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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猪大王是谁,中国养猪大王叫什么名字

2023-04-05来源:萧翱瘁编辑:佚名标签:

文章导读
图片来源于网络刚九月底,西北的风就像刮骨刀,呼啸着刮在人身上,能直直冷到骨头缝儿里。  早几日就下过一场雪,刚放晴,屋檐上一排排全是化雪后的冰溜子。  半下午时候,住在镇子边上的张屠夫家娘子带

图片来源于网络

刚九月底,西北的风就像刮骨刀,呼啸着刮在人身上,能直直冷到骨头缝儿里。

  早几日就下过一场雪,刚放晴,屋檐上一排排全是化雪后的冰溜子。

  半下午时候,住在镇子边上的张屠夫家娘子带着针线笸箩进了隔壁乔家。

  “他乔婶儿,你儿媳妇喝完最后一副安胎药了吧?可好些了?我家小子从北蒙商人那里买回些酥油茶,匀你点。”

  耿氏赶忙放下针线迎出来,“她好多了,你儿媳妇也怀着身子呢,回头出去送针线活的时候,我自己买点就是了。”

  “嗐,咱西北媳妇身子壮实,我家那个也不是头胎了,给她就是甜甜嘴儿,不像你儿媳妇本来就瘦,头回怀身子,路上又颠簸了俩月,得多补补。”张娘子嗓门儿大,声音也干脆。

  “再说我跟你学刺绣,这才不到一个月,绣品铺子的掌柜就按以前价格翻倍算给我了,我都还没给你束脩,你就别跟我客气了。”

  话是这么说,耿氏推拒不得,只得收下,心里特别感激张娘子的帮衬。

  她夫君和儿子一个在官矿挖矿,一个在军营里当小兵,她一个妇道人家带着怀孕四个多月的儿媳和闺女,初来乍到,教邻家娘子刺绣,也不过是为了能得邻家帮衬着尽快立得住脚罢了。

  苗婉半梦半醒听见婆婆耿氏和人说话,再睡不着了。

  她还是想不明白,她怎么就穿了呢?

  她养猪场才接了个大单子,白天高高兴兴收了首付款,没喝酒,没摔跤,晚上刚睡着就听到耳边有人哭,睁眼就发现自己躺在骡车上。

  刚开始她头疼肚子疼,哪儿都不舒服,只能装沉默,最多就是听着夫君乔瑞臣的名字有点耳熟。

  等晕晕乎乎接收完记忆,都快到流放驻地了。

  她这才弄清楚,自己穿到了一个叫岳国的朝代,身份是景阳伯家不受宠的原配嫡女,跟她同名同姓,刚嫁给了户部侍郎的独子一个多月。

  在她耳边哭的是她婆婆和小姑子。

  为啥哭呢?因为户部侍郎遭御史弹劾贪污受贿,被圣人下旨抄家流放西北。

  原身先是遭逢抄家流放的惊吓,后又接到景阳伯府送来断绝关系的通知,一个受不住就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就是苗婉了。

  原身是因为怀了身子才会晕倒,一路上不光婆婆和小姑子小心翼翼伺候她,带着枷锁的公公和便宜老公也尽量省出东西来先紧着她。

  苗婉本来还浑浑噩噩有点接受不了自己穿越,直到在固北军旁边的西宁镇安置下来,听到便宜老公和公公说话。

  乔瑞臣提起宫里的锦嫔娘娘,公公称呼锦嫔为望舒,苗婉猛地反应过来。

  妈呀,她这是穿书,穿进她刚看完的一本名为《春意浓》的宫斗言情文。

  女主齐望舒美强惨,母亲早逝,后母刻薄,从小在姨母耿氏身前长大,跟乔瑞臣青梅竹马。

  后来女主被算计成了圣人的妃嫔,而后一路升级打怪,成为皇后,连圣人都为她散尽后宫。

  至于原身?抬个咖能算炮灰,因为她只在番外中出现过,出现的形式……很感人。

  圣人年少继位,皇权掌控在太后和摄政王手中,因此少年天子地位挺尴尬的。

  他不过多去了女主宫里几次,太后那位贵妃侄女就让家里出手,陷害乔家被流放,彻底断了女主最后一点支持。

  但圣人心思深沉,腹黑敏锐,乔盛文父子实则暗中为圣人办事。

  这回乔家被陷害,是确实无奈,也只能顺水推舟来西北,正好暗中收集太后兄长定北将军的罪证,到时拿下西北军权,为圣人夺回皇权打好根基。

  小说里,等乔瑞臣被封为定北将军,押送太后兄长入京后,与女主谈起早死的元配。

  女主感叹西北苦寒,不然表嫂不会小产,更不会早早去世,乔瑞臣只道是他的错,此生再不续娶。

  乔瑞臣过继了妹妹家的次子,带着养子将元配安置在乔家祖坟内,让养子在坟前磕头,而后辞别已经翻案回京的父母,带着养子头也不回地策马回西北,背景是相拥着憧憬天下大安的男女主,全文到此就结束了。

  对,原身是以坟头的形式出现在小说里的。

  “吱呀——”

  就在苗婉望着头顶破旧的房梁出神时,她房门开了,进来的是耿氏。

  耿氏面色有些苍白,看得出以前过得讲究,这会子发髻抿得整整齐齐,对襟盘扣的棉袄板板正正,补丁都绣成了树叶子,瞧着就知道是个利落妇人。

  她端着碗疾步过来,“婉儿你肚子还疼不疼?我给你冲了红糖鸡蛋水,你起来喝点?”

  苗婉一低头,先看见了耿氏红肿的手指,是冻得,也是总拿针做绣活磨的。

  她又在心里叹了口气,抄家的时候有贵妃家的人使坏,她们除了几件旧衣裳和头上的简单首饰,并着荷包里用来打赏下人的银角子,其他啥也没能带出来。

  她们娘仨首饰在典当也就换了一百两银子,荷包里银子凑得多点,有一百七十两。

  可是一路上原身身子虚弱,请大夫喝安胎药没少花钱,乔盛文还病了一场,前前后后加上打点押送他们的官差,就去了一半。

  乔盛文在固北军西边的官矿挖矿,乔瑞臣在固北军营里当小兵,她们娘仨也不敢离远了,就在靠近军营的西宁镇边上花七十两银子买了这座破旧的一进小院子。

  本来她们娘仨也得在军营里做粗使,想不干活也行,每人一年要交六两银子的人头税,这又去了十八两。

  他们都没来过西北,不知道这里多冷,到了地儿置办家中物什,买衣裳被褥啥的,哪怕都是紧着破旧的最便宜的来,也去了好几两。

  更别说怀胎不足三月就一路颠簸的苗婉,这身子可能还水土不服,又买了好几副安胎药。

  如此下来,苗婉估算着,耿氏手里还剩三十两银子顶天了。

  还得留着银子给苗婉生养孩子,乔盛文身子也不甚康健,明年还得交三个人的人头税,三十两银子紧巴巴的。

  因此耿氏和乔蕊舍不得吃喝,耿氏还做绣活儿赚些银子养家,这老的老小的小,苗婉一个人吃独食,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其实苗婉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除了觉得肚子总不舒服没啥代入感,她更注意能看得见的人。

  想了想,苗婉接过碗,“娘,叫小蕊过来咱一起喝吧,你们要是累病了,到时候病气过到我这儿,好些药我不能吃呢。”

  耿氏做了那么些年当家主母,自然听得出儿媳妇这是关心她和女儿,倒是纳罕看了儿媳妇一眼。

  比起刚嫁进来时沉默怯弱的模样,现在倒是好多了。

  耿氏也心疼女儿,从抄家到现在,四个月还不到,乔蕊那张肉嘟嘟的小脸儿就瘦下去了,原先的衣裳现在套着棉袄还晃荡。

  耿氏咬咬牙,“你先喝,晚饭我打个鸡蛋汤咱一起吃,明儿个开始,你和小蕊一人一个鸡蛋。”

  耿氏盘算着,自己手里还有二十九两多的银子,一个月她们娘仨花销有二百文就够,加上鸡蛋也就最多三百文,到孩子出生怎么也能剩下二十七两。

  算上给稳婆的喜钱,再留出儿媳妇带孩子坐月子的银子,如果夫君乔盛文不生病,剩下的银子怎么也够交上明年人头税。

  至于家里过日子和后年的人头税,她做绣活儿也能赚些,虽然西北这边绣活儿买不上价去,但她绣工好,一个月怎么也能赚个一二两银子。

  乔盛文父子那头到底还有圣人暗地里安排的人护着呢,虽然过得不大好,但乔瑞臣还有微末俸禄,管爷俩该是够了。

  苗婉抬头看耿氏,“那您呢?”

  “我一把年纪了,吃啥鸡蛋,以前好东西没少吃,我身子好着呢,你别担心我。”耿氏拍拍她,“你再躺会儿,我去刷碗。”

  耿氏自己舍不得吃鸡蛋,打个蛋汤娘仨一起喝还成,一个月买一回肉的时候,她跟着沾点荤腥就行了。

  苗婉看着耿氏出去,又默默看着房梁发了会呆,该考虑怎么搞点钱了。

  苦日子是万万不行的,猪都得吃好喝好才长膘,更何况孩子。

  其实赚钱的法子不少,当年她一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啥都干过,才攒够第一桶金开始养猪。

  但她总担心,这穿书来的蹊跷,原身去哪儿了呢?

  要是她们俩换过来了,有她留下的存款还有那么大个养猪场,原身总归能衣食无忧。

  但要是她很快就回去,就算她有法子,说不准折腾到一半,浪费成本银子也赚不着几个钱。

  所以苗婉这几个月最主要就是好吃好喝放平心态,将身子给养好,把胎给坐稳。

  这样即便原身回来,也不会那么容易小产死掉,累得耿氏娘俩将银子都拿来请大夫办丧事,彻底亏了身子。

  躺了会儿苗婉就起来了,总躺着对身体也不好,家里其实一堆活计要干,重活耿氏不让,擦擦洗洗还是可以的。

  她换上只打了几块补丁的厚棉袄棉裤,穿上耿氏纳得厚底子棉鞋,收拾妥当出门。

  耿氏正在堂屋屋檐底下,就着天光哆哆嗦嗦做绣活儿,乔蕊靠在耿氏身边洗菜,小嘴儿还叭叭跟耿氏说话,“今天有官老爷来这边营地里巡查,军爷让隔壁张大爷家杀猪招待官老爷,可热闹了!”

  苗婉看着乔蕊肿成萝卜一样的手,应该是冻皴后继续碰水,快要长成冻疮了。

  谁能想到,这样瘦弱的小丫头,几个月前还是户部侍郎家养尊处优的小娘子呢?

  “听说一头猪能卖二两银子呢,娘,要不咱明年也养猪吧?”乔蕊没看见苗婉,她蹭了蹭发痒的手背,看着隔壁张屠夫家,眼含羡慕。

  张家住的偏僻,是为了挨着军营,地方大点也好杀猪。

  人家里是一水儿的青砖瓦房,地面都铺了青砖。

  不像他们买的这个土砖盖的小院子,天井里一下雨下雪就泥泞,屋子低矮不说,西北风大,风化过的土砖墙漏风,一点都不保暖。

  耿氏摸摸乔蕊脑袋,“那到时候要割猪草,你不怕累呀?”

  乔蕊使劲儿蹭蹭手,抿起唇,“不怕,咱自己养了猪,就可以给嫂子和小侄子多吃点肉了。”

  苗婉心里一颤,作为孤儿,她向来对旁人真心的关怀顶不住。

  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肚子动了一下,苗婉瞪大眼,缓缓低头摸着肚子,眼神止不住柔软下来。

  她有种非常奇妙又心里发暖的直觉,有了牵绊,她该是回不去了。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那就先定个小目标,从摆脱坟头开始吧!

  “小蕊,我来洗菜。”苗婉深吸口气,笑着走出来,“你帮嫂子去将下水买回来好吗?”

  “我很快就洗完了,嫂子你坐着休息。”乔蕊赶紧摆手,迟疑了下,“嫂子你要下水干啥?那东西可臭了。”

  苗婉怕有贪便宜的买了去,不急着解释,“你先去买回来我再告诉你,我有个法子,能解决你和娘冻手的问题。”

  嗯?乔蕊眼神一亮,甩甩手起身就往外跑,“那我赶紧去,嫂子你等着,菜我回来洗!”

  耿氏只来得及哎了声,“你还没拿铜板呢,跑慢点,跟人家说我等会儿给人家送过去。”

  “好咧!”乔蕊欢乐的声音从远处传过来。

  耿氏笑着摇摇头,扶苗婉坐下,“这孩子,刚文静了几个月啊,又毛躁起来了。”

  苗婉见耿氏眼眶泛红,眉梢却泛着喜意,就知道她还是更愿意看见乔蕊活泼起来。

  她也笑了,从六岁成为孤儿起,二十年过去,现在她又有了家,也有了还没出生的血脉至亲。

  穿越,挺好的。


第2章

  苗婉坐在耿氏身边,洗乔蕊没洗完的菘菜。

  西北早晚温差大,下过雪后就冷得很快,蔬菜种类并不多,菘菜和荆芥现在瓦市还有的卖,等进了十一月,就只有萝卜了。

  耿氏放下绣活,“我来洗,你歇着,一会儿再压着肚子。”

  苗婉没让,“我已经好几天没不舒服了,大夫给的土方子治水土不服挺管用的。”

  她将洗干净的菘菜放在粗瓷盆里晾着,“娘你要做绣活,手不能粗糙,否则划坏了绣帕就不好了,小蕊年纪小,我离生产还早着呢,总不能什么活儿都不干。”

  心态转变过来后,苗婉话也多了,如今就她们娘仨过日子,许多话得提前说敞亮了,不然她想搞钱耿氏都不一定同意。

  耿氏见儿媳妇面色确实不错,这才不拦着了。

  苗婉洗完菜后,仔细打量她们现在的家。

  院子应该有些年头了,跟隔壁张屠夫家青砖青瓦没法比,瓦片是黑灰色,墙是黄泥土坯砖。

  这边四季风都大,破旧的墙面已经露出麦秸来。

  进了天井正对着是一正两偏三间屋,东西偏屋旁边跟着两间小点的屋,一间用来放粮食和杂物,一间是厨房。

  屋子又矮又破,天井倒是挺大,茅房在不挨着张屠夫家的另一侧角落里。

  总体来说,条件有点惨。

  苗婉觉得有些奇怪,既然乔盛文父子为圣人办事,还有人在暗地里护着他们的性命,难道圣人还能缺银子?

  为什么日子会过的这么苦啊?

  这话她没办法直接问,虽然她看过小说,但原身应该啥也不知道。

  苗婉隐晦地问:“娘,您为啥每回出门都要跟张婶子一起?是这边镇子上特别乱吗?”

  耿氏拿针线的手顿了下,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她怕儿媳妇过于忧心对身子不好。

  她小声解释:“镇子上有驻兵,还算安生,只是咱娘仨毕竟是女流之辈,又与这里人不太一样,总归能不引人注意,就别引起人注意,省得招了贼寇上门。”

  耿氏虽有了年纪,可她长得明艳,家世不差,嫁人后也一直养尊处优,如今不施粉黛也是风韵犹存。

  乔盛文容貌也不俗,乔瑞臣就生的高大俊秀,乔蕊虽然才六岁,也是精雕玉琢的女娃。

  来到西北后,除了去隔壁张娘子家,耿氏都拘着乔蕊不许她出门。

  至于苗婉,跟她上辈子长得一样,任谁第一眼见,都觉得这是朵白皙羸弱的娇花,总觉得她不像个正经养猪的,所以她养猪场一开始谈单子的时候特别艰难。

  不过原身是真娇花,苗婉是百家饭锤炼出来的,外柔内刚。

  这会儿苗婉联系《春意浓》的情节,听懂耿氏的意思了。

  那陈贵妃虽然霸道,可圣人也不是省油的灯,现在太后、摄政王和圣人算三足鼎立。

  贵妃即便要让锦嫔孤立无援,摄政王的女儿贤妃还在宫里呢,她和太后做事不敢太赶尽杀绝,省得彻底将圣人推向贤妃那边。

  而圣人呢?他需要人暗中收集定北将军陈轶的罪证,明面上就不能打草惊蛇。

  在陈贵妃叔父定北将军的地盘,让乔家一家子太好过,那是送他们去死。

  言而总之,吃肉也得捂在被窝里,懂了。

  苗婉正盘算着,乔蕊回来了,小脸跑得红扑扑的。

  “娘,嫂子,张婶子说下水让狗蛋和他阿达连今天的水和柴一并送过来。”

  苗婉拿出帕子给乔蕊擦了擦汗,问耿氏,“娘,咱自己能打口井吗?”

  她们娘仨做不了重体力活,最近的水源也得往西去好几里地,都出镇子了,并不安全。

  现在天冷用水少,等天气热了用水才麻烦呢。

  再者不管做什么生意,她们不方便出面,就得跟人合作,人心隔肚皮,东西还得她们自己做,到时候用水就更多,总让人家给挑也不是回事儿。

  耿氏迟疑了下,“等你生下娃儿以后吧,我也多做些绣活让张娘子帮着卖,打一口井最少要十两银子,现在得先紧着你的身子。”

  刚来西北,儿媳妇身子又不稳当,生了孩子花销也不小,耿氏手里就那么点银子,实在不敢花。

  苗婉还没来得及说话,张屠夫的大儿子张大壮挑着柴和水进来了,他小儿子狗蛋在后头,提着桶和一根大棒骨。

  张大壮先将柴火放进厨房,把水缸倒满,擦擦额头上的汗,“乔婶儿,正好今天还有大棒骨,阿姆让我送过来给您熬汤,给家里小娘子补补身子,加上这几日的柴火和水,您统共给十文钱就行。”

  耿氏赶忙起身,从荷包里数出十七个铜板往狗蛋手里塞,“那怎么使得,下水再不值钱也得十文钱一桶,柴火说好了两文钱一捆,一缸水一文钱,三捆柴和一缸水,再加一桶下水,少说也得给你十七文钱。”

  狗蛋放下桶就赶紧往阿达身后躲,张大壮也赶紧摆手,“下水不值几个钱,没人买我们都是喂鸡鸭的,我阿姆说让您记着,够一小吊钱一块儿给,我和狗蛋先回去了,有事儿您隔着墙喊一声就成。”

  看着父子俩跟被狗撵一样跑了,耿氏眼眶发红,“这世道还是好人多啊。”

  当初耿氏教张娘子刺绣是抱着目的上门,人家杀猪的不缺肉吃不缺银钱,她没别的本事,也就刺绣还能拿得出手。

  但学刺绣哪儿有那么快,张娘子现在也就学会了苏绣最简单的绣法儿,多卖银钱也有限,肯定抵不上人家对乔家的帮衬。

  苗婉也觉得张家不错,又是杀猪匠,要是人家愿意合作就最好不过了,她笑着提起桶往厨房去。

  “娘说得对,那咱做些好吃的报答人家。”

  耿氏这才反应过来儿媳妇提着下水呢,小跑过去接,“你快放下,这味儿熏人,你刚喝了鸡蛋水,可别再吐了。”

  乔蕊也捂着鼻子眼神担忧,“嫂子,这东西不好吃,好臭哦,会臭到宝宝的。”

  苗婉被逗笑了,“你们别急,我都好几天没吐了,现在也不恶心。”

  下水味道确实不好闻,可上辈子这种臭味她都习惯了,肚子里的宝宝也特别乖巧,完全没有任何不适。

  她转身将家里剩下的粗瓷盆拿过来,又从厨房取了几根草绳,把桶里的下水冲洗好,跟草绳一起用清水泡着。

  看乔蕊躲得老远,满脸抗拒,苗婉安抚她,“等嫂子做好猪胰皂,往后你手和脸就都不会皴了。”

  “啊?要把这个往脸上抹?”乔蕊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惊吓。

  苗婉拿起洗干净的肝和肥肠,眼神放光,“抹的东西还得等等,猪胰皂是洗脸洗手用的,这些也能吃,对身子特别好。”

  这时候老百姓肚子里都缺油水,肝脏和肥肠大补,比肥肉可好吃多了。

  乔蕊拼命摇头,都快吓哭了,“都臭臭的,我不吃,死也不吃!”

  “你晚上要吃这个?这……娘也不会做啊。”连耿氏也有些发愁,满脸抗拒看着粗瓷盆。

  耿氏原先十指不沾阳春水,还是流放路上跟其他被流放的妇人学会了怎么做饭,学会的也很有限。

  她知道孕妇口味会有些奇怪,当年她也是这么过来的,可……也没见过哪个孕妇喜欢屎味儿啊!

  苗婉摇头,“今天来不及了,这东西有点费工夫,得明天才能吃。”

  耿氏和乔蕊都偷偷松了口气。

  苗婉看着都快瘦成棍儿的她们仨,觉得是时候该展示真正的技术了。

  “娘,那你和小蕊做鸡蛋汤和菘菜,我处理这些东西。”苗婉开口道。

  在耿氏做饭的时候,苗婉将洗干净的猪胰脏用药捻子捣碎,陶罐里煮着荆芥的水也开了。

  荆芥就是后世的小茴香,有股独特的香味,能当野菜吃,也能提炼挥发性比较快的芳精油,放在开水中用来除味再好不过。

  捣成团的猪胰脏煮熟后,苗婉将提前从灶膛里挖出来的草木灰按照一比一的比例揉在一起,很快揉成了个大黑团子。

  “嫂子,你这是在做药吗?”乔蕊蹲在苗婉身边小声问。

  乔蕊流放路上见过,有人受了伤用草木灰敷在伤口上。

  “这叫猪胰皂,也有人叫香胰子。”苗婉小心翼翼倒腾着黑团子,等没那么烫了,熟练揪成五团随手放在窗台底下,“晾十天左右就可以用了。”

  乔蕊将信将疑,香胰子?她皱着鼻头凑过去闻了闻,倒是不臭了,也没闻出香味来呀。

  小孩子对动手的事情都感兴趣,她到底没忍住好奇,在苗婉处理肥肠的时候,学着嫂子的样子一惊一乍帮忙。

  耿氏在灶台前看着俩人热热闹闹跟玩儿似的,笑着摇摇头任俩人折腾。

  处理肥肠有人用盐、醋和面粉,这些比较贵,苗婉养猪场里有个老乡有土法子处理,特别省钱,也不复杂。

  关键就两点,除去外面的绒毛粘液和翻肠子清理,都是得耐心反反复复的功夫,没什么技术含量。

  先将泡软了的草绳打散,包裹在肠子开头,用草绳紧紧箍住滤到另一头,多用几根草绳滤几遍,等草绳松散的空隙将表层的油脂和粘液都刷下来,肠子外面就干净了。

  而后将肠子翻过来,清洗掉表层油脂后,撕掉上头的油脂块和小叉肠,而后用草木灰搓洗两遍,冲洗干净,再将肠子翻回来,用草绳最后滤掉翻肠出来的浮油,这就处理好了。

  处理好的肥肠是很清新的淡粉色,这样处理过的肥肠也还有淡淡的味道,所以等耿氏做好饭后,苗婉将洗干净的下水放回粗瓷盆的清水里,倒了一点点醋和盐泡着,先吃饭。

  等吃完饭,耿氏洗刷,乔蕊打扫屋里,娘俩都不让苗婉坐下起来的折腾。

  苗婉也不推辞婆婆和小姑子的好意,回房里将前阵子用来止吐的香包给拿出来。

  都说民以食为天,不能出门做买卖,还守着个杀猪匠的邻居,有什么是比卤肉更适合做第一桶金的呢?


第3章

  耿氏在一旁刷碗,见苗婉把香包拿出来,彻底淡定不了了,“你要用香料煮下水?那又香又臭的还能吃吗?”

  这香包是因为苗婉孕吐太严重,在流放路上碰见西域商人买来的,不大个香包,足足花了十五两银子。

  路上花费的大半银钱里,香包是最贵的。

  不知道儿媳妇后头还会不会吐呢,要是这会儿浪费了,耿氏实在是拿不出银子来再给买一个了。

  苗婉知道耿氏心疼银子,“娘,您忘了我外祖家干啥的啦?阮家祖传的卤肉方子,用的就是西域香料做的。”

  原身的母亲,也就是景阳伯早逝的原配夫人阮氏家里是商户,当年景阳伯府只剩个爵位,入不敷出维持不住体面,由老伯爷做主娶了阮氏。

  阮氏带足了嫁妆进门还不算,阮家的银钱流水般填进了景阳伯府。

  景阳伯府凭着阮家的帮衬,慢慢有了起色。

  结果等阮家老爷子一去世,原身渣爹竟然与表妹有了首尾,在阮氏快要临盆时突然要抬平妻,气得阮氏难产,一尸两命去了。

  留下才四岁的苗婉,被直接八抬大轿迎进来做填房的表妹欺压得几乎没了站脚的地儿。

  若不是苗婉在江南的外祖家每年都要派人进京探望,景阳伯府不想落下忘恩负义的名声,苗婉都不一定能活到大。

  阮家能勉强护住苗婉的命,却管不了她的亲事。

  那位继室压着苗婉到十八还没嫁出去,眼瞅着要将她许给人家当填房,为继室的儿子换前程。

  阮家没法子,一封信求到乔夫人耿氏头上。

  耿氏娘家早年得过阮家的帮衬,她和乔盛文一商量,正巧摄政王想用自己的庶女算计乔瑞臣的亲事,苗婉又跟两口子养大的齐望舒一样可怜,夫妻便拍板将苗婉娶进了门。

  景阳伯家虽然不用再为黄白之物发愁,可家里没人出仕,只能算闲散宗室,景阳伯再喜欢表妹,也不会推了兵部侍郎这样有实权的姻亲。

  如今听苗婉这样说,耿氏才想起,阮家祖上是开食肆起家的,虽说后继无人,当年可是风光的很,不然也不能让景阳伯府惦记。

  她迟疑去了大半,“是你外祖家留给你的方子?要不先用一半香料试试?”

  “娘您相信我一回,要是再吐,我在屋里不出来就是了。”苗婉有点无奈道。

  她已经将香包里的东西倒出来了,里面有八角、花椒、香叶、丁香、肉桂和常见的陈皮、山楂,统共不到二两,要不是有大棒骨可以熬骨汤,一次都未必够用。

  岳朝百姓做饭虽已有了蒸炒煎炸的雏形,但用料却只有盐、醋和酱油,权贵们家中用香料提味也还没成体系。

  反正苗婉穿过来这么久,是没见过有人做卤肉。

  耿氏并不是个刻薄的婆婆,又心疼儿媳妇进门后一直跟着乔家受罪,就没过几天好日子,叹了口气由着她去了。

  若是做出来不好吃,大不了到时候她多做点绣活,让张娘子帮忙跟北蒙商人淘换点新香料来就是了。

  苗婉不知道婆婆的想法,但她也知道耿氏看着厉害,其实很开明,不然她不会这么光明正大在婆婆面前搞事情。

  香料比较少,苗婉曾经花好几千打赏,跟某个直播app主播学来的懒人卤水方子都凑不齐。

  所以不能直接用清水煮,苗婉先让耿氏帮忙用菜刀背把棒骨给敲开,煮了一锅骨汤出来,再将泡好的香料用素帕子做成卤料包放进去煮。

  趁着锅还没开,苗婉麻利将猪下水分批放在陶罐的荆芥水里,加上蒜和姜片一起煮来除味,十分钟左右捞出来控干。

  等煮卤水的铁釜开锅后,她先加了几勺盐,倒入酱油,再将控干的下水放进去烧开。

  等她忙活完,都已经是深夜了。

  乔蕊早就睡着,耿氏不放心苗婉一个人在厨房,一直替她烧火打下手。

  卤水头遍开锅时,香料的味道随着水蒸气弥漫在厨房里,耿氏闻着有点像安胎药的味儿,开始略有点发苦,混合了肉汤后的香味莫名让人想咽口水。

  等洗干净的猪舌、心肝脾肺肾并着肥肠放进锅里后,再加上些柴火用大火烧开,那股子浓香就让耿氏的口水再也止不住了。

  火越烧越旺,等开了锅,苗婉就让耿氏不用加柴了,撇干净浮沫后,小火慢炖半个时辰就行。

  然后用一夜时间,让这些东西在卤水中放凉入味,第二天不管是热着吃还是凉着吃,浓郁的鲜美肉香能让人把舌头都吞进去。

  要是再来点酒,简直是神仙都不换的滋味儿。

  苗婉想起自己办公室特地淘换来的高粱酒,一口灌进去火辣辣的,再来口冻过的卤肥肠或者卤猪舌下肚,那滋味儿……

  “吸溜——”苗婉下意识擦擦唇角,她也好几个月没能正儿八经吃肉了,肚子里还揣着宝宝,比婆婆还馋呢。

  “娘,嫂子,你们做什么呢?”乔蕊裹着厚棉袄,揉着眼睛迷迷瞪瞪被香味儿勾过来了,“好香啊……”

  苗婉笑了,“做卤下水,你先回去睡一觉,明天就可以吃了。”

  乔蕊嘟起嘴,别看她人小,聪明着呢,她见好大一锅香喷喷的肉,不会跟嫂子和肚子里的宝宝抢东西吃。

  她过去抱着苗婉的胳膊晃,“可是我都被香醒了,嫂子给我吃一点吧,就一点点。”

  耿氏被女儿这娇态逗笑了,随即又有些心酸,乔蕊以前是府里最小的孩子,千娇万宠都觉得不够,得下人哄着才吃东西。

  现在馋得睡不着觉,也是因为孩子太久没沾荤腥了。

  苗婉也心疼乔蕊,可刚煮好的下水其实还没入味,只是闻着香。

  她将敲开了的大棒骨捞出来,用俩粗瓷碗盛着,“那要不咱娘仨啃点骨头?晚上吃太饱睡觉不好,先解解馋,明天入了味会更好吃。”

  耿氏也这么想,不过她摆摆手,“那我明天再吃好的,骨头上总共没多少肉,你们俩啃就行了。”

  苗婉也不多劝,只是跟乔蕊哄着耿氏把棒骨里的骨髓给吸了,俩人才把棒骨上的碎肉啃干净。

  啃完的骨头就放在厨房的窗台上,等晒上几日,骨头渣子碾碎了可以肥地,来年春里她们在自家天井种些葱蒜和蔬菜,也算是自给自足了。

  收拾干净碗筷,耿氏熄了灶膛里的火,掏出点草木灰来三个人一起洗漱。

  乔蕊跟着耿氏睡,苗婉自己住在向阳的东屋里,娘仨都抱着明天起来解馋的心思睡下。

  她们娘仨是睡了,隔壁张家可是遭了大罪了。

  卤肉一出,香飘十里不是说说而已。

  苗婉想拿这个来做买卖,也是因为卤肉不但好吃,那香味霸道起来,半点不比烧烤差。

  本来她们家的房子就是土砖房,厨房里的味儿根本藏不住,头一遍开锅还好说,等第二遍加上肉开了锅以后,那才是要老命了。

  这里虽然是镇子边上,周围也还零星有几户人家。

  其他几家离得远点,闻着味儿最多是咂摸两下嘴,忍着馋也能睡着。

  可张家就在乔家隔壁,两家院墙中间的夹道都没有水缸宽。

  夜深人静时,张家人刚睡熟,突然张家老三屋里就传来了孩子的哭声。

  “呜呜呜……我要吃好吃的,好香啊!”含糊不清的奶音,话都说不清楚就先嚷嚷着要吃的。

  张三壮两口子对视一眼,还没说话,院子里狗也吠起来。

  推开门一看,张二壮夫妇带着俩儿子,怀里还抱着一个,也闻着味儿出来了。

  张大壮夫妇后头跟着狗蛋和他姐姐妹妹,都被馋醒。

  家里最馋,也是最胖的张屠夫更过分,摸着肚子伸长了脖子往乔家看。

  要不是张娘子拦着,他能拿把梯子过来趴墙上看,让人知道了,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乔家到底做了啥?咋这个时辰下厨呢?”张大壮媳妇苦着脸问。

  张二壮媳妇戳戳大儿子脑袋,“谁知道呢,这么晚也不好过去问,你瞅瞅我们家驴蛋,魂儿都要飘过去了。”

  “算了算了,先回去睡,明天早点起来,阿姆你带嫂子和孩子们过去看看呗。”张三壮道。

  他是最理智的一个,他在镇子上酒楼里干活,北蒙人的烤全羊他也吃过,算是有点抵抗力。

  但狗蛋他们没抵抗力啊,恨不能自己下一秒就变成乔家的孙子。

  二房被戳了的驴蛋哭丧着脸,“可是太香了,我睡不着,呜呜呜……阿爷,要不咱煮点肉吃啊?”

  张娘子:“……大半夜的,你也不怕拉肚子,赶紧回去睡觉。”

  说完,她拉着还真想去煮肉来两盅的张屠夫进了屋。

  翌日一大早,耿氏刚起床收拾立整,就听见了敲门声。

  她探头一看,天都还没亮呢,听敲门声比较急,她心想,不会是夫君或者瑞臣跑回来了吧?

  这么一想,耿氏就呆不住,赶紧往门口跑。

  一开门吓了她一跳,捂着嘴好悬没尖叫出声。

  张娘子带着仨儿媳妇,后头跟着五个孙子,四个孙女,一字排开站在乔家门口。

  因为天黑,她们还打着灯笼,耿氏开门的时候一家子就幽幽看着耿氏,跟鬼上门似的。

  “张,张娘子,你们这是?”耿氏颤着嗓音问。

  张娘子被老头子催着这么早来敲门,还跟着一大家子,有点臊得慌,没好意思开口。

  她大孙子驴蛋等不了了,“乔阿奶,你们家昨晚上做啥了啊?香得我们全家咽了半晚上口水,能卖我们点不?”

  “啊?就,就狗蛋和他阿达送过来的下水,啥买不买的,快进来,我给你们盛点。”耿氏愣了下,赶忙热情将人往里请。

  张娘子和几个儿媳妇都愣了,啥?下水?他们家喂鸡鸭的下水??


第4章

  张娘子和儿媳们在门口愣神的功夫,孩子们已经不见外的堵到厨房门口了。

  尤其是驴蛋,站近了闻见香味后,扭过头眼巴巴看着耿氏。

  虽然放冷了的卤味没有昨晚那么香,但驴蛋随了阿爷,嘴馋鼻子也尖,他才不在乎下水是不是家里拿来喂鸡鸭的。

  只有几个大人,看着掀开锅盖后一锅真是下水,脸色很复杂。

  尤其是张娘子,她和家里老头子年轻的时候也穷过,那时候下水才舍不得喂鸡鸭,费劲巴拉处理了做来吃,那股子臭味到现在她都忘不了。

  可记忆中的臭味和现在的浓香交错,让她有种自己记差了的恍惚。

  耿氏承张娘子照顾乔家的情分,用俩最大的粗瓷碗盛了一半出来让张娘子儿媳妇端着。

  她照着苗婉的话说:“你们要是吃尕面片或者面条馍馍,往锅里热一下更好吃,要是吃酒的话,直接凉吃滋味儿不会差。”

  苗婉昨天晚上实在没忍住,跟耿氏念叨了好几遍这东西下酒更好吃,看她那馋样儿,就知道肯定试过。

  西北早中晚温差大,冷起来能冷到骨头缝儿里去,所以这边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存着些烈酒,耿氏才会这么说。

  这些下水里,倒也不全是拿来喂鸡鸭的东西。

  张娘子确实存着照顾人的心思,往日里会留着卖的猪心和猪舌还有猪肝都算好东西,味儿并不大,她们平时也吃。

  碍不住孙子孙女催,张娘子没客套,谢过耿氏就带着卤货回去了。

  苗婉是被隔壁杀猪的动静吵醒的,杀猪讲究黑灯瞎火不见血,所以都是天放亮后的事儿。

  挨着杀猪匠,比家里养只鸡还好使。

  对了,她起来收拾的时候想到,回头可以跟婆婆说说,先养几只鸡,起码鸡蛋不用买了,等不下蛋了还能吃鸡肉,她月子里还能喝鸡汤。

  但这些都不是眼前的事儿,苗婉惦记着卤味,收拾妥当就赶紧扶着肚子去堂屋。

  耿氏已经把早饭做好,吃鸡蛋喝面疙瘩汤,就卤猪肝,卤肥肠那些等中午和晚上吃,她们娘仨都缺营养,很该好好补补。

  乔蕊比苗婉起的还早,已经抱着一小块猪肝,小口吃个不停。

  见苗婉进来,小姑娘不像夜里睡得迷糊,想起昨日的话还有点不好意思,眼巴巴看她,“嫂子我错了,以后你说吃啥咱就吃啥,我听你的话,好吃!”

  苗婉笑着捏捏小姑子脸蛋,“一块猪肝就把你收买啦?等你吃腻了,嫂子再给你做其他好吃的。”

  “也给宝宝吃!我帮嫂子打下手!”乔蕊眼神发亮,跟个小仓鼠一样快速啃着猪肝猛点头。

  以前在京城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来了西北反倒吃到了。

  这让乔蕊觉得其实被流放也没什么不好,她心里一直以来的害怕都轻了些,屁股扭来扭去,有了小孩子的活泼劲儿。

  耿氏端着面疙瘩汤进门,见状眼底笑意更深了些,“早上你张婶子她们过来,我送了一半下水给他们。”

  苗婉接过耿氏手里的碗筷,“应该的,张家帮咱那么多,他们就是让咱多帮忙煮几回也可以,卤水能反复利用,还会越卤越香,就是还得往里添点香料,家里没有了。”

  “行,一半下水可不少了,估计能吃几天,你还需要啥告诉我,到时候我和你张婶子去交绣活儿的时候,往瓦市看看。”耿氏干脆应下来。

  下水不贵,卤水还能反复用,大不了到时候两家合起来买香料,一只猪的下水足足一大桶,现在天儿能放的住,一回够她们娘仨吃半个月。

  尤其是等咸香软弹的猪肝吃到嘴里,齿颊留香,一点也而不腻,耿氏话都没工夫说了。

  生乔蕊的时候耿氏大出血,吃过猪肝粥。

  月子里不能放盐,可给她难受坏了,她对猪肝的腥气记忆犹新,但现在除了绵长甘润的咸香弹牙,半点腥味都没有。

  耿氏完全忘了昨天心疼香包的也是她了,边吃边想,可以省下买肉的钱给家里人补身子,还这么好吃,再划算不过!

  吃过早饭,耿氏就紧着开始做绣活,手头的银子她不想动,起码香料钱得挣出来。

  三天前去绣品铺子送的绣活,再过两日去一次也使得。

  她边绣帕子边想,等张家忙完了过去找张娘子一趟,约好一起去瓦市的日子。

  谁知不等她去张家,张娘子又带着儿媳妇和驴蛋狗蛋两个大点的孙子过来了,俩孙子一人提一个桶,眼巴巴看着耿氏。

  闻见臭味,耿氏有些诧异,“这是今天杀猪的下水?昨天下水咱都没给钱呢,张嫂子万不必这么客气。”

  张娘子面色有些尴尬,“咱们家嘴多,还都是能吃的,这不……咳咳,想问问你家方不方便再卤一锅。”

  主要张娘子也没想到家里人这么能吃,谁家大早上也不会大鱼大肉的吃不是?

  回去后张娘子婆媳没说啥,可驴蛋和狗蛋学舌快,把耿氏那番冷着热着咋吃的话给家里几个男人学了一嘴。

  那张家人寻思着那就热一半,冷一半,早晚分开吃呗。

  哪知道放了一半在灶台上加热,那香味儿熏得几个小的受不住,趁家里女人还在厨房呢,趴窗台上偷吃没加热的。

  连张屠夫杀完猪都没来得及去收拾,打发了张大壮去瓦市送肉,跟俩儿子带着孙子孙女,把冷着的那一半干出来了。

  就这到了吃早饭的时候,一家子谁也没少吃。

  除了平时不吃荆芥和芫荽的二壮媳妇吃的少点,连张娘子都没忍住吃撑了。

  吃完饭,张屠夫摸着吃撑的大肚子感叹,“杀了一辈子猪,以前的肉都白吃了,这才是肉味儿啊,咱过的还没鸡鸭明白!”

  张三壮也跟着咂摸嘴,“这真是冷热各有千秋,可惜白天全是活儿,不能吃酒,晚上倒是能吃酒,也没东西下酒了。”

  他这话一出,连带没捞着冷吃的张大壮在内,父子四人都用期待的目光看向张娘子。

  家里就张娘子跟乔家人最熟。

  张娘子颇有些莫名其妙,“不是还剩一半儿吗?”

  今天杀了两头猪送去瓦市,瓦市里舍得买肉的到底占少数,两三天送一回就行,明天不用拿刀,她也不介意家里男人喝点酒解解馋。

  张二壮媳妇在一旁偷笑,“娘,哪儿还有剩的啊,咱在厨房的时候,早叫他们偷吃完了。”

  张娘子:“……”那这几个刚才还跟八辈子没吃饭一样抢?要不要脸!

  没法子,张娘子能顶住家里男人和儿子的眼神,顶不住孙子孙女的央求,想着家里还有两桶新下水,干脆都给乔家提过来了。

  张娘子带着臊意跟耿氏继续道:“家里有这么几个贪嘴的,咱也不会弄,我这才厚着脸皮过来,你看这卤货需要咋做,调料让我家小子去买,卤出来咱两家各一半行不行?”

  张家人帮了乔家那么多,耿氏自然不介意。

  但方子不是她的,“这方子是我儿媳妇外家祖传下来的,需要用的东西我也不太清楚,我叫苗氏过来说。”

  苗婉吃完饭后,就在东屋里研究怎么把芳精油给提炼出来。

  这是目前成本最低的必需品,没有香味的猪胰皂只能叫黑胰子,不能叫香胰子。

  正想着的时候,耿氏过来叫她了。

  苗婉跟婆婆到了堂屋,张娘子过来拉她坐下,“四个多月,该有胎动了吧?我们家老三媳妇比你早怀上一个月,肚子里那个可皮实了,想必又是个尕娃子。”

  苗婉看了眼抚着肚子的张三壮媳妇,人家像是半个小西瓜扣在肚子上,她还只不过刚有起伏。

  她摸着肚子有点羡慕,“昨天才刚有动静,今天一直没动。”

  “刚开始是这样,过阵子动的就多了。”张娘子笑道,“你要做一锅卤下水,需要啥调料只管跟婶子说,过会儿我让我们家二壮去瓦市或者条街铺子买。”

  西宁镇靠近北蒙,在镇子东头形成了特殊的瓦市,里头除了岳朝百姓,北蒙商人、西域商人甚至是少数民族的鹘族人都有,卖的东西很杂。

  但瓦市大都是帐篷和露天摊儿,靠近瓦市有条细长胡同,算是西宁镇的商业街,叫做条街,几乎所有食坊酒肆甚至勾栏都在那里,特别热闹。

  苗婉心下一动,倒是不急着说需要买什么,只冲张娘子道,“卤下水是好吃,其实猪脚也挺好吃的。”

  张二壮媳妇杨氏皱眉,“你是说胙肉?怪腻乎的,那东西比下水还脏呢。”

  胙肉就是煮肉,比起寻常炒菜,也就放盐和酱油,跟卤货有点像,但滋味完全是天上地下的区别。

  下水起码是猪身体里的,猪蹄子天天踩在地上,谁知道都踩过什么。

  苗婉笑了,“不是胙肉,据说是前朝时自江南传过来的做法,万物皆可卤,像卤猪头肉,肥瘦相间,不柴不腻,颜色跟朱砂一样鲜亮,在江南酒楼里被称作鸿运当头,极为受商人们追捧。”盼盼

  张三壮媳妇孙氏若有所思,鸿运当头?这要是放在酒楼里肯定不愁卖。

  苗婉继续道:“至于卤猪蹄儿,我听外祖母说过卤好了肥而不腻,肉质滑嫩,对小孩和妇人皮肤都好,而且这道菜还有个名儿叫金榜题名,步步登高,所以每到科举放榜前,好些学子都要抢。”

  杨氏眼神也闪了闪,这可都是好兆头啊,又都是价贱之物,偏煮的时候香死个人,这要是去瓦市上煮了卖,吆喝好了估计能赚不少。

  苗婉见张家俩儿媳都听明白了,便不再说下去。

  财帛动人心,偏她们娘仨得闷声发财,得看看张家什么反应,要合作得先看人品。

  锅里的卤水还能再煮一桶下水,要是不用大棒骨,第二桶就得再添初次一半的香料进去。

  她想了想,只跟张娘子道:“待会儿让娘跟二壮去瓦市如何?我们家正好也要买些物什,因卤方是我外祖家的方子,我也不敢随意告诉旁人,调料让我娘买,回头请张家几位兄长用柴火和水来补就行。”

  张娘子心里也有些想法,她家也不缺这仨瓜俩枣,干脆直接拍板,“那婶子就不跟你客气,往后你们家的柴和水张家包了,不能白用你家的卤水,回头咱家的下水和猪脚都留给你们,咱家不缺猪肉,拿同等的肉跟你们换卤货如何?”

  苗婉眼神一亮,正和她意,肥皂和香皂原料来了。

  作者有话说:

  阿达阿姆:西北爹娘的叫法。

  尕娃子:西北小男孩的叫法。

  枸杞不是西北人,都是从百度查来的,凑个趣儿,勿考据哈~

第5章

  吃完午饭,张二壮陪同耿氏去过瓦市,一进家门就忍不住揉着胳膊开始咋呼。

  “阿姆,嫂子,你们是不知道,乔婶子去瓦市花了多少银子。”

  张娘子和几个儿媳妇正在堂屋里做绣活闲磕牙,闻言几个女人都挺感兴趣。

  二壮媳妇杨氏问,“花了多少?买啥了?”

  “买了好大一大桶羊奶,还买了一大筐荆芥,这些倒是不值多少铜板,她竟然还去西域商人那里买了好些香料,老天爷,那东西一小撮就要一两银子,乔婶子总共买了没多少,花了足足五两银子。”

  以前张二壮就知道西域来的香料很贵,可他没想到还不到二两沉,竟然比他们收一头猪还贵。

  三壮媳妇孙氏眼神闪了闪,立刻问,“乔婶子买西域香料作甚?”

  张娘子看了眼孙氏,没说话。

  “乔婶子说有些是卤水要用,有些是给儿媳妇止吐的。”张二壮听弟媳问了便老实回答。

  “我看乔婶子也觉得贵,掏银子的时候手都抖,估计是没买够,还上药堂里买了陈皮和山楂,去调料店里也买了不少东西。”

  杨氏皱眉,“要是这么算,三锅下水少说得五两银子成本,可比吃猪肉贵多了啊。”

  本来要是东西价贱还能拿出去卖,可卤水这么贵,下水得卖天价才有得赚。

  张二壮反驳,“不是啊,我问乔婶子东西这么贵她咋还舍得买,她说这卤水是能反复用的,前头料放足了,后头隔一段时日放上一点就够,卤水会越煮越香,买这一回,就算天天煮,用到明年春没问题。”

  要不是算明白了这笔账,耿氏绝对舍不得花这笔银子。

  三壮媳妇孙氏摸着大肚皮的手顿了下,看着婆婆试探着道,“听起来乔家也有意要卖吧?这卤货也不是只能卤下水,卤肉啥的不也成吗?要是三壮会做的话,起码能在酒楼里当个掌勺师傅。”

  杨氏看了眼自家男人,也跟着喃喃道,“二壮天天在家呆着也不是回事儿,要是能多卤些肉出来,往瓦市上去卖,也比咱们杀猪赚钱啊。”

  张大壮能接张屠夫的家业,张三壮人聪明,有老丈人在酒楼里做厨房大师傅,早晚能成掌勺,家里就剩张二壮不上不下的,没啥出息。

  杨氏虽然因为不喜欢荆芥味儿没吃多少卤下水,但听苗婉说那鸿运当头那些的时候就动了心思。

  大壮媳妇于氏默不吭声,反正张大壮将来要做杀猪匠,家里的青砖瓦房也传给大房,不管怎么着,她也不用急。

  张娘子淡淡看着杨氏和孙氏,“那你们是啥意思?”

  三壮媳妇孙氏心眼儿多,摸着肚子没说话,杨氏心里更急些,她先开了口。

  “娘,您看能不能请乔婶子一家帮咱们做卤货,就按猪肉价买他们的,那卤水用料咱们家也出一半的钱,这样行不?”

  “三壮媳妇也这么想?”张娘子不叫孙氏躲在后头,看着三儿媳问道。

  孙氏见婆婆脸色并不好看,心知张家厚道,要不她阿达也不能把她嫁过来,她心里比嫂子更有成算些。

  “二嫂说的法子倒是不错,但这不管是猪肉还是下水处理都费不少功夫,乔婶子家里怕是忙不过来,要不……咱家把这卤肉方子给买回来咋样?”

  张娘子气笑了,“人家搭上好几两银子,还得天天给你卤肉,同等的生肉才多少个钱?听苗氏那话,人家祖传的方子,能不能卖还另说,那卤肉能叫读书人都抢,你们是打算让我和老头子砸锅卖铁替你们买?还是腆着脸叫人家贱价卖给你?”

  杨氏和孙氏缩着脖子不说话了,但心里怎么想的张娘子也清楚。

  “你们一个想让人家给你男人做长工,一个寻思着人家孤儿寡母还犯了错被流放过来就能随便欺负,乔家老爷和小子可没死呢!人家打京城来的,你怎就知道人家没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张娘子越说脸色越冷。

  从杨氏张嘴露了念头起,张屠夫就带着大儿子站在门口听着,把孙子孙女远远打发了,省得听见传出去,叫人指着脊梁骨骂。

  听到这儿,张屠夫跨进门,“咱张家是凭着厚道才在西宁镇站住脚,谁家媳妇谁带回去自己教,大壮,等三壮回来你也跟他说清楚咯,要是想着啥好事儿都往自己怀里搂,咱张家要不起这样的儿媳妇。”

  张大壮赶忙应下来,让他媳妇于氏扶着白了脸的三弟媳先回屋,他和二壮两口子也赶紧出去了。

  张屠夫这才哼了声坐下,“原先我就觉着孙老头那闺女心眼子多,有主意都叫当嫂子的顶在前头,她倒是啥好事儿都不落下。”

  “你当你三儿子心眼子就少?回头叫三壮自己管就是了,好在孙氏有小算盘,倒也不是个心思不正的。”张娘子这会儿倒是不绷着脸了,还替儿媳妇说几句好话。

  至于张二壮两口子,俩人都没说,一对憨货,杨氏只有替自家男人着想的时候才会有小心思,被说了就老实听话也不闹腾。

  上有兄长下有弟弟都能干,不缺他们一家子吃喝,这两口子知道听话就成。

  但是张家门风不能改,贪心,歪了心肠,那都不是兴家之道。

  这时候人都信鬼神之说,张家又是做杀生买卖的,更讲究个积德,全是为后代子孙考虑。

  不过张屠夫有点奇怪,“过去你都直接骂儿子,今天咋还敲打上儿媳妇了?”

  “当然是为了跟乔家做买卖啊。”张娘子笑了,“乔家妹子那儿媳妇是个聪明的,马上家里又要添一张嘴,要不她能搞出卤肉来?”

  家里这几个蠢儿媳也是叫苗婉给说动了心思,张娘子不傻,知道苗婉肯定想跟张家一起赚钱。

  张娘子觉着这卤肉买卖实在是太适合他们家了,能多给子孙挣点家业,傻子才会不干。

  可赚钱之前,得摆正了心思,人家念着张家的帮衬才肯递梯子,否则鸟悄把方子卖了还能少了银钱?

  张娘子看人准,所以当年嫁了个好人家,她也见过乔盛文和乔瑞臣,那可不像是对简单父子。

  要真欺负人家虎落平阳,以后张家还指不定能混成啥样呢。

  两口子正说话,乔家那浓香味又传过来了,张屠夫都顾不得说话,抽着鼻子就往外头跑。

  张娘子这才想起张二壮的话来,看来昨天那一锅卤下水还真是料不足,这回明显比上回更香。

  这股子香味儿像是能勾魂儿,明明刚吃过午饭没多久,她又觉得饿了。

  乔蕊也是,蹲在耿氏和苗婉身边碎碎念,“嫂子,好香,咋比昨天还香呢?香得我浑身没劲儿,能先给我一点吃不?”

  苗婉转过头见乔蕊挤在耿氏身边,小萝卜手捂着胸口,被逗笑了。

  “香得你心口疼?吃啥补啥,来块猪心补补?”

  乔蕊想了想,认真点头,“那我肝儿也疼,肚子也疼……”

  光吃猪心补不过来,得多来点。

  耿氏都被女儿这碰瓷模样逗笑了,捏捏她脸蛋,“还没煮好呢,娘给你买了饴糖你先去吃一块,晚点做好了再吃。”

  等乔蕊一步三回头出去后,耿氏才问儿媳妇,“你要香料和调料,让我买羊奶为了啥?”

  羊奶腥膻,哪怕是加了东西煮过也还有淡淡的味儿,反正耿氏不喜欢喝,是苗婉坚持她才让张二壮给提回来的。

  至于荆芥,虽然买的多了点,但那东西能当菜吃,她倒是没问。

  苗婉回答:“我瞧着张家那位三嫂子肚子比我大好些,我怕我肚子里这个路上遭了罪,万一生出来体弱就不好了,羊奶大补,对老人孩子都好,咱一家子都能吃。”

  耿氏放柴火的手顿了下,有些发愁,“大人还好说,忍忍能喝下去,蕊儿闻见那个味儿就恶心,怎么哄都没喝过。”

  苗婉不觉得这是个问题,“那就不喝,那么一大桶好几天都喝不完,做成奶块和奶豆腐能放的住,味儿也更好,小蕊肯定喜欢。”

  这么一想她就要流口水了,她小的时候吃百家饭营养不足,头发稀疏不长个儿,听人家说羊奶好,从小就喜欢攒钱买羊奶粉喝。

  长大以后,她也还是喜欢羊奶味儿,她打赏的那个直播app上有各种羊奶手工DIY,做出来都特别好吃。

  最好吃的是奶块和奶豆腐。

  奶块略硬,是有点酥脆的甜奶味儿,加上糖浆或者蜂蜜做,会更香甜。

  奶豆腐则是酸甜口,乳香味比奶块还要足,晾干以后挺有嚼劲,就比大白兔奶糖稍微软一点,泡在奶茶里会软一点,她百吃不厌。

  “娘,你盯着火,我现在就去把羊奶先做出来。”孕妇馋起来真的要命,苗婉想起那个味儿,一刻也等不了了。

  耿氏由着苗婉折腾,但她觉得乔蕊肯定不会碰。

  她闻着那个腥膻味儿也有点恶心,但东西是好东西,儿媳妇怀着身孕,要是能喝得下去,都给她留着也行。

  苗婉洗刷出来个小些的瓦罐倒放着晾干,装牛奶的木桶有小腿高,瓦罐能放一半,她倒出来一半在煮完荆芥后洗干净的陶罐里。

  要做奶豆腐的话,没有酸奶,得先将羊奶密封起来,放在二十五度左右的地方先发酵两天。

  所以她准备一半发酵做奶豆腐,一半做成奶块。

  煮羊奶的时候,家里既没有杏仁,也没有花茶,苗婉滴了几滴醋进去除味儿。

  做奶块最需要耐心和细致,不能用大火,熬着的时候,要一直不停地搅拌,大概需要一个时辰左右,才能变成粘稠的奶糊状。

  这时候把化开的饴糖浆按照奶六糖一的比例放进去,继续加热搅拌,直到筷子能在里面搅拌不动,这就成了。

  她刚放了糖,乔蕊就又耸着小鼻子找过来了,那边卤肉也已经熬得差不多,耿氏隔着墙叫张家人过来取。

  张家的小孩子早就被香味馋得不行,听见耿氏喊,蹬蹬蹬比大人还快跑过来。

  一进门就都跟乔蕊看齐了,盯着苗婉身前陶罐的眼神,怎么说呢?就跟熊掰棒子似的,除了驴蛋外,其他几个年纪小的完全忘了还有卤肉锅。

  没有任何一个孩子能拒绝甜甜的奶香,没有。

  张娘子带着大儿媳过来的时候,就瞅见一溜小的撅腚探头围着苗婉,除了最白净的那个,全是他们家的。

  婆媳俩脸上都有点臊得慌,要不是满院子的奶香味和卤肉香味,她俩肯定扭头就走。

  作者有话说:

  刚进门,张娘子婆媳:好丢脸,想走。

  闻见味,张娘子婆媳:真香,不要脸也行。

  枸杞总觉得,除了过敏,真的有人不喜欢又甜又奶香味十足的奶块和奶豆腐吗?还有豆奶粉,牛奶片……不能说了,全是口水。

第6章

  苗婉将抹了猪油的海碗拿过来,把粘稠的奶糊倒进去,受不住一群湿漉漉的大眼睛巴巴看她,只能先拿勺子一人挖一小块吃。

  熬好的奶糊如果用烘干设备烘干打碎,就是现成的羊奶粉,直接冻干,因为还有一定的水分,就成了奶块。

  现在刚做好,吹凉了放到孩子们的手中,有点像是奶冻,不过没那么Q弹,更软糯些。

  狗蛋和姐妹们一点都不嫌弃,连乔蕊吃到嘴里,那陶醉的小眼神都跟镭射光一样亮。

  “嫂子!这个好吃!比猪肝和肥肠还好吃!”

  张家几个孩子也差不多,驴蛋吃完自己手里的,眼神忍不住往海碗里飘。

  不过张家孩子让家里教的好,都知道苗婉怀着小弟弟,不能跟苗婉抢吃的,一个个围着张娘子和大壮媳妇于氏转。

  “好甜呀,还软软的,阿奶咱也买羊奶回来做好不好?”

  “阿姆阿姆,我还想吃,你给我做嘛,我保证听话!”

  “我要吃羊奶,长高高!”

  ……

  张娘子和于氏听得哭笑不得,过去家里也不是没买过羊奶,给孩子喂,捏鼻子灌都灌不进去,现在都当成宝了。

  苗婉不会落下大人,给张娘子和于氏也各一勺,俩人吃到嘴里,立刻决定明天就去买羊奶!

  给耿氏也送了一勺后,苗婉自己也尝了尝。

  可能是这时候羊吃的都是纯天然的草,奶味比她想的还要足,那软绵香甜的滋味儿,让她恨不能直接把一海碗给干出来。

  但守着都馋得不行的孩子,苗婉也没那个脸,再说半桶羊奶浓缩后只剩下三分之一不到,浓缩后营养很充足,一次吃太多根本吸收不了。

  她忍着馋,把剩下的用透气性好的麻布盖住,放在厨房外头阴凉处。

  放好后,看着因不知怎么做而为难的张娘子和于氏,苗婉笑道,“其实还没好呢,冻上一宿切成奶块更好吃,明天我让小蕊给你们送过去,我再做一桶就是。”

  其实羊奶不是啥金贵物,一大桶才六文钱,熬制也没什么技术含量,张娘子和于氏大可以问一嘴,回去自己做。

  但婆媳俩谁也没张嘴要苗婉教,还道明天送双份的奶和糖过来。

  这行为让苗婉心里很高兴,张家人真的不贪心,应该是很好的合作对象。

  张娘子还回味着刚才软糯的奶味儿,老人孩子都喜欢这么一口,“瞧着你身子是大好了,你婆婆总算是可以放心些了。”

  苗婉点头,“刚来的时候哪儿都不舒服,害怕的紧,吃完大夫给开的安胎药好些了,昨天又见您家三嫂子肚子比我大那么多,我有点怕肚子里这个体弱,这才想着折腾点吃的。”

  这回苗婉没说羊奶有啥好处,香甜滋味在这世道人都喜欢,但要是卖出去的话,最主要的主顾不是岳朝老百姓,是养牛羊最多的北蒙人。

  那时候才得真的卖方子,以乔家现在的条件来说,跟北蒙人做买卖那是找事儿,所以她还不准备用奶块和奶豆腐赚钱,主要是为了肚子里的崽崽。

  眼看着快到晚饭时候,张家婆媳俩带着孩子们,提着卤好的下水回去了。

  这回有苗婉提到的猪蹄子,一共八个,两锅都卤出来了。

  张家对这东西还是不大能接受,只拿了俩,剩下六个都留下了,苗婉不介意,她最爱啃猪蹄儿。

  乔家就娘仨,多了也吃不完,就留了三分之一,剩下全给张家人提走了。

  耿氏用茱萸炒了个肥肠,又将猪蹄子切好摆出来,还拌了个菘菜,主食是张家送过来的高粱面馍馍。

  她怕苗婉不高兴,摆好晚饭后解释,“张家人不是贪心的,肯定不能让咱家吃亏,我想着他们杀猪多,后头还要卤新的,就没多留。”

  苗婉哭笑不得,扶着耿氏坐下吃饭,“我知道,咱家当家做主的是娘,您看人可比我准多了,不用跟我解释。”

  张家如今当家做主的还是张娘子夫妇,明白了苗婉的意思,也定是得等全家人都在时,商量好了才会拿主意。

  否则要合作,三个儿子儿媳各有各的小心思,折腾起来别说赚钱了,光家里乌烟瘴气都够人受的。

  所以张娘子今天不提这事儿,苗婉反而坚定了要跟张家合作。

  厚道人家,也不莽撞,还是杀猪匠,家里壮劳力也多,这样的合作对象,打着灯笼都不好找。

  至于还有种可能是张家想先试试能不能自己学会卤货?那苗婉就更不担心了。

  就算有舌头灵的,尝出里头放了啥,香料放多放少味儿都不一样,也不是一股脑撒进去就行,不然她当初何必花那么多钱买主播的方子。

  不同的香料有不同的配比,虽然懒人方子简化不少,可后头往卤水里添料的时候比例又不一样。

  等卤水因为卤肉越来越多,汤里的胶脂也越来越浓,就更尝不出来了。

  事实也是这样,张三壮从酒楼下工回家,进门就跟媳妇嘀咕,“岳父只尝出来里头有荆芥、八角和肉桂,还有陈皮,也不知放了多少,都是些富贵人家才会拿来提味儿的东西,条街酒楼花不起这冤枉钱试方子,宁愿跟乔家买了再摆盘卖出去。”

  说完他咂巴下嘴又道,“不过乔婶子说的一点不夸张,正好岳父还留着一两好酒,我俩分了,这东西就着酒,比早上在家吃着滋味儿还好。”

  孙氏白日里吃了婆婆和公公的训,这会儿特别委屈,“我晌午那会儿提议说咱们把方子给买下来,就是知道这卤货到酒楼里肯定能赚银子,只是婆婆和公公都觉得我多事。”

  张三壮着看孙氏笑了,“我看是你小心眼又犯了吧?张家将来是我大哥的,二哥家里仨儿子也没我这出息,阿姆阿达才多帮衬些。你想让公中买方子,全家都亏,就三房和岳父赚大头,怎么的,你要替我分家?”

  孙氏她阿达是条街酒楼的掌勺大师傅,东家是给了一成利的,这要是再有个卤肉招牌,怕是两成利不成问题。

  孙氏有些讪讪的,赶紧摸着肚子装委屈,“我哪儿敢啊,我这不是想着咱们家也有个小子,我肚子里还揣着一个,万一也是个尕娃子,将来总得多攒点银钱给他们娶媳妇不是?买了方子肯定是咱张家做买卖,跟我娘家有啥关系?”

  “哦,不是为着给你弟弟多攒点钱娶媳妇?”张三张才不惯媳妇毛病。

  “岳父都没张嘴要方子,你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都记不清自己是哪家媳妇啊?可别怪你男人说话难听,咱张家不干欺负人的事儿,回头惹恼了我阿达,他让我休妻,我可不敢反抗。”

  孙氏急眼了,也是白天被公公婆婆说了有点怕,捂着肚子就开始嚷嚷,“我说啥了啊,我这不都是为了咱张家好嘛,说的不对我不说了就是,作甚要拿休妻吓唬我!”

  其实孙氏还真没有替孙家着想的意思,她就是想着让自家男人赶紧成为酒楼的掌勺师傅。

  她阿姆是上张家门来,好几回以弟弟为借口借银子不假。

  但孙氏嫁了人,当然清楚自己往后祖宗是哪个,就借了一回当是孝敬阿姆阿达了,后头再没借过。

  张三壮也清楚媳妇小心眼是不少,但胆子不大,也不是那种歪心肠的人,只是要防着小心眼变成歪心肠,就得多敲打几回。

  见孙氏怕了,他也怕孙氏肚子里那个真出问题,搂着哭哭啼啼的孙氏嘴甜哄上半天,哄好了,张大壮也过来叫吃饭了。

  孙氏赶紧起来收拾妥当,怕叫家里人知道她被训哭了,进了屋就低着头装老实。

  至于其他人,于氏是张娘子特地挑的长媳,沉得住气人也厚道,张大壮听父母和媳妇的,自是没话说。

  二房两口子呢?有张屠夫下午那句话,回头张二壮说杨氏几句,两口子觉得反正家里尕娃子数他们生得多,谁也不能不管他们,干脆躺平听话就完事儿了。

  张娘子和张屠夫看了眼这几个儿子儿媳,行,都安分了。

  孙子孙女也完全没啥异样,就知道没吵起来,肯定是商量妥当了,心里满意,当下也不提外话,直接吃饭。

  晚上睡之前张三壮问起来,张屠夫才跟他说,“明天你阿姆去乔家谈,你就管好你媳妇的嘴,别叫出去乱说话就行。”

  张娘子知道孕妇觉多,翌日是吃过早饭,眼瞅着太阳老高了,这才让张大壮挑着柴火去乔家。

  放下柴火张大壮就去打水了,苗婉见张娘子过来,先把奶块切好,让乔蕊端着大半去张家送,只剩下张娘子拉着苗婉和耿氏说话。

  “张家是我和你张大爷当家做主,婶子不是个会说场面话的,我瞧着乔家妹子和阿婉你们也想用卤货来赚些家用,商量好了才过来跟你们提,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

  耿氏看着苗婉,“既然是阿婉外家传下的来的方子,这事儿阿婉说了算。”

  两人都看着苗婉。

  苗婉早打好了腹稿,“乔家才刚来西宁镇,没少受张家照拂,按说直接把方子卖给张家也是应当的,但这方子我做不了主,得先写信去舅舅家问过,舅舅他们同意了,我才好说。

  咱家现在啥情况婶子也知道,我们娘仨是万万不敢去卖卤货的,让人知道了,但凡有个坏心思,我们娘仨也受不住。

  所以我想着,卤水直接送给张家,我每日去张家把卤水给调好,张家怎么煮,怎么卖都行,乔家只要一分利。”

  张娘子瞪大眼,“一分利?那不是欺负人吗?让人知道了非得戳张家脊梁骨不可。”

  她还防着苗婉要的多张家为难,没想到人家要的少到跟白给差不多,调料也不用张家出,苗婉对自家比杨氏还狠呢。

  “婶子您听我说呀。”苗婉笑了。

  张娘子觉得少,那是还不知道卤货铺开货以后多赚钱。

  她也知道自己要一成利少了,可乔家现在最需要的不是大把的银子,那是等着人偷家呢。

  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得把乔家这小破院子先围成个铁桶,她才能放开手脚搞钱。

  “我瞧着张婶子亲切,想认个干亲,往后咱两家就亲如一家,哪儿有什么欺负不欺负一说。”她拉过张娘子的手,笑得愈发灿烂了些。

  “我帮着干爹干娘赚钱,干爹干娘帮衬着乔家过冬,您觉得怎么样?”

  她这话一出,张娘子和耿氏都愣了,还可以这样?

第7章

  张家每个月要给瓦市送十头猪,军营那边多一些,十五头左右。

  一般张家用三·四文钱一斤的价格从乡下收猪,杀掉处理干净再以七文一斤的价格卖给瓦市和固北军,从中赚个一百到三百文的差价。

  一头猪一百二十斤到一百五十斤不等,一百五十斤的可以直接出栏杀掉,其他的都在张家宅子后面养着。

  苗婉算过,一头猪下水三十斤左右,猪蹄子能有五斤,这是不值钱的,统共能卖十五个铜板就算多的。

  猪头有十斤左右,赶上哪家祭祀会多花些银钱买整个的,不然就得跟猪肉一个价儿卖出去。

  瓦市上猪肉是九文钱一斤,她觉得卤下水卖十文钱一斤,猪蹄儿十五文一斤,猪头肉二十五文一斤,完全没问题。

  西宁镇虽然比较穷,可人口流动量不小,那些南来北往的行商舍得花钱的不少。

  二十五头猪,光卖卤下水、猪蹄儿和猪头肉,去掉成本,每个月能赚十五两左右。

  一成利是一两五钱,虽然方子和调料是乔家出,可材料和人工甚至还有销售渠道都是张家的,五五分成那是欺负张家,最多四六算公平。

  若苗婉只要一成利,也就是乔家每个月少要五两银子。

  不考虑每个月还要多杀几头猪的情况下,一年就是少要六十两。

  苗婉跟张娘子把这笔账一算,说话也很坦诚,“我们娘仨在西宁镇脚跟都没站稳,直接捧着银子想干点啥,无异于小儿持金过闹市,要一成利是为了买调料,其他的我想请张家帮我们换成有用的东西,价格不会超过净利三成。

  咱以一年为期,到时候不管能不能卖方子,起码张家开个铺子没问题,到时候两家再坐下来说,您看呢?”

  张娘子听苗婉说认干亲,再听她这么一算,也反应过来乔家的打算了。

  确实,不管做什么,乔家娘仨出面都不大合适,容易招了人眼,张家勉强算得上地头蛇,办起事儿来更便利。

  张娘子脸上带了笑,她就喜欢说话敞亮的。

  苗婉的要求张娘子很愿意,乔家需要人帮衬,同等价值的事情张家人可以自己做,相关的熟人也多,但凡能多攒点钱,家里谁也不会嫌辛苦。

  张家盖起青砖瓦房,把老两口攒了大半辈子的银钱花的七七八八,三壮娶媳妇的时候还借了点银子,去年刚还完。

  张娘子想着家里几个孙子再过几年就到了娶妻的年纪,这心里就有些发慌。

  她本想着乔家出方子,张家出成本,即便是五五分成,张家一年赚的就顶他们多杀两年猪。

  本来那些下水什么的,也都是浪费了,这差不多算无本的买卖,张家不贪。

  想明白后,张娘子拍拍苗婉的手,“那也不能太亏了你们,就给乔家两成利,不能再低了,你想换啥,咱家里你几个干哥哥擎等着你使唤。”

  这就是愿意认干亲的意思了。

  苗婉见耿氏点头,也不推辞了,跟张娘子更亲热,“我们娘仨就图个安全,所以家里的院墙需要加高。眼看着要过冬,家里屋子有些漏风,前几天化雪屋顶也漏,家里还缺口井,后头的等翻过年天气暖和了再收拾也来得及。”

  苗婉也想要青砖瓦房,家里地面也得铺砖,院墙加高后上面还得放些碎瓦片和刀片什么的防贼,最好是青砖墙。

  不过眼下卤货还没开始卖,提太多条件容易让张家人不喜,等卤货卖得好,后头再提就是。

  张娘子点头,“我娘家就有人会打井,房子上的瓦片和院墙的砖,买了让我家那几个给你们换,屋子用黏土糊一层腻子就好使。一会儿我就叫家里尕娃子给旁边那几户人家和我家几个亲家那里送信儿,咱先把干亲给认了,我生了仨小子,就缺你这么个贴心的闺女了。”

  两家都明白认干亲的重要性,先不说赚钱两家得频繁走动,到时候打井、家里修修补补,来的都是些爷们,怎么着也得有张家男人过来盯着。

  要两家只是邻居,到时候肯定有人说闲话,这时候干爹干娘得当亲爹娘孝敬的,认了干亲张家人再过来帮忙,就不会叫人说嘴了。

  早前张大壮都还没成亲的时候,张娘子很稀罕女娃来着,可惜她自己没能生,如今添个能帮着家里赚钱的干闺女,她再乐意不过。

  张娘子惦记着赚钱,心里火热,也不多坐,回去就赶紧把商量好的事儿跟家里老头子一说。

  几个儿媳妇都在,这回一个不同意的都没有。

  于氏觉得苗婉拿利润换东西的做法有些太过精明,可她寻思着苗婉能有卤肉方子,肯定还有其他赚钱的方子,比如那奶块什么的。

  只要能让张家变得更好,她不介意多个精明小姑子,又不用她伺候。

  三壮媳妇孙氏觉着,苗婉能光明正大出入张家后,起码到时看能不能把卤方给学会。

  杨氏笑得最欢畅,“要是驴蛋和狗蛋知道自己多个能做好吃的姑,怕是要乐疯了。”

  一家子都愿意,那几个壮对上娘子军,完全没有说话的份儿,吃过午饭去各家一通知,第二日就把干亲给认了。

  本来这一日是杀猪的日子,杀两头猪可不轻松,之所以全家都同意赶紧把干亲给认下来,自然是有原因的。

  头一天张娘子回家,还没来得及让人出去通知吃席的事儿呢,张三壮就匆匆跑回来问。

  “谈的咋样了?我今天带去酒楼的卤货,刚加热好,就让几个西域商人闻见味儿抢光了,酒楼里好多客人没抢上都抱怨呢,掌柜的催我折回来拿咱家剩下的。我岳父说,要是咱家能做,每天给酒楼里送二十斤卤货。”

  这眼看着每天至少二十斤不愁卖,谁不想赶紧把事儿给定下来,早一天赚钱呢。

  有耿氏这个熟知各种规矩的长辈在,苗婉干亲认得特别正式。

  在邻里邻居和张家亲朋见证下,苗婉正儿八经给张屠夫两口子磕头,跟张家人改口,接了干爹干娘的红包。

  而后趁着亲朋好友都吃喝的时候,张娘子带着耿氏和苗婉认人。

  被外孙驴蛋通知过来吃席的杨老太太,见张娘子笑得眼都看不见了,忍不住拉张娘子到角落里嘟囔。

  “听说是京城里的官眷犯了错被流放过来的,你们怎么就敢认下这么个闺女?还怀着孩子,家里四张嘴,你张家钱是大风刮来的啊?你要缺闺女,我家好几个呢。”

  杨老太太寻思着,你张家银子多,想做善事不打紧,你善我们家来呗,好歹是清清白白的姻亲,干啥便宜个外人?

  张娘子听见这老太太拈酸,才懒得理她,给二儿媳一个眼神,让她自己跟娘家阿姆说去。

  杨氏赶紧拉着阿姆回屋,不让她碍了婆婆的眼,昨天从酒楼问到张家来定卤货的就好几个。

  到时候多出来的卤货要出去买,只能是他们家二壮去,她可不能让阿姆给搅合了。

  等把人都送走后也还没完,耿氏从家里把东西提过来,苗婉给张家人上上下下都递上认亲礼。

  本来东西该守着人给,不过苗婉存了旁的心思,跟张娘子说好等人走了再亲手送上。

  除了孙氏肚子里那个没算,大房五口,二房五口,三房四口加老两口,十六个人,她准备了十六套洗漱套餐。

  东西用耿氏从绣品铺子拿的素帕子包着,里头有猪鬃毛牙刷,一块半透明的肥皂,还有一个黑乎乎的圆球。

  苗婉仔细解释,“牙刷是我问狗蛋要了点猪鬃毛做的,用来代替柳枝,沾上细盐或者刷牙膏比嚼柳枝管用。

  这肥皂跟皂角一样,可以洗衣洗澡,比皂角洗的干净。

  黑的这个是香胰子,专门用来洗手洗脸的,不过现在还没晾好,所以有点软,最好再晾个七·八天能用的更久一些,咱西北风大,容易皴皮子生冻疮,用香胰子洗漱的话,可以避免。”

  牙刷这东西她刚来西北没多久就做了,肥皂她是前几天做好,今天刚能用,家里没买太多肉,她一共就做了二十块。

  本来她是想,若张家不是好的合作对象,就低调些把牙刷牙膏方子给卖出去。

  然后赁个铺子不出面,请人卖肥皂和香皂,还有面脂和胭脂什么的,这些她都会。

  既然认了干亲要合作,她就懒得费这个事儿了,后头她肚子越来越大,精力也跟不上,直接由张家出面更靠谱。

  她越解释,张家人眼神越亮,猪鬃毛也有用?

  这年头木头比下水还不值钱,如此算来牙刷更没有成本啊。

  眼瞧着就比柳枝好使,冬里没有柳枝他们都是用姜水漱口的,那味儿别提多销魂了。

  张三壮脑子最灵泛,他特地请了半天假认亲,正好等卤货做好,带去酒楼,这会儿忍不住问,“刷牙膏和肥皂还有这香胰子贵不?”

  苗婉笑眯眯摇头,“不贵,香胰子是用猪胰脏做的,便宜些,可以卖三文钱一块,肥皂是用猪油做的,卖五文钱一块,都能用很久。”

  正好刚杀了猪,家里人手上多多少少都沾了油腥,张娘子拿出一块肥皂,一块香胰子,家里人都迫不及待试了下。

  香胰子捏起来还有点软,洗完手,手背滑而不腻。

  肥皂洗完带血污的围裙,洗的干干净净,连陈年的血污都洗下来了,还带着股子淡淡香气。

  不管香胰子还是肥皂,都比草木灰和皂角好使!

  张家人都服气了,猪胰脏又是不值钱的东西,可这东西顶得上大户人家用的面脂了。

  肥皂虽然是用猪油做的,可自带清香,这东西那些行商还有大户人家怕是都会喜欢。

  最重要的是,他们家是杀猪的啊!

  但凡是跟猪有关的,都比旁人家都来的便宜!!

  想清楚这一茬,再听苗婉说,还是做好了让张家卖,连张娘子呼吸都急促起来了。

  于氏身为长媳,比旁人都清楚婆婆怎么跟乔家谈的。

  她开始还有点不得劲,张家人找人干活便宜,同样的银子,张家就得给乔家干更多活儿,还要搭上干活做饭的人工,怎么算张家都吃亏。

  这会儿她完全不这么想了,这样的亏请让张家多吃点!

  她愿意吃一辈子!

  “闺女你就说想咋干,咱都听你的!”张屠夫拍着肚子响亮道。

  耿氏被张屠夫大嗓门吓了一跳,她眼神复杂瞧着笑得愈发乖顺的儿媳妇,算是清楚一件事。

  她这个儿媳妇不简单啊。


第8章

  张屠夫的话是表个态,让苗婉安心计划,但贪多嚼不烂,最要紧的自然是卤货。

  耿氏回家继续做绣活,让乔蕊提着家里的小食盒,给苗婉把调料送过来。

  厨房里三壮媳妇孙氏已经烧上灶,苗婉将卤味包放进卤水里,很快厨房内便咕嘟着散发出浓郁香气,催着张家人都眉开眼笑动起来。

  张娘子过去陪耿氏做绣活,看着娘家小弟在乔家天井里勘测地方打井。

  张屠夫负责去西宁镇上找相熟的人买瓦片、土砖和黏土,最紧要的是先把乔家屋子给修了。

  倒也不纯碎为了讨好干闺女,西北天儿冷得太快,进了十月后一天比一天冷,不赶紧把屋子修好,孩子孕妇都受不住。

  现在苗婉是两家赚钱的主心骨,她要是病了,两家人都得扒瞎。

  张娘子把还不会走路的孙子孙女带去乔家,乔蕊想着以后要照顾小侄子,很乐意看顾小孩儿,空出张家所有人手忙得是热火朝天。

  张大壮带着家里尕娃子去后头猪栏里剪猪鬃毛,他媳妇于氏则带着杨氏和自家俩闺女在厨房后头清理下水。

  张二壮负责应酬家里进进出出的人。

  原先乔家香气勾人的时候,周围就好些人家好奇,可乔家全是女眷,见天大门紧闭,短时间内谁也没好意思敲门。

  现在可倒好,有了耿氏新买的香料,再加上已经卤了好几锅下水,那卤水味儿是愈发浓香逼人。

  家里只有大人的都顶不住,有孩子的,早叫孩子哭着闹着拽过来看。

  张家是做杀猪买卖的,时常有人上门卖猪,家里大门自然是敞开的,就都一窝蜂往张家来打听了。

  本来该是张娘子来应付,但考虑到后头是张二壮要拉着卤货去瓦市卖,今天还有张三壮在一旁帮衬着,张娘子就叫俩儿子上。

  起码有弟弟看着,得先把张二壮给锻炼出来。

  剩下俩孕妇躲在厨房里,孙氏烧火,苗婉负责盯着卤货,也跟孙氏说清楚这东西下锅和出锅的时辰,还有该怎么浸泡入味,该怎么尝咸淡。

  这活计孙氏特别乐意,她恨不能苗婉连方子都教了她呢。

  俩人在厨房里时不时吃着奶块,笑着做活计的时候,外头张二壮都快哭了。

  一群尕娃子围着他也就算了,还有邻家几个妇人也盯着他不放,张二壮人憨厚老实,还没经历过这阵仗。

  张三壮拍拍哥哥的肩膀,小声叮嘱,“二哥你看我的,跟我学就成了,回头你摊子离酒楼别太远,我时不时过去看看,有啥解决不了的问题你就问我。”

  张二壮赶忙点头,他们三兄弟感情很好,各有各的长处,二壮干活麻利,也不会自作主张,认真盯着张三壮跟人打机锋。

  旁边问的那些妇人,舍得花钱的少,瞎打听些闲磕牙的事儿才是正经。

  当然,也是叫肉香味儿勾得太馋了,想着起码待到晚饭时候,咋着也能吃两口沾沾光。

  “前两天是你们隔壁香味儿勾得人睡不着觉,饭都吃不香了,今天咋上你家来了呢?”

  张三壮笑眯眯道:“那是我妹子试老家的卤货方子来着,试好了自然就给咱家做了。”

  “哟,那你张家这是欺负人家里没人啊,不是抢人家方子吧?”

  “瞧姚婶子说的,我阿姆阿达那是当亲闺女疼的,再说这么多年邻居,您几时见我们张家做事儿不厚道了?”

  问话的几个妇人这就清楚了,只怕是那乔家妇用卤肉方子换张家庇佑。

  她们过来的时候也见乔家有人,看着是要打井呢。

  就说张家不会平白做好事认个闺女,有心里拈酸的寻思着,怎就没叫自家赶上这好事儿呢?她们家里也不介意多个会赚钱的闺女啊。

  有老太太酸溜溜问,“咋卖的啊?邻里邻居的咱怎么也得帮张家开个张,闻着味儿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吃起来咋样。中午吃席的时候你们也舍不得叫咱尝尝,过去咱家有啥好东西可都没拉下你家。”

  张三壮心里冷笑,挡住二哥的不忿,笑得有些淘性,“瞧陈阿奶说的,这卤水和肉都得好生侍弄,中午还没弄好,才用猪肉炒菜吃,不然您不早闻见味儿了啊?待会儿出锅了肯定得给大家尝尝,觉得好吃您再买,到时候跟买肉一样,给您便宜点。”

  都知道张家杀猪,邻里邻居的过来拿肉都是七文钱一斤,瓦市上是九文一斤,肯定都愿意从这里买。

  要不哪家也不会时不时送把葱和菜啥的,说得好像送过多稀罕的东西一样。

  张家呢,看在邻居的面子上,偶尔会留个几斤肉,能不能赶上全看运气,他家是杀猪的,又不是猪肉铺子。

  张三壮这话一说,不是每回都能占上便宜的就有点心动了。

  卤味儿闻着是真香,孩子都趴人家厨房门口和窗户上,怎么都不肯走,能占点便宜的话,买点解解馋也行。

  头一锅很快就出来了,张三壮直接拽了块切好的肥肠出来,其他东西好吃归好吃,最好吃的肯定是一咬一嘴油的肥肠。

  他利索将肥肠切成拇指大小,用筷子分给快要凑到案板上的孩子和大人们。

  这肥肠一入口,甭管大人还是孩子都瞪大了眼。

  一锅肥肠有大肠、小肠和肠头,肠头最肥,大肠最好吃,小肠最瘦,张三壮切的小肠。

  但小肠也有嚼劲儿,比起猪肉来,软糯糯的,咬下去口齿中都是带着咸香味儿的油水,肥而不腻,再嚼几下,浸润了香料的醇厚滋味儿在口中炸开,就更惊艳了。

  这些人家日常连肉都不是天天舍得吃,就算买了肉也大都得熬油,最多就是肉渣跟菘菜一起炖汤,炒菜舍得放肉的都少。

  卤货香醇的陌生滋味儿,就算是年纪大的,也是平生头回吃到,直让人恨不能连舌头都吞下去。

  但这些妇人既然占便宜都不觉臊得慌,话自然也不会好好说——

  “这是下水吧?哎哟,这东西可脏啊,便宜来点吧。”

  “就是啊,平常你家不都拿来喂鸡鸭吗?都是邻居,我要的也不多,要不下回买肉的时候少给我来一两就行。”

  “三壮啊,你小时候陈阿奶看着你长大的,咱也不好问你要猪肉,一点下水,给我家你阿爷尝尝,他觉得好吃我再来买行不?”

  ……

  张三壮都快气笑了,他们家过去就是太好说话了,才让这些人如此理直气壮。

  他不好跟阿姆阿达说,心里却觉得积德行善不是这么个积法儿,吃亏是福,一直吃亏那是傻。

  他将肥肠盖起来,摆出为难的神色,“真是对不住各位婶子阿奶,这卤下水是最便宜的了,旁人要十二文一斤,我们条街酒楼拿都是这个价儿,看在邻居份上,给各位算十文一斤不能再低了。”

  开始说脏的姚婶子瞪大眼,“你疯了吧?这是抢钱呢!过去一桶下水才十文钱,现在一斤就要这些,不愿意照顾亲朋邻里就算了,也不必把咱当傻子。”

  “就是,我看你这桶里还有猪蹄子,那东西更脏,谁会买啊?咱们诚心照顾你家生意,你小子不厚道,我可得跟你阿达好好说说。”

  有倚老卖老的刚说完,门口就有闻着味儿进门的了,瞧穿着打扮还是西域商人。

  来人说大岳话特别溜,“条街酒楼说的杀猪匠卤货是这家吧?”

  后头跟着个穿斜襟袍子的大岳男子,抽了抽鼻子,“就是这个味儿,啧……比在酒楼还香。”

  俩人凑过来,异口同声,“咋卖?”

  张三壮躬身笑得特别好看,“贵客来得巧了,前头咱们是试着做,今日卤水是最正宗的,卤下水是十二文一斤,寓意步步升高的卤猪蹄是二十文一个,鸿运当头卤猪头肉是三十文一斤,咱家刚开张,三天内都是买一斤送一两。”

  “那敢情好,我要十斤下水,但不要猪心和猪肝,其他你看着称,步步升高来一个,鸿运当头来一斤。”西域商人直接道。

  另一个笑了,他就喜欢猪心和猪肝,“那我要猪心和猪肝,加上肥肠要五斤,再来个步步升高,要两斤鸿运当头。”

  俩人都是行商的,东西好吃,寓意还好,不多买点还等啥呢?

  既然是开张,俩人都愿意蹭个吉利。

  旁边围着的邻居都看傻眼了,娘咧,还真有傻子买,这,这一会儿工夫就卖出去这么多?

  “好咧,贵客您这头是一百五十文整,多送您两斤下水。”张三壮杵了杵同样有点傻眼的二哥,对着西域商人道。

  张二壮手忙脚乱称重的时候,张三壮把另一人的账也算好了,“贵客您这边是一百四十文,多送您一斤卤下水可好?”

  那人掏出铜板数,“还是我给你添八文,你给我多加个猪蹄儿吧。”

  “好咧,贵客要步步升高。”张三壮把话说得特别好听。

  没多会儿功夫,一手交钱,一手交卤货,俩人满意离开,酒楼里有个伙计也过来了。

  问了说是等不及张三壮送东西过去,有客人要,伙计把剩下的十余斤下水和大半个猪头都带走了。

  张三壮笑着把人送出门,转过头来,朝目瞪口呆的邻居们笑笑。

  “各位长辈你们看,实在是不好意思,头一锅卖得太快,婶子阿奶要是还想照顾我家生意,得再等一个时辰。”

  众人:“……”

  几个妇人被张三壮怼得脸上过不去,孩子们还撒泼打滚要吃,黑下脸低声打骂几句,揪起孩子往外走。

  要是丢脸张家就送她们些,再不要脸点也行,可十文一斤?还是下水,她们是疯了才会买。

  有那钱,加四文都能卖两斤猪肉了,省着吃全家能吃半个月。

  一斤卤下水一顿就得干出来,住在镇子边上的,除了张家都是穷人家,哪家也禁不起这个浪费法儿。

  苗婉透过厨房窗户看见张三壮得意哼了声,扭头跟张二壮说啥,张二壮满脸信服的猛点头。

  她忍不住笑了,对着孙氏夸,“三嫂,三哥是个人才,不该在酒楼里打下手。”

  孙氏听苗婉夸自家男人,面子上有光,小心思也活跃起来。

  但说出口的话得谦虚,“咱家里大哥沉稳,二哥能干,三壮也就伶俐点,学做菜也快,要不是年纪不大,酒楼里也得论辈分,他早该做掌勺师傅了。”

  就缺个能让条街酒楼东家都看在眼里的方子了。

  苗婉笑着摇头,认真道:“掌勺师傅可配不上三哥的口才,三哥更适合做掌柜的。”

  孙氏愣了下,热切看着苗婉,眼神中迸发出令苗婉熟悉的光芒。

  那是画大饼后,社畜宛如被打了鸡血后的闪耀。

第9章

  事实证明,不管啥时代,画大饼无法充饥,但属精神食粮无疑。

  孙氏肉眼可见的对苗婉更热情,也不像一开始那样探头探脑想知道卤料包里到底都放啥了。

  等卤货下了锅,她让苗婉坐在一旁,自己站起来盯着锅,挺着个大肚子,把木勺挥得跟宝剑一样虎虎生风。

  “啥?阿达说多加点汤在酒楼好加热?汤少了再加水就得另加调料,你当咱妹子调料不花银子啊?你不会让阿达蒸了加热吗?”

  张三壮叮嘱完二哥,进来厨房刚说一句加点汤,就让自家媳妇喷了个狗血淋头。

  他被骂得一愣一愣的,前头媳妇还惦记人家方子呢,现在你阿达的话都不好使了?

  别说干妹妹了,就是亲弟弟也没见你这么贴心啊。

  张三壮用手背贴在孙氏额头上,眼含担忧,“媳妇,你不是发烧了吧?”

  孙氏挥开他的手,狠狠瞪自家男人一眼,“刚跟阿婉夸你聪明,你就开始犯傻,丁点经不起夸,卤水给多了酒楼拿去让其他人试方子怎么办?赶紧出去,别在这儿碍事。”

  苗婉画完大饼后,孙氏现在满脑子都是张家开铺子的宏图大计。

  到时候大哥要继承杀猪的手艺,那家里还有比自家男人更适合做掌柜的?

  到时卤方就是自家店的招牌,绝不能让人学了去。

  你说她阿达?

  那她嫁了人就是张家人了,再说她阿达已经是大师傅,家里日子也不难过,凭啥抢她男人,她儿子,甚至可能是她孙子的基业呢。

  想都别想。

  张三壮被撵出门,站门口懵了会儿,跟二哥感叹,“乔家妹子真厉害,嘴皮子比我还好使。”

  自己的媳妇张三壮自己知道,要不是苗婉说了什么,孙氏绝不可能这么护着卤水。

  苗婉深藏功与名,柔柔笑着跟孙氏探讨了几句将来要是开铺子,都能卖啥,孙氏激动得把厨房里活计安排的明明白白。

  所以说,张家其实都是能干人,苗婉也没准备一直在厨房里盯着。

  她之所以呆在厨房,一则因为头一天认干亲,晚上两家人怎么也得一起吃个饭,二则是估算下卤水调料的消耗程度。

  到晚饭时,张娘子和耿氏就带着乔蕊和一帮小萝卜头回来了,因为张家人多,乔家又全是女眷,所以男女分开桌吃饭。

  家里还留了些最好吃的大肠,一半拿茱萸炒了给张家几个男人下酒,另一半切好给女人和孩子们下饭。

  孙氏特地蒸了满满一大锅高粱米饭。

  把肥肠放在饭上一压,带着油脂的卤水浸润到饭粒上,哪怕已经吃了好几次卤货了,所有人都还是吃的头都不抬。

  张家几个爷们也是,一开始酒都顾不上喝,先扒了两碗饭才慢悠悠就着烈酒吃剩下的。

  苗婉看着耿氏和乔蕊虽然吃相好看,但速度也不慢,脸上全是满足,她捧着饭碗也特别开心。

  她父母早亡,奶奶也一身病,伺候奶奶走了后欠着不少债。

  那时候她都十二了,在村里有地,转了户口地就没了,不能租出去种地,就没法还债,所以由村长做主给她当临时监护人,没把她送到孤儿院去。

  像她这样吃百家饭长大,不管是养猪还是折腾着怎么把猪吃出花儿来,都是因为喜欢看别人吃的高高兴兴,算是报答乡亲们的善意,后来就成了习惯。

  肚子里的宝宝像是也知道她高兴,在肚皮里手舞足蹈好一会儿。

  两家人高高兴兴吃完饭,头一天开始卖卤货,怎么着也得坐下来数数赚了多少钱。

  张二壮抱着放铜钱的匣子,特别激动,“我还是头一回一天见着这么多铜板呢。”

  往常张家卖猪,最多一回是卖去瓦市两头猪,卖给军营两头猪。

  一天杀四头猪家里人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赚了八百文的差价,那天张家都快要乐疯了。

  今天卤货买十斤送一斤,总共六十斤下水除去自家留着吃的卖了六百六十文,八个猪蹄儿送出去一个赚了一百三十八文,二十二斤猪头肉,除去刚开始卖的那一锅和送去条街酒楼的,都叫后来找到张家的几个人包圆儿了,赚了五百七十文。

  一整吊钱已经用红线穿好,还有三小吊红绳系着的,剩下几十个铜板。

  杨氏唇角也落不下来,“我数了两遍,统共一贯三百六十八文!我跟大嫂划拉了下算盘,这买一斤送一两,价格高一点,比零着全卖出去还多赚十文钱呢。”

  苗婉在一旁微笑不语,要不后世打着买一送一,甚至买一送二的商家怎么会层出不穷呢。

  张娘子也笑得合不拢嘴,“这还没算上咱们前头卖给条街酒楼那四十斤下水呢,这四百文也得记乔家的份儿。”

  于氏抬头看了眼乖顺坐在耿氏旁边的苗婉,笑着点头,“正该如此,咱们今天一天就卖了这么些,明天可没东西卖了,爹你看明天是不是叫大壮再杀一头猪?”

  下水少了不要紧,苗婉说过猪肉也能卤,到时候卖的肯定要比下水贵。

  要是每天都能赚一贯多钱,一个月下来那就是四十多两银子。

  粗算一下,于氏都有些呼吸不稳,过去张家杀猪一年才赚这些,除去家用那些杂七杂八,能剩下二十两就不错了。

  张娘子倒是没让银子给冲昏了头,她拍着苗婉的手,“这一贯多钱也不是净赚,还没算上调料还有肉钱呢,阿婉你看今天调料钱得有多少?”

  苗婉见张娘子开口压下家人的兴奋,心里这才放松了些,要不她还真不好在兴头上给人泼冷水。

  “头开始这卤水用的料要足,一下子就扔进去五两银子的调料,后头我娘买回来那些香料还有些调料放进去完善方子,大概又下去二两银子,这卤水才算是成了。

  我今天掂量了下,到现在为止卤了七次,调料味儿有点淡了,要继续往里加,一次半贯钱左右的调料,能继续卤这么多,但是卤水半年要大调一次味儿,一回至少五两银子。”

  她没说一开始那些香料花了十五两,西域商人在西北香料其实卖的便宜,耿氏五两银子买回来的跟香包里的分量差不多。

  香料就是这样,越往内陆去越贵,她们碰上西域商人那会儿才离京没多少日子,还要打点押送的兵爷,才会花那么多银子。

  但便宜也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一锅卤水要用半斤调料,其中一半是香料。

  虽然因为卤东西多,卤水里的胶脂会让卤货更入味儿,不用频繁往里加料,可为了保证味道不变,每回都得零星往里添盐、酱油这些,往里添水的时候就得加一点香料进去。

  张家人这才冷静下来些,算账最快的张大壮开口,“算上咱们自己吃了的,也就是二两银子的卤货要除去五钱银子调料,再除掉柴火和肉这些成本,能赚一贯四百文左右。”

  这还没算一年十两银子的香料那些,光这么算就知道,乔家要两成利,还真就是图个调料钱,一点都没赚,还不大够。

  张娘子也明白这个道理,当即道,“咱这两天虽然卖的多,可也是大伙儿图个新鲜,后头每天未必还能赚这么些,可不管怎么说,调料全让乔家出不合适,卤方里的香料咱不好插手,其他油盐酱醋都由张家来卖,不能让乔家出。”

  家里人盘算了下,哪怕是二两银子家里算得六成,也有一贯二百文,柴火和肉一百文顶天了,再加一百文的油盐酱醋也能净赚一两。

  那一年下来再怎么着也得赚百两以上了,不管有什么小心思的,想想这个数,也没人说不同意。

  张屠夫这个大家长直接拍板,“那就明天再杀一头猪,先卖来看看,若是卖得好,咱就每天杀一头猪,要是卖的不好,就给瓦市送肉的时候多杀头猪就行了。”

  卤猪肉到时候可以跟猪蹄儿一个价,到时候就算是两天一头猪也不少赚。

  “那明儿个一大早就辛苦阿婉,卤好了正好叫大壮也跟着二壮一起去瓦市,顺便把该买的东西都买回来。”张娘子道。

  苗婉觉得没啥问题,现在卤水基本上算成了,其他活都分摊到张家,她只用把控卤水的味道就行。

  但她听说要去瓦市,有些心动,“阿姆,我明天能跟大哥一起去瓦市转转吗?来了西宁镇后,我还没出过门,我也想看看,还有没有啥好东西咱家里能用上。”

  于氏见婆婆有些迟疑,看着苗婉的肚子抢先应下来,“这有啥不行的,前头三弟媳出去也是我陪着,不如明天就我们两口子陪阿婉去瓦市。”

  张娘子犹豫的就是这个,乔家要打井修房子,现在家里人都忙着,她得带着孩子在乔家陪耿氏母女,让苗婉一个孕妇出去,没人照顾估计耿氏也不放心。

  听见大儿媳这样说,见耿氏不反对,张娘子应了。

  等回了乔家,苗婉也有点激动,搞钱人搞钱魂,宅家里这么久总算是能出门,一想到瓦市说不准能发现更多商机,她就忍不住雀跃。

  见乔蕊满脸羡慕,苗婉捏捏她这两天开始红润起来的小脸蛋,“明天嫂子买羊奶回来给你做奶块,等咱家房子修整好了,咱娘仨一起去逛瓦市。”

  把乔蕊给哄好,让她先去睡,苗婉这才继续去厨房做荆芥芳精油。

  这可是好东西,说不准能先把耿氏花出去的银子给换回来。

  要不是这两天一直在忙活着,没机器提炼也很费时候,她早把那一筐荆芥给提炼出来了。

  提炼精油的仪器古代也有,最简单的比如做蔷薇水那种椭圆葫芦一样的仪器,得用铜来做,一个估计就得十几二十两银子,掏空了家当也做不起。

  现在她们只能用最简单的蒸馏法,在陶罐上放吸水的棉帕子,上头再盖一层油布,将荆芥放进水里煮,等帕子湿透了再拧干在瓷碗里,拧出来的液体会渐渐分离成水和油。

  分离出来的油就是荆芥提制的芳精油,香味很浓郁,闻着是略辛辣的薄荷味儿,挥发性比混合精油要快一些。

  上面的水可以用来浸泡猪胰脏,这样做出来的就是香胰子,荆芥本身就有消炎抗过敏的作用,所以香胰子洗脸洗手会对皮肤好。

  她刚熬上荆芥水,在一旁给她烧火的耿氏见她锤腰,红了眼圈,“阿婉,你过去在景阳伯府受苦了,来咱家也没让你过上好日子,往后乔家你说了算,瑞臣要是敢对不起你,我和你公爹打死他。”

  啊?苗婉迷茫抬起头,好日子不是马上了吗?

  虽然肚子越来越活跃,可要不是婆婆突然提起来,她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个相公。

  不是,为何感动来的如此突然?

  作者有话说:

  芳精油一般是纯植物精油,属于精油的一种。

第10章

  耿氏没发现苗婉的迷茫,心里还为儿媳妇委屈呢,也颇为愧疚。

  苗婉刚嫁进门时,只要景阳伯府来人,她就会求乔家给她继母生的弟弟谋差事,稍大点声跟她说话就要哭。

  那时耿氏觉得为了躲开摄政王的算计,委屈儿子娶了苗婉这样性子胆小怯懦还脑子不清楚的,便由着他住在外书房。

  现在想来,作为婆家,乔家娶了媳妇进门却没贴心护好苗婉,比景阳伯府好不到哪儿去,也亏欠苗婉良多。

  耿氏擦了擦眼角的泪,“也是我和你公爹不好,瑞臣也实在是不该,等他们回来娘定让他们给你赔不是。阮家把信送到乔家是你的主意吧?你父亲和继母是不是用阮家威胁你了?在景阳伯府这些年,苦了你了。”

  苗婉能以退为进,不等乔盛文父子回来,就利索把家里过冬的问题解决掉,连水井都要有了,能有这样的才智,以前在景阳伯府怕是一直在藏拙。

  那她为继母的孩子谋前程,只要不是傻子,就定是有苦衷。

  至于乔家当时被摄政王用亲事拿捏的事儿,远在江南的阮家肯定不知道,要是没有苗婉给外家出主意,咋就那么正好互相成全呢?

  儿媳妇进门就开怀不说,哪怕被牵连流放也毫无怨言,人还有本事,也只有景阳伯府那样的睁眼瞎,才会如此折辱原配嫡女。

  耿氏越想越生气,“你放心,有朝一日你公爹若沉冤得雪,一定帮你讨回公道!”

  苗婉默默拧着棉帕子,好吧,既然你说我委屈——

  “一时的委屈不算什么,爹一定能沉冤得雪,我定会多赚些银子,等爹和夫君回来的时候,帮他们买些补品养好身子。”

  附赠坚强微笑一枚,让耿氏看着,可给她心疼坏了,往后她得把儿媳妇当亲闺女疼!

  根据原身的记忆,景阳伯府确实有够无耻,由继室拿捏原配的嫁妆,还着人在江南打压阮家,耿氏没冤枉这群渣。

  但阮家送信求乔家帮衬,这还真是赶巧了,言情文嘛,就是无数个巧合来推进剧情。

  若乔瑞臣不娶苗婉,摄政王不会恼羞成怒,帮着定北将军府推一把,让乔盛文被定罪。

  苗婉倒是用不着旁人帮她讨回公道,她占了原身的身体,不管原身是不是跟她互换,她都有义务帮原身报仇。

  景阳伯府不是靠亡妻嫁妆起来,又忘恩负义吗?

  苗婉要卖方子,自然得把一个个合适的方子‘送’回阮家询问能不能卖。

  阮家但凡有脑子,抓住机会在江南重新起来,苗婉就愿意扶持他们,让景阳伯府那帮狗东西怎么吃进去的,再怎么加倍吐出来。

  就算阮家和原身一样好欺负,只要她把自个儿和包子养得胖胖的,等将来乔瑞臣成了定北将军,再彻底收拾苗家一家子狼心狗肺的,不要太容易。

  要养胖包子,现在当然是包子娘得先胖起来,苗婉捏着自己仿佛一掐就能断的小胳膊小腿儿,早就不满意了。

  女人,还是得有点肉的好,必须得补起来。

  所以翌日将卤水调好后,苗婉跟于氏到了瓦市上,一双眼只觉得不够用。

  西宁镇在后世大概是青海一带,这里北邻茫茫大草原,往西过了阳关和玉门关是吐蕃和西域,东边则是河湟谷一带的少数民族,过了雁门关往北则是大岳内陆。

  西宁镇从前朝起便是要塞,历史上也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因此朝廷派固北军在此驻扎,此地聚居的百姓也属大杂烩,各民族甚至歪果仁都有。

  所以西宁镇的瓦市比起内陆,也是格外的不同,最明显在色彩上就很让人眼花缭乱。

  北蒙人用鲜艳毯子做门帘子的米白色帐篷,西域人绣着各色纹路和各种神灵火焰的尖角帐篷,鹘族用染料和布匹装饰的土砖屋,还有汉族用木头和竹子搭起来的各种摊车和露天铺子……

  混杂着各种气味儿的叫卖声,与人来人往的喧嚣鼎沸,合着各家摊子因早上天冷蒸腾起的雾气,让人仿佛一下子从穷困的边境走进梦中仙境。

  “热闹吧?”于氏笑道,“这里大都是北蒙和西域来的商人,还有咱们大岳的行商来来往往,才会如此热闹,要不是定北将军使人办起这热闹的瓦市,咱们老百姓日子也没现在好过。”

  苗婉看了眼瓦市坊口守着的兵吏,笑了笑没说话。

  《春意浓》中没过多说定北将军的事,因为主要是宫斗,只说太后娘家陈国公府财大气粗,才能支持太后一路爬上皇后之位,扶持养子成为圣人。

  可陈国公府都是群酒囊饭袋,怎么保证钱财源源不断的?

  苗婉想起文中定北将军的罪名,贪污受贿,通敌叛国,养贼匪为私军,杀人敛财无度,心下也就清楚了。

  但西宁镇老百姓还是穷苦的多,定北将军不放在眼里,自然不会明着搜刮民脂民膏。

  老百姓们不知镇子外头屡禁不止的贼寇好些都有定北军做靠山,普遍对他感官不错。

  不过这些事情有乔盛文父子管,她一个还没彻底摆脱坟头的炮灰管不着。

  “大嫂,咱们先去定两桶羊奶吧,家里奶块不多了。”苗婉拉着于氏往卖羊的那边去。

  于氏知道,奶块就数她家狗蛋和二房驴蛋吃得多,她拿装铜钱的荷包抢在苗婉前头,“我来买,你怀着身子别叫人冲撞了,我让你大哥先送回家。”

  苗婉也不推辞,“行,那我买两只母鸡,正好麻烦大哥一块送回去。”

  水井有了,房子也修好了,菜因为天太冷还没法子种,下蛋鸡可以先养起来。

  买鸡的时候,苗婉看见有卖兔子的,在笼子里活蹦乱跳,不知是毛太长还是喂得好,看起来很肥。

  苗婉突然想到麻辣兔头,香辣兔丁,口水就有点止不住了。

  真不是她馋,肯定是宝宝看兔子太可爱,想吃兔兔了,作为宝妈,她必须得满足!

  于是苗婉很心安理得买了一只兔子两只下蛋鸡,兔子贵一些要一百五十文,下蛋鸡看起来还有点小,六十文一只,总共二百七十文。

  耿氏给的半贯钱花出去大半,看得于氏都咋舌,张家日子算好过的了,买东西都没这么大手大脚。

  于氏看她花钱肉疼,忍不住劝几句,“你怀着身子,吃兔肉怕是不妥,听说吃多了兔肉孩子会是兔唇。”

  苗婉不好说这个没任何科学依据,只能摸着肚子装可怜,“但我就想吃这个,肚子里这个馋得难受。”

  意思很明白,要是吃不着,宝宝就要支使着我哭了。

  于氏:“……”行吧,反正我是劝了。

  两人朝西域商人的尖顶帐篷那边去,走到当地百姓的露天摊子边缘时,竟然发现了卖甜菜的。

  苗婉心里大喜,当即捂着肚子就蹲下了,“这怎么卖的啊?”

  卖甜菜的老农特别实诚,“最后一茬了,这些红菜头略有点老,你给三文钱一斤就行,要是买的多,我再给你便宜点。”

  要知道这时节最多的是萝卜,也要三文钱一斤,菘菜和荠菜那些都要四·五文钱一斤呢,不包圆都对不起这萝卜价儿。

  苗婉装作不经意问道:“老伯,我特别喜欢吃红菜头,冬天还能种吗?你要种了可以都送来我家,我们家就在镇子最西头,杀猪匠张家。”

  老农摇头,“那不行,这东西不抗冻,最早也得明天春才能种,到时候你要还要,我们伺候勤快点,夏末能给你送过去。”

  苗婉眼神中闪过一抹遗憾,“也行,到时候您只管给我送过来。”

  不抗冻啊,现在得低调些,等后头时机合适了,大棚得搞起来。

  “那您看这些有多少,我都买了,您给便宜点呗。”苗婉平复下心绪来,指了指地上的菜道。

  老农借了旁边的称,总共有六十三斤,这东西不压称,满满两大框。

  “那您看我总共给您一百八十文,您连筐带菜都给我送旁边张家的摊子去行吗?”

  “行行行,我给你送过去。”老农高兴道。

  本来想着这些东西能卖一百五十文就顶天了,多卖三十文,换成粗粮做粥喝,能喝两个月哩。

  别说送摊子上,送家里去他都乐意。

  于氏眼看着苗婉没多会儿半贯钱就剩五十文了,目瞪口呆拦都没来得及。

  她小声问,“阿婉,你买这么些红菜头作甚?要是多谈谈价,一百三·四十文就能买下来,而且你怀着身子,最好不要吃这个。”

  苗婉笑眯眯冲于氏道:“没事儿,我加工一下就行,我实在喜欢这个味儿。”

  做好了甜菜糖,拿来做什么都好吃!

  于氏蹙眉想,难道红菜头也能卤?

  可这东西除了凉拌也就是熬汤,就是拿猪油炒了也就那个味儿,还没有荠菜好吃,卤了还能比肉好吃?

  往常这东西老百姓是吃了预防大脖子病的,谁也不会特意多吃,因为吃多了它不消化。

  于氏叹了口气,想着回头得好好跟乔婶子说说,劝苗婉别任性。

  她这干小姑子,能赚钱更能花钱,也不是干啥都靠谱啊。

  作者有话说:

  乔氏:干小姑子,可怜,任性,能吃。

  苗婉:糖啊!甜菜糖啊!跟香料一样贵的糖啊!可以做红烧肉了啊!!(声嘶力竭.)

如侵立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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