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丽塔太阳之东月之西,谁去过月球背面

洛丽塔，我生命之光，我欲念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

洛—丽—塔；舌尖向上，分三步，从上颚往下轻轻落在牙齿上：洛。丽。塔。

作为无数人心中的最美开头，上面这段文字来源于纳博科夫饱受争议的小说《洛丽塔》。此书先后于1962年和1997年被拍成电影，不同的演员、不同的时空，甚至一部黑白光影一部彩色明艳，但都讲述着同一个混杂了伦理和情欲的故事。

1997年版的洛丽塔，国内译名是《一树梨花压海棠》。

97版的洛丽塔 译名《一树梨花压海棠》

相传苏轼在好友张先80岁迎娶18岁少女为妾时，忍不住作诗调侃：“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即使这句对于老夫少妻的调侃已经十分阳春白雪，但大多数影迷依然对这个译名感到不适。一部分出于对封建、男权的厌恶，另一部分认为性暗示意味如此强烈的译名掩盖了电影本身的精神内核。

那电影本身是什么样的呢？

男主亨伯特13岁时，初恋女友死于风寒，这种“永失吾爱”的伤痛给亨伯特烙下了一个病态爱好——对未成年女孩有莫名的迷恋。

亨伯特37岁时，他在美国房客家里遇到了年仅12岁的洛丽塔。

初见时，女孩青涩又健美的肉体在草地上湿漉漉着，棉布衣裙勾勒出温柔又迷人的线条。她扎着傻气的麻花辫素面朝天，专心致志看着手里的明星画报，两只细白的脚掌在空气里互相缠绕。她只需要轻轻一笑，即使会露出铁质牙套，也足够惊心动魄。

迷人的经典镜头

从那一刻起，亨伯特的灵魂就为这个闪闪发光的女孩而战栗。为了接近洛丽塔，亨伯特与她的寡妇母亲夏洛特结了婚。洛丽塔早熟且顽劣，一度把自己和继父的关系搅得暧昧又粘稠。亨伯特无法抑制的感情，终于有一天被妻子发现，愤怒的夏洛特在出走时遭遇车祸身亡。

洛丽塔彻底成了孤儿，这世上唯一与她有连接的，只剩下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父亲。而她的“父亲”亨伯特，隐瞒了她母亲去世的消息、接受了她的“下流节目”引诱、带着她周游美国、长久地保持了这段关系，还以为自己终于得到了朝思暮想的爱情。

从车里探身的洛丽塔

随着时间的推移，洛丽塔成长得愈发如妖女般乖戾，亨伯特对她的控制欲也愈发强烈。最终洛丽塔爱上了剧作家奎迪，为了这个男人她处心积虑地逃离了亨伯特。但奎迪也是个人渣，手握着大把少男少女，仅因为拒绝拍色情电影就将她抛弃。

三年后的洛丽塔，随便嫁了个农夫，在尘土飞扬的破烂小屋里怀着孕。她青春不再，苍白臃肿，再度联络继父也只是为了讨点活命钱。亨伯特想带她走，她却像在说一个全天下人都听过的笑话般平静：你疯了吗，我亲爱的爸爸？

亨伯特最后幻觉里的洛丽塔 永不枯萎

亨伯特被击溃了，他带着洛丽塔最初的发夹，用父亲的名义枪杀了奎迪。

故事的最后，亨伯特因为血栓死在狱中，洛丽塔几个月后死于难产，年仅17岁。

这样的剧情，一气呵成又百转千折；就电影本身而言，无论是演员的表现力还是画面、配乐、剪辑风格也都是上乘。但由于题材的特殊性，观影时总会有种挥之不去的扭曲和割裂感。

对于电影内核的解读，当然也是两极分化。批判者唾弃这不伦的关系、唾弃恋童的男主、唾弃早熟的女孩；拥护者赞扬这独一无二的表现手法，甚至将内核上升到了“年轻的美国诱奸了年老的欧洲”。但绝大多数人，都心情复杂地介于二者之间，他们从心底厌恶恋童癖，却又被亨伯特的数次独白所打动，矛盾的心绪撕扯着他们的理智：

我们到底该如何评判亨伯特？盛满爱意的恋童和不伦又该如何定义？

亨伯特诚然是个魅力十足的男主，他优雅、忧郁、即使在狂怒时也保持着风度翩翩，更不要提他对洛丽塔近乎狂热的痴迷。

“我看着她，看了又看，我知道就像我知道我必死无疑那样清楚，我是如此的爱她胜过我所看到的所能想象到的地球上的任何事物，她以前是一个妖女，现在却像一片枯叶，但是我爱她，这个洛丽塔苍白、臃肿、俗气、怀着别的男人的孩子，她可以褪色，可以枯萎，我不在乎，但我只要看她一眼，万般柔情，涌上心头。”

第一次被洛丽塔亲吻时，他长久地捂住自己的胃部，仿佛吞下了全世界的甜蜜美好；洛丽塔密谋离开后，他在医院撒泼打滚，被路人当做精神病也无动于衷；最后一次见面，他仓皇逃开来自洛丽塔的触碰——“你一碰我，我就要死了”。

“你一碰我，我就要死了”

与他相比，洛丽塔反而被诟病更多。她青春无敌、甜美诱人，每一寸肌肤都是上帝的馈赠；但她又漠视规矩、狡猾贪婪、暴戾无常，以为靠着自己年轻的肉体就能得到全世界。

至今为止，大部分影迷对于本片的定位，都是一部扭曲、悲伤的爱情片。即使知道亨伯特犯下了怎样令人发指的罪行，可由于他的深情、痴迷，以及洛丽塔本身的缺陷，汹涌的情感和欲望最终裹挟了理智而去。

但，这整部电影，其实都是亨伯特的一个谎言。

◆ 视角问题

在《洛丽塔》原著的一开头，我们就可以知道亨伯特正身处一场审判，所以整本小说都是亨伯特的自我辩白。

与此相同，本片的所有镜头，都来自于亨伯特的视角。洛丽塔的美貌、诱人，甚至她的不堪、自恋，都是观众透过亨伯特的双眼和大脑才得以窥探到的。而亨伯特本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恋童癖。

那些深情与痴狂，都是亨伯特自我美化后、通过他的视角传达而来的。在情欲的浪潮里，他为自己的暴行盖上了爱情的遮羞布，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被青春引诱的可怜男人。

即使亨伯特最后以父亲的名义枪杀了奎迪，即使他颤抖着问洛丽塔能否原谅自己所做的一切，但他对洛丽塔的伤害已经不可抹去了，甚至这份忏悔都可能是美化过的。

观众的同情是情理之中，但如果因为这份同情抹去亨伯特本身的罪恶，那只能说，你在与一个恋童癖共情。

◆ 不完美受害者

不可否认，片中的洛丽塔是个小妖女。

她和大多数典型的美国甜心一样，过早地窥探到成年世界的秘密，自恋般挥霍青春为自己赢得更多。

她是人见人爱的尤物，但她也是个可怜的受害者。

在长久的大众思维里，受害者似乎永远应该处于劣势，必须善良、软弱、天真，似乎只有这样才足以配得上他们的同情。但凡受害者有一点点瑕疵，他们又会转头唾骂一句活该。

总有亨伯特的辩护者，无穷无尽地指责洛丽塔有意无意的引诱、阴晴不定的性格，认为她接受了一切还变本加厉。

但他们往往忽略了，洛丽塔在深夜无人时的偷偷哭泣、被邀请拍摄色情片时的断然拒绝。

深夜独自哭泣的洛丽塔

12岁的小妖女，哪怕再早熟、再独立，也只是个三观还需要引导的孩子。

更何况，洛丽塔在失去母亲孤身一人后，只能依靠这唯一的“监护人”来维持生活。她放纵自己与继父的关系，不过是在长久的压迫下，把肉体当作了交易品。

她可以被说不堪、被说堕落，但她所承受的痛苦也是切实的。

洛丽塔是个不完美的受害者。

看到这里，你是否会觉得洛丽塔的故事很眼熟呢？

近期处在舆论风口浪尖的鲍毓明与养女星星，双方叙述的故事似乎大相径庭。我们无从确认真相，但不妨把这两个故事看作亨伯特视角下的《洛丽塔》和洛丽塔视角下的《洛丽塔》。

从亨伯特的视角看，这是一段破碎又悲伤的爱情故事。可但凡亨伯特视角下的洛丽塔会自主发声，她一定会控诉这是她生命里最黑暗、最恶心的一段。

正如月亮于人类，皎洁美丽、高洁温柔；但如果你看过月球的背面，那些起伏不平的撞击坑，你就不能假装只被它的清辉笼罩过。

类似题材的文学作品和影片不在少数。我们总说，文学、电影不该被道德、伦理所束缚，因为它们背负着升华、点亮现实生活的任务。讽刺的是，虚拟变成了现实，洛丽塔的故事居然一遍遍地在人间上演。

如果你看过《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就会为作者林奕含的文字惊心动魄，但那些文字，是湿透的、沾血的。

同样，《洛丽塔》是一部好电影，我们拥有绝对的权利为它感动或哭泣。但，我们必须要知道，它所讲述的故事是以一个美丽女孩的青春、人生为牺牲品的。

文艺可以不被道德束缚，但观者必须时刻警惕。

最后的最后，我想引用同样题材的《水果硬糖》里的一段话。

“你会说她卖弄性感，根本是自找的；虽然是女孩，却硬要装女人。把错都推在孩子身上真容易啊，对吧？只是因为女孩懂得模仿女人，但不表示她们准备好做女人的事情！你是一个大人呀，如果一个女孩想尝试与你调情，你应该制止她，而不是鼓励她！如果一个女孩说，来杯鸡尾酒吧，你应该把酒拿走，而不是跟她干杯！”

成人与未成年的界限，永远不可逾越。

洛丽塔的美丽，永远不该作为情欲的牺牲品。

美丽不应该等同于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