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香里绮红扮演者

“这场戏已然唱完，散场吧……”

（一）潦潦倒倒，江湖雨客

月上中天，已经是很晚了，书生把笔放下，站起身来，走了走。他刚刚改完的是塾里孩子们写的大字和大一些的孩子们的文章，文从字顺的很少，看起来真是让人头疼。他揉了揉眼角，立在屋子中发了一会儿呆，又快步走向桌子，从孩子们的文章下面，拿出了一个略旧的小册子。

借着依稀恍惚的灯火，还能够看见上面写着《启红记》三个大字，这三个字写的俊逸非凡，极有风骨，一看便知这执笔者师从过极为高明的书家。书生用手轻轻地拂拭这本小册子，刚想翻开它，看看快烧到底的蜡烛，却又放弃了，自嘲一般的笑笑，便吹了灯。

黑暗里，书生没有躺下，却是怔怔的坐在床边，手上拿着那本小册子，他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起身，出门去了。

这是镇子里最大的一家戏楼，可是在书生眼中却觉得很是寒酸，他心想：当年不知见过多少金碧辉煌的戏楼，那江南烟雨，杏花微影里，听过多少名角儿的婉转唱腔，现下，往日的豪奢公子居然要来买戏为生，这事情真是比戏文里还要精彩。

书生苦涩的笑笑，只得快步走进去，不同于大街上的安静静谧，戏楼里却是人声鼎沸，一片的叫好声，依稀能听见咿咿呀呀的声音。书生自是没钱坐下，只有悄悄地立在一根柱后，只想等这戏唱完后，散场了，再去找主事的人，买自己的戏本。若是被回绝了打了出来，人少些也少丢些人吧。他自暴自弃的想。

台上有个穿红着绿的花旦在唱戏，唱的似乎是《惊梦》，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恁般景致，我老爷和奶奶再不提起。〔合〕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贴〕是花都放了，那牡丹还早。”

书生仿佛到了自己初听这场戏的时候，那时自己是江左顾氏的嫡系子孙，何等的钟鸣鼎食之家，前朝的三位皇后，今朝的三位宰辅，泼天的富贵，说去便是风烟俱净了。听这场戏时，正是同江左的几个纨绔子弟一同去听的，唱戏的是当时的名伶，端的叫一个风流姿态，唱腔有如娇莺啼啭，便是这样的名伶，唱完了，还不是要来他们的房间，挨着敬酒，狎玩一番。

往事不堪回首啊，等书生回转过神来，热闹景象已然不在，似乎已经是散场了，书生赶忙走了出来，想去后台找找主事的人，却不想，听到了极为婉媚的一句戏，他惊了一下，不是已经散场了么？

“哎，那个书生，戏散场了，你怎么还在这里”是个清澈却依稀有丝媚意男声，真是好听极了，书生心里想。

一抬头，却只见这月光如练，尽洒在台上，一个披红的花旦，盈盈将月光踩在脚下，指拈兰花，微挑的凤眼，流转之间，看向书生。

书生一揖到底，“在下想找这戏班的主事。”

花旦上前几步，居然就这样坐在了戏台边上，用修长的手指轻抚长发，调笑般问道：“我便是这戏班的主事，你找我何事？”

“在下，在下，这……”原本已经是在心里想了许多遍的话，往日那豪奢公子的尊严，却又跑出来作怪了。

看书生结巴，花旦又笑了，“你是来卖戏的，是一个为生计所迫，不得不执笔写戏的潦倒书生？不过是觉得写戏是下九流，因而结结巴巴说不出话吧。”花旦支着下巴，月光照在他上妆了的脸上，真是娇媚极了，若是不听这声音，似乎以为是个倾城绝色的女子吧。

书生真是窘迫极了，这个戏子真是太刁钻了，今日的事怕是不成了，可是这银子，从哪里来呢？

“把你的戏留下吧，我看看。”花旦出人意料的说道。

书生如蒙大赦，把戏本放在了，桌子上，“多谢公子成全。”

花旦被书生的窘迫惹笑了，“我也不过是个下九流的戏子，什么公子不公子的，你叫什么名字，若是你的戏我们要演，又要去哪里寻你呢？”

“顾章，现客居城外五里一兰若之中。”

“顾章，呵呵，好端方的名字。”

“多谢公子夸奖，不知公子是……”

“记住，我叫堂前燕。”

天涯沦落，知己逢迎

三日后，顾章的心情已经从忐忑变成了听天由命，虽然卖戏的确有辱斯文，但是随身的值钱物件，只有这祖上传下来的一盘清河玉棋，这可是太祖的御赐之物，乃家传之宝，本朝的第一位家主便说，舍命保棋。自己的这点斯文，比起这一盘玉棋来说，真是算不得什么的。

这天夜里，顾章继续批改着孩子们的功课，却听到门外有人说：“姓顾的书生，可是在家？”

顾章开了门，却见这门前的小庭院里，站着一个着白衣的男子，他的模样清俊至极，却一点不见女气。院里的夹竹桃开了，本就是极为娇艳的花朵，却在这月夜里成了这个男子的陪衬。

男子已经走近了，看到顾章一副呆呆的样子，便笑道：“姓顾的，难道你不认识我了。”

这男子一开口，便听见这清朗却依稀有一丝媚意声音，那媚意就像是一把一把的小勾子，一寸一寸的把顾章的心，勾的血肉模糊。

“君乃是堂……”似乎是感觉到自己的称呼有什么不妥，顾章便哽住了。

“我是堂前燕，我的本名是王燕堂，你可以叫我燕堂。”堂前燕似乎是个不拘俗礼的男子，居然就叫顾章叫他的本名。

“这……不妥吧。”从小便受着所谓古君子遗风家教的顾章有些忐忑。

“名字取来就是给人叫的，难道还有别的用处，你这人忒婆婆妈妈了，像个女人一般。”这个男子说话很是刁钻，让人招架不住，却又不让人讨厌，只觉得这样的男子，便就应当如此刁钻。

“在下字文台，请燕堂兄这样称呼我吧，不知燕堂兄的字是……”顾章迟疑了一下，只有无奈的应了。

“唱戏的下九流，哪里来的字，不过是起个名字浑叫罢了，你还在这里婆婆妈妈什么，难道不请我进屋坐下。”

顾章连忙请王燕堂进屋，却发现家里连个坐的东西都没有，只有请他坐在自己唯一的一把椅子上，自己坐在床上。

这不伦不类的待客方式，让王燕堂笑了，顾章很是窘迫，王燕堂拿出一本小册子，赫然便是顾章的那一本《启红记》。

“我回去看了一下，觉得故事极为精巧，唱词也很是清丽典雅，你个酸书生，倒是有两把刷子，只是想和你再说说戏，我们改改，便可上演了。”王燕堂摊开戏本，示意顾章一同来看。

顾章靠近，却闻到王燕堂身上的香味，这不是唱戏的人身上所惯有的脂粉味道，却是更清幽典雅的香味，只给人宁静的有如湖水一般的感觉。

《启红记》说的是一个没落王孙的故事，是说这王孙公子在乘船游湖时，误入一个山谷，那里百花盛开，恍若仙境，他弃船上岸，只见一间木屋，叩门而出的是一个容貌昳丽雪肤仙姿的女子。公子十分倾慕，问其姓名，原叫绮红，公子与绮红恩爱数日，却在一个梦中偶尔听到自己母亲的呼唤。将此事讲与绮红听，绮红大叹，只说公子当归家去，在母亲膝前尽孝。公子不愿离去，绮红便给公子一只木匣，说当公子想念她时，便可打开这只木匣。公子归家，不久朝中政变，家中受了牵连，公子受尽苦楚，才从砍头之祸中逃离，虽然保得性命，只是容貌已毁，家财散尽，身边除了这只木匣，便别无他物了。公子原想用这只木匣换点钱来，以为匣中应当是女子的钗环首饰，可是打开木匣只见一朵红色的牡丹，肆意绽放，忆及往日的少年生活，不觉泪流满面。

这天夜里，共用一盏微弱的烛光，他们讲了许久的戏，到王燕堂告辞离去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

后来，王燕堂常常来，或是来讲戏，或是仅仅来聊天，他时间掐的很准，往往正是顾章把孩子们的功课改完，天将将黑的时候，渐渐地顾章开始每天期待着自己的朋友的到来，似乎他来是自己一天中最重要的事。

这一天是十五，正是月圆的时候，顾章如期听到王燕堂好听的声音，“我来了”，顾章忙去开门，只见这男子带着夹竹桃的景色和月色进来，即是一身清华又难掩艳色。

“今天是十五，我带了一壶酒，我看到你这里好像有一盘棋的，我们喝酒下棋如何？”王燕堂兴致勃勃的提议。

“如君所愿”，说着，顾章已经拿出了那盘清河玉棋。

“这棋可当真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啊。”看着这一套棋具，王燕堂有些惊讶的说。

“是家传之物，现在家道中落，往日的煊赫已经不在了，不过是死物罢了”顾章有些叹惋的说道。

“这可不是普通的家传之物，你顾文台祖上一定是十分显赫吧。”在这些日子的交往中，顾章知道自己的这位朋友虽然是唱戏的，但是为人放达，不拘小节，虽然说话刁钻，却又见识不凡。

“十分显赫算不上，不过是诗书传家罢了。”顾章笑说道。

“你别说，看我猜不猜的出来。”顾章不说话，他知道自己的这位朋友又开始刁钻了。

“这棋子可是上好的清河玉啊，真是不错。”王燕堂手执棋子慢慢把玩，在灯火下，竟分不清棋子与他的手，王燕堂多年唱戏，一双手虽然不同女子的细腻，但是却修长柔韧十分白皙。顾章看着灯火下的手和棋子忽然想起自己先祖所说的关于这盘棋的典故，这棋本就是清河王的爱物，清河王亦是唱戏出生，于先太祖有资助之恩，后因清河王手指修长白皙，执棋子时，便犹如与棋子浑然一体，太祖封清河之地给他，也是因为清河之地盛产上好玉石与清河王十分相称，于是清河王便得清河玉人之称。

顾章似乎此刻便明白了所谓的清河玉人是什么，不正是这王燕堂，手执玉石的模样么。

“呵，我知道了，这不是太祖年间清河王的爱物么，我知道了，你是江左顾氏的子弟。”王燕堂从容不迫的把棋子放在棋盘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偏着头问道：“我说的没错吧。”

顾章也微笑道：“没想到燕堂你的见识如此之广，居然也能看出此物。”

王燕堂好整以暇道：“我最喜欢这样的杂谈怪闻，唱戏的人本就喜欢一些稀奇古怪的掌故，我记得这盘棋具是太祖赐给了你的先祖，当朝首辅顾恭顾大人吧。”

“正是，我先祖的手札里也常常说这盘棋。”顾章执黑子，举棋，落子。

“当年清河玉人执棋与太祖对弈，真是往者不可追啊，没想到山河变换，同一盘棋执子的，却是你我无名小辈。”王燕堂略有感慨的说道。

“不知燕堂你为什么要发这样的感叹，我只是觉得富贵有如云烟，真是一瞬即逝。”顾章再执子，落子。

“我读你的《启红记》时便知你是故家子，不过顾文台你的境遇可是好了很多，你难道就打算在这破庙里，教一辈子的私塾？”王燕堂把玩着棋子，有些犹疑的问道。

“我，呵呵……我是打算整理行装上京的，只是力所不能及啊。” 顾章有些无奈的笑道。

“若是……”王燕堂素来是个爽快的人，顾章是头一次看到他迟疑的样子。

“好了，我也就爽快的说了，我这里有一百两银子，你若是不嫌少，便拿去上京吧。”王燕堂毫不迟疑的落子，如是说道。

顾章一惊，却离桌后退一步，向王燕堂深深一揖，道：“燕堂兄如此厚待，章深感惶恐。”

“你这人还是一贯的婆婆妈妈，好生没劲，你原本是世家子弟沦落天涯，我也不过是个唱戏的，我给你钱，你就当拿着，若是推辞，还会有人给你么？”王燕堂生气的样子竟然会有几分女子的媚意，他放下手中的棋子，把一张薄薄的银票递了过来，上面还带着那远如青山的香味。

“拿着吧，多的我没有，这里面有你写戏的钱，也有我添得一点，你拿着这些，上京去吧，你若是高中了，我也与有荣焉。”王燕堂硬是把这薄薄的一张银票塞给了顾章，便自顾自的把玩棋子了。

顾章愣了一下，“你怎么还不下棋，该你了，该你了。”王燕堂支着下巴，催促道。

这深深地夜里，凭着微弱的烛火，王燕堂白皙精致的脸庞变得有些模糊，他起手落子，不曾迟疑，似乎没将方才的那一百两银子放在心中，只是一心一意的下着棋，顾章的眼神却迷离了起来。

打马过长安

顾章拿到那些银子，就辞去了私塾里的教职，一心一意的准备上京，其实行李是极少的，只是随身的衣物和那盘清河棋。可是自那夜以后，王燕堂却不再登门造访，顾章连续等了几夜，可是始终不见音信，眼看着出发的日子越来越近，顾章终于去找了王燕堂。

这依然是个月色很好的夜里，顾章估摸着戏班已经演完了戏，便上戏楼去找自己的朋友。戏楼里似乎还残留着刚刚十分热闹的气息，可是热闹过后的骤然冷清，却让人觉得更加寂静了。

顾章边走边想着，还是去后台找自己的朋友吧，他应该是在后台卸妆的。

在这清寒的夜色里，顾章刚一走进戏楼的大堂，却听见了一句：“那生，素昧平生，因何到此。”

听便知是《惊梦》里的话，说这话时，真是千百般的旖旎缱绻，尽在不言中。

顾章抬头，看戏台上，却是一个身着绣衣的花旦，一双凤眼，正看着他。

顾章笑道：“王兄，今日真有闲情雅致，又取笑我。”

台上的花旦敛袖，静静的立在台上，道：“你这个酸书生，找我有什么事？”

“王兄不知最近在忙些什么，难道不准备在我上京前送送我，让我这个要走的人自己找上门来。”顾章佯怒道。

“你上京便上京了，难道我还要来个十八里相送，你我的情谊不在这一点点的相送上面吧。”王燕堂居然就这样从戏台上跳了下来，这一身绣衣，居然让他穿出了，潇洒飘逸的魏晋风度来。

“走，我送你到家，算是送过你了，你走时我便不送你了，我一向不喜欢离别的。”王燕堂从容的向前走着。

“王兄，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顾章无奈，却仍然要跟上。

“那就什么也别说，赏月吧。”王燕堂说的极为洒脱。

月色极好的晚上，与自己的至交好友走在小路上，真是一种享受，二人沉默了一阵，似乎正是在赏月。

“顾文台，你允我一件事可好？”顾章有些诧异，他没想到的是王燕堂居然用这样低的听不出情绪的语气同自己说话。

“王兄，你说。”顾章这样回答。

“若有一日，你真的高中，就让我来演一场戏贺你高中之喜，可好。”这语气轻轻浅浅似乎没什么分量，顾章不懂王燕堂要与自己说些什么，但是听着这样的话，他不能拒绝。

“先不说我能不能高中，若是我真的高中了，一定不会忘了王兄。”顾章一口应了下来

。

“哼哼，谁要你记得，我才不稀罕这些呢。”王燕堂似乎又变得洒脱佻达了起来。

“王兄，你真是，惯会说笑。”顾章大窘。

这夜月色很浓，像是美人眉间颊边的笑靥，明艳清丽。

顾章的心情忽然好了许多，关于上京取仕的忐忑，全然不见了，一心只有自己的这位挚友的深厚情谊。

他自顾自的向前走，却没听到王燕堂的一句话，淡到了风里，合着他惆怅的眉眼，有着化不开的伤感。

“我只是为你唱一场戏，罢了。”

长安城的灯火似乎是一夜都不会熄了，这一天，真是尤为璀璨。这是三甲游街的时候，整个长安城都沸腾起来了，百姓们都希望一睹士子们的风采。

百姓们最好奇的，就是新科状元了，据说是败落的江左大家出身，端的风流俊雅，在金殿上，皇上就这样把琼华公主指给了这位状元公，真是羡煞了许多人。

瞧，这就像是戏文里写的一样。顾章穿着大红的袍子，骑在高头大马上这样想着，他甚至想揪一下自己，看是不是黄粱一梦，毕竟，这太像是梦了。

燕堂兄，他会来么，今夜是自己大小登科的夜晚，当日的约定，还作数么，他会来么？

顾章恍恍惚惚的回了府邸，恍恍惚惚的看着许多人向自己道贺，他终于重振顾家，他终于又回到了从前的生活，王兄呢，他在哪里呢，顾章心下十分失落。‘ 顾章回过神时，已经在席上落座，他不知灌了多少酒，定定的，坐在那里。

一阵鼓声，一个身着红色绣衣的花旦上台，正如那天夜里看到的，指拈兰花，凤眼微挑，踩着一地的月光。

顾章心下大叹，王兄，原来你已经在这里等我了。

“妾名绮红，久居此谷，那个书生，好生无礼。”

“小生误入此谷，惊扰了姑娘，这里做个揖了。”

“春花烂漫，任你韶华美景，都付时光作践，凭你是如花美眷，都不过似水流年，今日春光尚好，撇下这苦寒竹简，与我春光里，共作双鸢。”

“好时光里，好苦短，春花变作秋叶，凭你是倾国倾城，也变作秋月碧云天，凭你是风流俊雅，也不过深山鹧鸪天。”

顾章愣愣的听着，这不就是《启红记》，那个自己写下的，缅怀旧梦的戏。眼前的一切似乎模糊了，家道中落，自己的寒酸寥落，似乎都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旧梦，梦醒了，自己还是江南豪奢子弟，在杏花微雨里，听名伶的婉转唱腔。

等顾章回转过神来，已经是一场喜庆的戏了，哪里还有王燕堂的影子，他一惊，顾不得周围人的异样眼神，站了起来，起身追了出去。’

后台，没有，院子里，没有，他追到了街上。

这时，街上居然出奇的冷清，长安城灯火辉煌，可是顾章在灯火辉煌的暗处，找到了那个清瘦的身影，他还穿着绣衣，静静的立在那里，顾章看不到王燕堂的脸，却觉得一双眼睛静静的凝视自己。

“你来了。”这声音，就像初次见面时的勾人，把人的心勾得血肉模糊。

“王兄，为何不留下喝杯薄酒。”顾章开口，却觉得声音干涩极了。

“我祝你大小登科之喜。”王燕堂开口，声音清清冷冷，在这满是灯火的长安城里，这辉煌的都城都成了他的陪衬，他清瘦极了，似乎随时都有可能飘走，真有“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之感。”

“王兄，你要离我而去么？”顾章本能的觉得这时的气氛很不对劲，他想到王燕堂要就这样离开，不觉心下大恸，难道自己的人生，什么都留不下来么。

“你我因戏结缘，现在戏已演完，散场吧……”王燕堂转身，不见。

顾章急忙向前，却没在黑暗里看到一个人，地上的一抹轻纱，拾起来，只闻到了，淡如远山的墨香，笼罩在纱下的，是一本《启红记》，这三个字写的极有风骨，一看便知是师从著名书家的。

据传，若写戏之人将全部心血投注于一部戏中，上天感其情真，便有冥冥中一只戏妖因情而生，这是写戏者的平生知己，只可惜戏妖一生只能演一场戏，戏若散场，则缘分已断。