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亚裔演员,亚裔男演员

东方网·纵相新闻记者 陈思众

“你奶奶快死了，她患有四期肺癌。（Your Nai Nai’s dying. She has a Stage-4 lung cancer.）” 华裔女孩比莉的父母对她说道。

《别告诉她》剧照

比莉出生于中国，但自小随父母在纽约长大。奶奶罹患癌症改变了她与家人的沟通：家人选择假借一场婚礼的名义，让全家人再次团聚在一起，这使比莉感到不适——对她而言，奶奶有知道病情、选择告别方式的权利。

这是小成本喜剧电影《别告诉她》中的一幕，改编自该片华裔导演王子逸的亲身经历。这部电影在今年拿下了圣丹斯电影节“最受观众喜爱奖”，在北美获得票房口碑双丰收，明年1月10日将与中国内地观众见面。

《别告诉她》剧照（图/Variety）

回顾2019年，亚裔演员和制作团队在欧美主流文化中似乎取得了令人欣喜的突破：五月，刘玉玲（Lucy Liu）在好莱坞星光大道上按下手印；出生于加拿大的韩裔演员吴珊卓（Sandra Oh）成为第一位拿下金球奖的亚裔视后。

今年5月，刘玉玲在好莱坞星光大道留名（图/名利场）

吴珊卓成为第一位拿下金球奖的亚裔视后（图/Vox）

除了本土的行业认可，这些影视剧在中国引发的讨论风向也使人振奋：刘玉玲所主演的美剧《致命女人》豆瓣评分9.3 ，点赞数最高的10条热门短评中，有3条是在表白刘玉玲。

在剧中，刘玉玲所饰演的社交名媛西蒙妮发现自己深爱的丈夫是一名同性恋。在80年代的美国，同性恋仍然是一个人人避之不及、讳莫如深的话题。西蒙妮愤怒过，但最终选择与丈夫并肩面对歧视和质疑。观众被她多金毒舌的讨喜人设吸引，而后又被她面对情感纠葛时展露出的真诚和勇气打动。

在新浪微博，#刘玉玲演技#、#转发这个刘玉玲#等话题均阅读过亿，讨论量上万，甚至引发了一众美妆博主的仿妆热潮。

Bilibili网站页面截图

影评人游杨认为，《致命女人》中的西蒙妮确实打破了欧美影视一贯为亚洲人量身定制的刻板印象。

“她的性格和行为，即便换成白种人也不会觉得违和。它是一个在西方语境下成立的角色，（编剧）没有刻意地赋予她太多东方元素。”游杨告诉东方网·纵相新闻记者，“这个角色在塑造上没有被差别对待，我觉得就是很大的进步了。”

如果说刘玉玲的角色突破了美剧以往对美籍华裔的刻板印象，《别告诉她》则将目光聚焦在华人移民家庭更深层的矛盾上，全片依托一个谎言展开，其中的痛苦与荒诞都根源于中西方文化冲突。今年7月，这部电影在全美四家影院小规模上映，在暑期档《蜘蛛侠：英雄远征》和《玩具总动员》的夹击下，“奇迹般地”刷新了2019年美国单影城票房纪录，烂番茄新鲜度高达100%。

《别告诉她》导演王子逸与主角奥卡菲娜（图/The Wrap）

针对影片营造的“中国式亲情”是否足够具有代表性，仍有观众提出质疑。但不可否认的是，将大部分对白依托于中文的美国电影登上大荧幕，本身已属罕见。

《杀死伊芙》里的主角伊芙聪慧、幽默，随着爱上另一个女主角薇拉奈尔，伊芙不为人知的复杂内心逐渐显露。为了得到这样个性如此立体的角色，吴珊卓等了30年。

“这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吴珊卓在接受访谈时直言不讳。

《杀死伊芙》剧照，右为演员吴珊卓

1993年，22岁的吴珊卓和朋友一起去影院看了《喜福会》，电影从一场聚会开始，四位在美国土生土长的女孩之间有着恩恩怨怨，皆起于解放前夕从中国大陆移居美国的四位移民妈妈。她们所代表的移民二代对美国文化深感认同，但同时又受到家族历史和社会环境的影响，而各自有着隐秘的痛苦。

这次观影对吴珊卓产生了难以言喻的影响，她在加拿大出生，父母在上世纪60年代选择从韩国移民。在见到片中的中国面孔时，吴珊卓回忆，当时的自己止不住颤抖、啜泣。她的朋友、后来成为电影制作人的沈小艾也有相同的感受：20多年来，她们从没有看过任何一部能够折射她们生活的电影。

《喜福会》是好莱坞历史上为数不多全亚裔阵容的电影，图为剧照

但在好莱坞，这部曾给亚裔演员和创作者带来希望的电影，在此后的25年更像是昙花一现。

《纽约时报》2018年曾报道，好莱坞全亚裔阵容电影《摘金奇缘》制片人在寻角时，从美国几所颇有声望的戏剧学校了解到，它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亚裔毕业生了。

当时的另一份调查显示，以一年为期调研的242台广播节目、有线电视和电视流节目中，仅有1/3的剧集固定邀请美籍亚太裔人员出演。这些剧集本身在旧金山、纽约和洛杉矶等大城市制作，当地的亚太裔居民占人口比例分别为33%、12%和24%，但能够代表他们的角色却寥寥无几。

南加州大学安南堡新闻传播学院设有智库，专门研究美国娱乐产业的多样性和包容性问题。2019年9月公布的最新调研显示，在2018年的1200部热门电影中，亚裔演员比例虽然上升，但仍只占8.2%。

刘玉玲本人的演艺路径几乎可以囊括欧美电影产业对亚洲角色的偏见：她曾在出道电影中扮演女招待，随后在一部独立影片中扮演一名妓女。2000年，她与卡梅伦·迪亚兹和茱儿·巴里摩尔合作主演的《霹雳娇娃》登陆院线，声名大噪。然而，她的片酬只有另外两位女演员的十分之一。

吴珊卓在《杀死比尔》中扮演的日本黑帮形象深入人心（图/Tumblr）

6年前，她在接受Net-A-Porter访谈时说：“人们要么把我当作打女，要么是没有感情的亚洲女孩。他们期待在浪漫爱情喜剧中看到茱莉亚·罗伯茨或者桑德拉·布洛克，但不会是我。”

阻碍甚至是双向的，“一旦在角色上赋予了种族的概念，一些人会说‘你太亚洲了’，另一些人则认为‘你太美式了’。我被排除在两种定义之外，这是个尴尬的位置，并且也使人沮丧。”

在好莱坞星光大道上的2662枚黄铜星形奖章中，刘玉玲只是第二位留名的华裔女星。第一位还是上世纪20年代默片时期的好莱坞演员黄柳霜（Anna May Wong）。

上世纪家喻户晓的好莱坞华裔女星黄柳霜（图/Getty Images）

四年前的元旦，王文彦放弃了在北京的稳定工作，转而到英国学习表演，希望正式从事自己热爱的表演工作。

她告诉东方网·纵相新闻记者，刻板印象曾为她的一位演员朋友带来困扰。她的朋友在荷兰出生，从未去过亚洲任何国家，对亚洲文化也了解不深。但由于她是印尼混血，长着一张亚洲面孔，一般参加试镜时，导演都自然地将亚裔角色分配给她。

“比如有一次导演就让她演一个日裔。但她本人既不会说日语，也不了解日本文化。”王文彦说道。

而她本人在浏览剧本时，选择也十分有限：许多她感兴趣的剧情，要求中会注明“只需要白人演员”。

她意识到，演员这份职业基于剧作家的剧本而生，而大荧幕对于演员的外表要求则更高。“如果有这样的剧本，有这样的故事和年代能让东亚角色出现，那你就有工作。”王文彦解释道，“如果没有人做这样的剧本，没有人投资，那就没有工作。演员其实是一个非常被动的角色。”

“刻板印象”不止局限于种族，它包含着一个更复杂、更深厚的命题。不仅仅是关于国籍语言，还有成长背景、性别、阶级。“它是把所有的政治、经济，还有文化的因素糅杂在一起。”

这意味着，几乎只有掌握话语权才能突破这样的偏见。因为有代表性的原创作品本身十分稀少，王文彦表示，她身边有很多中国演员或是亚裔演员，后来都慢慢开始自己写剧本、导戏。

除此之外，发行投资方几乎决定着电影行业的命脉，《别告诉她》的电影导演王子逸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在创作想法诞生后，她陷入了为电影找投资的挣扎。全亚裔演员阵容对于美国市场太过中国化。

“而当我把它推销给中国的制片人时，他们的反应是，‘这有什么戏剧性？在中国人人都这么做’。”

这位中国制片人给出的建议是，希望片中加入一个白人男孩的形象。

电影《别告诉她》剧照

“这就是他们对于好莱坞的直观印象。”王子逸说。

直到今年1月圣丹斯电影节后，A24影业斥资600万美元买下这部电影，才让它进入主流院线的视野。A24影业成立于2012年，在独立电影发行方面经验丰富，选片眼光毒辣，将名不见经传的《月光男孩》捧上奥斯卡最佳影片奖的宝座，A24功不可没。

和《月光男孩》一样，《别告诉她》的院线起步也是仅有4个影城愿意放映该片，在口碑发酵后，片方才不断增加排场，规模最大时达到了891家。

近日《综艺》邀请好莱坞导演选出最喜爱的2019电影，李安导演选择了《别告诉她》：“当我看电影时有点像审视自己的过去。”

“如果我们感受不到包容，一切都将是艰难的。”吴珊卓说道，“这关乎电影如何展开复杂叙事，我们如何看待自己，又希望自己成为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