人。　

　在这个世道上，大多时候我们都是身不由己，在国难面前，我只能把小家放在后面，为国家尽了自己的一份力。　

　答应我要照顾好自己，好好的生活，虽然我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身份来说这句话。　　祝你幸福！　　 苏晟绝笔　

　最后一行字上有被涂黑的字迹，顾桉璃对着光仔细辨认，隐约认出来，是我爱你三个字。顾桉璃拿着信呆愣了好久，终于是忍不住哭起来：苏晟，你个大傻子，谁稀罕你啊。

（尾声）

自此之后，顾桉璃便专心在学堂教书，除此之外，只有照顾那一盆鸢尾可以引起她的兴致。　

　鸢尾被照顾的十分好，由原先的一盆，到现在布满了整个庭院，有时候鸢尾长势大好，便移出几株送给自己的学生或者认识的其他老师和朋友。　　

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喜欢泡杯茶，在院子里盯着鸢尾花发呆，有时傻笑两声，不知道是想起了谁。　　

慢慢地学堂里的学生都知道她喜欢鸢尾，还戏称道：“顾先生不结婚没有孩子，就把鸢尾当成自己的孩子。”偶尔传到她耳里，也只是笑笑，没有反驳。　

　顾桉璃自苏晟去世后，不再参加宴会和其它活动，身边常出现的男子也只有江秋桓一个人，所有人都以为两个人最后一定会在一起，但是几年后，江秋桓却选择出国。　　江秋桓离开以前，顾辞曾问过为何他不娶顾桉璃，他只说：“我想娶她，但她不喜欢我，我娶不到她。”其实也不是没人想娶顾桉璃，但无一例外，顾桉璃都拒绝了。　

　顾霆和顾辞介绍了很多人给她，顾霆甚至想出装病的方法来逼她结婚，但在这件事上顾桉璃态度强烈，结果照旧。　

　后来，顾霆也接受了她不会嫁人的事实，便不再管她。顾桉璃一个人在学堂教教孩子，养养花，生活得也十分开心。　

　再后来，顾辞结婚，有了孩子，远在海外的江秋桓也写信告知自己遇见到喜欢的人，顾桉璃依旧是一个人。　

　等到顾桉璃晚年的时候，虽然早就从学堂离职，但她也没闲着，帮顾辞带带孙子，教教周围的孩子认字，倒也不算无趣，只是更多的时间总是在摆弄自己的鸢尾，或是翻来覆去的看着一张泛黄的信纸。　

　顾桉璃走的时候十分安详，面带笑意，手里还握着那封信，床边摆着的她最爱的鸢尾花，开的依旧十分灿烂。　　

顾家后人按她的愿望，在墓碑上题上苏顾氏桉璃之墓，而并非顾氏桉璃。　

　苏家的后人并不清楚顾桉璃和苏晟之间到底有过什么事，只是苏九临终之前交代过，顾桉璃算作他们的长辈，即使心有疑惑，但还是按顾桉璃的愿望，将她和苏晟葬在了一起。　　

很久以后，顾辞的孙女收拾顾桉璃遗物的时候，找到了一本写满了的泛黄的日记，日记是从顾桉璃认识苏晟的第一天开始记起，一直到后来苏晟上了战场。　

　翻到最后，从字迹看与之前陈旧的字不一样，应该是顾桉璃临终前不久写下的，短短一段话，带着小女儿似的撒娇语气：　　这辈子我等了你这么久，下辈子我可不想再等你这么久，我们，好好的在一起，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