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拂尘,乱世拂尘什么意思

2023-06-17来源：萧翱瘁编辑：佚名标签：

文章导读: 雁过无痕题记：人世间最大的寂寞，不是形单影只的孤独；也不是身处人潮举目无亲的寂寥；而是琴瑟共鸣，却非相和之曲。【一】看完《扶桑》，让我想为之动些笔墨的人是大勇。有了这个打算后，很自然地开始在脑子

雁过无痕

题记：

人世间最大的寂寞，不是形单影只的孤独；也不是身处人潮举目无亲的寂寥；而是琴瑟共鸣，却非相和之曲。

【一】

看完《扶桑》，让我想为之动些笔墨的人是大勇。有了这个打算后，很自然地开始在脑子里构思：题目。内容。那天莫名地忽然就想到了这几个字：说恨你并不容易。

我想，扶桑对大勇就该是这样一种复杂难言的心理了。爱恨纠缠本是难了。她从来没爱过大勇，无论他生着或者死去，但她最终却逃离了爱情嫁给了大勇。这般纠结着的情感，又岂是一个“恨”字所能概括和了结的。

大勇，想说恨你真得不容易。

严歌苓笔下的你，是一个个性太过鲜明又复杂的人，一个亦正亦邪的男人。这么多年风里雨里的闯荡，早让你练就了介于人兽之间的性情。

你，绝不是简单的笔墨所能描摹的。让我试着来写出你的精彩，如蜻蜓点水。

【二】

我知道你是唐人区里最牛的霸主，是更早一些的阿丁，或许还要更早一些的阿魁，也是最初的阿泰。你曾随自己犯下的一次又一次罪恶变换过若干个名字，但你有一个身份却是自始至终的——你始终是扶桑出洋淘金的丈夫。

在广东一个临水的小村子里，那时的你叫阿泰。和扶桑订婚的第二年，因为出洋淘金的诱惑，你瞒着家人独自跟叔伯一起坐船走了，去那个复杂又险恶的世界里，想要闯出一片属于你的天下。那时你才仅仅十岁，这是你不同于常人的气度和胆识。

你，颠颠簸簸开始了出洋的闯荡，一路忍辱负重，一路血雨腥风。险恶的环境更锻造了你的果敢和机智。你的个性和头脑决定你不会选择像其他中国苦力们那样逆来顺受，甘愿被异族剥削和压迫，而是会抓住时机去顺应，但更多的是改变。你往往不惜一切手段。

十五岁那年，你偷了两匹马从金矿逃走，来到了金山城里，成为了高大英俊的少年阿魁。

此刻的你，白天在烟卷厂做工，晚上便开始混迹于妓院和赌馆。智勇双全的个性，很快又使你在金山城里展露头角。等到了十七岁的时候，你已不必做任何一分钱一分力的规矩活路。小小年纪，你就学会了在种族歧视和外族压迫的夹缝里去游刃有余。你投机钻营，不断积累着自己的资本和财富。

在那样一个特殊又复杂的环境里求生存，真像身处一个奇妙又奇幻的大染缸，把一个人最美的青春韶华早已漂染的面目全非了。

二十岁的你已欠下了五条人命，九条马命。为了牟取更大的利益，你又用五百钱贿赂了一个新的差事——喂养赛马。

喂养赛马实际上是你动了多年的一个邪脑筋。在投机钻营上，你实在可以算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了。

你有计划有预谋的一步步实现着自己的目标。首先你开始研究赛马，一场不落的观看每场赛马的输赢，做到心里有数。但你也清楚，要进行的这项投机毕竟风险太大，为了做到自保，也为了更好地遮人耳目，你故意出手阔绰地交往了两个白种人，一个是银行出纳，一个是股票公司的掮客。

你早就知道，这两个人都迷恋赌马，而且已经输得倾家荡产，甚至连老婆都成了他们的赌资。

安排好这一切后，你们三人约定好由你出资，由他们俩出面去赌马，赌资四六分成，你理所当然要的六。

结果果然不出所料，你让两人下注的马每场必赢。原来，这一切都是你暗中做了手脚。你在喂赛马时，在食料里故意掺了安神草药，只留下一匹马，因此那匹马注定赢。

事情很快就败露了，侦探和警察们都在追捕幕后*纵赛马舞弊案的你，而你却彻底在唐人区销声匿迹了。时隔三年，待案子完全冷却天下太平的时候，你才又重新回到唐人区，此时你不叫阿魁叫阿丁。于是唐人区里就有了个逍遥的阿丁。

【三】

严歌苓用了太多的笔墨来描写阿丁的不同。

阿丁是一个俊美的男子，身材宽厚，个头高过一般中国男人；梳一根粗得像古藤一样的辫子，因为那头发是从颈后一直长到上半个脊背，如同马鬃或狮鬃。

他笑嘻嘻地和周围人谈笑风生，唇枪舌剑；他放高利贷，开春药厂，也卖自己的裸体照片给窑姐们；他还运送成吨的脏衣服回大陆去洗，偶尔还会投机倒卖女色。

“偷扒贩运窑姐是他的娱乐，是他玩心未泯的消遣。”

机智果敢、毒辣善谋的阿丁，不惜一切手段和方式积累起越来越多的财富。他是唐人区数十位恶霸英雄的总和，手下有二十多“不好男儿”，只要阿丁一声唿哨，就会有人立刻提着板斧出来为他奔命，因此阿丁是这个地方最惹不得的人。一次次的更名异姓，让他身上也越来越多了几分传奇的色彩。

他敞开的袄襟露出插在皮套中的五把飞镖，那是他在一个被他杀死的人身上劫得的。这飞镖的厉害更是被别人的嘴传得神乎其神。

他的手指除拇指外全戴有戒指，上面暴突着各色宝石；如果他用拳头去揍谁，往往会把那人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他最常说的一句话是：我揍出了那个人的天目。那口气里满是若无其事的自得和骄傲。

他喜欢胸口挂一根金链缚住他的怀表，也喜欢在手上经常拎一只首饰匣；那金链粗壮得可以缚一只大兽，那首饰匣里装着的可以任他赌也可以供他嫖。总之，这一切异于所有人的装扮，在别人眼里早已被烙上了鲜明的阿丁特色。他浑身上上下下都张扬着霸气和财富。

“一种邪恶屈服于另一种更高明更强盛的邪恶。没有正义，胜了的邪恶便是正义。”

无疑，在唐人区阿丁代表的正是这样的正义。唐人区里正因为有了阿丁，那些试图破坏或毁灭的因素才变得有所顾忌。因为阿丁，唐人区里减少了很多罪恶的发生。他是整个唐人区的祸害，但也更是它的招牌和保护神。

阿丁第一次见到扶桑的时候，是在杰克逊街的地下拍卖场里。在一群肉色的女子中，扶桑是唯一一个穿了一件及大腿的薄褂子和鞋的人。

阿丁看见扶桑的第一眼就忍不住眉头一抖。他眼里的她有点痴，有点蠢；脸上无半点惊惧和担忧，只是那么真心地微笑着，是跟自己的微笑；她那一对大黑眼睛如同瞎子一样透着超脱和公正，一种任人宰割的温柔笼罩着她。

阿丁并不知道真正的扶桑就是这样的。她的笑始终都是踏实又甘愿的，让人感觉真心又温柔到了极致。扶桑这一脸超然的微笑，让他感觉出了她的不同。第一次见面，他有些为她着迷了。这个唐人区的老大当时就动了要买她回去的念头。起价一千他却只应着掏八百，相信仅这一点就能看出他无赖又霸气的本性了。

可是天有不测。正在交易的当口警察却来了。一群人立刻挨挨挤挤地藏进了一个暗室。

匆促间，那个只有五个月大被贩卖的婴儿却发出了致命的哭声。虽然那么多人都跟着这哭声胆颤心惊的，却谁都不忍心对这个婴儿下毒手，除了心狠手辣的阿丁。

阿丁极自然地把手扣在那个小头颅上，如掐住一颗果子。提起，另一只手的虎口同时落在了孩子的颈子上…..哭声戛然而止了。

他把如此的伤天害理做得竟是这般平静的不落一丝痕迹，简直堪称完美；像随手碾死了一只蚂蚁般那么轻易，那么得心应手。由此，阿丁的毒辣和残忍可见一斑了。

他做完了这一切，又擦着一根火柴去照那死了的婴儿的面孔。“那小小尸首就热热地堆在扶桑的脚边。火光沿着扶桑赤裸的腿上升，一直升到她的鼻子前。”扶桑看他的脸在火光后一闪一闪，她猜不出他的意图。但火光照出的是阿丁望向扶桑那有些着迷的目光。

一切都还是太晚了，警察的靴子咚咚地朝这里走过来。十来个警察正在把这里踩平。

一看事情败露了，阿丁一人抵挡着警察，其他人便仗着熟门熟路全逃光了。

早上四点，阿丁衔着辫子跑了出来。他已中了枪。警察追，阿丁作势撩开衣襟，没等飞镖出手，警察呼啦一下横在地上。他们早已听说过关于阿丁身上那些飞镖的传闻。等起身再追，却发现阿丁已跳进海里不见了。

等到阿丁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已是将近三年后了，此刻他不叫阿丁叫大勇。

【四】

一个雪后的清晨，大勇出现在了中国太平洋铁路公司的工场上。我总感觉他这一次的出现不是偶然的巧合，而是带有一定目地性的，别忘了他是一个亦正亦邪的人。

在金山城为了谋求生存，中国苦力们毫无原则地忍受着一切剥削和压迫。他们安静的隐忍和宽容几乎到了毫无限度、麻木不仁的程度，这让一切剥削和压迫变得合理又合法。而同一工地上白种工友对剥削者的反抗，因为中国苦力们的逆来顺受变得毫无意义。最初的不满逐渐演变为种族间的仇恨和矛盾的火花，最终他们把仇恨的火焰燃到了中国苦力们身上，一个掉了队的老伙夫成了他们火山爆发的出口。

三十多个白鬼围住了他，老苦力满脸忧愁的笑容激怒了他们。

“打断他腰，看他一天背一百筐石头；打断他手，看他一天铺一里的轨；打掉他的牙，看他吃一顿饭活三天。”

老苦力的腰和手被白鬼们用木棒打断了。牙也被打没了。花白的辫子被连着头皮扯了下来。

“老苦力越来越细瘦，一只腿布口袋一样挂在了身后。最终他倒在了血泊中，天地都是他的血。”

任凭老苦力怎么苦苦哀求，仅仅一支烟的功夫白鬼们就让他毙了命，然后他们彼此簇拥着满足地走了。

天地间开始飘起一场雪，渐渐掩埋了这场罪恶，一切看起来又都平静如初。

清晨雪停了。骑一匹马带一辆车和两个妞的大勇出现了。

依旧梳着一条粗黑的辫子，左手四个手指上依旧戴着肥大的宝石戒指，完全招牌式的装扮。

大勇把老苦力抱到怀中。

他嫌他死得太丑，面目全非。他动手把他花白的头发抹向脑后，又掏出一块雪白的巾子要拭掉老苦力满脸的血。“大勇不忍心他死得这么惨，带着满脸愁苦和谦恭又被打得稀巴烂。”他招呼两个婊子赶紧下车，将老苦力抱到了车里。

“大勇登上山头往下看，中国苦力的黑黑的脑袋遍布山洼，他们要翻过这个山头去上工。”

雪稀稀疏疏打在大勇脸上，“他多肉的嘴唇紧抿着，目光极远，从乌云低压的眼皮下伸出。在任何一个凶猛歹毒的念头出现之前，他就是这样一副面孔，多思，又是绝对虚无，还有种广漠的对于一切的无望。”

此刻，他内心的情绪是复杂的。他在想如何为一个可怜的老人伸张正义，也要给那些惯常欺压中国苦力的白鬼们一个不小的教训和还击。

他迎着急着去上工的中国苦力们走，故意跳下马扯开车的篷布露出老苦力那张凄苦悲惨的脸。

终于有人认出了尸首。

“好好看看，看看他头发怎么秃了，脑壳怎么给打开了！好好看看吧！”大勇货郎一样地吆喝着。

有人往跟前一看。“我的妈，牙怎么也被打掉了！？”

大勇好像故意打趣般地接着说，老人家往后连吃饭都不香了。

这时有几个人慢慢散出人群的圈子，大勇知道这几个人是要溜着去上工，他看了他们好一会，盯得那几个人感觉脸没处搁。

这时大勇故意拽过身旁两个妞，扯了嗓子朝人群喊“走了，这两个妞我请客，镇上见，人人有份。”

从那天起，工地上不见了中国苦力。

谁也不知道这次五千人的罢工，幕后*纵的竟是在镇上吃喝嫖赌的大勇。

因为老苦力的被残害，大勇义不容辞地站了出来，*纵了这五千中国苦力的大罢工。在大勇的带动下，他们的反抗意识开始觉醒了。

众多的中国移民中，大勇是第一个敢于直面反对种族歧视和压迫的人，他也是这众多中国苦力中唯一没有失了血性的那一个。他正在用自己的行动去唤醒那些麻木了的神经。

这次罢工空前的团结，对于背叛的汉奸一律严厉惩处；大棍子毫不手软地打下来，欢呼声淹没了惨烈的嚎叫。

大勇远远地站着，以旁观者的身份，满足又满意地看着自己亲手导演的这一场好戏，那般云淡风轻的不露声色。

看到这儿，真忍不住为他的机智和胆识而拍手称快了。有些人固然匪却也匪得那么不乏正义、勇敢、机智和对弱者的同情，真得让人挺佩服的。

或许在别人眼里，大勇始终心狠手辣，强悍冷血到几乎无懈可击，但其实他的心里也有一根触及不得的软肋。正所谓侠骨柔情，那就是他对未曾谋面妻子的思念。

闲下来的时候，他会静静卧在阳光下的竹椅子里，任人梳洗着他那一头古藤般的头发。他便忍不住想象着妻子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大勇认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使他做乏味的规矩人，就是这位妻子，他出现的那一天，他将会就地一滚儿，滚去一身兽皮，如同被巫术变出千行百状的东西最终还原成人。”

那么他的妻子出现了么？

【五】

此刻的扶桑身染重病，咳得整个人像要裂成一千片了。同行阿绵因为被夺子的摧残而精神失常地走失了，扶桑自然成了阿绵的替补。

她吞下一小撮大烟止住了咳嗽，脸上打了厚厚的脂粉才来到客人面前。

后半夜，楼院的人都给闹醒了；那个客人披了扶桑的缎袍，从房间里跳出来，一手提着垂死的扶桑，一手拾一根血透的巾子，吵吵嚷嚷地骂，不依不饶非要把扶桑交给正查痨病的白人警察。

几乎全裸的扶桑，麻木了般不言不动不声不响的任人宰割着；她迷迷糊糊地，仿佛都不清楚这个人到底在闹些什么。

大勇在一片吵闹声中走上了楼，抱着肩膀听了一会，然后走过来，将那只戴一排戒指的手往扶桑头上一敲，扶桑便利利索索倒下了。他重重地对扶桑看了一眼，转向走廊里的男女说：“睡觉。”

我猜不出此刻大勇的所思所想；我也不知道他是否认出了只见过一面的扶桑。但是看得出，他不管是出于有心还是无意的举动却实实在在地替扶桑解了围。谁都知道，在唐人区里，没有谁敢不给他面子。然后在扶桑被送到那个所谓“医院”里等死的时候，克里斯带着拯救会的人来救她，四个抬尸首的人却极力阻挠。关键的时刻，又是大勇挺身而出，让拯救会的人把扶桑带走了。

其实我总感觉，大勇虽然有异于常人的性情，但在扶桑真实又甘愿的微笑面前，他不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是他不愿意相信自己会对一个妓女动了情。

这一次次的营救，我相信绝非偶然的巧合而是从真心里的开始关注。也许他自己还未意识到，也或者是还不愿面对或承认。

这部小说里，大勇对扶桑的感情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随故事情节变幻，一步步铺开，再一步步加深，真可称得上是百转千回了。

当扶桑在拯救会里养好了身体，正感觉有些百无聊赖的时候，大勇又带着一拨人及时的出现了。不管身为妓女，还是身在拯救会里，扶桑最看重的都是深埋在内心里那关于自由的意识和感受。拯救会里枯燥又乏味的生活，同样不是扶桑所想要的。她的心事无可依托，她的自由无处可寻。可以说大勇的出现又一次及时挽救了她，让她重获了新生。

抢扶桑这一个场景非常惊险刺激，也充满着野蛮和残暴。大勇他们一伙淋漓尽致的展示出他们最流氓又无赖的本色。大勇谎称扶桑是贼，偷了他的首饰，他要把她捉拿归案。那些下人们簇拥着大勇，把扶桑的脖子用锁链套牢，大勇便用拳头把扶桑打得满墙溅血，又被锁链不断拽回。

那样的背景下，戏既然演得真了，也就少了怜惜。最后扶桑带着满脸沉静的微笑招认了。她知道：要从这里走出去，她必须是贼。

走出拯救会的扶桑成了大勇的女奴，他带她坐轮渡去海湾的对面赶一年一度顶大的骏马美女拍卖会。

大勇身边不只坐着扶桑，还坐着狗、鹦鹉、首饰匣。他是把扶桑当宠物一样爱着的。此刻他也还并不清楚自己的心。

对面坐着十五六个白种的退伍兵，种族间的歧视和仇视让他们永远对立着，挑衅始终都有暴力一触即发。

大勇却像没看见般淡漠，他坐下来跟扶桑说着话。

“头次看到你是三年前了。”

看来他的记忆是相当清晰，三年前那一场拍卖会里让他第一次见到了扶桑。

然后他说到了家乡门前的那条河，说起了顺着河漂流出洋的那些男人。扶桑睫毛闪动了一下静心听着。大勇心里动了，他喜欢扶桑这样的听懂。

然后他竟不自主地打听起了扶桑的身世。他的这个举动甚至连他自己都该觉得吃惊了，因为他从不打听窑姐的身份，谁主动跟他说他也会烦，可是扶桑却破了他的例。

当扶桑说出自己是湖南茶农的女儿，又从广东被人拐子拐到了这里的真相后。几乎和妻子一样的身世，让大勇失态到“一把拧过她下巴磕儿，脸色黑下去。这样过了两三分钟，才放开她。他是将她的下巴扔开的。”

他想不通，这个窑姐怎么会有跟妻子差不多的身世？可是家里来信说一切都好，他相信妻子还在家里绣花、推磨的等着他。

“他无论怎样九死一生，最终将有个地方来收容他，那是妻子的怀抱。他认为这个正在得他宠的窑姐简直要断他的后路。”

因为两群人的不断挑衅，气氛中那根弦绷的要断了。

狡猾的大勇不知打哪掏出一根洞箫，让扶桑吹起了那首悲切又婉转低迴的《苏武牧羊》。

“音调像一根肠子，弯绕着穿过每个人。”惹得那群白鬼也跟着身不由己。他们感觉“这音调像是太知道人类短处而来刑讯人类的。这音调在折磨的是人的弱点，人的痛楚。”

白鬼们急了，双方终于动起了手。流血。破碎。白鬼们最终都被大勇一伙脱掉裤子扔进了海里。大勇他们一伙人感觉痛快了，可是却也埋下了白鬼们大闹唐人街的祸根。

大勇终于没舍得在拍卖会上卖掉扶桑，而是把她安置在一幢地处唐人区和意大利区交汇处的小楼里。

此刻的扶桑，始终在心里思念着克里斯，分分秒秒。她表面平静地对着身边的客人，或许应该叫主人才对，那人是大勇，可是内心里却抑不住思念的百转千回。

在扶桑的心里，大勇只是她众多客人中的一个。在她眼里他没有更多的不同。

此刻的扶桑已成了一个身价最显赫的窑姐。她身价的倍增，有人认为是得益于拯救会的那番拯救，有人想是两伙中国人因扶桑的决斗，还有人猜测是因为小白鬼克里斯的钟情，但我想根源还在于大勇几次拍卖会上的兴风作浪。他有这个实力。“大勇是到这片国土上唯一不靠廉价征服人心的中国人。”

两个月前扶桑的门前就排开了长队，有黄种人也有白种人。但扶桑的下半夜总是要留给大勇的，无论他来或者不来。

大勇钟爱她，像爱他的犬、马一样的爱。可是无论他怎样对她，她却从来都没说过一个字的感激。而这些在大勇眼里，恰恰都是扶桑最无言的生动，让大勇忍不住越来越为她动心动情。

分别足足半年时间后，扶桑终于又遇见了克里斯，那个她用整颗心思念着的男孩。此时的克里斯，因为见不到扶桑又灭不了心里对扶桑的爱而苦恼的喝醉了酒。烂醉如泥的他昏睡在扶桑的门前。扶桑让人把克里斯抬进了浴房为他清洗。克里斯醒来。他们之间看似有意无意的交谈，正传递出内心里最深的默契；感应着彼此的真心，他们极自然地靠近，彼此交融。而此刻大勇恰恰出现了，慌乱中扶桑让克里斯藏在了浴室里。

甚至连扶桑自己都说不清楚，作为一个妓女自己为什么要让克里斯藏了起来。其实，她的职业让她的房间里有男人存在本是合理合法。她只是凭直觉感觉出：这两个男人不应该出现在同一顶天花板下。

其实扶桑还是有些了解大勇的心了，她越来越清楚大勇已经开始喜欢自己；而凭借大勇的聪明，他也会立刻感觉出克里斯在扶桑心中的不同。扶桑虽然故作镇静地应付着大勇，但从她嗑碎瓜子的失常中，大勇还是很快觉出了扶桑今天的不同。

“出了件大事，奇事，她心里章程没了。瓜子嗑得碎成这样。”大勇想。

“谁要和你私奔？”

他故意嘎嘎笑起来，满脸玩世不恭地打着趣。他根本就知道克里斯还藏在屋里，扶桑表面上装着一如既往的平静。

她说：“我打水你洗头吧！”

她没有回答大勇的疑问，只是平静又自然地转移开话题。

大勇把辫子一圈圈绕在扶桑的颈子上，然后又解下来，他心事很重地看着她。虽然他不愿承认自己内心里的嫉妒，只要他是扶桑最终的拥有者，可是他还是感觉到了自己的心事挥之不去。他倒真希望在自己心里扶桑始终都是他的一个宠物，有血有肉却不至于让他为她付出太多的感情，可是他感觉自己真是越来越看中她了。在他眼里，扶桑始终那么镇定自若，嗑碎瓜子的事从来都没有过，而且扶桑后来故意嗑出的完整恰恰是为自己内心慌乱做出的刻意的掩饰。大勇知道，一件看不见的事情在乱，在那里绕成了一团乱丝。

“他最后对扶桑笑了，心想，好吧，就一团乱丝吧。”

因为爱，精明如大勇，虽然眼里不揉沙子，竟也选择了妥协。其实，爱本来就是一种身不由己的妥协，当你真正知道自己内心的时候。

克里斯要杀他的心也被他窥视的一清二白，可是大勇还是放了他一马。

他故意用扶桑为他洗头刮须的和谐，来明明白白地告诉克里斯一个真实。那就是：扶桑的命运是被他所掌控着的，他才是扶桑真正的拥有者。他故意让克里斯痛苦，生不如死的疼痛，他如一只猫正在戏耍一只老鼠。跟他斗，克里斯实在是太嫩了点。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功夫，既可以让他生，也可以让他死，更可以让他疼。

【六】

因为大勇他们一伙与那群白种人间的冲突，最终导致了唐人区规模最大的那场暴乱。

白种人积淀在心里的仇恨被彻底点燃了，开始肆无忌惮的燃烧，毁灭。

在那场暴乱中，无数的店铺被点燃，仓库被烧毁，几十个中国妓女被拖到街上轮奸。扶桑也是其中的一个。

当时的大勇正在海湾东岸的一家拍卖场里跟三叔公一伙倒卖妓女。他看见了火光却并没想到事态会有这么严重。

清晨，大勇牵着马走进了唐人区。

劫难之后的唐人区房倒屋塌、满目狼藉。此刻的安宁更像是被台风扫荡之后，所有的垃圾都沉淀了，生机正从彻底的毁灭里一点点抬起头来。

当大勇看见一个捡破烂的老头儿，手里正举着一块红色的绸衣。他几乎一眼就认出了它。在整个唐人区，这样的绣工和质地只能是扶桑才有的。他立刻明白了昨夜发生在扶桑身上的一切。

他几乎立刻跑进了扶桑的房间，却看见扶桑平静地正在吃一个奶白色的鱼头。

“他腿软地站了一会儿，步子走得一步一塌，朝她跟前走去。”

他看见扶桑被糟践后的惨状。胸和脖子被抓得如同刚耙过的田地。他的反应是一把把扶桑拽到了怀里，好一会后他说，我要把你杀了。

“扶桑见他饱满的大黑眼珠上蒙了泪，发灰了。”他接着又说：“街对过的布行老板今天一早把老板娘杀了。”

相信此刻大勇一定是心疼如刀绞。惯匪一样的男子，宁愿选择让自己流血也不会轻易落泪，可是因为扶桑的受难他忍不住流泪了。

看到这里我竟有些被深深感动了，或许铁血柔情形容的便该是这样的男子了。我想象不到这样一个狂放不羁的男人，竟会对卑贱的扶桑认了真，并爱得如此深刻又真切动人。

这是怎样一种爱？触动灵魂也触疼了心。

扶桑点点头表示同意。她说，他们是两公婆。

大勇说：“你要是我老婆我也帮你。你放心，我会好好葬你，就像葬我老婆一样。”大勇很深地看着她，抱起扶桑放到了床上，一脸的庄重。

扶桑静静等着那要来临的死亡，大勇隔一层厚厚的泪水看着视死如归的扶桑。

可是他终于没能下得了手，他握着刀的手，感觉自己就像从未用过刀般地笨拙。他看着扶桑，脑子里是家乡的那条河，而他的妻子就在田间忙着。

“他手里的刀垂下来，遗憾地对扶桑说：你要是我老婆我就把你杀了。我杀你是疼你爱你，你知唔知？”

“他起身，丢开扶桑，手将刀抛起接住。他回忆不起刚才跑上楼时心里破破碎碎地想些什么。他一贯认为男人只杀自己顶爱的女人。他不相信自己真得这样疼爱她。”

这是此刻大勇真实的心理。他已经有些感知，扶桑就是他在家乡的妻子，可是大勇却不愿承认和面对，他宁愿在心里为自己留着这样一份不灭的念想和希望。那样他会有勇气和信心一直再往前走下去。

扶桑知道了，在大勇心里自己是被当老婆一样的疼着。大勇宁愿自己的妻子是这片土地上市场里一个普通的渔妇，有一天看他经过的时候会站起身，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拉住他说：总算找到你了！说完泪水忍不住潸然而下，这样的相遇是初见，也更是久别重逢。

可是，现实的残酷终于击碎了大勇梦境中的美好。

扶桑就是他被拐卖的妻子，他却不敢相认，他更怕自己自此会陷得太深。于是他登出告示要再次拍卖扶桑，条件是只要扶桑能叫出那人的名字，大勇就把她嫁给谁。

他知道，扶桑从来都不会记得任何一个客人的名字，除了那个小白鬼克里斯。看来，大勇真是想用自己的放手来成全扶桑的幸福了。把扶桑嫁给她想要嫁的人，自己心里也就一直都有那个关于妻子最完美的梦。

盛装的扶桑开始等，可是一年过去了克里斯也没有来。扶桑渐渐变得心灰意冷了，她谁都不想再等了。她像夫妻一样跟大勇生活了两年。这两年里，大勇为扶桑改变了很多，正经的甚至让别人都觉得陌生。

或许这不知不觉中的改变，恰恰就是大勇心里爱的表现。就像大勇以前对自己的设想，只有在妻子面前，他才能真正褪掉为兽的那层皮，还原成最最真实的自己，做一个真正规矩的人。

今晚，他要在剧院里郑重其事地宣布给扶桑自由。是的，他要给扶桑自由。谁都知道扶桑是他拥有的最后一个妓女，他真是要改头换面了。他褪去了原有的张扬和霸气，正经的有时连自己都感觉不好意思了。别人也都为他的变化而猜测，议论着让大勇变化的根究竟在哪里。

在剧院里等着看演出，大勇浑头浑脑地去拉扶桑的手。这一切他都做得如此自然又大方，没有矫饰只有真心的流露。扶桑的魅力恰恰在于，她有种种老婆的好处，又是天下顶出类拔萃、无与伦比的一个风流绝代，这样的女子很少有男人能不倾心。

可是好事却总是多磨。

牛肉商凭借着自己手里有几个臭钱，故意出言不逊的找茬想欺辱扶桑。大勇以他霸气的坚持和玩世不恭的戏谑来反抗牛肉商对扶桑的蔑视和轻谩。他不允许有任何人再欺侮扶桑。矛盾不断激化，最后大勇竟跟他们大打出手。他杀死了牛肉商的两个保镖，然后在牛肉商“别开枪”的哀求下，极其从容地用马车拖死了他。

等到他帮牛肉商整理好遗容，警察的马队已经包围了他。这次他们终于捉住了他的把柄，查清了他的全部底细。

“这个大勇实质上是一连串的恶棍——赌马舞弊，倒卖人口，杀人害命。”

他们要处死他，终于名正言顺了。

【七】

扶桑在大勇被宣判绞刑的那天下午，带了两根好雪茄来看他。

此时的大勇虽然已皮开肉绽、蓬头垢面，却依旧没失掉英雄豪杰的气度和洒脱。扶桑看大勇蓬乱的辫子，忍不住拿出那大牛角梳想给他梳梳头。

大勇朝扶桑一笑，随即转过身让扶桑隔了监栏把辫子拿出去梳。

他个子太高，扶桑很吃力。他赶紧单腿跪了下来，过一会又双腿跪稳，屁股稳稳落在自己的脚后跟上。

想象着在残忍无情的监牢里，在那样有些昏暗的光线中，阳光都不肯涉足的冰冷角落，竟有这样充满着温情和动人的一幕，惹得人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这幅温馨醉人的画卷，就那样在那片阴冷和黑暗中展开，泛着醉人的暖意和和谐。它正如一股沁人心脾的春风，心竟也跟着泛起了层层的感动。

他们像夫妻那样相聚，然后平静地告别。没有抱头痛哭和泪水沾襟，一切看似平静，一切又本不平静，这无声的震撼！

大勇背对着扶桑跪着，淡淡地说着一些懊恼，他没有说爱她，也没有说不舍，只是说。

“他是该宰了扶桑的，免得他去了那边还为她担忧。”

爱是什么？相信有这一句话也就足够了。活着时尽自己所能去宠你，死了仍是放不下的牵挂。大勇清楚了，扶桑也清楚了，她正是他心念的妻子，而他也正是她涉水出洋苦苦寻找的丈夫。

扶桑对大勇的懊恼却没有回应，此刻她有满心的感激，为着大勇对她的这份情意。她的外表看不出半点憔悴或者不安，对这样的大事她仍旧只是如往昔般的安泰，嘴角是一抹云淡风轻的微笑。

“你笑，是种放弃；这世界就这么无缘无故啊，爱也好，恨也好。”你早已看开看淡了这一切，所以你才会有那一番宠辱不惊的安泰。

扶桑只低着头，微笑着一心一意梳理那一头一颈蓬乱的头发。“在他头皮的痒处多刮几下，在他有伤的地方轻打一个弯。”她那般尽心尽意地做着这一切。

那天她从大勇手里接过他若无其事递过来的银手镯的时候，立刻就想到了一直带在自己身边的那一半。大勇的是龙头，她的是虎头。那是他送的定情的信物。她知道大勇是在试探。在一起的时候，大勇常常想往深远打听扶桑，扶桑却从来都没让他打听的更深远。他们就这样谁也未曾捅破那一层纸，朦朦胧胧、若即若离。因为他们知道，而今早已是物是人非的悲凉和无奈了。或许一旦捅破，两人就谁也没有勇气再来面对事实真相了。

扶桑从遥远一路奔赴，她终于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寻到了自己的丈夫。虽然她从来都没有真正爱过大勇，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她真正爱着的始终是那个少年克里斯，可是她还是决定跟真爱做一个彻底了断。

她离开了熟睡中依旧难分难舍的克里斯，去奔赴和大勇的那场刑场上的婚礼。她套上绣了十斤重彩线的华服，把自己打扮成最美的新娘，繁华又隆重。

大勇跟狱卒说话，还是一向的放荡不羁，在别人面前他从来都没有正经和规矩，即使是在刑场上面对死亡。可是当一身重彩，顶着凤冠的扶桑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立刻变成了一个顶规矩的新郎。

“眼睛一刻都不离开扶桑，脚下的重镣几次险些绊倒他，他看都不去看。”

始终认为，这样的男人不会轻易去爱，但爱了又最是痴情不会轻易再放手。对于爱，他们总是有自己最独到的认识和最独特的表现方式。

他们跪下来拜堂成亲。

“扶桑的盖头掀开后，人们都惨叫起来。扶桑美艳得让许多脆弱者流下眼泪。”

我想，这眼泪不仅仅是因为扶桑的美，也还有这份不离不弃相守的感动吧。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大勇笑着欣赏着他最美的新娘，想象着她挑水，推磨，捶衣，打柴的模样。

他想象着扶桑终于等回了漂洋过海回来团聚的他。那时他六十岁，扶桑五十岁。

此刻，作者终于完全揭开了谜底：我本是你魂牵梦萦的妻；你是我多年都在执着找寻的夫。即使你死了，这事实也不会有丝毫的改变。约定是生生世世的，生死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